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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第 64 章

作者:咕噜老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浓重的安神香也压不住寿康宫衰败的气息,几个太医垂手侍立,说来说去不过还是那句。“太后凤体需静心调养,万勿劳神。”


    皇帝政务繁忙,无暇来寿康宫问安,倒是林贵人时常来坐上一刻,她腹中的胎儿已七月有余,圆隆的弧线撑起华服。


    “孩儿好动,刚还踢了嫔妾一脚。”


    帘内,太后与林贵人絮絮低语。


    帘外,小佛堂兼茶室的一角,药炉上的紫砂铫子正咕嘟咕嘟地吐着气泡,提惑守着太后的安神汤,陆绥珠执着素绢团扇,手腕轻摇。


    “近来朝堂可不太平,听说好些言官卯足了劲儿参奏裴大人,说他目无纲纪,行事狂悖。”提惑压着声音与陆绥珠闲谈起来。


    陆绥珠轻叹,皇帝信重裴执玑,将他推至风口浪尖,她便是心疼也无可奈何,这些时日他昼忙夜忙,连她也不能日日得见。


    日影西斜,寿康宫的檀香尚未散尽,东宫暖阁的棋局已然铺开,紫檀木棋枰上,黑白二子纠缠,敲在寂静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裴大人日理万机,贵人事繁,今日拨冗前来,总不会只为陪孤消磨这一局残棋吧?”萧懋那“贵人事繁”咬得格外重,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裴执玑将手从棋罐上收回,探入宽大的袖袍中,再伸出指间多了份折叠得整齐的纸笺,里面带着点暗褐污渍。


    正是范静江在范溪时画押的认罪书。


    萧懋眼角微颤,视线直直的落在‘太子’两个刺目的字上,眼睑张合间掀起风浪。“裴执玑,你以为就凭这一纸认罪书,就能威胁得了孤?”


    “从前或许不能”,裴执玑缓缓开口,似带着些悲悯的透彻,字字句句却重锤在萧懋心口。“如今的陛下龙体康健,圣心独断,疑云正浓,若将此物呈于御前,臣也难保陛下不会做出些有伤天家情分的决断。”


    萧懋的脸色铁青,强撑的冷笑再也挂不住。“你想要什么?”


    “臣所求甚简,一纸认罪书,换太子妃自由身,从此裴家上下绝不挡殿下的青云路。”


    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萧懋猛地站起了身。


    裴执玑也跟着站起,持续攻心道:“殿下不妨静心想想,一个对你早已心死的女人与陛下的雷霆震怒,孰轻孰重?”


    案上那份染着血印的认罪书更像无声的耳光,狠抽在萧懋脸上,他猛地回身,棋枰倾覆,黑白玉子飞溅,精致的茶盏、笔洗镇纸……案头所有能扫落的东西,瞬间化作一地狼藉的碎片。


    裴家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都是来克他的!


    裴执玑方才便已离开,只有萧懋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暖阁里回荡。


    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裴兰漪站在长长的宫道上,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除固定发髻的素银簪子,头上再无半点珠翠。


    她微微仰起头,入目便是高远的天空,有几缕流云,泛着淡淡的色泽,慢慢地被撕扯开。


    不远处,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立在宫道阴影里,萧懋复杂难辨的目光沉沉地锁在她身上,即至他三尺之遥,裴兰漪行了个无可挑剔的宫礼。


    姿态恭谨,疏离得却像隔了万重山水,礼毕她便起身与他擦肩,就在她衣袖将拂过他身侧的刹那,纤细的手腕被攥住。


    “就真的这么…恨我?”萧懋的声音低徊在空旷的宫道上,竟透出几分哀伤。


    许久,久到萧懋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极轻地,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开了口。


    “初入东宫时,妾身也曾满心欢喜。”


    只此一句,轻飘飘的八个字,将那些早已被权力和猜忌碾碎的、属于“萧懋”和“裴兰漪”而非“太子”与“太子妃”的、短暂而微末的温情,血淋淋地摊开在萧懋面前。


    她径直走向那辆没有任何东宫标识的素帷马车,提裙而上,头也未回。


    车帘落下,车轮辘辘,碾过宫道的青石板,与宫门的方向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暮色四合的天光里。


