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80-90

作者:偷颗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最耀眼的天上星◎


    “您看, 这是您认识的裴九吗?”夏时借用了书房的笔墨画出了她记忆中裴九的模样拿来让清雪辨认。


    清雪看着那纸上女人的五官眼底慢慢堆出些迟疑来。


    “像……却又不像,这人的模样与裴九无一处相似,可她眉眼之间却能瞧见裴九的影子。”


    “多谢。”夏时收起画像, 面色如常。


    她早想到这一点,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这么说来,清雪救下的裴九和四百年的是同一个人, 却又用着不同的样貌,是刻意伪装?可她有什么理由要伪装自己,难道是……


    夺舍?


    想到这个可能,夏时眼神慢慢变得薄凉, 裴九这个人没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可下一瞬这个想法就被弃至一旁,她印象中的裴九资质一般, 灵根几乎半废,也仅仅能靠着体内微薄的灵力在九州生存。


    谁夺舍会去夺这么一副身体呢, 这说不通。


    所以裴九换成另一副模样接近自己是为什么?


    陵阳城的深夜比白日要清凉许多,没那么闷热, 夏时坐在院中凝视着头顶星空。


    她还在想裴九当年的意图。


    她一点点回想着当年的细节,那些零碎的回忆拼凑起来,却总停在她被传到青湖地, 雷劫落下时。


    后面的事她再也想不起来, 那是一片空白。


    夏时叹了口气,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她侧了侧头,看到来人弯了弯眼睛。


    “过来。”


    岁音挨着她坐下, 十分自然地抱住她的一只胳膊贴了过去。


    这是她作剑灵是最想做的事, 就这么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不管干什么都好。


    夏时唇角带着笑, 忽地开口问:“之前的事, 都记得吗?”


    岁音点点头,“嗯”了一声。


    “和我说说青湖地的事吧。”夏时说得坦然,可声音里仍然有些微微的颤。


    她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这里面不仅有玄华和陆清羽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真相,更有她是如何失了剑灵碎了无情剑,这一切都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搂着自己胳膊的手紧了紧。


    夏时听到一声闷闷的回话,“我不知道,不记得了。”


    这哪里是不记得了,分明是不想说,不想让她知道。


    夏时笑出了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把这人垂下去的脑袋抬起头。


    “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是你师尊。”


    说着她便抬起手,指尖点在岁音额头。


    “你知道有一技叫搜魂,可以以此得知被搜魂者所知的一切。”


    岁音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向后退,当背后抵上房柱时才猛然醒悟过来,这是在凡尘,哪里来的灵气,又如何搜魂。


    夏时在吓唬她。


    她猛松了口气,然后抬眸不满地看过去。


    可她这一躲,也暴露了她的心虚。


    “你还记得对不对。”夏时的声音很轻,轻到这晚间风一吹便散了。


    岁音紧抿着唇,暗暗咬紧牙关。


    如果夏时记得那也算了,可现在她不记得那一段记忆,那就永远不要记起来好了。


    她不会说,也不能说。


    见她不说话,夏时也没再逼问她,只轻叹了一口气,又重新抬起头去看漫天的星。


    “我白日在清雪前辈的书房中看到了一本书,上面说,人死后会变作天上的一颗星,时时刻刻望着她在乎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也挺好。”夏时身子微微后仰,双手撑在身后,她偏了偏头看向一边的岁音,“你觉得呢?”


    岁音不喜欢她总是把生生死死挂在嘴边,可既然她真的问了,她也认认真真地看着天上的星。


    然后伸手一指。


    “那颗。”


    “什么?”夏时顺着她的指尖去看。


    点点繁星之中,有一颗星格外地明亮,一闪一闪几乎要将它周围星的光芒全部遮掩下来。


    “如果一定要说成为天上星,你一定会是最亮最耀眼的那一颗。”岁音指尖在半空中轻点,嘴角还带着满意的笑,根本没反应过来她似乎理解错了夏时的话。


    夏时心底生出丝丝暖意,又想起在观星台时剑灵叽叽喳喳地叫喊着,“夏无为是最了不起的剑修。”


    做剑修是最了不起的,做星星也是最耀眼的。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变。


    “回去吧。”


    夏时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


    没了九州的灵气,身体的疲惫感是抵挡不住的,夏时被岁音牵着向前走,放心地闭上眼睛。


    回到房间,岁音让夏时坐一会儿,自己则去打些水。


    天气燥热,又没法儿用清洁术,不擦拭一下换身衣服,也无法安睡。


    她提着木桶打水时遇到了同样来打水的陆辞忧,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是你?”岁音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大小姐竟然亲自来打水,晏漓竟然也让了,真是稀奇。


    陆辞忧将装满水的木桶用力拉上来,哼道:“是我怎么了?很奇怪?”


    “阿离不舒服,我当然要多照顾些。”


    说着大小姐将木桶放在脚边,站在一边等她打水。


    “裴九到底是谁啊?”陆辞忧白日里听得糊里糊涂,但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她才是当年青湖地一事的罪魁祸首?”


    岁音向下放着麻绳,闻言点点头,而后有些奇怪地抬了头看她。


    陆辞忧:“干嘛?”


    岁音奇怪道:“你竟然先问的是裴九。”


    她还以为她会问陆清羽。


    “不然呢?夏时一直在问裴九,陵阳君也托阿离调查裴九,这个人一定不简单。”陆辞忧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空气静了会儿,陆辞忧再次开口,“你觉得我会先问陆清羽的事?”


    岁音将木桶拉上来,道:“他是你兄长。”


    问他也是理所应当,毕竟之前她还因为兄长殒于青湖地怨恨夏无为和三清界。


    两人提着木桶往回走。


    陆辞忧:“可那个人也不是陆清羽不是吗,就算他真是陆清羽,我也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岁音听得嘴角一抽,心想大小姐你还是直言不讳啊,那可是你亲兄长。


    “他是假的,我杀他是应该;他是真的,既然没死,四百年不出面,也不回鎏金阁,害得阿娘日夜思念生出心疾,竟还入了十三鬼域,那我杀他也是应该。”陆辞忧的话十分冷硬严肃。


    “好了,我到了。”大小姐呼出一口气,看着被自己吓到的好友笑道:“瞧你那样。”


    岁音看着她进了房间,然后也快步提着水回去。


    ,


    陆辞忧将水放下,走到床边声音轻柔道:“阿离?”


    房间中点了两只烛灯,昏黄的灯光下床上的人背对着房门,头发凌乱地铺散开,将女人的脸挡得严严实实。


    陆辞忧以为她太累睡下了,就想将她的头发理顺,谁知她刚一伸手,床上的人似有察觉般向里缩了缩,将头埋得更深了。


    “阿离?”陆辞忧有些困惑,又有些担心,她将手搭在阿离的肩膀上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事!”阿离似乎有些慌张,她伸手扯了一旁的被子盖住自己,准备来说是盖住了自己的脸。


    “阿辞,我…我有些困了,先先睡了。”


    说着她整个人又朝墙角那边钻。


    陆辞忧眉头紧皱着,她轻啧了一声,半跪上床,伸手去掀被子。


    “阿离,松手。”


    “不!”阿离紧紧拉着被子,声音里甚至带上了颤音,“阿辞,求你了,你别——”


    手中的被子被人强硬夺去,下巴也被一只手用力捏着。


    “有什么你和我说啊……”


    陆辞忧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手中人凌乱发丝遮掩下的脸。


    “……怎么是你?”


