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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岭南行(六)

作者:不觉春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脚步声轻得很,每一步都像是刻意压着青石板的震颤,不紧不慢,始终与她隔着两三丈远的距离。


    她渐渐绷紧后背,指尖悄悄掐进掌心。


    这脚步声古怪,既不像醉汉的跌跌撞撞,也不似更夫的懒散随意,更像是某种动物,步伐利落又藏着几分鬼祟。


    一阵夜风突然卷过巷角,吹乱她额前的碎发,就在这起风的刹那,那脚步声忽然消失了。


    清枝的呼吸一滞。


    可不过转瞬,身后又响起了更轻的动静。


    这次不再是脚步声。


    砖墙上传来一阵窸窣,如冬夜里饿急了的野猫翻弄着残瓦,声音忽近忽远。


    仿佛下一瞬就要从暗处跳到清枝肩上,用尖牙咬住她的后颈。


    清枝强压住回头的冲动,暗暗加快脚步。


    行了一段路,远远看见野店的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晃,清枝再顾不上别的,抬脚跑了起来。


    突然,她眼前似有银光闪过,堪堪擦过头顶。


    “砰!”


    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她猛地抬头,一轮孤月当空,流泻着银白的光。


    月空之下,徐闻铮站在二楼窗边,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那双凤眼里淬着的杀意,比他指尖的利刃还要冷上三分。


    他腕骨一翻,利刃便朝着屋顶射去。


    随即一道黑影从屋檐栽下,正正摔在她面前。


    那人像条脱水的鱼般剧烈抽搐了两下,喉间发出"咯咯"的怪响,清枝定睛一看,他喉间插着的,还是她前两日刮过姜丝的小刀。


    漫开的血泊被幽黄的灯笼一照,如同新磨的铜镜一般亮。


    她不由得腿脚一软,踉跄着朝旁边退了两步,后腰狠狠撞上冰凉的砖墙。


    “上来。”


    徐闻铮声音淡如浅墨,却似有千钧之力灌入她的四肢百骸。


    清枝突然就不怕了。


    凉风卷着血腥气拂过她的脸颊。


    她不敢再停留,扔了手里的灯笼,埋头奔进店内,猛地合上门,插好门销。


    店内幽暗,独留一盏将熄未熄的烛火。


    她拿起烛台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木梯,布鞋刚才沾了血,踏过木梯时留下了浅浅的血印。


    推开门,烛焰在她手中剧烈摇晃,徐闻铮背对着她站在窗边,肩部绷得如拉满的弓弦。


    他并未回头,声音低沉,字字如刀,“别靠近。”


    清枝猛地收住脚步,滚烫的烛泪“啪嗒”溅了一地,烛芯突然爆响,蹿高的火苗照得她脸色煞白。


    “我去找两位官差来。”


    说完她抬脚去了隔壁。


    清枝站在对面的门口连唤了两声,屋内死寂一般,没有传出一声半响。


    她的指尖轻轻抵着门板,门轴发出枯枝折断般的细响。


    一缕青烟倏地钻入鼻腔,带着陈年烟锅的焦苦味,又混着些微微的腥甜味。


    她屏住鼻息,举着蜡烛朝床铺看去,何捕头仰面躺在地铺上,她赶紧上前两步蹲下,伸手探了探何捕头的鼻息。


    还好,只是睡得沉而已。


    清枝绷紧的弦稍稍松了半分。


    忽的,她想起了张捕头,环顾四周,却没有他的踪影。


    清枝此时感到一阵晕眩,她赶紧支起身子,摇晃着朝门口挪去。


    这屋里的烟,甚是古怪。


    她挪回自己房内,抬眼见徐闻铮突然分裂成了两个。


    “他们房里有迷烟……”她舌尖发麻,意识逐渐模糊,“何捕头睡着了……张捕头,不见了……”


    那尾音轻得如同羽毛一般,几不可闻。


    清枝再也使不出力,摸着木凳坐下,头重重地栽在桌上。


    夜风入窗,吹得烛火跳动,忽明忽暗。


    徐闻铮苍白的脸隐在阴影中,单薄的粗布衣服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腰廓。他像一只猎豹注视着黑暗,与另一人隔空对峙。


    无人知道,这场对峙虽然无声,却已在双方的眼神当中厮杀了百十来回。


    徐闻铮早已体力不支,但他就这般挺直脊背地站着。


    不退,不让。


    直到对方先挪开视线,带着人悄然后撤,直至隐入夜色中。


    徐闻铮后退两步,膝弯碰到床沿时终于支撑不住,无声地滑坐在地上,他垂着头缓了片刻,才慢慢抬眼。


    清枝沉沉地睡着,跳动的烛光描摹着她的轮廓,唇角还留着浅浅上扬的弧度,仿佛方才的剑拔弩张不过是场虚无缥缈的梦。


    徐闻铮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嘴角扯出个自嘲的苦笑,这场风暴中,他居然还护下了一处安宁。


    他抬手按住肋下的伤口,缓缓起身。


    喉间的血腥气上涌,他偏头咳了两声,指腹擦过唇角,蹭下一丝暗红。


    他垂眼看着指尖那抹血色,面无表情地捻了捻,朝清枝缓缓走去。


    夜色沉沉,清枝只觉身上一暖,似有人将薄毯轻轻盖在她的肩头。


    她困得实在厉害,眼睫颤了颤,最终还是没能睁开,恍惚中嗅到一缕熟悉的药香混着血腥气,又渐渐融进她的梦里。


    与此同时,镇外十里处,破败凉亭旁燃着一盏孤灯。


    张捕头下了马,皂靴踩在枯叶上,咯吱作响。


    “近日可有异动?”