    裴兰漪靠在车壁上闭着眼,车帘偶尔被掀起一角,漏进些仲秋微凉的风。


    行至一处岔口,道旁一人一骑静静伫立,马车缓缓停下,裴兰漪睁开眼,透过车窗,看到了熟悉的弟弟。


    隔着那层薄薄的素帷,裴执玑低沉的声音传来:“长姐当真不随我回去?只要你想,剩下的事都交给我。”


    车帘被素白的手从里面挑开一道缝隙,露出裴兰漪清减的面庞。“执玑,我既已嫁入这萧氏皇族,便从未奢望过能全身而退。”


    她望向远方山峦模糊的轮廓,眼神空茫,“他允我以祈福之名,离了那四方宫墙,寻一处清净寺庙,不必再日日相对,彼此折磨已是幸事,你不必再为我费心周旋,更不必再为我与他碰硬。”


    “你是裴家的家主,身负重责,可我亦是是裴家的嫡女,即便此生不能为家族增光,也断然没有成为拖累的道理,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随着落下的话音,车帘也合上了,裴执玑不再多言,目送那辆马车缓缓离开,背影在渐浓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峭。


    短短几日送别了最亲近的弟弟,姐姐,陆绥珠知道他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她上前几步与他并肩。


    晚风吹动裴执玑玄色的衣袂,猎猎作响,他握住了陆绥珠温热的手。“我争权夺势,汲汲营营,最初不过是想让身边的人,能多些选择的机会,不必如履薄冰,仰人鼻息。”


    敛去眼底的悲伤,他顷刻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探入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得方正的油纸,小心展开,见里面只一点点深褐色膏体。


    他将油纸递到陆绥珠面前。“陛下每日必服的丸药,我设法从上面刮下来的,我想拜托夫人拿它去找师傅验上一验。”


    “你怀疑这药…有问题?”


    “陛下龙体早已是强弩之末,可自打服了西域般娑大师进贡的丸药,竟能日日临朝,精神矍铄。”裴执玑眸色沉冷,“丹药又不是续命仙丹,我疑心不过是以虎狼之毒强行透支残元罢。”


    “裴大人当真是好有本事”,陆绥珠唇角微弯,勾起一抹戏谑浅笑,指尖却小心翼翼地捻紧了那张油纸,“这么贴身进奉的东西,竟也能刮蹭下来?”


    裴执玑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接着解释道:“苏平顺此人最擅审时度势,要紧处睁只眼闭只眼,亦是他的生存之道。”


    “裴大人特意支开我…”陆绥珠捏着那包粉末,故意将它举到眼前晃了晃,带着几分促狭的试探,“不是有事瞒着我吧?”


    “没有。”他答得干脆,语气里带着点被误解的无辜感,“当真是分身乏术,抽不开身。”


    见他神色不似作伪,陆绥珠心头疑虑松动,只将那油纸仔细收好,转身便踏上了去书院的路。


    索夜驾车踏过山路,微凉的草木气息入鼻。


    柳三源仍是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袍,钻进那间堆满了古籍与草药的斗室。


    陆绥珠坐在院中石凳上,听着屋内偶尔传来的器皿轻碰声,山间的风带着寒意,吹得她指尖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柳三源踱步到陆绥珠面前,将残余的一点粉末倒入手心。


    “此药丸初服之时,确如饮仙露令人精神振奋,仿佛枯木逢春沉疴尽去。”他故意卖个关子,然后嘿嘿笑。


    “然此乃回光返照之象!待这点虚火燃尽便是油尽灯枯,非但药石罔效,更会五脏六腑急速衰败,神仙难救。”


    “若……若那人已经连续服用数月之久,身体已开始显出衰败之相了呢?”陆绥珠咽了口唾沫,有点紧张。


    柳三源沉默片刻,枯瘦的手指捻着稀疏的胡须,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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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出右手食指。


    一个月?


