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姜泠病了一遭醒来后,心性就变了些。
刚逃出上景宫城时,她还尚有几分无知妄念,直到她落入裴敛之手,被迫陪他玩了一遭猫捉老鼠的把戏,才终于想起从前许润声同她说过的些许道理。
她还记得她幼时为了同宫奴争抢一只银簪,被人按在地上扇了足足十个耳光,鼻青脸肿了整整一月,才堪堪恢复。
那时候许润声便同她说:“无论你有多想要那支簪子,都不该暴露你的渴望。于那些宫奴而言,簪子不过是逗弄你的把戏,你若不上钩,这把戏就玩不下去。而你,也终究能得到那支簪子。”
许润声怜她无知,并未引经据典,也没用那些晦涩难懂的语句,只用最简单直白的言语将道理说予她听。
可那时日子艰难,实在记不住这些大道理。
但此时此刻,她瞧着足案上的物件,却忽而醍醐灌顶,明白过来。
那玉扳指与玉佩,就是当年的那支银簪。
她咽了口唾沫,勉力克制住抢回玉佩的冲动,轻声说道:“原来督军骗我。”
说着,绽开一记无害笑容,仿佛外头房檐上的冰花,飘渺虚伪,却实在美丽。
可裴敛最见不得她这模样,那笑容越是美好,他就越想一把捏碎。
“是,本督是故意骗了你。那你可知,为何?”
“为何?”
“因为本督见不得水性杨花的女人。”
姜泠身子僵住,追问道:“督军此话何意?”
捕捉到她的不自在,裴敛身子反倒放松下来,一手撑案,一手拿起玉佩去挑灯花。
“不论当年上景与大俞之间的那纸盟约究竟轻重几何,你与上景大皇子的婚约都是白纸黑字由两国之君亲手签下的,作不得假。而那大皇子既然肯送你贴身玉扳指,对你,当也不至于毫无情分。可你,却与上景国师许润声有了首尾。这玉佩..….”
说着,他将玉佩从烛火上收回,指尖下是玉佩尚存的余热:“是许润声送你的定情之物吧?”
此前姜泠为了这枚玉佩,甘愿将公主颜面踩在脚底,也要求他将赏赐收回,还为许润声出声相护,不难猜出此人在她心中的地位。
忘了骨肉亲情,却总该在意女子都在意的清誉声名吧。
而这一问着实惊了姜泠,又悲又恼:“督军这是无稽之谈!我与国师大人,乃……乃……”
乃什么?
兄妹之情?师徒之谊?上位者的怜悯,还是困局人的奢求?
高位国师,异国公主,不相干的二人凑在一处,如何能谈单纯?便是单纯,说出口,又有谁信?
砰地一声巨响,强行拉回她的思绪。
裴敛重重一掌拍向足案,烛台摇摇坠地,烛油洒了一地,引得原本细小的火苗燃成一团。
“连狡辩之言都说不出口,可见本督所言,只轻不重!”
这原本是用来羞辱姜泠的话头,他想从中获得的是以牙还牙的痛快。可现下见姜泠沉吟不决、心口不一的模样,他心头的无名火就四处乱窜。
而面前的女人竟还不知廉耻,直愣愣地看着案上的玉佩。
裴敛一怒,竟一掌将其击碎。
姜泠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一桌碎玉,眼眶不可抑制地发热,紧抿唇瓣,直至毫无血色。
“说你水性杨花也是轻了,听闻你出宫前,连上景二皇子池羡都曾派人来接你。不愧是公主殿下,戏弄风月,卖弄风情,无人可出你之右。”
裴敛字字诛心,不肯善罢甘休:“你还不知道吧?如今池羡拿了上景兵符玉玺,意欲重振上景,与大俞再度开战,那你猜猜,池羡会否来救你,回上景当他的豢.娇?”
池羡二字一出,不知是激了姜泠哪根弦,原本还算稳得住的身子仓惶而踉跄地后退几步,将身形藏进暗处,怔然摇头道:“不可能,池羡怎会,怎会有兵符玉玺?!”
或许太过慌乱,她说的话也并不连贯。
“我与国师大人是,是清白的,与池羡更是毫无瓜葛……”
可裴敛却不停不休,甚至站起身来,朝着姜泠大步跨去。
“这么说,与上景大皇子倒是真的了?”
洒落地面的灯油燃尽,被他衣摆带起的细风一吹,微火便尽数灭了。
屋中霎时陷入黑暗。
姜泠只听闻面前粗狂却急促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却因暂未适应黑暗,瞧不见来人。
“姜泠,你这样的人,同你那爹娘一样,配不上本督的恨。你们,都会下地狱。”
声音凉薄如冰刃,见血封喉。
姜泠下意识想后退,却撞上了身后的博古架。而后不知什么东西落地,滋啦一声摔了满地,但听声响似是件瓷器。
挪了挪脚,脚下果真传来一阵刺耳的刮鸣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不容忽视的刺痛感。
腔中心跳急速攀升,浑身血液上涌,扶着博古架的手开始疯狂颤抖。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或是不甘积压多日,又或是对死亡本能的恐惧,姜泠蹲下身捡起瓷器碎片便朝着面前之人全力扎去。
她不会下地狱,她早已在地狱中,阻拦她逃脱之人才会下地狱!
