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后，谢知之发现自己正浸在暴雨夜的河里，水一直没过肩颈。
她下意识闭了闭眼，身体大半浸没在水里的情景，让她仅是看清就有种快要不能呼吸的窒息感。
谢知之冷静了三秒才恢复行动能力，抬手先抹了一把脸，试图睁大眼睛看得更清楚，手指却并没有触到水迹。
好真实的沉浸式体验。
落雨声震耳欲聋，密实的雨幕中可见度实在很低。哪怕雨水其实并不会真的打在身上，而是直接穿过她回到河水怀抱。
在系统箭头标识的提示下，她才终于勉强看清：前方近处有只人手正奋力挣扎着露出水面，却被湍急的水流冲得离她越来越远。
既然这是裴率的结局，那这手不就是……？！
谢知之陡然忘记了这只不过是在观看一个原剧情的片段，连带遗忘了她甚至并不会游泳。身体比理智更快做出反应：
她直接扑上前去，试图抓住那只手。距离其实不太远，应该还能够得上他的——
眼看着越来越近，她伸出的手却并没有抓到他的。
谢知之攥紧的指间最终只流动着虚无的空气。
“裴率”的最后一点影子也被彻底吞没，河面上仅余道道水纹。
这段记忆就此结束。
仿佛打盹做梦时乍然惊醒，谢知之回神时，发现自己正坐在意识空间桌旁的椅子上。
“那只手，真是裴率？”她听见自己有些发紧的声音茫然地在意识空间里响起，“他……溺亡？”
0807号：“目前看来是这样。”
谢知之看着自己空无一物，但刚攥过绝望的手。
不同于刚开始时听闻他属于炮灰角色、结局早逝在十八岁夏天的无动于衷，裴率消逝在她眼前的场景再现冲击力太大，以至于谢知之此刻终于能诚实承认：
位面管理局当然会推演出他在她这里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极大可能。
显然，她做不到眼睁睁见过他如何被死亡吞没之后，不在事前还有救的时候尽最大努力干涉他的命运。
毕竟他是……裴率。
谢知之微微仰头，抬手捂住眼睛，深呼吸几次平复了一下心绪。
再开口时声音竟然有点瓮，但不影响她谴责的思路依旧很清晰：“我觉得这个奖励设置的机制有问题。先前看完的那一个小片段，怎么能叫关键节点剧情？关键的不应该是前因吗？比如，裴率为什么会在这么恶劣的天气出现在河里？”
“是这样的，一个关键节点的剧情可以分成好几个小片段。像这个小片段，就是裴率‘死亡’这个关键节点的最后收尾，也是他生前在原故事中最后一个剧情片段。”0807号解释道。
听他这个表述，谢知之已经能猜想到剧情掉落的套路：既然都有“生前”了，那后续怕不是还会出现对应的“死后”相关剧情片段？死后出场……比如在他人言谈中出现？
可按这种算法……她真诚发问道：“那我得完成多少个任务，才能拼凑出他一生关键节点的完整剧情？前期强制性的基础任务做完就够数吗？”
“难说。基础任务确实是数量固定的必做任务。但根据用户在灵魂寄宿期间的行为，有随机触发各种非必做任务的可能，所以任务总数量其实是无限多的。而奖励掉落的剧情片段，长短不定，随机分配。”
0807号解释完，又安慰她：“用户这次是运气不好。很可能下一次就掉落完整的关键剧情。”
“好吧。”并没有被安慰到的谢知之从桌上拿过一叠白纸开始记录并整理思路，等随机的玄学掉落，不如靠自己。
既然这是个故事位面，那每个人物的命运必是遵循规律的有因才有果。合格的故事，不会靠纯粹巧合或意外来决定人物走向哪种结局。
和真实人生一样，能起决定作用的，一直都是人物面对各类事件不同选项时所做出的选择。
裴率结局不幸的原因一定就藏在他过往的人生里，她可以从现在开始寻找蛛丝马迹，推导过程，找出关键的影响因素，然后尝试一一改变。
结合0807号之前透露的信息，现在已知的便是裴率死于十八岁的夏天，暴雨夜溺亡在河里。
他怎么会在暴雨天气深夜跑到河边去？十八岁的夏天……她第一反应想到了高考落榜，羞愧难当跳河自尽？太可怕了，好在想想也知道这绝不是裴率能干得出来的事。
他那个人……谢知之直觉其实可以排除裴率自杀的可能，0807号又说他不是因病而亡……但如果是被谋害的，凶手会是什么人？要怎样避开？
谢知之迟疑了一下，接着在纸上写下关键词：“校霸？”“寻仇？”“情杀？”
她把想到的，哪怕只是曾经听闻过的相关信息点统统记下来，可目前已知信息太少。只能之后一边仔细观察裴率的日常生活寻找端倪，一边等后续任务奖励相关剧情的线索。
谢知之拍拍脸，试图让自己再冷静一些、乐观一点：说不定根据蝴蝶效应，她作为外来灵魂在宿主身上加载完毕的那一刻起，裴率的命运就已经开始改变了呢？
“现在发布特殊任务：请用户接下来尽力改变宿主的早逝结局。本任务期限与寄宿期限一致。注意：此项任务非强制性必做任务，失败无惩罚，成功奖励未知。目前任务完成进度：5%。”
0807号的黑斗篷下伸出了两只手，依旧是黑雾缭绕，遮遮掩掩的，不过没有脸部遮得那么严实。流动的黑雾间，隐约可以窥见一点白得没有血色的皮肤，也看得出他手指细长的好看轮廓。
“恭喜你触发解锁了灵魂寄宿期间难度最高的任务。以往很少有用户真解锁该任务——”
0807号解说着，很自然地伸手拿过了谢知之刚写下的笔记：“‘校霸’？‘寻仇’？‘情杀’？咳咳……是指向宿主的信息？用户你这都是从哪得来的说法？”
“当然是说他。”谢知之摊手，“这些都是我高中以来，零零碎碎听闻过的消息。你能验证真实性吗？我猜你又会说‘需要用户和宿主共同探索’……”
