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率昨晚似乎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刚睡着不久就突然醒来，发现床前站了一个人。
他吓得伸手一把抓住对方垂在床边的手腕，那人顺势低头看了下来——
黑暗里她的脸很模糊，但他就是笃定地知道那是谢知之。
她愣了一下，忽然嘱咐道：“裴率，你不要死。”声音里竟然带有真情实感的哭腔。
裴率想应的“好”没来得及出口，人就陷进了更深的梦里……
仿佛有手掌那么大的冰块拍在了脸上，又冷又疼，一下子将裴率从黑沉沉的梦里拍醒了。
“什么鬼——”他愤怒地睁开眼一下子坐了起来，就看见顶着谢知之形象的“系统”刚收回手。
他好气，他本来都梦见——
他梦见了什么来着？
前一晚，谢知之被攥住手腕时也吓了一大跳。好在裴率很快就松开手，翻个身继续沉睡了。
目睹全过程的0807号惊叹：“你刚刚在想什么？宿主能直接触碰到用户灵魂是很罕见的特殊情况呢。只有双方在这个瞬间发自灵魂地心意相通才能实现……”
0807号在谢知之不善的目光中越说越小声，但还是坚持惊叹完了才收声。
好在一般情况下，只是用户的灵魂可以单方面触碰到宿主的躯壳。
早上从意识空间出来前，谢知之特地从0807号那里又薅了一个新技能，以后触碰裴率时，他会有被冰到的感觉。
“早上好啊~宿主，提醒你开始日常学习任务一：每日早读背单词。”谢知之笑眯眯地宣布，“完成无系统奖励，失败有雷击惩罚，请宿主努力完成任务~”
裴率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现在才六点！”
系统简直丧心病狂，他平时都是七点起床，能踩着七点二十五的早读预备铃进教室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宿主睡够有八小时，已经很长啦。”谢知之说，“笨鸟先飞，勤能补拙。谁叫你之前落下的太多了？”
“……行行行，你先出去，我马上换衣服。”裴率口头上敷衍应和着，人已经又躺倒了。
正准备先把系统劝出房间再睡一会儿，突然惊觉不对，他拉高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一脸警惕：“我昨晚明明锁门了！你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穿墙啦。”谢知之给他现场演示了一遍如何潇洒地从上锁的门板穿出去，“五分钟之内出来，不然我亲自帮你起来。”
适应期结束后，她不仅能在裴率方圆六米内活动，还能自由决定单方面接触或穿过此范围中的物体，只是无法触碰到除宿主以外的人类。
六点十五，裴率满脸痛苦地坐到了书桌前，拿出上学期的英语书。谢知之读一个单词，他就有气无力地跟读一个。
一个单元读完，她示意他把笔和白纸放到面前。每个单词抄写三遍，如果记不住就抄五遍。边抄边读，按音节来划分读写的停顿节奏。
谢知之顺口举了一个例子：“比如English，要划分成Eng-lish这样两个音节。你读Eng的时候就写Eng，然后再写lish。写第一遍的时候可以看着写，之后就把第一遍捂住了，根据记住的读音来拼。”
裴率拿书遮住脸，感觉起床气还没过去，甚至盖过了前一晚系统威慑警告带来的恐惧。他往椅背上摆烂一靠：“我不写，要罚就罚！”
“你真的想清楚了？”谢知之问。
“我……”裴率还没来得及放话，椅背上陡然传来一股大力，将他弹了起来。
他双手撑在桌上才勉强稳住了身形，麻痒感从背部和椅子接触过的地方扩散开来，最后连手指和舌头都麻得仿佛失去知觉。
“咋（这）又似（是）什、么、把、戏？”他咬紧了后槽牙质问，大着舌头模糊的发音听不出多狠的语气，反而有些搞笑。
“雷击，安全无害版。”谢知之一本正经地诓他。
“你骗人吧？”裴率艰难地捋直了舌头，转身看向木制的椅背，“干的木头根本不导电！”
“不错嘛，宿主还是有点常识。”谢知之赞许道，“所以惩罚是直接作用在你背上的啊。”
裴率被麻得没了反抗的脾气，终于提笔乖乖抄写起了单词。