    晏漓不敢看她,紧咬着下唇不说话。


    白日里她便感觉到脸上的伪装正在消失,可尘世中没有灵气,她无法再做伪装,她早晚要在陆辞忧眼前暴露。


    她知道陆辞忧有多讨厌自己,可她不想再看到她眼底的厌恶。


    所以她藏起来,不让陆辞忧看到自己这张脸。


    “对不起。”


    骗了你这么久。


    “阿离……晏漓……”陆辞忧慢慢放下了自己的手,跪坐在床上。


    “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你们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听到陆辞忧不可置信的呢喃,晏漓心像是要被割开一般鲜血淋漓。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陆辞忧厉声打断,她一把攥住晏漓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眼前,咬牙切齿道:“看我被你骗得团团转是不是特别开心?”


    手腕被攥得生疼,晏漓吃痛却又不敢出声,她对上那双满含泪的眼睛喉咙堵塞。


    “说话!”


    “没有。”晏漓刚要垂下眼睫,下巴便被一只手用力地抬起,“看着我!”


    陆辞忧很生气,她恨不得咬她两口。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晏漓瞪大了眼睛看着发泄似地吻着自己的陆辞忧。


    陆辞忧将人推倒在床上,用力地吻着,发狠地掠夺她口中全部的空气。


    咸凉的泪水落在晏漓的嘴角,混着淡淡的血腥全部咽下。


    下唇被咬破的地方正被人轻柔地舔舐,细密的吻慢慢向下。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后,晏漓也只慢慢闭了眼睛,手掌抚上对方下挪的头顶。


    像是故意得一般,到最后一步时陆辞忧忽然停了下来,她起身下床将正沉浸情|欲的晏漓留下。


    “阿辞……”晏漓难耐地喊着她。


    一双冰冷的手摸了过来,晏漓忍不住要躲,却被强拉了过去。


    陆辞忧从后面紧紧箍着她的腰,用力地咬着那一处肩颈连接处的皮肉,眼睛通红一片还在流泪。


    “我讨厌你!晏漓,我一直都很讨厌你!讨厌三清界!”


    “嗯——”晏漓向后仰着头,眼神涣散得没有焦距,只能无意识地应着她的话:“好,讨厌我。”


    “轻,轻点……”


    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陆辞忧常年握枪的手指有多用力,银枪的重量不是长剑能比的。


    “讨厌你……”大小姐嘴上说着讨厌,细密的吻却一处不落,她将自己紧紧地与晏漓贴在一起,恨不得骨肉都融为一体。


    第82章


    ◎算来世◎


    低声的呜咽在夜晚极是暧昧, 岁音红着脸不敢抬头,她用力捏着桌角试图屏蔽掉从隔壁传来的声响。


    可耳朵就在那,她不想听都不行。


    她甚至隐约能听到几声晏漓师姐求饶低泣, 便忍不住在心底腹诽,陆辞忧怎么这般…这般……


    岁音说不上来,悄摸摸抬眼去看对面不动如山一脸镇定的夏时。


    她肯定不会让夏时这般痛苦的。


    不对……


    她在想什么!


    岁音倒吸了一口气把脑子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扔出去, 一抬头发现夏时正看着自己,脸一下就烧了起来。


    颇为心虚地躲开对方的视线,岁音喉咙滚动了一下。


    “怎……怎么了?”


    夏时看着她手都不知道怎么放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她记得几个月前有些人还大着胆子对自己动手动脚, 怎么这会儿她自己倒是羞得要钻到地缝里去。


    “夜已深了,该睡了。”夏时手中还拿着一卷书, 她视线转向屏风之后,那里有岁音打来的水。


    “你先去, 我再看会儿书。”


    “好。”


    岁音连忙溜去屏风之后,深呼了几口气才慢慢冷静下来, 她微微偏过头,透过屏风看到了桌边女人正微低着头,借着烛灯昏黄的光亮认真看着书卷。


    她似乎忘了, 夏时不爱看书, 也不曾注意到女人手中那一页已经看了许久,衣袖遮掩下的平整书角早已被手指揉得发皱。


    身在尘世,修士的心性更难以稳固, 七情六欲慢慢开始抽长。


    夏时视线凝实, 书页上的每一个字飘忽在眼前, 明明都认得, 却看不进心里去。


    耳边的低吟声不断放大, 勾起作为人心底最深的欲。


    欲从何来,夏时心里是清楚的,若她没有半点想法,就算在她眼皮子下行乐,也不会扰乱她的心绪。


    可现在她却静不下来,不受控制地去想,甚至连呼吸都做不到平稳。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却又被屏风后的水声牵动着抬了眼。


    屏风半透,少女身影若隐若现……


    几乎是在岁音脱下衣衫的下一瞬,有人慌张地夺门而出,开门关门时发出不小的声响。


    “夏时?”岁音有些担心地探出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她拿了件外衫披上想要出去寻人,发现房门被人用力拉着,而她要找的人正在门外。


    “屋内太闷了,我出来吹吹风,不用管我。”


    夏时背靠着房门紧紧闭着眼,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


    她怎么能偷看!


    直到听到房中再次传来水声,她才慢慢松了拉着房门的手,指节用力太久有些泛酸。


    这是一处偏院,院中有一棵银杏,树下摆放石桌石椅,石桌上有一棋盘。


    夏时曾在陵阳秘境中见过陵阳君和天睢上仙对弈的场景,想来这盘棋应当是为陵阳君准备的。


    夏时走近了才发现这桌上摆着的是一副残局,棋盘方寸间能看出持棋者杀伐决断,运筹帷幄。


    棋局之上黑子步步为营,在最关键的一步,白子几乎要一举击溃黑子拿下这一局,可不知为何,那一步迟迟未下,反而令黑子更加猖獗。


    夏时有些不解,她在白子一方坐下,从一旁的棋盒中拿出一枚白子。


    她将手中白子落在她方才见到的解局之处。


    白子落定,对面忽然扔过来一枚黑子,翻转了几下稳稳落在那枚白子的下方。


    因为这一步,夏时以为的解局之处瞬间成了对方眼中无用的挣扎。


    她愕然抬眸,发现对面石凳之上蹲坐着一只玄猫,正是白日里守在清雪身边的那只。


    金色的猫瞳在夜中微微泛出光,玄猫低低叫了一声,似乎是在催促着对方的人走下一步。


    “输了。”夏时看了一眼棋局,白子已无路可走。


    玄猫跃上石桌,不满地低吼着。


    它似乎很不满意夏时轻言放弃的态度,它用爪子扒拉着棋盒推到夏时面前。


    “喵呜——”


    夏时有些惊奇,这只玄猫竟然如此有灵性,若是在九州那倒没什么,可在这尘世之中已是罕见。


    “竟还有转还的余地吗……”夏时重新看向棋盘。


    她将自己投入棋局之中,仿佛亲临千年前那场劫难。


    这棋局亦是当年九州之局。


    不知过了多久,夏时恍然回神,玄猫已不知所踪,原本多出一白一黑两枚棋子的残局已经恢复原样。


    “我洗好了。”


