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傅柏宁能看到谢存秋眼里闪动的光点,这双漆黑的眼睛分明足够生动,可不是一味的冷寒。
只可惜其他人无福可见。
而对方现在的目光分明是在提醒他,再给他一次机会组织言辞,不然就等着迎接冰峰与怒火吧。
他嘴角翘起,压都压不住,也不想去压抑,进一步端起了蛋糕碟,重复道:“我说——
“啾啾,这份小蛋糕也给你吃好不好?”
谢存秋一怔,这次没法再糊弄自己是听岔了。
说实话,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没人敢这么大胆这么放肆地用这样黏糊糊的变了音的叠字来称呼他。
也就只有父母在他小时候会这么叫。
他略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冷淡地笑一声,紧盯着傅柏宁,反问道:“我们很熟吗,还是你当我是三岁小朋友,这么称呼一个跟你同岁的成年人,还是你的合作伙伴,傅总,合适么?”
傅柏宁大大方方地看进谢存秋的眼睛里,认真道:“我觉得……这么称呼一个想吃蛋糕又顾及脸面不肯直说的人很合适,真的、真的很合适。”
“我没有!”
“哦~”傅柏宁把蛋糕碟子往谢存秋那边递了递,眨了下眼睛,换了个说辞道,“我没动过,谢总不吃的话,这么可爱的小蛋糕大概要为没人品尝而伤心了,说不定等我们走了还会哭鼻子呢。”
谢存秋瞅了瞅那快软绵绵的、看起来十分无辜可怜的小蛋糕,突然觉得……傅柏宁说的在理。
小蛋糕有什么错!
在沉默半分钟后,他表面上不情不愿地接过了蛋糕,绷着脸色道:“确实不该浪费。”
“这才对嘛。”
傅柏宁看着谢存秋慢条斯理地吃着小蛋糕,嗯——好看的人吃个东西都赏心悦目,跟谈工作的时候一样认真,不过眼底里却多了几分柔软可爱。
应该没什么人见过对方这样。
哦,不对,他的目光略微暗了些,有个何旭,还有谢存秋的发小,但没关系,他来得晚怎么了,好缘不怕迟。
只要肯努力啊。
谢存秋吃掉最后一口小蛋糕,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海盐芝士,怎么比他刚才吃的荔枝玫瑰的还要甜,甜到了心底里,还一点都不腻。
他清了清嗓子,道:“你如果不吃,下次就少点一份。”
傅柏宁配合地答应着,目光在对方的唇瓣上流连了几秒钟,本来是淡色的,这会儿泛着微微的桃粉,很好看,很好亲的样子。
在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后,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眼,对于美的欣赏很正常嘛。
两人又聊了会儿就结束了这顿午餐,司机先送他去傅氏。
下车前他温声道:“过去已矣,以后我们除了是合作伙伴、是盟友,还可以是朋友?如果能有谢总这样的朋友,是我的幸运。”
谢存秋微微眯起眼,做朋友?
正合他意。
他叠起腿,眼里是略带调侃的笑意,道:“只要傅总别再乱说什么奇怪的话,我也觉得多个你这样的朋友很不错。”
冷淡惯了的人突然露出来一点笑模样,就如春水融冰。
盎然且灵动。
傅柏宁轻笑道:“我尽量,不过你也知道,有些真心话是藏不住的,就算我不说,我的眼睛也会代替嘴巴去表露心迹,谢总,我不觉得你看不出来。”
“……总比直接听到好。”
“好好好,那我努力一下,回见。”
“回见。”
谢存秋从车子的后视镜里望着那个站在原地没离开的身影,直到车子驶过转角才收回视线。
原来那个喜欢倒贴的恋爱脑确实是不见了,现在这个……应该是有脑子但偶尔相当单纯的治愈系大金毛吧。
他见过的虚与委蛇、口蜜腹剑太多了,很难对这样的真诚无动于衷。
算了,口无遮拦就口无遮拦吧。
傅柏宁这边,等车子看不见了才转身上楼,他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傅氏集团的主业现在已经理顺了,按照他制定好的方略走下去,不会出大岔子,接下来就该把生物科技方面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他跟薛明扬一块儿攒了局,就在两天后,对方在创投这方面有些人脉,两人算是一拍即合。
