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殿中,曹皇后陪伴仁宗在书房看完半卷书。待至亥时(约22点),她令宫人伺候仁宗洗漱,方得空步至西暖阁。此阁名为佛堂,供奉观音像与《金刚经》。为她每日礼佛之所,然曹皇后本是武将之女,自幼习武,于她而言,佛祖或许不过是尊泥菩萨。即便如此,她仍每日在此设坛礼佛,这佛堂与其说是供奉神祇的场所,不如说是她特意辟出的隐秘之地,专为商议机密事宜。
她踏入佛堂时,从娘家带来的嬷嬷已等候许久,林尚宫令亦在其中。
此前仁宗突然驾临,质问她为何将一名外臣之女滞留在宫中却置之不理。彼时她刚与林尚宫令用罢晚膳,被仁宗劈头盖脸的质问砸得一时语塞,竟不知从何答起。
所幸林尚宫令当即将此事担下,直面圣怒,将所有责任揽于己身,言明因被皇后挽留用膳,故而忘却安顿那吴小娘子之事。
曹皇后亦从惊惶中定下心神,为林尚宫令开脱,奏请仁宗念其新补任尚宫令,于宫中各项事务尚未熟稔。二人一搭一和,竟将仁宗怒火渐次平息。不料仁宗发完火后,心情居然还不错,竟有意夜宿坤宁殿。
曹皇后只得将后续事宜托付给心腹王嬷嬷,转而专心侍奉仁宗。直至仁宗入浴时,她方得空抽空前来,欲将此事问个清楚。
王嬷嬷本是曹家陪房,随曹皇后入宫多年,更是看着高滔滔自幼长大,自然事事偏向于她。见皇后仍面带怒意,忙不迭为高滔滔开脱:“此乃因着滔滔在宫中收拾空置的偏殿,以为吴小娘子自当先面见您,待您下旨后再择日入宫。没想到今日就让她带回自己的宫殿,还以为娘娘自有安排呢。”
曹皇后闻听此言,已是面露赧色。按礼制本应先召见吴小娘子,令其归家,再择日降旨宣召入宫。只因午后被高滔滔惹得动了肝火,一时竟将此事抛诸脑后。恰逢林尚宫令在场,她念及这新上任的尚宫令需多加笼络,便留其用膳。不想这一打岔,竟彻底忘了过问吴小娘子的境况。
林尚宫令亦适时请罪,奏称是自己搅扰了娘娘的部署。她所差遣的女官在花园与仁宗偶遇,纯属意外。谁能料到仁宗竟会在冬夜这般时分,途经后苑欲赏月色。据林司宾回禀,她们起初只当是某宫宫人抄近路经过后苑。
曹皇后自也只当此事是机缘巧合,仍将前因后果归咎于高滔滔,皆因那丫头气得她心绪不宁。
见娘娘心结已解,林尚宫令方安下心神。她之所以留驻坤宁殿未走,正是为消解娘娘心中疑虑。此刻见事由已明,遂又启奏一事。
“我已将吴小娘子安顿在后苑毗邻迎阳门的那个别院中。”
“那个别院?”曹皇后微蹙眉头,将这四字沉吟片刻,方恍然忆起所在。
“那院落不是已近五十年无人居住?可堪入住么?”
“娘娘尽可放心,”林尚宫令垂首回道,“去年抓了那批蛀虫后,宫中年例大修,后苑诸处皆开始全面修缮,那处别院因毗邻迎阳门,乃是首批完工的。吴小娘子既为外臣之女,尚未正式册封,既不可与后宫嫔妃同住,亦不宜与宫娥混居,唯有后苑这处独立别院最为合适。”
严格来说,后苑并不属于内廷范畴。北宋初年,如后蜀降妃花蕊夫人这般身份特殊的女子。作为孟昶贵妃随降入宋,被太祖赵匡胤纳入后宫,其身份介于妃嫔与战俘之间,不可按品阶分住各殿阁,如现在宁华殿张美人所居的宁华殿。花蕊夫人作为亡国妃嫔,只能被安置在西宫或者后苑中,或随宋太祖行止而居,既需与内宫保持距离,又得便于帝王临幸,后苑的功能便在于此。
在北宋初年,后苑内收容了不少降国妃嫔。除了这花蕊夫人,还有南唐李煜的宫眷、部分降臣家眷亦聚居于此。但是而毗邻迎阳门的那处别院尤为特殊——因其先后居住过花蕊夫人与小周后两位传奇美人,故在宫中素以“美人别院”闻名。
但是自太宗赵光义继位后,后苑就被弃之不用,他攻占北汉在太原城收纳的妃嫔,在北上攻辽时大败,其人只能仓皇逃跑落下个大宋车神的浑称,自然没有外来的妃嫔安置。此后这后苑就只帝王和嫔妃充作赏花散步之处所在。
被这样解释了下,曹皇后也只好点点头,认可了这一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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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美人别院”如今却格外寒碜,五十余年无人居停,当年两位传奇美人的风华早已荡然无存。也正因如此,吴悦眼下所见,唯有破败的殿宇、冰硬的锦被,以及四处弥散的陈尘。