    夏时听到声音回过头,身穿白色亵衣的岁音正乖巧地站在廊下。


    “嗯,好。”


    夏时回到房间,看到屏风之后岁音重新准备了软布和清水,她自己则退到了房门外。


    简单擦洗后,夏时将人叫了进来,两人肩膀相抵平躺在床上。


    隔壁似乎没了动静,深夜的寂静慢慢铺延开。


    夏时并无睡意,她轻阖了眼,听着耳边的呼吸逐渐平稳。


    薄被下的手慢慢摸索过去,小心地握上那一抹温热。


    热意裹上来时,夏时手指缩了一下,却没想到被握得更紧。


    她微微偏过头,借着窗外泄入的月光看到那人嘴角扬起的浅淡弧度。


    原来她没睡。


    ,


    翌日一早,陆辞忧和晏漓的房门还紧闭着,夏时和岁音则打算先在这陵阳城中看一看。


    两人刚一走出宅院,便被门外长队吸引去了目光。


    城中百姓几乎大半都在此排着,无一人出声,都是目光虔诚地看向前方。


    岁音找到队伍最后的小孩,问道:“这是在做什么啊?”


    小孩见面前两位姐姐十分好看,心底那一点被打扰的怪罪顿时烟消云散。


    她笑着解释,“请陵阳仙君下凡参加千灯会啊,陵阳君最喜千灯会,陵阳城的人都知道,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带着好吃的好玩的来请仙君来玩。”


    “这样啊。”岁音笑着摸摸小孩的头,看着她提着的篮子里放满了瓜果糕点,想来也是要给陵阳仙君的。


    这样大年纪的小孩子最是贪嘴,她能忍得住把这些都送过去,定是十分信仰陵阳仙君的。


    一个小孩子都如此,更别说那些大人了。


    “我们也去拜拜吧。”夏时出声道。


    虽然知道陵阳仙君千年前便已身殒,可如今凡尘仍有人供奉,她们既然来到当初陵阳仙君的庇护之地,理当为其上香祭拜。


    两人在一旁也买了些糕点,排在小孩子身后。


    这一排便是大半天,等她们看到庙门时太阳已近西山。


    陵阳仙君的神像前已经被人摆满了贡品鲜花,一旁还有陵阳城百姓为仙君准备的新衣,叠放整齐放在一边。


    夏时和岁音恭敬地上了香,将准备的东西放下。


    在她们之前的小孩子已经跪下磕完了头,脆生生地开口:“明日千灯会,望仙君玩得开心。”


    岁音有些惊讶地看过去,大多求仙不论财富前程,皆为自己,这孩子来此拜仙却是祝愿仙人玩得开心。


    似乎不仅是这个孩子,这些前来祭拜的百姓大多如此。


    出了陵阳君庙,夏时由街道向前看去,陵阳城一片繁华,灯如长龙,人人脸上都呈现着欢愉。


    她们在准备明日的千灯会,迎接她们的神明。


    可谁又知道,她们的神明千年前便不在了。


    夏时轻叹了口气,牵着岁音往回走。


    “小友,算一卦吗。”


    背后忽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


    夏时脚步一顿,她慢慢回过头,看到立在庙门前那道身影。


    是那个卦师。


    美人庄是她,云泽也是她,如今竟跟到了陵阳城。


    夏时不善地眯了眯眸子,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第三次再用巧合来说恐怕说不过去吧。


    前两次尚在九州,可这回是尘世,这个卦师是算准了还是在一直跟着她。


    她到底要干什么?


    “好啊。”


    不是要算卦吗,那便算一卦。


    卦师伸手指向庙中,示意两人随她走。


    夏时挑了挑眉梢,抬脚欲跟上,却被身旁的岁音拉住。


    “这人不太对劲。”岁音警惕地看着卦师,另一只手已握紧了无归。


    “没事。”夏时举起两人相握的手晃了晃,“还有你在呢。”


    岁音还有些犹豫,“可是……唉!”


    她拗不过夏时,被拉了进去。


    卦师盘坐在陵阳仙君神像前,嘴里吃着白日里陵阳城百姓带来的贡品,面前摆放着龟甲和铜钱。


    “你这人好生无礼,这些又不是给你的,你怎能随意吃喝。”岁音皱着眉斥道。


    卦师不以为然,笑道:“已陨落的仙,即便有香火供奉,她也收不到了,与其在这里放着浪费,不如先让我填填肚子。”


    岁音被她这番无耻的话噎住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夏时问道。


    卦师擦了擦嘴,拍干净手上的碎渣,拿起龟甲和铜钱,道:“算过再说。”


    说罢,她便摇起了龟甲。


    夏时头一次开口打断她,“我还未说要算什么。”


    卦师一双白瞳直直地望着她,“这一回,算来世。”


    算来世?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卦师一卦可算许多,可若是牵扯到一个人的天命,那么损耗的便是卦师自身的寿命,算得此生已是难事,九州之上还从未听说哪个卦师能做到算一人来世事。


    夏时是不信的。


    可接下来的事却令她不得不重新正视卦师的话来。


    只见卦师双手持龟甲,铜钱在其中碰撞不止发出清脆的响声,慢慢地,卦师周身便生出浓白若雾的东西来。


    这些如雾般的气体夏时再熟悉不过,这是灵气!


    这卦师竟能在尘世聚出灵气!


    这人究竟是谁?


    不等夏时细想,卦师已得到了卦象。


    “水山蹇卦。”


    凶卦。


    夏时坦然道:“既是来世,那便是来世的我该考虑的事。”


    卦师脸色较之前要白一些,她听了这话忽然笑了一声,像是被气的。


    “有来世也就罢了,只怕你没有。”


    没有来世,也就是说,这一世的夏时会……魂飞魄散。


    作者有话说:


    唉,越来越慢了,六点的约定以后要推迟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83章


    ◎一切都是假的◎


    从陵阳君庙回来后岁音就一直愁容满面, 自己一个人坐在廊下,手里拿着跟狗尾巴草来回晃荡。


    “想什么呢?”陆辞忧见了走过去问。


    这人平日里总在夏时身边,黏人得很, 今天这样倒是反常得很。


    “怎么这么不高兴,跟夏时有关?”


    岁音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那就是了。”陆辞忧啧了一声在她身边坐下来,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来和我说说。”


    岁音垂着头, 手里的狗尾巴草被她一圈一圈绕在手指上。


    “你说,一个人怎么样会没有来世呢?”


    “没有来世?”陆辞忧不假思索道:“那就是神魂俱灭呗。”


    “啪嗒——”


    狗尾巴草茎被用力扯断,陆辞忧发现岁音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


    “今天我们遇到了一个卦师,她为夏时算了一卦, 是凶卦。”


    “算的什么?”


    “来世。”


    岁音话一落地,就听到旁边传来嘲笑。


    “算来世?”陆辞忧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你就为这个在这扯草?”