好不容易熬到七点。系统提醒可以出门去学校时，裴率差点要喜极而泣，从没觉得上学听起来这么令他快乐过。
走到校门口时，他还有心情买份早饭，以前通常会因为踩点上学略过这个环节。
谢知之看他在一排摊位前犹豫，随口建议道：“听说你们学校门口的面还不错。”
“我不想坐在路边吃，还得拼桌。”裴率说，面摊旁的几张小桌子早坐满了学生，“现在也没有位置。”
话又说回来，学习系统为什么会连“你们学校门口的面还不错”这种信息也有搜集？
这完全和学习不相关。
裴率看着系统在几个摊位前很有兴趣地左顾右盼，心里愁云惨淡：他可能很快就要在系统的威逼之下，被迫沦为悲惨的学习机器了。
前一晚他都没敢打游戏，忍辱负重地早早入睡。最近正值赛季初，如果不是惧怕系统真引雷电劈他，明明应该通宵几天卯足劲冲段位的。
这天杀的学习系统怎么会绑上他呢？来个电竞超神系统才更符合他这个宿主的天赋吧？
教室里已经零零散散地坐了十几个人。
裴率的座位在窗边那组的最后一排。就他享受一张单人桌孤零零杵在教室一隅的特殊待遇，其他人都有同桌。
他卸下书包随手塞进桌肚里，打了个哈欠，习惯性地就要趴下。谢知之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冷得他一个激灵，瞬间又支棱了起来。
“早读开始还有十分钟。”谢知之看了看教室前面的挂钟，“宿主别睡，不如我们来聊十分钟的天。”
“昨晚握手时明明还互相碰不到，”裴率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被谢知之抓住的手腕，“为什么现在可以了？还有今天早上也是……你冷得像冰一样，放手。”
“科技的发展日新月异，”谢知之开了个玩笑，“本系统昨晚更新了，这是新开发的提神醒脑小助手功能。”
裴率很无语地瞪视她：“客户要求取消自动更新。”
“抱歉宿主，必要的更新都是强制性的，无法取消。”
裴率试图自己抽回手，却发现系统力气太大，抽不回来。他破罐子破摔，闭眼枕到手臂上：“你要抓着也行，最多别人看我睡觉手还立着有点奇怪。要雷击也没关系，电晕了我，也和睡觉区别不大。”
他现在只想趴在桌上睡一觉，不想聊天，更不想早读。
考虑到他第一次早起，确实应该给他一点适应时间，谢知之让步：“只能睡一个早读。”
她一松开，他立即双手环成一个埋头入睡的舒服姿势彻底趴在桌上：“谢啦。既然系统会随时更新，我建议不如开发一个梦里教学的功能，对大家都好。”
0807号冒泡：“收到宿主建议，后续会考虑开发此类功能。”虽然裴率并不能听见。
他这次运气不错，班主任没来抓早自习迟到，也就没人管他睡觉。
前一天这个时候还在适应期，谢知之被迫跟着体验了一把罚站。
早读预备铃响完时，裴率还有一只脚没有跨进教室里，于是被班主任罚到教室最后站一个早读反思一下。
虽然班主任表现得很严厉，但当时头上显示的好感度是62，是这两天里谢知之见过对裴率初始好感度最高的人。
好感度数据似乎需要正面对视一眼才能触发，她和裴率在镜中对视的时候没有看见自己头上有数字。现在看教室里其他同学只能看见后脑勺时，他们头上也没有了数字显示。
这天早读是语文，穿碎花裙的年轻女老师走进教室其实一眼就发现了趴着睡的裴率，但没有批评，也没有提醒，好感度显示为59。
“好感度60，是人际正常交往的及格线。”0807号解释道，“60以下，数值越小，对宿主的恶意越大。”
裴率打盹时，谢知之就在活动范围内四处观察，发现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下贴有上学期考试成绩的排名。
她从下往上看，很快就找到了裴率：倒数第一，果然不出她所料。
再一看总分，不免又眼前一黑，才400多头！这可是语数外政史地物化生全科目的总分啊，这个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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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她自己高一上学期期末总分的一半还少！！！