    她眸中忧色明显,陛下若在一个月内驾崩,裴执玑将失去最重要的依仗,太子、六皇子、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他岂不是顷刻间就会被撕得粉碎?


    “丫——头,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柳三源拖着长音,语气傲然,“我那徒儿,别的或许不成,这纵横捭阖、借力打力的本事,倒是学了我个七八成也算炉火纯青,眼下这几条池中之鱼,翻不起他掌心的大浪。”


    他话锋一转,脸上竟露出了兴致勃勃的笑容。“倒是你,来都来了别白跑一趟,我新得了半阙残谱,正愁无人合奏,今夜月色清朗,留下陪老头子抚琴弄弦,才是正经道理!”


    陆绥珠勉强压下翻涌的心绪,艰涩地应道:“只此一夜,待明日我还需赶回宫中侍奉太后。”


    翌日天未亮透,索夜便驾马车赶路,终于驶入熟悉的府邸侧门,仆役洒扫如常,陆绥珠眼角余光瞥见一道身影正从后院角门闪出,萧风护持在后。


    踏入正厅,裴执玑坐在窗边的矮榻上,指尖捏着青玉茶杯,心情颇为不错,见她进来,亲自执壶为她斟了一杯热茶推至面前。


    厅内本就没什么下人,言语见也不必避讳。


    “方才后院角门离去的那人是谁?”


    “陈广将军。”见陆绥珠眼中疑惑更甚,裴执玑指尖在光滑的檀木案几上轻轻一点,“边关前些日子起了战事,他刚刚浴血凯旋。”


    “是他?”陆绥珠有些吃惊,陈广之名她知晓,军功起家作风悍勇,却因出身卑微在朝中并无根基,“你见他作甚?”


    “一个泥腿子爬上来的将军,空有一腔孤勇,这样的人最是好用。”裴执玑抬眸间,眼底掠过一丝算计。“我劝他与其在泥潭中挣扎,不如寻一处靠得住的大树,眼下正值用人之际的东宫岂非他最好的归宿?”


    “萧懋本就怀揣谋反之心,只不过欠着几把足以燎原的火,我便是要慢慢的……全都递给他。”


    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一叩。


    这平静话语下的杀机,让陆绥珠遍体生寒,她稳了稳心神,将从柳三源处得知的关于丸药的真相尽数道出。


    “好,知道了。”裴执玑听着,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


    陆绥珠还未道尽心中忧虑,便听他开口,还带着些不容置喙的力度。“夫人还需再帮我一个忙。”


    语调像在商议,又分明是命令。


    “裴大人使唤起我来,倒是越发得心应手了?”陆绥珠睨他一眼,语气里掺着几分幽怨,偏生眉眼弯弯,哪有半分真恼的模样。


    整日里案牍劳形、周旋于各方势力,两人连安静说会儿话都成了奢侈,裴执玑自然听得出她话语里的抱怨。


    说来也巧,昨日陈氏那恨铁不成钢的提点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那妇人向来不擅掩饰,嫌弃之色几乎要溢出言表,围着他说了半天,总结起来便是他那木头般的性子“实在不争气”,最后恨恨丢下一句箴言:“女人是要哄的呀!”


    这句话,在他脑中盘旋了一整日。


    此刻看着陆绥珠笑盈盈的眼睛,他当然知道她并非真同他生气,可这“哄”字,对裴执玑而言实在棘手。


    他试探着开口,语气甚至带点生硬:“那夫人想要些什么?”


    陆绥珠手指轻绕腰间丝绦,声音拖得又软又长,像裹了蜜的丝线:“…要什么呀?妾身哪敢奢求呢?裴大人可是天大的忙人,妾身能日日看上两眼,已是福分,只是嘛……”


    她微微凑近,吐气如兰,“夜里那床榻,空落落的,被窝也总是寒浸浸的,捂不热呢。”


    她这副娇嗔作态、话里有话的模样,让裴执玑先是一怔,随即竟低低地笑出声来,胸腔震动,那笑意真切地染上眉梢眼尾。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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