    “且不说这里是尘世,就算在九州, 敢说自己十拿九稳的卦师也没几个,还算来世, 你们被骗了吧。”


    “不!”岁音摇了摇头,语气严肃,“那个人我曾在云泽见过, 那次她也要为夏时卜卦, 夏时没同意,这回又来到了陵阳城,你觉得会有这么巧的事吗?而且, 她卜卦时用了灵气。”


    陆辞忧顿时愣住了。


    能够在尘世聚出灵气, 难不成那卦师是仙人?


    那也不对啊, 就算是仙人, 也不可能随便算出人的来世, 除非她不怕死不怕引来天谴。


    “你们在这儿啊。”


    清雪带着玄猫找到廊下交谈的两人。


    两人起身行了礼,岁音收拾好情绪,让神色不那么冷硬,才开口问道:“清雪前辈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清雪弯着腰,比昨日看起来更苍老了些,她向两人发出邀请:“明日便是陵阳城的千灯会了,陵阳在时十分喜欢,你们要不要也来做一盏天灯,那两位小仙君已经开始做了,材料都是准备好了。”


    都这么说了,她们也不好拒绝。


    岁音和陆辞忧来到前院,看到夏时和晏漓正跟着一个小姑娘学怎么扎纸灯。


    这小姑娘岁音也认得,就是白日里的那个。


    各式各样的花纸和竹片堆放在一起,旁边有几个不太成样的天灯。


    看来夏时和晏漓学得并不怎么样,小姑娘还在耐心地教着她们该怎么穿竹片。


    岁音走到夏时身边,给她递竹片和花纸。


    “阿辞。”晏漓看到陆辞忧过来,笑着向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位置。


    陆辞忧轻哼了一声过去坐下,晏漓将刚刚扎好的一个天灯递过去,“送你。”


    大小姐瞥了一眼,冷声道:“难看死了。”


    晏漓知道她还在生气,只好落寞地将手里的天灯收回去。


    她刚要收回手,一只手比她更快将天灯抢了过去。


    “一个纸灯笼都做得这么难看。”陆辞忧看着手中的天灯一脸嫌弃,说着又拿了些花灯和竹片,“我做得一定比你好看百倍!”


    晏漓愣了一下,嘴角慢慢扬起一抹笑。


    另一边岁音和夏时正跟着小姑娘的步骤同做一盏天灯。


    “还记得在陵阳秘境里的千灯会吗?”夏时将竹片打弯,一边问道。


    “记得。”岁音回忆着,“我们一起放了灯。”


    “那回是秘境幻化而成。”夏时扎灯收尾,将灯递给岁音,眉眼下弯轻笑道:“再放一次。”


    “好!”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几人扎好了纸灯,陆辞忧挑出一个最完美的塞到晏漓怀里,嘴上说着:“给你看看好看的天灯是什么样的。”


    晏漓想用后来做的好的天灯换回那只模样不假的天灯,被大小姐无情地拒绝了。


    “送出去的还能要回去啊?”


    夏时和岁音也只扎了一只灯,两人决定明日千灯会同放这一只。


    ,


    千灯盛会。


    陵阳城中处处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把家中供奉的陵阳仙君神像请了出来,为其上香加彩。


    清雪带着几人来到放灯的河边,她怀中抱着神像和天灯。


    这会儿已经过了放天灯的时候,河边没什么人。


    “你想写什么心愿?”夏时将毛笔递给岁音。


    岁音接过毛笔一扬眉稍,“心愿说出来可就不灵验了。”


    夏时听后抿唇轻笑,“好,那我不问了。”


    她静静地看着岁音写好,自己则写在对方笔迹的对面,两人心愿相对。


    天灯被点亮缓缓升空。


    两人肩膀相抵视线随之远去。


    夏时忽然侧身轻轻将人揽入怀中,轻声道:“开心些,有些事不可尽数当真。”


    岁音“嗯”了一声,但情绪仍然不高。


    河边清风徐徐,吹散了白日的闷热。


    “明日便去寻通天门吧,琉璃净世笔现在还在我手上,十三鬼域一定会去三清界。”


    陵阳城很好,可终究不适合她们。


    “好。”


    岁音不会拒绝夏时。


    下一瞬,一道残影从水面掠来,一掌打向岁音,带着灵气。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夏时耳边,她伸出的手只抓住了岁音的一片衣角。


    “岁音!”


    “这么担心她?”一道轻柔的女声贴着她的耳边低语,“你是不是忘了当年穿心而过是什么感觉了?”


    “弑主之物,就不该存在。”


    夏时手已经握上了剑柄,可还是没有对方的速度快。


    无情剑被那人恶劣地踢到一边,夏时被一根绳索捆住双手,女人反手扣住了她的喉咙。


    不远处的陆辞忧和晏漓也发现了这边的状况,却被一堵透明的结界墙拦了下来靠近不得。


    能在尘世之中用出灵气,夏时想到了一个人。


    “卦师?”


    昨日为她算来世的卦师不就能在此用出灵气吗。


    “卦师?”女人冷呵一声,手指用力收紧,令夏时不自主地仰起头喘息着。


    “你不是都想起来了吗?为什么不记得我擅法阵,和卦师毫无干系!”


    夏时几乎立刻就知道了身后之人的身份,她咬紧了牙从唇缝中挤出了一个名字:“裴!九!”


    “是我。”裴九发出一声轻笑。


    她承认了。


    脖颈上的手慢慢松开,夏时猛地挣脱开,径直跑向不远处地上艰难起身的岁音。


    “岁音…岁音……”


    岁音脸色惨白,唇边挂着鲜血。


    那一掌带上灵力,是冲着性命来的。


    看到岁音还能挣扎着起身,裴九似乎也有些惊讶,她慢悠悠地走过去,“竟然还没死,不愧是出自臣辞之手的壳子,看得我都有些心动了。”


    “可惜啊,仙骨之力太盛,无法为我所用。”


    臣辞,那个医仙。


    岁音被那一掌打得几乎要神魂离体,好在有砚姨留下的青玉珠替她挡下了那一击。


    “走!快走……”岁音推着夏时的手,眼睛死盯着裴九。


    裴九啧啧出声,眼神冰冷地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


    拉着细绳一头的手猛地用力——


    夏时被她拉至眼前,手腕处已是鲜血淋漓,与手腕接触的绳子也被红色液体浸透。


    “夏无为?夏时?”裴九另一只手抚上夏时的脸,温声低语般道:“为什么不再用‘夏无为’了,是怕听到这个名字就想到过去,就想到我吗。”


    夏时偏头躲开她的手,眼神凶狠地盯着她,“是!我觉得恶心,和你有关的一切都无比虚伪!”


    “没关系,只要你记得我,无论是那种。”


    裴九笑着,她目光掠过在场的几人,最后落在了清雪身上。


    发生了这些,清雪仿若未闻,仍对着神像低语,手中天灯写满了她的心里话。


    她将天灯点燃,颤颤巍巍举起来看着它升空。


    不等天灯升起,清雪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拽了过去,手中天灯被打落在地,灯火燎过花纸和竹片瞬间烧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夏时见她毫不犹豫地对着清雪出手,想要拦住她,可没了灵力的她根本挣脱不了裴九。


    清雪跪倒在地,浑浊的双眼看向裴九。


    “你来了。”


    裴九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你竟认得出我?”


