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学习动力？学习搭子？”裴率略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系统的要求。
他洗完，确认好睡衣每颗扣子都扣得严丝合缝后，才打开了浴室门。
正对着镜子吹头发时，系统发放奖励的提示响起，告知他：它将从他头脑中剥离，以独立形态存在，会提取他由学习搭子联想到的第一个完整形象作为自身形象。
先前竖立的发丝经洗吹后柔顺地垂下来，落在他眉眼上方，软化了浓烈眉目的攻击性，也衬得他幼态可欺了些。是个看起来手感很好的发型。
有那么一瞬，谢知之不合时宜地恍神联想到了诱人摸头的顺毛小狗，紧接着就忆起了裴孔雀从小一被摸头就易炸毛的属性。
为了接下来的合作愉快，她遗憾地放弃了趁没显形，先狠狠挼裴孔雀头一把过瘾出气的想法。
“让我想一想……感觉好像并没有……”
裴率习惯性地有些抗拒思考学习相关的问题，但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纷乱零碎的思绪，渐渐拼成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等等，这个不——！？”
“检测到宿主脑海中完整形象已生成，现为用户加载……”
0807号的声音夹杂在裴率的自言自语里响起：“易容加载完成，是否立刻显形？”
“是。”
裴率和谢知之几乎是同时看清了镜中突然出现的另一人形貌。
“谢知之？”他冲口而出，听清他说了什么的一人一魂顿时怔住。
裴率唤出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空气好像也尴尬地凝滞了。
0807号的通知倒是在谢知之脑海中愉快地响起来：“恭喜用户顺利完成任务一~鼓掌撒花昂~奖励：原故事中，裴率生前的最后一段剧情已发放至用户意识空间，请注意查收。”
“抱、抱歉——”裴率稍显狼狈地迅速移开了直视镜中少女面容的目光。
大概是浴室光线太好，映得他的眼里亦有惊喜的光焰熠熠起舞。
“但你真不是？”他试探追问道：“不是谢知之……吗？只不过是系统虚拟出来的形象？这也太一模一样……了吧？”
镜中映出的谢知之比裴率约矮一个头，明亮灵动的杏眼在看清自己的那一瞬间溢满了不可置信的震惊，但很快就被克制地收敛起来。
然而略显苍白的脸颊逐渐染上浅淡的红晕，还是透露出本人尴尬的心情。
——这分明就是她自己的模样，但仔细看来，却并不是因遭遇意外魂魄离体，被0807号投放过来的十八岁的谢知之。
这应该是……她十六岁时的模样？谢知之垂眸看着月白色衣袖上的暗纹提花推测。
“系统你出Bug了吗？可以重来一次吗？”谢知之在脑海中问0807号。
“不是Bug，”0807号肯定道，“这就是宿主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完整形象。系统出品，保证一比一完美复刻了他当时想到的全部内容，连衣服上的花纹都别无二致。”
谢知之懵了：“可这还是我……怎么能算是易容？”
“咳咳……”另一边，刻意不看她的裴率清了清嗓子，也询问道，“不好意思，我先前走神想岔了。系统可以再换个形象吗？”
“只有一次机会。”先前的变声效果随着显形解除，现在是谢知之自己的声音。
久违的熟悉嗓音入耳，裴率愣了几秒后，才僵硬地终于转回目光看她。
简直活见鬼，裴率怎么会第一个就想到她呢？就算是按他现在的时间线算，两个人大吵一架后断交也快一年了吧？
他忘了两人当初是为什么聊崩的吗？
……算了，现在思考裴率怎么想的没太大意义。目前最重要的是她顶着自己的脸，还要怎么继续演下去？
自己演不是自己，日后若是不幸掉马得多尴尬？谢知之仅是想象了一下这种可能性，就觉得难受到连灵魂也直冒鸡皮疙瘩。
如果坦言相告真实身份……不行，想想当初决裂时裴率说的都什么鬼话，再尬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就算早掉马晚掉马都是掉马，那也能晚一天是一天。
而且，她凭什么就自信地认为裴率可能会认出自己？