    阴影中传来一声询问。


    那声音像是从井底浮上来的一般,带着浑浊的回响。


    张捕头冷声答道,“没有。”


    “何乾呢?”


    张捕头站在黑衣人身旁,“今早试探过,是个老实人。”


    他连宫廷秘闻都无甚兴趣,小心至极,生怕给自己招来祸端,若是别家安插的眼线,必会顺着话头刨根问底。


    黑衣人枯瘦的手掌落在张捕头肩头,力道不轻不重,像湿冷的铁块压了下来,令张捕头心生不适。


    “这次押解,确实苦了你。”


    声音里渗出几分黏稠的体恤,仿佛毒蛇吐信时捎带的温热。


    “可若不是你出马……”黑衣人的手指划过他的脖颈,“主上必不放心。”


    最后几个字落在耳畔,像陈窖中的腐蜡,带着三分阴凉的湿气。


    张捕头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双手交握,朝着京都的方向行了一礼,“为主上尽忠,张钺义不容辞。”


    黑衣人似乎极为满意,枯瘦的手指隐入袖中,缓步踱下凉亭的台阶。


    夜风忽地一滞。


    道路暗处,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缓缓行出。


    黑衣人上车后,马车便消失在山林之中,连着最后一丝光也跟着隐去。


    山林的风再次漫了过来,掀起层层叶浪,沙沙声如潮水一般朝他袭来。


    张钺立在原地,衣袍被风撕扯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喉结动了动,咽下了满口的铁锈味。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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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枝醒来,胸口还有些发闷。


    此时云层遮月,天色像被浓墨浸透的宣纸一般,重重地盖了下来。


    她不经意碰到了袖袋,里面居然空空如也,赶紧弯下身子四处找寻。


    见两个瓷瓶静静地躺在墙角,她躬身上前,小心捡起,擦净瓶身的灰,仔仔细细瞧了一圈,确认没有裂痕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转身将两个瓷瓶仔细收入包袱,用软布衣裳裹了又裹,这次将心放回了原处。


    想起今日还未给小侯爷换药。


    她走到床边蹲下,伸手解开徐闻铮的衣襟,揭开纱布,将昨日那瓶未用完的药粉倒在伤口处。


    徐闻铮眉头倏地一皱,眼睫轻颤,但并未睁眼。


    烛火忽明忽暗,跳动的火光有些晃眼。


    清枝只得又靠近伤口几分,手上的药粉倒得仔细,呼吸打在徐闻铮的胸口上,眼见他的身体轻轻颤了下。


    “弄疼你了?”


    清枝手上动作未停,轻声安抚道,“我再轻些。”


    她伸手解开他的腰带,抬手拿了一块帕子盖在胯上,刚好遮住下腹那处软肉。


    揭开胯间的纱布,漏出伤口,指尖轻抖,药末便簌簌落下,覆在那狰狞的伤口上,随即她又用手指轻轻撵平,重新将纱布裹好。


    她脱了鞋袜,踩着床沿跨过徐闻铮,直接坐到了床上,将他的衣裳缓缓拉下,露出整个背部。


    后背的伤虽如蛛网一般,但好在伤口不深,处理起来方便得多。


    一番忙碌过后,清枝斟了半盏温水,托着徐闻铮的后颈缓缓喂下。


    指尖拭去他唇角的水渍,又将被角细细掖好,这才掩门而去。


    此时月亮再次高挂,银色月光洒在屋顶,清凉入水。


    待她收拾妥帖回屋,见小侯爷呼吸已稳,她裹着薄毯,头枕着双臂在床边睡下。


    忽的,清枝猛地想起了什么,赶紧坐直了身子,薄毯从肩头滑落也浑然不知。


    她神情紧张地看向徐闻铮,声音急促,“小侯爷!”


    徐闻铮睫毛动了动,缓缓掀开眼皮,眼里尽是疲倦。


    他看着清枝,并未搭话,等着她的下文。


    清枝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杀人啦!”


    徐闻铮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


    这是怕了吗?


    想来也是,寻常人家这般年纪的姑娘,怕是连死人都未曾见过,更遑论是眼睁睁的看着人在自己跟前断了气。


    清枝见徐闻铮依旧不说话,于是凑近他,神色认真,“尸首……要不要扔河里去?”


    “什么?”


    徐闻铮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一脸不可置信。


    清枝耐着性子,“咱们是不是要赶在天亮前,把尸体处理下?”


    “明日一早若是被人发现,咱们就得去蹲牢房了。”


    徐闻铮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随即抿成一条直线,他闭目沉声道:“自会有人收拾。”


    清枝唇瓣微启,还未死心。


    他似有感应一般,抬手截住她的话头,干净利落地吐出两个字,“睡觉。”


    第二日清早,清枝推窗朝楼下看去,果然,街巷里干干净净,所有的痕迹都消隐无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抹去。


    仿佛昨晚的一切,真如梦一般。


    清枝抬手关了窗,并未留意到墙根处的那株月季,新翻的泥土还裹着湿漉漉的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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