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过中天,疾风簌簌。
江月见低头啜泣,柳如是皱眉半跪。
半晌后,柳如是嘴角浮起无奈的笑意,竟是自侍女手中径直提过银壶,掀开盖来,仰头整壶饮下。
“柳将军……”江月见小声惊呼。
柳如是摆手,饮完一壶,又提了两壶来。
李守一和王若愚龇着牙胆寒,也不敢上前求情。这摄政王果真是喜怒无常,对他那美人的占有欲未免也太强了,无怪乎动辄杀人放火。
柳如是也是嘴硬,席间那么多胡姬女子,他调笑谁不好,非要调笑摄政王的女人,可不是自找的。
三壶酒饮毕,柳如是的绿袍衣襟已染了湿意,他眸色深沉,朝谢徵玄拱手道:“大人,是我柳某无心之过,可别迁怒流光姑娘。”
“哦,柳大人真是怜香惜玉啊。”
谢徵玄轻蔑一笑,忽然抬过江月见的下巴,捏紧她,道:“流光,还不谢过柳将军?”
“大人!”柳如是扑地跪道。
“殿下……”江月见泪盈于睫。
指尖触到一滴冰凉泪珠,谢徵玄骤然松手。
“流光扰了诸位大人雅兴,流光告退。”
她起身拂泪,飞快地跑出席间。
“大人……这……”柳如是望着江月见离去的方向欲言又止。
谢徵玄面色阴沉,饮下一杯酒,冷声道:“都闲着干什么?奏乐。”
战战兢兢的胡姬们赶忙捧起各式乐器,一时间寒光瑟瑟。抱箜篌的胡姬慌乱起音,不慎拨错了弦,那摄政王阴鸷的眸光投来,更惊得她音不成曲。幸有早见惯了达官显贵的姐姐们解围,很快乐声渐起,琴瑟和鸣。
倏然夜半,烛泪堆积,乐器散落,官员们早已卸下拘谨,酩酊大醉,全忘了方才惊魂,胡姬们亦慵懒地依靠在众官员怀中。
而谢徵玄手指摩挲着一颗荔枝,冷漠的眸光扫过下首已空了的柳如是席位,手指不知不觉中用了力,捏碎了荔枝。
黏腻的汁水顺着他的指节落下,让他想到江月见泛着光的泪。
他燥郁地又饮下一杯酒。
他不该同意她这个计划的。
*
庭中闲池,薄冰凝结,枯荷斜立。
一瘦弱女子身披白狐大氅,长发轻轻挽起,亭亭玉立,柳亸莺娇。月光渡在她皎洁肌肤上,更衬得她如月上仙女般遥不可及。
“流光。”
一声轻叹自背后扬起。
江月见翩跹回身,望见来人时,轻咬朱唇,佯装拂泪,惊道:“柳将军怎么来了?”
柳如是一身绿袍扫过满地白雪,玉带钩撞出清越声响,腰间坠着的青玉坠子兀自晃动,他踉跄着行至凉亭中,手中还握着壶酒。
他眼里醉意深沉,侧脸疤痕隐在月光下,半明半昧。
“夜凉,姑娘何故在此?”
江月见低头,扶着灯笼便欲起身,轻声道:“我这便回去,柳将军别告诉殿下。”
柳如是晃了晃酒壶,酒气忽然压来,他横跨半步,绿袍抓住她流云般的白狐大氅,说:“姑娘别走。”
江月见脚步僵住,夜风掠过凉亭,酒气更重,他呼出的浊气隐隐落在她后颈。
她压下心中不安,回身攥住袖口挣扎,道:“柳将军,你醉了。”动作起伏间,狐毛大氅不经意间跌下她的肩头。
而染满血渍的烟紫色襦裙忽然间暴露在夜色里,那血渍之下横陈着无疑是交错狰狞的鞭痕伤口。
柳如是脸色阴郁,似早有预料,他粗着气松开了她衣袖,眸中升腾起狂躁的血色。
“柳某是醉了。若不是醉了,又是什么指引我来到你身边?若不是醉了,又怎会知你言笑晏晏之下,却是伤痕累累的身子?”
江月见拢紧大氅,莲花碎步退后几丈,直到退到池边了,她才垂眸拭泪,低声道:“柳将军,你权当未曾看见,我不愿叫你为难。”
柳如是嘲讽地低笑,屈肘依靠石柱,将酒壶高高举起,紫红美酒蜿蜒流过,灌进他口中。
“这可笑的世道,女子生存,为何如此不易?”他望向外头,道:“流光,你是不是一直想问,商队为何几乎都是女子在做工?”
