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座另一位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连忙拉住柳影声的袖摆,声音发颤:“小娘子快坐下!这是戏文呀,可不敢说这等大不敬的话,小心要掉脑袋的!”
柳影声却一把甩开她的手,声音更响了:“戏文也不能这么编!这什么公主明知道薛仁贵有妻室,还硬要抢人,和那昏君一样可恶!”
这话刚落,一直暗中盯着她的杂役早早通知了管事,俩人就带着个婆子快步上前。
管事一边给周围看客作揖赔笑,一边使眼色让婆子捂住柳影声的嘴,三人半扶半拽地把她往后台带:“小祖宗哎,您这是要我们戏院关门吗?”
戏台上的演员们刚才被“皇帝老儿”四个字惊得忘词,见管事把人拉走,才慌忙定了定神,继续唱下去。
好在柳影声的座位离后排远,又被及时捂住嘴,只有前排几个妇人听清了她后面骂的“老不死”“皇帝老儿”,其他人只当是看客为王宝钏与薛仁贵真挚的感情而激动,倒没起太大波澜。
被拽到后台时,柳影声还在挣扎,发髻都散了,鬓边的珠花滚落在地。管事急得直跺脚,又不敢真对她动粗,这可是吴小娘子特意嘱咐要照看的人。
正没办法时,魏都知扬着笑脸走了过来,她先让后台看热闹的众人都散了去,这才转向柳影声温声道:“小娘子消消气,这戏文开演前就说了‘若有雷同,纯属虚构’,不过是编来赚眼泪的,当不得真。”
她此刻只当是小姑娘气性大,毕竟初看这戏时,不也为王宝钏苦守十八年却要面临平妻结局唏嘘不已。带着柳影声去了专门接待贵人的茶室,吩咐仆从端来一碟干果、一盏热茶,递到她面前:“来,吃些甜的压惊。”
柳影声气鼓鼓地灌下大半杯热茶,又抓了把瓜子嗑得噼啪响。直到碟子里的瓜子壳堆成小山,她才猛地停住动作,手指僵在半空,此时发热的大脑终于冷静下来,意识到刚刚气愤之下都口不择言说了些什么。
魏都知见她神色变了,才敛了笑意,语气温和却带着郑重:“小娘子,在这京城里有些话是万万不能说的,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柳影声本已生出几分惧意,闻言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不服气得梗着脖子:“我骂的是戏里的皇帝!又不是……”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脸颊却涨得通红,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眶反倒红了,小声呢喃道,“难道就只能这么认了吗?”
魏都知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刚要开口劝慰,却见柳影声猛地抬手一掀,桌上的瓜子花生盘“哐当”落地,碎瓷混着果仁滚了满地。人也突然换了口并州方言:“俺是并州来的,在草原上野惯了,没学过啥规矩,以后俺再不敢了。”
方才还是纯正的汴梁官话,此刻却陡然转成太原一带的口音,魏都知本捏着手帕想为对方擦拭通红眼角的手顿了顿。她在东京城混迹多年,见多识广,曾与并州商贾打过交道,倒能听懂这方言,只是心里暗暗犯疑:吴小娘子明明说这姑娘是宫中内侍,且自幼长在汴梁,怎会把并州方言说得这般流利?
但见柳影声垂着头,耳尖红得要滴血,倒像真在为失言慌神,虽然满腹狐疑,却也觉得似乎也说得过去。这孩子又不傻,知道自己捅了篓子,拿出身说事搪塞,也寻常。正想安抚她,却听柳影声又道:“俺失礼了。俺就是个西北来的草原丫头,不懂京里的忌讳。”话音未落,已转身往门外跑,像一个匹奔腾的野马,带起一阵风。
柳影声虽冲动,却在宫中被柳尚食令教导多年。方才失言骂了皇帝,若被有心人听去,宫中内侍的身份只会惹来祸端。可若换成并州草原丫头,便成了乡野女子不懂规矩,顶多落个无礼的名声,断不会牵扯到宫中。
若不是吴悦事先跟魏都知交代过柳影声的内侍身份,此刻怕是真要被她糊弄过去。
魏都知成了汴京戏院的新老板后,凭着多年在风月场中打磨出的机敏,混的是风生水起,一般的小伎俩还真欺骗不了她。她望着地上尚未收拾干净的碎瓷片,内心也陷入沉思,还是觉得柳影声方才那口流利的太原方言,实在蹊跷。
内侍自幼入宫,学的都是标准的汴梁官话,就算老家在并州,也断不会把方言说得这般自然,尤其是她年纪如此之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回忆起先前柳影声说“俺是草原上来的”时,眼神里那点刻意躲闪的慌乱,哪像是乡野丫头的懵懂,分明是精心遮掩的狡黠。
思至此,魏都知立刻喊来在门外候着的管事:“你亲自去给吴小娘子递个话,就说她特意交代关照的那个小娘子方才在戏院说了并州方言,还自称是西北来的草原丫头,务必将今日发生的事都讲述清楚。”
管事领命离去。
魏都知站在廊下,望着皇宫的方向出神。她忽然笑了笑,吴小娘子让盯着的这个小宫女还真有意思。她年轻时陪客,不知道听了多少酒酣过后吐露的隐密,只装是聋子瞎子,这才能安稳地活下来。就是不知道这位小娘子,经过今日,可会牢牢记住,言多必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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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酪香店二楼的小包厢内,吴悦与阿什相对而坐。
