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冬至到。
姚兰君一大早就打电话给裴岘禹,要他带她久没见面的孙媳妇回家吃饭。
那哪算个家啊?
他随便找了个由头,替冉思沐挡下这顿“团圆饭”,让她回棉芜家里陪爸妈妹妹。
天黑得早了,裴岘禹离开公司,开车回到河滨别墅,车停进地库,他没急着下来,躲在车里和冉思沐发信息。
先转了笔钱,不多不少,有零有整,一万五千五。
河豚:「?」
黄狗:「收着,当我补缴的罚款。」
河豚:「……」
说实话,所谓的《约法三章》早已形同虚设,对裴岘禹来说根本就没有约束效力。
冉思沐也明白,一旦越了不同床的底线,那等她的恐怕就只有拉着她夜夜快活的“缠郎”了。
河豚:「12月有31天,一天500,刚好15500,羊毛出在羊身上?」
裴岘禹看着回复,脑补她的小表情,笑得很开心,「那我还有半价的时候呢。」
河豚:「你怎么就那么不要脸?」
黄狗:「要脸哪有要你快乐,你算的是天天来啊?我行,你行吗?」
河豚:「……包饺子了。」
他最后发了条语音:“麻烦给我带一份巧英牌猪肉饺子哦,老~婆~”
冉思沐同样回了条语音,嗔怪的背景里还有思焓“嗑死我了”的高呼,“我给你带坨狗屎!”
裴岘禹收起手机,望着通向电梯的廊道,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人怎么就不能劈两半儿呢?
他哀叹一声下车,乘电梯上楼。
餐饭早已备好,规规矩矩地码放在加热转桌上,彭阿姨来迎他,“少爷回来了。”
裴岘禹不满地撇撇嘴,假装怨怪地横去一眼,彭清这才改口:“岘禹,快去洗手,准备开饭了,都等你呢。”
“奶奶呢?”
她轻叹气,“老太太吃过午饭后就不太舒服,服了药在楼上歇,羽心在陪着。”
他朝楼上望了望,又看看客厅,“小姑也来了?他呢?”
裴岘禹几乎不喊“爸”,一律用“他”代称,彭清是知道的,也指指楼上,“先生在书房,他吃过回来的。”
喏,他就说嘛,这哪像个家,又哪里吃的是团圆饭?
“那还有谁等我?总不会是谢容吧?”
“太太在陪先生,芝小姐和小少爷在餐室等你。”
裴岘禹扯松领带,大喇喇地走进餐厅,果见程芝和裴书南端坐在桌旁。
经过上次在美容院那么一闹,程芝再看裴岘禹时少了层粉红滤镜,她忘不了他那天豁出一切的狠绝,明明看上去是一副优雅矜贵的作派,谈笑间说的却是同归于尽鱼死网破……
她才终于懂了,这个半道来的“哥哥”不是好惹的,也不是她能够轻易攀附的,而他的软肋,却偏偏是她打小就看不起的那个乡野丫头。
每每想到这,程芝还是难免嫉恨,只是不敢再表露,她缓缓起身,恭敬地喊了声“哥”,裴岘禹看都没看她,拉出椅子坐下,抄起筷子开吃。
程芝表情讪讪,室内安静,气压极低,只听得见厨房里彭妈陈姐收拾碗盘的响动,她本就不饿,这下更吃不下去了,便干坐在一旁发愣。
裴书南递上一盘饺子,“思沐姐没来吗?奶奶说想她了。”
裴岘禹没答话,咽下嘴里的饭菜,突然望向程芝,“你不吃?”
“我、我不饿。”
“不饿就下桌,别拉个脸倒我胃口。”
她再次起身,又听他若无其事地问:“最近新爆料的瓜,你听说了吗?”
他没提是关于谁的,但程芝下意识就联想到了那几条裴家长子的花边新闻,她点点头,小声嘟囔出“海岛”俩字。
裴岘禹扬唇微笑,声音冷漠,“最好别让我查出来这狗仔跟你有关。”
她是嫉妒心强但不是真傻,上次找人偷拍已经被教训过了,她哪里还敢再犯,想替自己辩驳两句,裴书南却连忙抬头,眼神示意她离开。
转瞬间,偌大餐厅里就只剩他们兄弟二人。
书南慢条斯理地吃饭,默默不语。
冷不防地,坐他对面的裴岘禹投来问题:“是奶奶想她了,还是你想她了?”
年轻男人手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垂眼看着碗里的汤,像下了某种决心,坦言道:“我是想见她,但我没有任何实际越界的行为,只是想想都不行吗?”
“不行。”
是啊,他的大哥是冉思沐的合法丈夫,单这一个身份就把他压得死死的,裴岘禹当然有资格说不行。
裴书南看向自小敬重的兄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哥,你娶她,是因为爱她吗?”