夜已深,她猜测现在应该已经凌晨1点或者2点,感觉浑身都跟爬满虱子似得哪哪都不舒服。她特意只褪去外袍,穿着内里的棉衣入睡,却发现寒气还能透过薄衾渗进肌肤。即便将身子缩成一团,也攒不起半分暖意。
窗外月光透过窗棂洒落,今夜恰是满月,蟾光自天穹倾泄而下,竟将殿内地砖的裂纹与砖缝里的苔痕照得分明。翻了个身打算催眠自己快快入睡,快被这吱呀作响的床给逗笑了。这竟是宫中的床,比她在老家乡下的都不如。
最终只能认命地摸索着外套,踩上自己的棉鞋,屏住呼吸推开半扇殿门。吴悦望着不远处浮动的灯影,决意朝那片光亮走去,一探深浅。
四周安静的只能听到虫子扇动翅膀的声音。
她足下生风,却又步步留意,生怕踩碎枯枝或惊起虫豸。这后苑似是遍植桂树,步行许久,甜腻的暗香仍如影随形。偶有几株腊梅开得正好,金黄花瓣在月下剔透如蜜。此花非富即贵之家方得栽种,宫外甚是少见。她忍不住驻足,轻捻两朵含苞的腊梅攥在掌心,待花香染透指尖,才小心翼翼塞进空瘪的荷包,想着带回给二姐闻个新鲜。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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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走到了宫墙下,光亮自墙垣另一侧透来。四处查看,有没有可以可以垫脚的石头,可以帮助她透过花窗看向外面。刚刚吭哧吭哧搬了两块石头叠在一起,正准备踩上去,却突然听到有盔甲与长兵碰撞的铿锵声。那声响里裹着铁锈味,与常在吴父身上闻到的一样。可此刻这气味却让她脊背骤然发凉,寒毛根根倒竖。
吴悦缓缓滑坐至墙根,将耳廓紧贴冰凉的宫壁,凝神细辨墙另一侧的动静。
只闻两人声息低微,夹杂着甲叶摩擦的轻响。勉强捕捉到“官家”“福宁殿”“再过一个时辰”等字眼,话音未落,声响便骤然沉寂,连那股铁锈味也如薄烟般散去。
吴悦屏息默数三百下,待确认墙外再无动静,才扶着墙垣起身。小腿早已麻得刺痛,却仍咬牙踩上石块,攀住花窗向外望去。
只见辇道上空无一人,只能看到每隔二十步一列的炬架分置两侧,松明火把燃得正旺,在夜风中曳出两串跳跃的光链。
她小心地爬下了石头,这次明显腿脚加快,但是却仍避着细枝与枯叶,每一步都踩在青砖中央,生怕惊破夜的沉寂。望见不远处的殿影时,不免心中一喜,却见临行前掩好的殿门竟虚掩半扇,墨黑的门缝里似有幽光浮动。当即矮身伏于梅树后,指尖刚触到脚边一块菱角锐利的碎石,脑后突然漫来一股清甜的花草香,这是干燥后的零陵香混着淡似豆粉的暖香,正是后宫宫娥最常用的袖中熏料。
右手紧握碎石的刹那,耳畔响起衣袂擦过廊柱的窸窣。吴悦旋身时腕骨发力,石头在掌心震得发颤,却在绕至对方背侧的瞬间稳如磐石。左手如铁钳般扣住来者肘弯,下颌狠狠抵住其后颈命门,石刃已贴着对方喉结下三寸的软肉。
“林司宾,你是否有什么话想和我说?”石刃嵌进颈间最薄的肌理,吴悦的指尖抵着那片渐渐泛红的耳垂,声线轻得像情人间的呢喃,“怎的深夜至此?”
林司宾浑身剧颤,转瞬强自镇定,将右手之物高举过顶。银锁在月华下泛着冷光,錾刻的缠枝莲纹清晰可辨。“小娘子可忘了这长命锁?”她的声线仍带着余悸,“吴老夫人应该叮嘱过您切不可离身,我特来送还。”
感受到颈间锐物渐次撤离,林司宾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叹。她试探着挣开桎梏,战战兢兢转身时,心脏仍擂鼓般狂跳,月光将两人的影子叠在斑驳的地面上,如一幅绷紧的剪影。
待转过身,见吴悦神色淡漠立在月下,林司宾竟从那面容上瞧出几分官家常有的气度。那是种万物皆不入眼的疏离,是只有上位者才会有的姿态,直教她心跳陡然失序。此刻她心中只剩一个念头像野草疯长:须得做些什么,务必博取眼前人的全然信任。
姑姑林尚宫令的叮嘱早已被她抛至九霄云外,满眸皆是那张在月色下美得凌厉的面容,只恨不得设法让这张脸上漾开些微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