    她现在根本不是当年的模样,清雪一个凡尘之人如何能认出她。


    清雪并未回答她的话,面上浮现一丝笑意。


    “陵阳已死,你又何必留我千年。”


    “她盗出金火印欲给你长生。”裴九叹了口气,缓缓道出:“你救过我,又将我视为朋友,我得了金火印自然得满足陵阳所求,只可惜金火印分出一半,只能让你维持暮年之态。”


    清雪眼角流下泪来,她痛苦地看着裴九,“我只狠当初自己为何要救你。”


    本是好意,最后却引来一头恶狼。


    如果不是裴九,陵阳或许不会被抓回仙都,也就不会死,她也不用苦等千年,守着的只是一个笑话。


    裴九对她的话并无半点触动,她随意地抬起手挥了一下。


    眼前之人竟化成一团星光慢慢散去。


    原来,清雪已死,留下来的也只是徒有执念的三魂七魄罢了。


    于散落的星光之中,裴九从中凝出了一枚小小的金印。


    金印现出的刹那,陵阳城的夜空竟一片片落了下来。


    九州灵气狂涌而入,瞬间充斥着这处“凡尘之地”。


    假的,这都是假的。


    夏时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可经脉之中灵力的流走正提醒着她。


    她们一直身处九州,从未离开过。


    “陵阳城”不过是裴九用金火印伪装出一处屏蔽灵气之地。


    她是故意的,她一直在暗处看着。


    夏时用被捆在一起的手揪住裴九的前襟,眼中泛着血色。


    “你知道我会用那道诡阵!你知道我会想起来!你知道我会用那道传送阵!”


    “是。”裴九笑着,十分满意夏时崩溃的样子,她慢慢倾身靠过去,低声道:“知道你的法阵之术是谁教的吗?”


    “是我。”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


    第84章


    ◎你……是谁?◎


    三清界, 问天峰。


    静躺在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瞬的茫然,快到她自己都捕捉不到。


    夏无为像往常一样开始辰时的吐息归纳, 而后抬手摸向床头,却不想竟摸了个空。


    剑呢?


    她的剑呢?


    不对,她又不是剑修, 哪来的剑。


    夏无为摁了摁眉心,起身打开门。


    入眼便是问天峰如春的景色,白鹤在空,鸣声空谷回响。


    她沿着廊下走, 不知不觉便到了观星台,有个小弟子刚打扫完落叶, 看到夏无为立刻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掌门好。”


    夏无为下意识浅淡地“嗯”了一声, 待小弟子走后却慢慢皱起了眉。


    掌门?


    她何时成了掌门,掌门不是……


    思绪蓦地断开, 一段陌生的记忆涌入——


    是她的掌门继位大典,上任掌门符卿,也就是她的师尊, 将掌门印交付到她手中。


    是了, 她在破境后便接任了掌门,师尊早已飞升。


    “掌门。”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夏无为身侧的手倏地攥紧, 心底平生出一股恨意来。


    可当她反应过来时又有些茫然, 她在恨些什么?


    掌心的疼痛不似作假。


    夏无为转过身看到来人, 明明想要以笑迎之, 可身体的抵触让她做不到如此。


    挣扎了好半天, 才勉强撑出一丝笑意,“裴九。”


    裴九上前一步凑过去看着她。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夏无为努力压下心底突生的厌恶,将视线从那张温和无害的脸上的移开,一手背在身后掐着掌心。


    “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这样啊。”裴九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


    “我这里有些安神的香。”


    夏无为悄悄松了口气,接过她递过来的香道谢。


    “当了掌门感觉如何?”裴九突然问。


    夏无为怔了一下,然后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本以为叶萧师姐会接师尊的位置,怎么会是我呢。”


    她话中不掩疑惑。


    裴九轻笑出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天资本就在她之上,掌门之位就该是你的。”


    “……是吗?”夏无为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白净细嫩如玉,丝毫看不出任何握剑的痕迹。


    “裴九,我学过剑术吗?”


    “不曾。”对面的人笑容依旧,“你修习的是法阵之术。”


    “法阵……”夏无为动了动手指,随着指尖走动,一个小小的法阵在两人面前显现并转动着。


    “你看,若非自始至终修习,如何能做到如此。”裴九补充道:“莫要多想了,陆少主等你很久了。”


    “陆少主?”夏无为脑海中浮现一道红衣少女的身影,少女手持银枪,微抬着下巴看过来。


    陆……


    她是谁?


    “陆清羽,怎么了,破境后连好友都忘了吗?”裴九笑道:“看来天雷是把你劈傻了。”


    “你才傻了。”夏无为呛了她一句,脑海中少女的身影也彻底消散,变作了一青年模样。


    鎏金阁少主,陆清羽。


    两人来到主峰玉清殿。


    夏无为看到独自一人的陆清羽下意识问道:“玄华没来吗?”


    “她有事,要晚些时候到。”陆清羽一抬手行了礼:“还未恭喜,不仅破境成了九州剑仙,还继任了三清掌门之位。”


    他面带笑意,可这笑却不是对夏无为,而是向着她身侧的裴九。


    裴九正死死地瞪着他。


    该死的,她才说过她修习的是法阵之术。


    九州剑仙,三清掌门。


    夏无为听着这些名号,只觉得陌生,这似乎不该冠盖在她身上。


    头突然炸开般的疼让她忍不住低吟出声,眼前人模糊不清,一只手从一旁拉住了她。


    夏无为紧抓着那只手,无意识地喊了一个名字——


    “岁音。”


    谁是岁音,她不知道。


    “她怎么还记得?”


    意识彻底沉没时她听到了女人低沉阴冷的怒声。


    见人晕死过去,“陆清羽”也不再伪装,他冷嗤道:“你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你做这些是想要弥补她?自欺欺人罢了,你从始至终为的都是你自己!”


    “闭嘴。”裴九冷声打断他,“我要做什么与你无关。”


    “陆清羽”撇了撇嘴,然后忽然阴邪地笑了笑,开口道:“如果你真想让她把那些事都忘了,不如干脆把那些人都杀了,她看不到也就永远也记不起来了。”


    裴九将晕过去的夏无为抱了起来,听了他的话慢慢露出一抹笑意,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修罗城主真是好想法,杀了岁音,让我和鬼君相争,你在后渔翁得利是吗?”


    修罗城主以手背抵着下巴,眼瞳变成深红色,笑道:“别这么说,你不是也想要她体内的仙骨,如今琉璃笔在手,再拿了叶萧手里的前尘镜,合你我之力,鬼君不足为惧。”


    裴九听了他的话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蠢货,忍不住开口打碎他的美梦,“别忘了,她曾是仙,实力不在天睢之下。”


    修罗城主向后靠着,嗜血地舔了舔下唇,呵出一声冷笑,“你也知道,她曾经是仙,可现在不是了,她身上沾染了魔气,实力大减。”


    “你要找死我不拦你,别把火引到我身上来。”裴九放下这句话便带着人向问天峰去。


    修罗城主见她不同意有些烦躁地咬了咬牙,却又碍于两人之间的约定无法发作。


    当初他就不该找裴九合作!