无论是按文科还是按理科看，离二本线都还差得远。
好在这才高一，一切都还非常来得及。谢知之强行安慰自己：不过是宿主的进步空间比她预料的更大而已。
她早忘了当初听说过的山月区二中具体分科时间，但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早读结束，第一节课上课的铃声响起。
裴率噌的一下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环顾左右。谢知之飘到他身侧，贴心询问：“需要提神醒脑一下吗？”
他揉揉因为残留睡意而泛起些许水光的眼，看过来时无意识就发动了眼角泛红、目含秋水，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攻击。
“谢知之，”裴率还没从刚刚的梦里清醒，看见她就低声问，“你真打算一辈子不理我了吗？”
“都说了本系统不是谢知之！”谢知之直接伸手盖住他的眼睛，裴率被冷得顿了一下，“宿主你可快醒醒吧。”
她倒是真想啊，但这不是被位面管理局猝不及防地就弄过来了吗？
再说当年明明就是他自己有错在先，最后“谁再主动找对方谁是狗”也是他自己撂的狠话好吧？怎么睡醒了还有脸问这种问题？
裴率浓密的睫毛在她掌心扫过，像蝶翅在掌心开合的触感。
他很快就彻底清醒了，走进教室准备上课的班主任一眼就看见闭眼的裴率，顺口点了他起来站着清醒一下。
“这次罚站纯属你的锅，”裴率在意念交流里没好声气地指责，“莫名其妙地捂我眼睛。你那是什么表情？”
“对不起，”谢知之立马收起幸灾乐祸的笑意，诚恳认错，又找补道，“但我当时真的只是想让你清醒下，而且……冷敷眼睛有利于缓解视疲劳。”
裴率并不相信地怒视她。
谢知之于是换了个重要话题：“宿主选的文科还是理科？”
“当然是……理科，怎么？”裴率说，“学习系统还分文理吗？你不会是文科学习系统吧？”
“学习系统当然不分文理。”谢知之回忆着刚看到的成绩和排名，“但你这个理科成绩……怎么敢选的？”虽然文科成绩也一样惨不忍睹。
裴率的理由却很有巧思，他说：“因为不得不交作业的时候，理科的答案抄起来要比文科的字少很多，节约时间。”
0807号适时提醒：“你当年的理科笔记都在意识空间里有收录，问题不大。”
“我重学理科的问题当然不大，”谢知之只是回想起从前给裴率讲题的情景，“可问题是要把裴率教会。”
她灵机一动，问：“系统能否提供某种道具，功用是像武侠小说里高手死前把毕生功力一下子全传给主角一样，把我以前理科的知识直接复制粘贴到他脑袋里？”
0807号：“收到用户反馈，系统会尽快开发，未来敬请期待。”
谢知之想起位面管理局修复自己的意外得花上180天的效率，叹了口气，还是只能靠自己。
下课后，班主任没急着离开，答了几道题的疑。等大家都没问题了，他又走来叫裴率出去聊聊。谢知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好奇地跟上了。
裴率的班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声如洪钟。谢知之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很驱赶睡意，可能这也是裴率上他的课时，会在打瞌睡时惊醒过来做笔记的原因。
“之前的事情都过去啦。”班主任拍拍裴率的肩，语重心长道，“你现在才高一，未来还长着，根没坏，年轻人就永远不缺改过的机会。”
“今天早上听英语老师说，你昨晚的测试做得很好。”他颇欣慰的样子，谢知之怀疑老师可能自己脑补了一些什么，“看来是走出来知道努力了，这很好。不过也要注意合理利用时间，晚上不要开夜车熬得太晚，白天没有精神学习，晚上回去又得补上，最后只能是恶性循环。”
班主任又叮嘱了几句，裴率没什么表情，闷闷地应好。他也不介意，讲完就脚步轻快地回办公室了。
“这样看，”谢知之对0807号道，“裴率之前发生的事应该很重大吧，这都不收录在管理局的关键节点剧情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