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初临,寒风裹挟着砂砾拍打着营帐,发出细碎的呜咽声。洛云蕖屏退丫鬟清芬,独自摸黑来到文知歆暂居的营帐外。
帐内烛火摇曳,将窗纸上的人影拉得扭曲变形,隐约传来女子的啜泣声,时断时续,似真似假。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厌烦与忐忑,抬手叩响了竹门。
“谁?”文知歆带着鼻音的质问传来,声音里满是不耐烦。
洛云蕖推门而入,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扑面而来,呛得她险些皱眉。只见文知歆正倚着绣枕,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榻边放着半块咬过的桂花糕,糕点碎屑散落一旁,分明是在以泪洗面的间隙还不忘加餐。
她身上穿着华丽的织锦睡袍,头上的珠钗即便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哪有半分生病的模样。
“文姑娘。”洛云蕖福了福身,声音不卑不亢,“今日之事多有得罪,我特来致歉。”
文知歆冷笑一声,抓起枕边的丝帕甩在桌上,帕子上绣着的并蒂莲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洛姑娘这是演的哪出?白天在辛柏聿面前伶牙俐齿,现在又来装低伏小?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好糊弄?”
“我对辛公子并无男女之情。”洛云蕖直视着对方戒备的眼神,目光坚定,“来庄子不过是受家族责罚,数月期满便会回家。文姑娘金枝玉叶,何苦与我这个戴罪之身置气?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走之后,你与辛公子便可自在相处。”
“当真?”文知歆狐疑地打量她,涂着丹蔻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翡翠镯子,眼中满是怀疑,“你莫要哄我!上次在医馆,你看他的眼神……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那不过是医者对病患的关切。”洛云蕖从袖中取出一封家书,信封边角有些磨损,是途中被汗水浸湿又风干留下的痕迹,“这是父亲近日来信,催我尽快返家。文姑娘若不信,大可找人查验。只求你莫要在令尊面前提起今日之事,辛将军守护边疆本就不易,朝中诸多势力对他虎视眈眈,若是因为这些无谓的纷争……”
“原来如此。”文知歆的神色缓和了些,忽而又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一抹阴鸷,“哼,算你识相!若再敢觊觎柏哥哥,我定让你在蘸乔州待不下去!别以为你回了宋家就能万事大吉,我父亲在朝中的势力,动动手指就能让你宋家好看!”
洛云蕖退出营帐时,冷汗已浸透后背,夜风一吹,寒意刺骨。
丫鬟清芬举着灯笼候在暗处,见她出来便有点为她不值,道:“姑娘这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倒让我想起后院摇尾乞怜的小狗。咱们何必受这窝囊气!”
洛云蕖并未接话,踩着月光往回走,脚下的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直到回到住处,清芬才忍不住跺脚,眼眶泛红:“小姐何苦这般作践自己!当年你在宋家,连大夫人都要礼让三分,如今却要向那骄纵千金低头!她不过是仗着父亲的权势,有什么了不起!”
“你不懂。”洛云蕖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声音清冷,心中却泛起阵阵苦涩,“辛柏聿手握重兵却遭朝中猜忌,边疆战事吃紧,他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你我都清楚。文知歆的父亲若在朝堂发难,参他一本,说他治军不严,纵容下属欺辱权贵之女,他多年的心血就可能毁于一旦。与其日后麻烦不断,不如先消弭祸端。”
清芬突然明白过来,凑到洛云蕖身边:“还说不喜欢!分明处处为辛公子着想,连他的前程都盘算得这般周到,比他自己还上心呢!”
“住口!”洛云蕖猛地转身,烛火在她眼底晃动,映得她脸色有些苍白,“以后休要再提此事。有些话,说出来容易,收回去可就难了。”
与此同时,通往蘸乔州的官道上,一匹快马正载着加急书信疾驰。马上的信使身着宋家的服饰,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他马不停蹄,日夜兼程,饿了就啃两口干粮,困了就在马背上打个盹,只为尽快将洛云蕖的信送到宋府。
宋府书房内,烛火通明,宋玄止捏着信纸眉头轻蹙。他向来不喜这个性子倔强的庶女,觉得她总是爱出风头,不懂得收敛锋芒。
可眼下信中所述,她将庄子治理得井井有条,钱粮账目比往年多出三成,还详细记录了在边疆遇到的种种麻烦,条理清晰,思虑周全。正沉吟间,四姑娘宋锦婳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发间的珠花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父亲!洛云蕖不过是去庄子受罚,怎能如此轻易就叫她回来?她一回来,肯定又要在府里耀武扬威,我才不要和她共处!”宋锦婳咬着嘴唇,眼神里满是不甘。她从小就嫉妒洛云蕖,明明是庶女,却比她这个嫡女还要出色,不管是才情还是能力,都压她一头。
话音未落,大夫人魏氏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进来,手中团扇轻摇,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老爷,云蕖既已改过自新,接她回来也是应该。况且庄子事务繁多,她若能回来襄助,也是好事。如今府里正需要像她这样能干的人,总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宋锦婳狠狠瞪了魏氏一眼,心中满是怨恨。这个嫡母表面温和,实则处处护着洛云蕖,在她看来,魏氏就是故意和她作对。
她跺了跺脚,转身跑出书房,裙裾扫落了案上的砚台,墨汁在青砖上洇出一片乌云,仿佛她此刻混乱又愤怒的心情。
三日后,宋府管家带着一队人马抵达庄子。消息传到庄子里老百姓都十分不舍,但洛云蕖去意已决,将所有事交代给自己已培养出来的当地新任庄主,自己慢慢收拾行囊,不过,她在医箱底层发现了辛柏聿送的一支银簪——那是上次为他处理箭伤时,对方随手赠予的谢礼。簪子上的莲花纹路雕刻得栩栩如生,边缘还有些细微的划痕,是她平日里拿在手中把玩留下的。她摩挲着簪头精致的莲花纹路,心中泛起阵阵涟漪,这支簪子和母亲留给自己的簪子很像,难道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她苦笑一声,最终将其塞进包袱最深处,仿佛要把那些不该有的情愫也一同藏起来。
“小姐,马车已经备好。”清芬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舍。
洛云蕖离开庄子时,忍不住深深看了眼远处,似乎在等谁,不过,那个人最后并没有出现。
她转身跨上马车,车轮碾过碎石,扬起一路尘埃。随着马车缓缓前行,庄子百姓随着景色渐渐远去,她知道,这场短暂的边疆之旅,终将成为记忆里一抹淡青色的烟霞,而她与辛柏聿之间,或许也将像这渐渐消散的烟尘,再无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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