    干等了四百年不说,现在明明有机会一举夺了前尘镜和白玉明魂剑开启封魔阵,却还要在这演戏给夏无为看。


    他不明白如今还留着夏无为有什么用,干脆杀了一了百了。


    这么想着,修罗城主眼底杀意渐浓。


    岁音身边有鬼君杀不得,那杀个夏无为总可以吧,也好敲敲裴九的脑子,让她清醒清醒。


    男人的身影慢慢被黑雾吞噬,最后彻底消失在大殿中。


    裴九带着人回到问天峰,找来了青医。


    “青酒,你这三番两次地找我,也不给我点好处?”臣辞斜靠着门框,看着床上的夏无为“咦”了一声,“她毒竟解了,你给她解的?”


    裴九:“不是。”


    “既然毒都解了,还找我干什么。”臣辞说着就要走。


    “你不是一直想要神医谷,我给你。”裴九给出条件。


    臣辞笑了,一口答应:“好!”


    二十年前十三鬼域突袭神医谷,臣辞得到消息赶去时,已是晚了修罗城主一步。


    九州之人只知神医谷封谷不出,却不知神医谷早已被十三鬼域占了,神医谷仅剩的十一人也被禁了二十年,其中便有臣辞的师姐华生。


    臣辞当初被逐出神医谷,因此生恨,这些年向鬼君讨要神医谷的掌控权一直未果,手下人带回消息才得知神医谷在青酒手上。


    只是没想到这回青酒竟然这么容易就松口。


    臣辞搭上夏无为的手腕,灵力刚一探入便被另一股强横的灵力冲了出来。


    “这是……”


    她为夏无为诊治过,这股灵力应该不属于她。


    “我改了她的记忆,为什么她还会记起来?”裴九很是疑惑。


    臣辞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她惊讶地看过去,“你改了她的记忆?”


    九州所记载的秘法也只有将一个人一部分记忆封印,青酒是如何做到将夏无为的记忆更改。


    她眼中的探究太甚,裴九并未开口解释。


    “你只要告诉我她现在如何。”


    “她也曾是化神境的修士,有些记忆是深刻在神魂上的,可能是一些话一些人让她在某一段记忆中挣扎致使神魂动荡,这才令她昏厥。”臣辞“嘶”了一声,继续道:“不如你试试再改一次,就是不知道连着改两次,会不会给改成傻子。”


    说罢她一抬头,对上了裴九冷冰冰的眼神。


    臣辞一笑:“开玩笑开玩笑。”


    裴九伸出手:“拿来。”


    臣辞不解:“什么?”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就不用装糊涂了吧。”裴九脸上显出笑意,“当初你为什么被逐出神医谷,忘了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你研制的那东西更好用了吧。”


    臣辞神色一凝,眼睛微微眯起,不善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除了当时神医谷的长老和她师姐,应该没人知道才对。


    裴九只说了三个字:“神医谷。”


    臣辞脸色一沉,她怎么忘了,鬼君将神医谷的掌控权交给了青酒。


    “你真要把它用在她身上?”臣辞将东西递过去时问了一句。


    “我可提醒你,这玩意可没有解药,万一她以后疯了傻了,找我也没用。”


    “知道了。”


    裴九将瓷瓶紧握在手中,同时扔给对方一块玉佩。


    臣辞接过玉佩,眉眼之间一闪而过兴奋之色,转身离开了房间。


    她帮了青酒这么多次,也只是为了进入神医谷的这块玉佩而已,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又与她何干啊。


    只是这夏无为实在可怜无辜,被青酒这样的人纠缠上,真是令人作呕。


    臣辞十分看不上裴九的行径,可她并非什么良善之人会去拉夏无为一把,她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


    在她走后,裴九慢慢靠近床边。


    “为什么要记起来呢,都忘了吧。”


    裴九低声自语,慢慢将瓶中的液体尽数喂给了床上的女人,最后甚至贴心地替她擦去嘴角的残渍。


    她眼睁睁看着女人脸色慢慢开始变得痛苦难看,眼底却没有任何怜惜之意。


    “明日醒来,你便是三清掌门,夏无为。”


    ,


    茫茫白雾之中,一个身着白袍的女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的剑呢,不……我不是剑修,我修习的法阵之术,不对……我是剑修,我是剑修……”夏时呢喃着,仿佛要被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分裂成两个人。


    有时候她是三清掌门九州剑仙;有时候她又成了九州最大的罪人,害得千名修士殒身。


    “夏无为!都是因为你!你该为他们陪葬!”


    “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只有你活着!”


    “都怪你!夏无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


    白雾之中突然出现许多人身影,夏时被围在中间,她听着耳边的斥责和谩骂,竟生出这些都是假的的想法。


    因为在另一边,她正受众人敬仰,一步一步走向飞升。


    对,那才是她该走的路啊。


    她慌张地挥开眼前根本不存在的人群,跌跌撞撞向另一边的光亮跑去。


    可身后的黑暗越追越近,她几乎要被吞噬。


    “不,不是我,不是我……”夏时无助地哭喊着。


    “夏时!”


    一道声音将所有刺耳的话尽数压下。


    夏时停了下来,她寻着声音看去,在她身后,一身红衣的少女正对着她笑,向她伸出手。


    “夏时,那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啊。


    泪水狂涌而出,夏时将自己缩了起来,当她重新有了面对深渊的勇气时,那少女的模样却是无比陌生。


    “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昨天被朋友拉出去玩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第85章


    ◎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一个月后。


    夏时坐在高台上向下看着比试场上的弟子, 脸上不耐的神色随着那些弟子挥出剑招越来越重。


    “停。”


    台下弟子收剑,对着上方女人恭敬行礼:“掌门。”


    “练的都是什么东西。”夏时指尖摁着突突跳动太阳穴,前额阵阵的刺痛令她更加烦躁。


    “你们两个。”


    她伸手指向带队的两个人。


    左霁和齐升。


    “思过崖领罚, 为期一月。”


    思过崖是三清界最为阴寒之地,崖底关押着犯下大错的弟子,不知年月的黑暗和无人问津早已将那些人折磨得不人不鬼, 疯癫如魔。


    下面已经有弟子开始窃窃私语,为左霁和齐升打抱不平。


    新任掌门阴晴不定,动不动便处罚弟子,一片小小的落叶都能惹得她大发雷霆。


    下一瞬, 剑气荡开,场上弟子无不半屈下膝, 如置身昆仑千年雪山之巅,体内滚烫流动的血液也在一瞬间被冻结。


    一剑封三清, 在这几息之间,整个三清界恍若无人之地, 只剩霜雪。


    寒气散去,台下的小弟子都战战兢兢低着头,再不敢多言一句。


    “聒噪。”夏时轻啧了一声, 头疼得厉害。


    “又疼了吗?”


    一只温热的手覆了上来, 替她轻柔地摁着两边。


    夏时轻“嗯”了一声,许是乏了,她拂开女人的手, 站起身。


    “你看着吧, 我先回去了。”


    裴九抬着的手还未放下, 她抬了抬眼看着女人的背影, 眼底情绪莫名。


    “我送你。”


    夏时没有拒绝, 两人并肩走下高台。


    途经演武场时,夏时突然停了下来,她的视线看向山门的方向。


    “怎么了?”裴九悄悄打量着她眼底的情绪。


    那似乎是……怀念?