万一裴孔雀是真傻呢？
谢知之盯着他的下半张脸，一边在心里吐槽着说服了自己，一边尽量保持面部表情平和地复述了0807号后续的回答：“形象一经生成，无法更改，直到任务期满方可解除。”
说话间，她似乎感觉到裴率的目光几度落到自己脸上，却又在她回看前急急移开，避免对视。
谢知之起初怀疑是她的错觉，可刻意试探几次都是如此。她索性直接望向他的眼睛，裴率果然又与她对视不到一秒就躲开。
这眼神有来没回营造出的氛围，紧张中还带着些许诡异。
向来说话毒舌直接的裴孔雀画风突变，不出声只谨慎观察……
他会是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谢知之心里警铃大作，直觉现在应该说点什么缓缓。至于说什么——
“宿主，你为什么避开对视？”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她决定先问出他的怀疑，再针对性地打消怀疑。
裴率肉眼可见地愣了一瞬，随后否认道：“没有啊！”
他从朝向镜子站得僵直改为转身面对谢知之，甚至刻意微微低下头来直视她的眼睛。
看得出来裴率已经尽力保持自然，但眨眼的频次还是暴露了他的心虚。
谢知之面上和他大眼瞪大眼，头脑却在飞速运转：裴孔雀这不对劲的不自然，究竟是来自哪里？
她试着代入一下裴率的视角：敏感高傲的少男，大放厥词和人决裂后，遇到不得不屈从的学习系统，系统却是对方的模样形象，还得在学习上合作……啧，作为系统有被爽到。
她有点幸灾乐祸了：“宿主，你该不会是对我……现在这个形象……？”怀恨在心，不共戴天？
“嘶……”没想到她话都没问完，裴率只听了个开头就立刻收回视线。
他猛地扭头看向反方向，结果力道太大似乎扯到了筋，痛得他开口前先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但还是坚强地打断她道：“怎么可能？！”
裴率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但并不是因为疼痛。
好在他很有表情管理的天赋，面上倒不显什么，只有耳朵红得快要燃烧：“谢、系统你不要顶着这张脸乱说话好吧？！这可是我，非常……尊重，呃，很好的那什么，同学？……我只是思考学习搭子的时候想岔……不是，这种问题想到认识的学霸也很正常吧……这个形象，就、哎……不是说让你等等了吗！！！”
她有说什么很吓人或者不得体的话吗？
裴孔雀想到哪里去啦？
谢知之有些疑惑地欣赏了一番裴率语无伦次到差点破防跳脚的模样。
就这个表现，他自己才是真想岔了的那个吧？
虽然偏离了问出他怀疑什么的初衷，但裴率这一打岔加辩白之后，两人之间先前有点别扭的那股劲儿倒是莫名消散了。
不管裴孔雀脑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谢知之决定先将错就错，见好就收：“系统事先明确告知过宿主，会提取你想到的第一个完整形象。本系统只负责协助宿主学习，希望宿主面对学习搭子形象时没有多余的情感。”
“不要影响学习。否则……”谢知之打了个响指，0807号配合地又给了一道雷声。
裴率终于冷静下来，耳朵也开始褪红。这可绝不是记忆中被他气到了也只会和他互怼呛声的人类能做到的事。
“希望接下来的学习任务合作愉快，宿主。”谢知之状似友好地伸出手，是个要握一下的姿势。
“……合作愉快。”裴率忍气吞声地伸出手，结果从她手上穿过去握了团空气。
“啊，不好意思，忘了系统现在的形象只是投射出来的虚影。”谢知之仿若无事地收回手，向门口飘去，“尽快收拾好。”
先是雷声，再是握不到的虚影，她差点被掀翻的系统马甲应该穿回来、捂严实了吧。
身后很快又传来吹风机工作的声音，掩盖了发泄崩溃的人声叫喊。
“好险，显形的一瞬间还以为易容失败，我直接掉马了。”谢知之对0807号说。