江月见抿唇道:“现下见柳将军言行,流光已知了缘由。”
柳如是醉道:“他们都愿意把女儿卖给商队,来换些钱财。你去问问那些姑娘,哪一个不是被夫君或者父亲卖来的?累的是她们,赚了钱,还得送回家里贴补家用。”
“流光替那些姑娘谢过柳将军。”
江月见怅然道:“初来此地,我还曾疑心过柳将军所为。直到今日才知,柳将军当真是菩萨心肠。为官者,为男者,能共情女子处境,已是不易。”
他低笑出声,将空酒壶掷入池中,壶身破开薄冰,沉浮几次,便隐在了碎冰之下。
“何慈和我说了,你身上的伤。”
不光是身后,还有她腿间那难以言喻的伤口,何慈都说了。
摄政王暴虐嗜血,对女人有此怪癖,他并不惊讶,可亲眼得见时,仍是心惊。
江月见吸了吸鼻子,望向池中残荷,话中寂寥不胜,道:“柳将军,我便如那笼中雀,池中荷,逃不掉,也躲不过。柳将军在席间帮我说话,我已很感激了。身上这些伤,也不值一提。”
“流光……”他叹气。
江月见抿唇,眼中蓄满了晶莹的水光。
“柳将军,不瞒你说,我曾想过……若我当初委身之人是你,又该是何等光景。”
柳如是一顿,喉间滚出的酒气凝成白雾,他倚在石柱上,怔怔望着池边垂泪的倩影。
她像一尊被月色浸润的白瓷瓶,釉色清冷却晕出温光。鸦羽般的长发任风挑起,落了几粒雪,又轻颤着消融。
她眉眼生得极淡,垂眸时是沁着霜雪般的冷,抬睫时又洇开薄雾的柔。最妙的是,她鼻尖一侧缀着的那颗浅褐小痣,那样熟悉,不禁叫他出神。
柳如是情不自禁走近她。
“若是我,万不会叫你受这样的委屈。”
“柳将军……”江月见抬眸,盈盈的泪花滚落,划过鼻尖小痣,惹得他一阵心颤。
“能不能带我走……”
她一双罥烟眉蹙着,几乎也要将他的心都揉皱。
“我见柳将军第一面时就知道,柳将军是好人。你赠我的那把弯刀,我爱不释手。可殿下他见我如此爱惜,夜里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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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我……”她泣不成声。
恰好一阵夜风掠过,她及腰青丝微散,浮翠流丹,仿佛月里霜娥,瘦弱娇嫩的身体裹在狐毛大氅里不住地轻颤。
柳如是酒好似醒了,又好似更醉了,他怔怔地上前,眸光含水,道:“我会保护你,让你在我身边,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江月见心中一跳,倏然抽离角色,狐疑道,她演技有那么好吗?他竟情深至此?
“可柳将军要怎么保护我?我先前想留在将军的商队,借机自己出逃,将军都不允……”她哀怨道。
柳如是摆手,长叹道:“我彼时不知你苦楚,如今悔不当初。流光……我该怎么做?”
江月见沁满泪光的眼睛深深望向他,问:“柳将军真的愿意帮我吗?”
“当真。”
“那我求殿下放我再去商队玩几日。之后,商队出发前往京城,我便混在商队中离开,可否?”
柳如是的眼神清明了些许,他皱了眉,绿袍被灌满了风,寒意四起。他一手摊开,一手握拳捶打掌心,纠结不已。
“柳将军,是流光痴心妄想了……”她当即转身要走。
“不!”
柳如是忽然大步迈向她,竟径直拉着她的手,要将她搂入怀中,眼中挣扎苦痛,半侧脸上的伤口也在夜色下忽明忽暗。
江月见咬唇,既不愿入他怀抱,又不肯轻易错过动摇他的机会。
正为难之时,忽听得廊外脚步纷至沓来,有人朗声高呼:“——流光,流光……”正是溯风与定山的声音。
柳如是霎时松了手,而江月见也得以喘息,收回手来,嫌恶地后退了两步。
不过几息间,已有一道威压的身影行至亭前。
来人立在枯梅投下的阴影里,玄色织金锦袍被夜风鼓动,骨节分明的手掌攥住腰间玉佩,青筋凸起。而定山与溯风二人护在他身侧,晦暗不明地望向庭中独处的他们。
谢徵玄下颌线绷得极紧,偏生眉眼沉静如封冻的墨玉,眉骨压下,那粒朱砂痣凝结着嗜血的锋芒。
“流光——”他嘴角抬起似有若无的弧度,既像讥诮又似暴戾,冷硬与锋芒皆裹在月白夜色里,一触即发。
“过来。”
江月见咬唇提裙,悄悄望向柳如是一眼,对上眼神后,她才低头,小步行至谢徵玄身前。
“殿下……”
谢徵玄瞥过她方才从柳如是怀中挣脱的手,眸光冷冽,道:“怎么在这?”
江月见心道,这不是我们的计划吗?她还想问他,怎么突然出现打乱她计划?
还未开口,柳如是已阔步行来,笑道:“大人,方才何慈来找我说,家中有事,不便再伺候流光姑娘。我恰与姑娘谈论此事。”
江月见眨了眨眼,点头道:“正是。殿下吃完酒了吗?要回去休息吗?”
溯风不满道:“席早散了,殿下回房看不见你,找了半天了。”
“是柳某的不是。大人,夜寒,柳某送大人与姑娘回房。”
谢徵玄食指轻抬,威压的眼睫轻蔑地扫过他,“柳大人管好自己的事,便足矣。”
“至于她——”谢徴玄的眸中淬着寒芒,“该我来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