0807号道：“传闻不大可信，事实很容易在传播过程中失真。”那就是不能直接验证。
谢知之灵机一动，又问：“那，位面管理局的资料库和档案库……你可以随便查看吗？管理局应该收录有管辖下所有故事位面中的资料库和档案库的数据资源？你查查有没有涉及裴率的违规违纪记录？”
0807号很快告知查询结果：“宿主将在本学期期末因打架受到学校警告处分，用户届时可以自行决定是否阻止。”
“这我也有听说过。”谢知之了然，“没有其他的了吗？”
“没有，而且这个警告处分也在高考前撤销了。宿主的档案记录还是很清白的。”0807号道，“用户不是三年前就和宿主断交再不往来了吗？怎么又什么都知道？”
谢知之懂他的言外之意：“虽然我和他高中异校，但总有和他一个学校的朋友、同学吧？裴孔雀的那张脸和那个处事性格……还是很为大家闲聊提供话题的。”
在她高三听过的最新版本里，他已经从刚入校时情书满抽屉的出众帅哥，堕落成了好学生看到他都想绕道走的校园一霸……
其实依旧很受欢迎，不过是受众可能换了一批。但谢知之属于看到不良少年会绕道走的那类，所以她觉得裴率朽木不可雕也。
然而适应期困在躯壳里时，她新鲜观察到的裴率，似乎和前后传闻中的风云人物都不沾边，更像她记忆中的裴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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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o版：从前外放的都收敛了，但她似乎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掩藏起来的最后一丝心气儿。
她之所以会管他叫“孔雀”，是因为他从小就是个骄傲张扬的性格，课间呼朋引伴玩耍，每天都像开屏的孔雀一样招摇。
裴率小时候就是那种走在教室课桌间的过道上，都有可能突然跳起来在空气中投篮的人。
不过他的臭屁自恋，确实有从小就过硬的颜值作为实力支撑，再加上本性不坏，还很讲义气，一贯在男生堆里混得不错。不影响大家学习的时候，在女生里也不会招白眼。
然而这天白天里她看到的裴率：上午从上课睡到下课，只有数学课稍微好点，支棱起来在打瞌睡的间隙记了几句鬼画符般的笔记。
下午的课他没有睡觉，但是在教材里夹了推理小说看。课间操和午饭、晚饭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走出了一种个人孤立周围的气势……
一整天都没和同学交流过一句话，实在是人气低迷。
“裴率今天的处境和我想象的差异太大了。”谢知之想起交卷时看到的一片不到“60”的好感度，乐观道，“幸好我给自己安排的身份是学习系统，不是万人迷系统。少些无用社交，固然有利于专注学习，但裴率这糟糕的人际关系……”
0807号道：“宿主今晚和用户互动就很好啊。”
“勉强不算差，”谢知之道，“但他那是在系统的威压下，被迫表演友好。”
她进入系统的角色设定很快：“那就再定一个小目标吧。保证成绩提升的前提下，也要和周边小伙伴搞好关系。”
既然现在暂时解不开裴率早逝之谜，她还是先把自己学习系统的马甲捂好，俗话不是也说“知识改变命运”么？
谢知之重新拿过几张白纸，开始为裴率制定接下来需要他完成的学习任务和计划。
“我在这里写的东西，有办法带进现实里吗？”
0807号：“如果你需要的话，它们会出现在裴率的书架上。之后你有想看的书，让他放到书架上也能同步到这里的书架和平板上。平板也是你可以随身带出去的。”这亦是位面管理局提供的便利之一。
谢知之闻言应好，下笔时毫无停顿思考的迹象，像是在把心里早已推敲过很多遍的计划，熟练地默写到纸上。
0807号看了一会儿，忽然就问：“用户从小到大也没当过学渣吧，怎么会想到写个学渣逆袭的故事？”
“我也不知道。”她停下笔，似乎还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谢知之想了好一会儿，不太确定地答：“可能是因为，我有一颗中二的心？比较喜欢特别的少年主角被世界虐到触底反弹，励志热血、积极向上的故事？”
“可是，‘特别的少年主角’和学渣的关联在哪里？”0807号好奇追问。
脑海里，当年裴率气急败坏地跳脚宣称“你给我等着，我总有一天超过你”的记忆一闪而过。
她正为自己下意识浮现的想法悚然一惊时，又听0807号继续困惑道：“意外发生后，管理局有立刻调取用户过往资料进行分析。”
“分析结果是，在用户的社交圈里，裴率是唯一既符合早逝炮灰，又是学渣的人物，甚至有很大可能性，他就是用户会想要创造学渣角色形象的灵感来源……原来，竟不是吗？”
谢知之避重就轻地扯开了话题，肃容道：
“当然。逆袭爽文里的初始学渣，就好比宅斗文里前世惨死的丧亲嫡女、仙侠文里还没展露天才能力的废柴、无限流里还没开始骚操作的社畜主角……开局起点越完蛋，后续走向越癫，不是，越精彩。”
她最后总结：“主要特别在起点低、可发展空间大，好写。这是一种主角人设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