幸好她看清了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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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件很特别的衣服：当年考到全班第一，妈妈奖励的汉服圆领袍。除了刚拿到手的时候试衣拍过照片晒说说，后来几乎都没穿过。
“但真的很离谱，裴率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学习搭子居然还敢想到我……”她当时晒衣服的时候并没有顺便自夸过成绩啊。
“可能在他心里对你们的关系有另一种解读？”0807号大胆猜测：“你会不会对他有什么误会？”
“话都是他亲自说的。”谢知之摊手道，“裴孔雀，可不是那种手握苦情剧本，刻意制造误会决裂的男主人设。”
0807号赞同：“有道理，毕竟他只是个炮灰。”
裴率从浴室出来时，谢知之正在打量客厅落地窗前的简易书架：上面放有中学到高一的教材，看起来还很新。中间夹着几本推理小说，以及因此显得格外突兀的一本中英法三语对照版的《小王子》，书脊上很明显地透露翻阅多次的痕迹。
——好像是她初三时送他的生日礼物。
他拿起手机划拉一番，0807号在脑海中提示谢知之：“他在看你的空间，这个时间线里的你今晚刚发过说说，感叹今晚月亮好亮。”
“但这条时间线就是你原时间线的过去，你自己过去的经历无法更改。既然你经历的是彻底断交三年，那么，现在的他就不会联系这个时间线里的你。”
“他这么谨慎，我有点对他改观了诶，”谢知之感慨，“如果他以后做数学题也能这么仔细的话，孺子可教啊。”
裴率确认他所认识的谢知之十分正常，不可能会灵魂出窍来找他后，抬头问道：“我要怎么做才能解绑系统？”
谢知之飘到他面前，随口瞎编道：“需要宿主配合在180天内完成每次的学习任务，达到重本线以上的成绩，系统就会自动解除哟～”
180天后她回归自己身体，不用假扮系统，就算系统自动解除吧。只是话一出口，她便听见“180天”被屏蔽的“哔——”声替代。
0807号解释：“不能向宿主透露具体寄宿时间。”
裴率此时的注意点却完全不在被屏蔽的时间段上：“考到重本线以上？你知道我现在成绩多少吗？”
“宿主现在的成绩不重要，”谢知之面无表情地恐吓他，“但我知道重要的是，宿主每次不完成系统颁布的任务就会有雷击惩罚，以及，达不到最终目标会、死、喔～”
“系统你到底是来做好人好事，还是来找我索命的？”裴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
这系统能是人工智能？这得是人工智障才对吧？
“先设定一个不可能的学习目标，再规定做不到就死……你是觉得这样间接要我命，说起来比较委婉动听吗？”
谢知之奇怪道：“只要宿主每次都完成任务，最终达成目标，就不会有性命危险，还能获得学习能力和成绩的提升。系统当然是做了好人好事啊。请宿主放心，系统是绝不会坑宿主的。”
“……”
无言以对的裴率试图以目光沉默地谴责她，最终还是在系统的不为所动中先败下阵来。
“喂——那什么，系统，”他扭头看向谢知之所在的相反方向，有些不自在地提议，“既然你……还是进房间去睡吧，我睡客厅沙发。”
他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是一居室，一厅一室一厨一卫，除了卧室就只有沙发可以睡人。
尽管系统本身可能仅是一堆数据，但……即使反复确认过，他每次看到眼前的“系统形象”时，还是很难不当成真人对待。
“系统不用睡觉，我在客厅待着就好。”谢知之道，“宿主还是快回房间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新的学习任务在等你。”
等到0807号提示宿主已经入睡后，谢知之才进入意识空间。
0807号又变回黑斗篷的形象，坐在急着查看平板的她对面：“按目前的发展趋势来看，用户的任务应该会完成得很顺利。”
“那就再好不过……”谢知之在平板的“相册”里发现了被命名为“结局1”的视频：“找到了！”
她毫无防备地点开，手上蓦地传来一股吸力，拽得她一头栽进了平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