事已至此,这重兵高墙她逃不了,那就鱼死网破,也好过让她独自一人痛苦!
*
被裴敛斥责后,昙娘也不好再跟上前去,眼见姜泠亦步亦趋跟在裴敛身后去往书房,她也只能候在原处。
不难看出,今夜裴敛心情不佳,便是她,也许久未见他如此了。
但那样子却又不似病发,否则该被唤走的便是她,而非姜泠了。
她捡起灯笼候在廊下,垂首看着被月色映照的鞋面,长叹一声。
“昙娘缘何叹气?”
寒鸦缓步走近,腰间佩刀与硬甲相撞的声音,在深夜里格外突兀。
扫他一眼,昙娘问道:“今日主子在宫中可是受气了?回来就发大脾气。”
寒鸦望了眼远处书房,窗格之上被烛火绣上两道交织人影,不悦应声道:“嗯。昏君无道无义,实在可恨。”
“左右也不过再等上两日,你也不知劝劝主子。”
“昙娘担心那丫头?”寒鸦抬手指了指书房。
昙娘埋怨似地恨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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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故问。”
谁知寒鸦听言后也不悦起来,气哼道:“连那丫头自己都知晓她唯有死路一条,昙娘为何执迷不悟?更何况,你看着督军长大,姜家人造下的孽,你也忘了吗?”
“你同裴敛穿一条裤子?说话越来越像那兔崽子了。”昙娘愤懑,竟也直呼了裴敛名讳。
天知道,上回她唤裴敛兔崽子,都是多少年前了。那时的裴敛虽沉默寡言,可不似如今这般不近人情。
“我的命是督军救下的,自然向着督军。”寒鸦说此话时,竟还抬手朝着书房处拱了拱手,虔诚至极。
“寒鸦,你自小跟着主子读书明理,难道不知姜泠无辜吗?她五岁便去了上景,可不只是为了姜家,也是为了大俞。姜家犯下的罪行,与她何干?为何一定要让她来偿?”
“臣民犯错,一个不慎便要株连九族,那天子犯错,为何他的亲族就有因无辜二字而得以保全的道理?”
说着,寒鸦也觉气血上涌,拔高了声量:“当今圣上昏庸无道,滥杀功臣,鸟尽弓藏之术频频上演,朝中大臣皆人心惶惶,坐立难安。督军夺位,不光是为了私仇,亦乃天下心之所向,否则为何各州刺史要么暗中支持,要么闭门求生?要怪,就怪姜泠命不好,生在了姜家!”
裴敛是个孤僻之人,身边亲近之人并不多。
细数来,也不过苏崇、昙娘、寒鸦三人而已。苏崇昙娘如父母,寒鸦如手足。
是以,寒鸦对昙娘也向来敬重。
倒不光是看在裴敛的面上,也是因着他幼时也多承蒙昙娘照看呵护,才有机会能长成如今这副筋强骨健的模样。
因而,他从未像今日这般冲昙娘发过脾气。
话音落下,便是良久的沉默,只有不断呼啸而过的风声,拼命灌入人耳中。
昙娘木着表情,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盯得他胸腔中愧疚与歉意翻涌如浪。
可他如今已是七尺男儿,说出的话便没有撤回的道理,更何况他字字所言,皆是事实,并无错处。
他抬起手,不自在地搁到唇边轻咳一声,而后转身欲离去。
刚转过身,却听身后昙娘略显苍凉的声音追来:“你是男子,脑中只有是非对错、深仇重怨,可你忘了,这世上还有人心。他这几年愈发冷僻,沾染的人命越来越多,纵然其中有当今圣上所害,可你怎知不是他困囿于心,被仇恨蒙蔽?”
“正因他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我才不愿他披荆斩棘、历尽千帆过后,除却生杀予夺的大权,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
寒鸦并不明白,待督军坐上那至高之位,大仇得报,天下安定,怎会一无所有?
正沉思着,却忽而见远处书房烛火尽灭,陷入沉寂。
尚不及反应,又听书房传来重物跌落破碎之声,划破长夜。
“不好!”
他拔刀上前,几息之间就奔到书房门前。
昙娘也觉出不对来,颤颤巍巍拎着灯笼跟上前去。
待她疾跑到书房门前,借着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灯火,看清书房中的场景后,可谓后脊生寒,汗毛倒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