    她看着山下在怀念什么,又或是在怀念谁?她想起来了?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席卷而来,裴九背后的手慢慢动了——


    “裴九。”夏时突然开口,带着浅淡笑意道:“你还记得山下那家承仙小馆吗?”


    裴九点头:“记得。”


    “她们家的栗子糕不错。”夏时叹了一句:“上一次吃还是你买来的,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还真有些想念。”


    裴九心底紧绷的一根弦松了下来,笑着开口:“你若是想吃,我去买来便是。”


    “当真?”夏时对她挑了挑眉。


    裴九刚要点头答应,转念又觉得不对,若她走了,夏时身边无人,万一记起什么……


    对上那双深邃的眸,裴九不禁想起当初承仙小馆一见,白江浪涛翻涌,江上一人独立,只一人一剑便引得万人空巷,白衣谪仙,不似凡间客。


    她一如当年。


    在裴九愣神之际,夏时已从演武场上叫下来一个小弟子。


    她吩咐小弟子去承仙小馆买份栗子糕。


    小弟子应声,转身要走。


    “站住!”


    裴九脸色一白,眸底卷起风浪,她紧盯着夏时一字一句问道:“为什么是她?你认识她?”


    为什么偏偏是秦安,这么多人她为什么偏偏叫了秦安。


    夏时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然后又看了看自己叫出来的小弟子,那是全然陌生的一张脸。


    “你怎么了,我不过是看她剑招挥得乱七八糟,在这也是碍眼,不如去跑跑腿。”夏时见她脸色不大好看,额前更是紧张地出了些汗,便轻声问道:“不舒服?我去寻淮闻师姐。”


    “不用!”裴九连忙拉住她,勉强扯出一丝微笑道:“我没事。”


    不能让她见那些人。


    “你去吧。”裴九对秦安说道,一道浅淡绿光极快地钻入少女眉心中。


    秦安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执行自己的任务。


    “手怎么这么冰。”夏时面上十分关心,她试图运转体内的灵力为裴九暖手,却被对方躲开了。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对上,裴九躲闪般地避开。


    “我没事。”


    夏时叹了口气,慢慢向前走,她知道后面的人会跟上来,于是低声埋怨道:“你似乎和我生分了不少。”


    裴九跟在她身后,脸上的笑是绷不住的僵硬,“怎么会呢。”


    “真想回到当初你我游历的时候,那该多畅快又该多自由。”夏时在前面说着,话中毫不掩饰惋惜。


    若是裴九再上前一步,便能能看此时此刻女人眼中如刀刃般的杀意。


    “快了。”裴九在后低声回着。


    与此同时,白江镇。


    镇上不似往日喧闹,几乎见不到三清界下来的弟子,只剩下原本长居的散修和商贩。


    承仙小馆还是有几个人围在一起说着闲话。


    “真是奇了,这三清界的人竟一个月都见不到人影。”有一人纳闷出声。


    其他人也跟着接话,看热闹不嫌事大开始猜测:“说不准啊,要像沧海一样了,被十三鬼域掏了个空。”


    “三清界毕竟还有符卿尊者,十三鬼域哪敢这么放肆。”


    “你还真信符卿掌门闭关破境呢,四百年前她一人挡下那么多高手,早已身受重伤,不然也不会突然传位给叶萧,恐怕早就……”


    那人的话没说完,只是用手在脖子前比了比。


    其他人顿时一脸疑色,“真的假的?”


    但凡大能陨落,九州必有异象,或白日星辰齐落,或秘境突生,总会叫人知道。


    符卿掌门殒落的消息早有人传,可从未见三清生出异象,这才让那些人不敢断定。


    “各位,我这有个靠谱的消息,十块灵石。”突然一个青衫刀客坐到了几人面前,这人背上背着一把窄刀,浑身的煞气盖都盖不住。


    “你谁啊!?”有人厌烦这突然插嘴的人,挥手驱赶:“去去去!”


    大家都是随便说一说,这人倒好,开口就要灵石。


    刀客也不自讨没趣,毕竟她的目标也不是这几个人。


    她背着刀慢慢上到了二楼,在房间门口被人叫住。


    “你的消息是关于三清界的吗?”


    来人的声音虽然做了些伪装,但仍听得出来其中的稚嫩。


    “是。”


    刀客唇角上扬,坐地起价:“一百灵石。”


    “你——!”


    “要不要?”


    在清晰的咬牙声后是一道恶狠狠的声音,“要!”


    “进来吧。”


    刀客打开门进屋,在听到身后关门的声音后摘下了遮挡口鼻的布条,漏出原本艳丽的脸来。


    “怎么是你!?”


    在看到这人的脸时,陆辞忧声音差点劈叉,她颤着手指着她气得差点骂人。


    可随后反应过来,连忙抬起了长枪警惕地看着她。


    “这么大敌意?”江风禾淡淡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枪尖,并不把她这一下放在眼里。


    陆辞忧反问:“浮生殿主,你说呢?”


    江风禾耸了耸肩,“我不过是受人所托,来告诉你们一些事。”


    陆辞忧和晏漓相视,同时开口问:


    “是岁音?”


    江风禾抬手打了个响指,在两人期待的眼神下,“不是。”


    “你们不用知道是谁。”江风禾拿出一样东西递过去,是一枚精致小巧的玉质铃铛。


    陆辞忧一眼认出,“这不是夏时的东西吗?”


    晏漓紧跟着问:“难道是我师叔让你来……”


    “我不知道这是谁的。”江风禾出声打断,“你们也别问,拿着这东西,去思过崖。”


    陆辞忧接过小铃铛,疑惑道:“思过崖?那是哪儿?”


    她不知道,可身为三清界弟子的晏漓再清楚不过了。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进三清界。


    外层大阵已经彻底更改,恐怕这也是一个多月见不到三清界弟子下山的原因,他们都被这阵困在里面。


    “话已带到。”江风禾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一眼便能看到白浪翻滚的白江。


    见她要走,陆辞忧连忙追问:“十三鬼域到底要做什么!?”


    话说出口她又有些懊恼,这问题来问一个十三鬼域的殿主,是傻了吗。


    正当她以为对方不会理会自己时,江风禾却开了口:“不是十三鬼域要做什么,想要动乱九州的人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人。”


    其他人不过是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就连无尽海的鬼君都只是一个看客。


    临走之前,江风禾向陆辞忧要了一百灵石,不多不少正好。


    也仅仅一百灵石,大小姐并没放在心上。


    只是——


    “啪!”


    陆辞忧一拍桌子猛地反应过来,她这是来买消息的,可现在什么消息也没得到。


    关于夏时,关于三清界,什么也没有!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两声对话——


    “许久未见小仙君,可还好?”这是承仙小馆的夏禾的声音。


    “要栗子糕。”


    晏漓眼瞳微微放大,她几步过去打开门,果然在走廊尽头看到了秦安。


    “秦安!”