男人一脸漠然,干嚼着嘴里没什么滋味儿的饺子,拒绝回答。
他却没有放弃继续追问:“如果你觉得爱太沉重,那喜欢呢?你喜欢她吗?”
裴岘禹搁下碗筷,用手边的帕子轻轻擦嘴,回望这个向来温和如今却一脸执拗的弟弟,听他继续道:“见她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她,从小到大,我一直在等,等自己配得上她,等我有能力给她幸福……”
书南语气顿了顿,最后他等来了什么不言而喻。
“我自认我的喜欢拿得出手,也愿意承认我的感情,可是哥,你呢?”
始终沉默的裴岘禹喝口水润喉,淡笑反驳:“你给不了她幸福,你们也绝无可能,具体什么原因,你难道不清楚吗?”
裴书南想起他的母亲,瞬间哑然,颓败地靠向椅子。
“裴书南,你是这家里唯一干净的人,别犯傻肖想些有的没的。”
“可明明先喜欢她的是我,她躲起来哭最先找到她的也是我,你明知道我的心思,为什么……这公平吗?”
大男孩红了眼睛,裴岘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抬手解了领带,低沉的声音轻柔,却又苦涩,“感情这东西,从来不讲先来后到,你的妈妈不也是后来者居上么?”
“……”
“书南,无论他们使了怎样肮脏下作的手段,这笔账我从没想过要算在你头上,你是无辜的,我又何尝不是受害者?你说公平?谁跟我论过公平吗?”
他仍没有正面回应裴书南的问题,只是脑海里浮现出冉思沐在海边时张扬的笑脸,神情不自觉变得温柔,他喃喃自语:“爱和喜欢重要吗?我只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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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快乐里,有一些能与我有关。”
吃过饭,裴岘禹离开餐厅来到三楼。
宽敞的卧房里,姚兰君躺靠在床头,戴着老花镜翻看摊在腿间的册子,小姑裴羽心伴在她身边。
见只有他一个人进来,老太太探身朝外望了望,“怎么就你自己?小沐呢?”
“她公司有事抽不开身,来前特地交代我替她向您赔罪呢,还说改天不忙了,会带您最爱吃的烤鸭来看您。”
姚兰君乐呵呵地笑开,轻咳几声,裴岘禹掸掸身上的灰挨着坐在奶奶身边,抚着她的后背顺气,也看清了那摊开的物件,是本翻得起了毛边的老相册。
“哎哟,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你这混小子娶了新妇成了家,工作也做得有鼻子有眼,还真有点当初你爸的风采……”
裴岘禹和他老子再不对付,却也知道裴毅是奶奶疼爱的儿子,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沉默地望向那双苍老的手,遍遍抚摸着的是张有些年头的全家福。
照片上裴毅和苏祈禾还很年轻,新婚得子,恩爱非常,而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被姚兰君抱在怀里,尚未出嫁的小姑也入了镜,人人脸上都是幸福的笑。
没有谢容的影子。
姚兰君前前后后反复翻看,一张张指着讲述,裴岘禹面露惊色,他记得谢容进门后,把所有和苏祈禾有关的东西全部丢掉焚毁了,而他留下的就只有一封遗书和一个相框。
“奶奶,这相册哪来的?”
姚兰君沉默,裴羽心淡淡接话:“你爸留下的。”
裴岘禹怔然许久,又突然笑起来,话里满是讽刺:“明明就是个薄情寡义的人,装什么深情难忘啊。”
老太太长长叹气,缓缓合上相册交给他,“小禹,你把它收好,我就不带走了。”
“走?去哪里?”
“在这生活是什么光景你也清楚,看你走上正轨,奶奶也就放心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几年活的?早受够了,我打算跟你小姑去国外逍遥逍遥,有我自己的女儿女婿陪着养老,肯定要比看谢容的脸色舒心啊。”
裴岘禹蓦地鼻子一酸,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噢哟,老太太也要抛下我咯。”
姚兰君掐了他一把,“瞎说什么!奶奶永远疼你!只是你长大了,很多事要学着自己面对,要和你的另一半携手扶持,顾好自己的家。”
“冉家父母淳朴善良,才能养出思沐这样的好女孩,没能给你们办场盛大的婚礼,我已经觉得很亏欠了,所以你更要好好珍惜好好待她,知道吗?”
向来不服管的浑球难得乖巧,裴岘禹郑重点头,“我知道,我和冉叔下过承诺的,无论如何,我都会照顾好她。”
姚兰君又咳几声,微微喘气,摸摸裴岘禹的脑袋,继续嘱托:“书南不是坏孩子,他和他妈不一样,就算同父异母也是手足兄弟,兄弟之间应该互相帮衬,奶奶不想见你们反目。”
“我知道。”
“行了,你去吧,我有点累了,记得过阵子带思沐来看我。”
裴岘禹应了声,捧着相册离开奶奶的卧房。
刚踏上楼梯转角,他迎面遇到来请人的谢容。
“你爸要见你,在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