这间包厢早已不对外开放,雕花小木窗正对着开封府、尚书省与御史台鳞次栉比的飞檐,往来官吏的皂靴声都隐约可闻。寻常人总盯着官署高墙,反倒无人留意这小小食店里的动静,这般灯下黑的绝妙,就恰好是传递消息的绝佳之地。
“去查查张雍近年经手的所有案卷,尤其留意与柳家有关的蛛丝马迹。”用银匙搅着酪饮,吴悦今日品尝的是店里的蜜渍山楂饮。过完一个年,众人都肉食积滞。二姐夫杜充特意给全家做的消食化积的山楂蜜饯,却被吴悦拿来改良成了店里暖锅搭配的特色饮子,为的就是让食客们快点消化,再多消费一些。这酸甜还带蜜香的饮品一经推出就大受欢迎,店里专职采购的人甚至要跑去西北山区里去拿货。
“再找开封府的那些年老的吏员打听,张雍的继母姓甚名谁,是哪里人士,先前的夫家是谁,可还有些亲眷在世。”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三长两短的叩门声,这说明有紧急情况需要来禀告。
听完管事转达的柳影声在戏院的闹剧,吴悦手中的银匙“当啷”轻响,直接磕在青瓷盏上。她是真不明白,一个据说无父无母的孤儿在汴梁流浪、被送入宫后长大的内侍,竟能说出地道的太原方言?这可不是现代,刷刷抖音,看看电视剧能跟着学粤语、东北话的时代。这个时候交流不便,临近村落的乡音都不相同,更别说和汴梁离几百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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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太原。
太原,又可以称作晋阳或者并州。
947年,契丹灭后晋,中原大乱,刘知远在太原称帝,定国号为“汉”,史称“后汉”。随后率军南下收复洛阳、开封,后以开封为都城。4年后,郭威发动兵变,推翻后汉,建立后周。刘知远之弟刘崇随即在太原称帝,延续“汉”的国号,史称“北汉”,与后周对峙,直至979年被赵光义所灭。
同年,赵光义下了道狠令——焚晋阳城。
烈焰裹着松木油烧了十八日,史载“尽焚其庐舍”,千年古城的飞檐、街巷、民宅全成了焦黑的骨架。次年又引汾河、晋祠水倒灌,连残垣断壁都被淤泥埋进了地下。后来重建的太原城,街巷被硬生生改成“丁字”,取得就是“钉死龙脉”之意。
这里是汉文帝刘恒的封地,是隋炀帝杨广作为晋王时的旧都,更是李渊、李世民起兵反隋的根基。五代时,石敬瑭、刘知远也皆从这里起家。
太原就像块吸尽帝王气的磁石,人人认为这个地方风水好,有龙脉,所以才出了这么多真龙天子。这事,熟读史书的赵光义自然知道,连他称帝前的封号都是晋王,因此他非常担心这个地方将来会再有造反的情况出现,所以为了毁掉晋阳城的王气,消除隐患,稳固自己的统治,才下令又是焚烧,又是水淹。
“小娘子?”阿什见她许久不语,低声唤了句。
吴悦回过神,发现整个酪饮被银匙搅得不成样子,尴尬地笑了笑。
“阿什,你知道晋阳被毁时,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俺不知道。”
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阿什罕见的有些脸红,作为一个街头混迹的小乞丐,他后来虽然在庄园开设的识字班里上了三年学,现在也能简单的读与写,但是文化课知识还是有限。事实上,他连太原在哪里都不知道。
据史书记载,赵光义在火烧晋阳前,提前将城中富户和士绅迁出至开封,这部分人群当然保住了性命。但普通民众,尤其是老弱病残因行动不便未能及时撤离,最终在大火中葬身火海或被迫流亡。在后世文献提到的“趋门不原”,意思就是无法及时逃出的老幼被烧死者可是不计其数。
火烧之后,又引汾水、晋水淹没废墟,进一步阻断幸存者返回故土的可能性。还严令禁止居民重返晋阳旧址,导致原本居住于此的百姓被迫迁徙至他处,如新筑的平晋县或更远地区。部分当地居民因不满宋朝的侮辱性命名——平晋县,选择流浪他地或投靠北方辽国政权。
史料未提供确切伤亡数字,但结合毁城时的惨状描述,例如灰烬层厚达3至4厘米、矢集太原城上如猬毛,可推测直接死亡与流离失所者可能达数万至数十万之众。
“小娘子,要调整调查方向吗?”阿什压低声音,被吴悦科普后,他也机警地察觉到了诡谲之处。
柳影声在戏院对戏中皇帝的暴怒,根本不是宫中内侍该有的反应。内侍见惯了皇权威仪,怎会为一出戏而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而且他们现在身处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古代封建社会,如此具有对皇权反抗意识的女子是不该出现的,尤其是她还是一个长在深宫之中的内侍。
除非,她和赵宋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