席间提到他最近的变化,大家都挺感慨。
谁能想到被整个圈子群嘲的恋爱脑变化这么大,前一秒还追着混娱乐圈那谁跑得欢,后一秒就把傅氏给拾掇得利利落落的,现在拿出的生物科技发展计划书又很靠谱,堪称惊艳。
总而言之,像是换了个人。
他对此的统一说辞是突然开窍了,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没人会追着问,只要有利益,所谓的原因跟他们没关系。
说了他,难免又提起了他之前的死对头、现在是合作伙伴的谢存秋。
他没有附和那些议论,语调缓和却也透着足够的认真,“以前是我存在误区和盲区,现在是拨开乌云见月明了,平心而论,他是足够优秀的对手,也是足够好的伙伴和朋友。”
“傅总说得是,真说起来他也不容易,接手公司的时候才十八岁,多少人虎视眈眈啊,他硬生生给守住了,是个有本事的。”
“虽然手段狠了点儿,但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没什么好指摘的,人家又没做界限外的事情。”
“谢总在年轻一辈里是无可争议的佼佼者……”
……
席间聊了几句就又扯开了话题,薛明扬瞅了一圈,眼明心亮地觉察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侧身靠近了些,低声笑着调侃道:“我怎么听着你提起谢总的口吻……那么亲昵呢。
“好像没当很长时间的死对头。
“除了正常合作,是不是还发生了其他什么事儿?”
傅柏宁扫了薛明扬一眼,不愧是成了精的狐狸,表面上花枝招展的好像没什么威胁,实际上相当有城府,嗅觉也很敏锐。
他淡定回道:“一起参观了博物馆,这个算不算?”
“算呀,当然算!”
薛明扬十分有眼力劲儿地没再问下去,不管是什么事都不重要,只要工作之外还有接触,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傅柏宁并不避讳跟谢存秋的来往,对方名声是不算好,能力得到了认可,但在工作之外却被大多数人敬而远之。
可别人说的未必是全貌,他更相信自己看到的、感觉到的。
他能理解谢存秋狠厉的手段,包括不饶人的一张嘴巴,在十八岁的年纪猝不及防失去父母,甚至都来及伤心难过,紧接着就要面对群狼环伺的危局,哪怕用苛刻的眼光来衡量,对方都做得很好。
不能要求一个人在绝境时还乖顺温和。
那未免过于高高在上了些。
包间里烟酒味道太重,沟通差不多了,他就出来了一趟打算透口气,经过楼梯间时意外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是谢存秋。
只能听到对方一个人的声音,应该是在打电话,就是这个语气……不太对,是压抑着的低沉与失落。
这些情绪他是第一次从谢存秋身上感觉到。
他脚步一顿,在推开虚掩着的门时有些犹豫,对方习惯了独当一面,现在的状态大约不会愿意让其他人看见,尤其还是他这个刚缓和关系没几天的死对头。
只是。
在谢存秋挂断电话但半天没出来时,他到底没能当做无事发生。
还是不放心。
他推开门,跟听到动静转过来的人正对上了视线,彼此都是一愣,尽管楼梯间里只有微弱的灯光,但他依然看清了对方眼里的难过。
眼眶都有些红了。
这一刻,冰霜消融,尖刺收起,那些无法为人所道的脆弱就展现在他眼前,而他不愿意看见对方这双眼睛染上阴霾。
这朵长在寒冷山巅的玫瑰就该高傲漂亮地开着。
在对视一眼后,谢存秋很快回过神,下意识地回避了傅柏宁的视线,他快速调整了下情绪,目光再转回来时已经恢复了淡然,只是眼眶那点红还没消下去——
也就泄露了本不该流露的软弱情绪。
他收起手机,道:“你怎么在这儿……是应酬?还是跟朋友一起?”
傅柏宁反手带上门,把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一米,道:“是应酬,之前跟你提过我想往生物科技方面发展,今天先见见相关一些公司的负责人,初步聊聊。你呢,也是应酬?”
“嗯。”
谢存秋下意识不想多说,怕被看出来什么,他晃了下手机,尽量平稳道:“出来接个电话,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就要走,却在错身时被一把攥住了手腕,对方的掌心贴在他的皮肤上,略高的温度一下烫得他有些心慌。
他下意识挣了下,却没挣脱。
傅柏宁偏过头看向眸光闪烁的谢存秋,神情温和,放缓了语气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看起来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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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谢存秋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他随即道:“没有,你别胡说八道,是你感觉错了,我没不好,没事。”
“撒谎,”傅柏宁越发攥紧了谢存秋的手腕,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道,“你的眼睛在说你有事,在说你想要有人听你倾诉,在说你想要有人安慰。”
谢存秋忽得皱起眉,“我没有!”
傅柏宁再次靠近了些,放轻声音道:“你的眼睛比你的嘴巴坦诚。”
谢存秋瞥开视线,双唇微微抿起,沉默着。
傅柏宁并不着急,谢存秋没有直接挣扎,就说明对方在动摇,在考虑。
谢存秋定了定神,直视着楼梯间的门,嗓音冷冰冰的好像裹着冰渣子,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开口道:“傅总,即便我就是有事,也犯不着跟你多说。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当了那么长时间的死对头,刚合作没几天,就指望着尽释前嫌?不可能,我只是看在合作的份上才跟你来往的,你说的没错,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所以,我们的关系没近到可以让你说那些话的程度。”
傅柏宁知道谢存秋这话的意思。
戒心重嘛,被他戳穿了心思,会抗拒很正常,他是因为几句拒绝就放弃的人么。
他的声音稳稳当当的,回道:“刚才我可以选择不进来,你不开心跟我有什么关系?但我确实放不下你,担心你。
“上次说要跟你做朋友,我不是在开玩笑,以前怎么样我不管,我只知道我现在不想看到你难过。
“合作伙伴只需要关心工作有没有做好,朋友才能关心你这个人。”
谢存秋有几分哑然。
他诧异地看向傅柏宁,做朋友……不是不行,但对方是怎么把这些肉麻兮兮的话如此自然地说出口的?!
也太耿直了些!
但下一秒,他就撞进了对方的眼中,这双琥珀棕色的凤眼温柔而坚定,里面是满当当的真诚,明晃晃地告诉了他一件事——
说出口的话都是真心的。
他的心里忽得有些发酸,这人……
他没想把这些情绪展露给外人,尤其是、尤其是跟他有过那样一夜的傅柏宁,可对方就是看穿了他那些或许称不上高明的伪装。
什么眼睛会说话。
半晌,他破罐破摔地笑了声,依旧带着点冷,还不无苦涩,这位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前死对头不愧是治愈系大金毛。
在感情上纯粹至此的人,可能对情绪的感知更敏锐。
他转了转手腕挣开傅柏宁松懈了力道的手,往侧边退了两步靠在墙上,眉眼微垂,没有看对方。
他缓声开口道:“我母亲是小提琴演奏家,她留给我了一把最喜欢、最常用的小提琴,但前两年不小心摔了下,有开裂和变形,我一直想找人修复,却没有一个修复师有把握能完美地修好这把有些年头的琴。”
傅柏宁仔细听着,谢存秋的嗓音少有地带上了一丝疲倦,显然是因为跟这件事纠缠了许久,刚才估计是接到了委婉拒绝的电话吧。
完美修复,这大抵是对亲情的执念。
他的父母是塑料联姻,他是那段没有感情全是利益的婚姻的产物,父母对他没什么感情,只把他当做完成任务的象征和工具人,日常见面都不多,所以他自小就跟父母不亲近。
但是。
他也能理解谢存秋对父母的思念和不小心弄坏小提琴的愧疚与难过,这世上有很好的亲子关系,只是他没能拥有。
他靠近半步,宽慰道:“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努力,我猜,你的父母……可能更希望你开心一些,而不是陷在那些自责的情绪里。”
谢存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嗓音沉了下去,“我只是、我只是希望它能重新拉响,就好像……”
父母还在他身边。
这话他到底没能说出口,觉察到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他咬住嘴唇,试图把漫上眼眶的水润眨回去,这太丢人了。
傅柏宁听出了谢存秋话音里并不明显的哽咽。
很轻微,可落在他心头却沉甸甸的。
谢存秋微微垂眼,让他看不清对方的眼神,却看得到那双轻微颤抖的眼睫,每颤动一下,都是对他心门的一次叩击。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心底里有个声音在一遍一遍地催促他,要他去抱抱眼前这个人。
给对方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