    陆辞忧也从屋里探出头来,撇了撇嘴戳了戳晏漓的后腰,显然也记得这人,“这不是你那个小师妹吗。”


    还送了剑的小师妹。


    可那边的秦安僵硬地抬了抬头,而后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要栗子糕。”


    “她好像有些不对劲。”陆辞忧皱了皱眉。


    这模样像极了青诡手下的傀儡人。


    两人相视一眼,慢慢退了回去。


    秦安拿到栗子糕后,走出白河镇就要御剑而走。


    “秦安师妹,对不住了。”


    听到这句话后,秦安只觉得后脑一痛,眼前便是漆黑一片,彻底失去了意识。


    青光由她眉心钻出,肉眼几乎看不见,却在半空被一只毛色绚丽的鸟卷进嘴里,两下吃个干净。


    “好样的!”陆辞忧随手奖励她一块上品灵石,又摸了摸她脑袋上格外长格外漂亮的几根羽毛。


    朱雀吃得满足,也允许了她这一次摸毛。


    ,


    问天峰。


    女人支着手肘忍受前额传来的阵阵刺痛,她心底一直有两道声音不停地争喊着。


    一个喊着“夏无为;一个喊着“夏时”。


    实在被喊得烦了,她睁开眼,在眼前幻化出两个小纸人来。


    两个小纸人长得一模一样,只有手中的剑稍有差别。


    喊着“夏时”的小纸人手中的剑黯淡无光,相反另一边,“夏无为”的剑如同她人一般光耀夺目意气风发。


    “你们打一架,谁赢了,我就是谁。”女人恶趣味地开口,她甚至给两个小纸人分了场地,做得有模有样。


    两个小纸人谁也不让谁,都恨不得把对方戳出窟窿来。


    可终究是少了剑灵,“夏时”落败,被“夏无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我赢了!”小纸人“夏无为”得意得差点跳起来,它兴冲冲要向女人炫耀,却发现女人的手伸向了“夏时”。


    “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这一声质问令夏时彻底愣在原地,她的思绪飘得很远,将要落下时又被难忍的疼痛扯回神。


    她伸手用力摁着眉心,暴虐的戾气自眼底涌出。


    “夏无为。”


    “夏时。”


    同一人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夏时抬起头,透过猩红的视野看到了一个泪眼婆娑的少女。


    奇怪的是夏时看到她那张脸竟也控制不住流下泪来。


    她抬手拭过脸颊,指尖的湿润无比真实。


    她哭了。


    房门毫无征兆地被人从外打开,少女的身影被门外的风吹散。


    “夏——”


    裴九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杀心暴起的夏时。


    “是……是我。”


    夏时眼中的光慢慢聚在一起,当看清自己在干什么时,她连忙松了手。


    裴九急促地呼吸着,她试探性开口:“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夏时的眼睛此刻不正常地泛着血色,周身灵力不受控制地暴泄。


    垂在身侧的手不断做着抓握的动作,这是在握剑。


    “出去!”夏时冷声呵道。


    裴九还想说什么,下一秒便被一股气劲轰了出去,门窗在她眼前闭得严严实实。


    虚空之中男人的身影若隐若现,看到她被轰了出来,出言讥笑:“自讨没趣。”


    裴九半垂着眸,眼底一片冰冷。


    屋内——


    夏时揪出在一旁躲了许久的人,将人用力压在座上。


    两人挨得极近,气息逐渐交融。


    “为什么过来?”


    作者有话说:


    咳咳,因为某些原因(暂不明说),夏时会比之前凶一点点,不过没关系,我们岁音会很包容的(她超爱)


    第86章


    ◎没了剑,她什么都不是◎


    “为什么找过来, 我不是说了,不要来找我。”夏时的声音都在发抖,这几句话几乎是从唇缝中挤出来一般, 她正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裴九手里的东西太过强横,能轻而易举地引出她的暴戾。


    手下的腕骨那样细,夏时忍不住想, 是不是只要她用一点点力就能碾碎。


    她想这么做。


    “你不要你的剑,也不要我了吗?”


    夏时的动作微滞,她偏了偏头,不忍去看那双此时此刻正倒映着自己疯魔模样的眼睛。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把剑给我, 你想做什么,你想自己解决掉裴九和那个假的陆清羽吗?”岁音心底也是有气的。


    她气夏时什么都不跟她说, 她气夏时把所有都压在自己身上。


    她也恨,恨裴九, 是她让曾经明艳耀眼的剑修变成如今沉默寡言的样子。


    “让我陪你。”


    岁音轻轻一挣,脱离女人的禁锢, 抬手抚上她的脸,循循善诱开口:“让我成为你手中剑……”


    “不必了。”夏时冷着脸打断她的话,同时躲开了她的手。


    她起身背对着座上的人, 声音低沉疏离:“你走吧。”


    “不!”岁音伸出手想要拉她, 却被一句话定在原地,整个人如同置身寒潭,竟直接让她忘了呼吸。


    那人说:“弑主之剑, 我不会再用。”


    一滴泪悄然滚落。


    岁音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你…你记起来了?”


    弑主……


    是啊, 当年夏无为身上最重的伤不就是来自无情剑。


    那一剑, 几乎穿心而过。


    也是那一剑, 令剑灵再回不去剑身,无情剑自此无光,再无半点风姿。


    悬停在半空的手慢慢放下。


    夏时咬了咬牙,声音更冷硬了些,“滚啊!”


    “我不想再看到你。”


    轻风拂过夏时的下摆,熟悉的气息彻底消失,连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仙力一同消散。


    用力紧握到发麻的指节缓缓松开,夏时的头又开始疼了。


    混乱的记忆不断地刺激着她,她闭上眼——


    天道结界之下,修士无处可躲,虽说天雷只降在一人身上,可其中灵气浓郁非他们可以承受,一些爆体而亡,另一些试图吸收为己所用,可本就虚弱的封魔阵在阵阵天雷之下,不知哪里开了个口,竟逃出几只血魔来,饿了千年的魔物,那些修士简直就是盘中餐。


    不管是爆体而亡,还是成了魔物的血食,那些修士都不会留下神魂,他们没有来世可言。


    夏无为一边承受着天雷,一边看着同辈修士因自己得此无妄之灾。


    可她无能为力,她甚至连剑都拿不起来。


    只有扛过这天雷,成功渡劫,她才能一剑劈开这结界,或许……或许她还能挽回,还能救下几人。


    随着最后一道天雷落下,剑刃也在一瞬间穿过心口。


    “夏无为!”


    虚空之中有人冲她崩溃大喊。


    她恍然抬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


    冷,深透入骨的寒冷,夏无为却再熟悉不过。


    是她的剑,带着她独有的剑气。


    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杀了她的会是自己的剑。


    “夏无为…夏无为……”是剑灵的声音,她似乎不在剑中。


    剑灵的声音竟带上了些哭腔,她在害怕:“夏无为,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离开,我不该离开你。”


    “嗯哼……”


    “铛——”


    无情剑被人用力拔出,然后随意地扔在地上。


    夏无为呛了口血,她缓缓抬头,于红色血雾中看到了那张温和无害的脸。


    裴九脸上也被溅上了血,半张脸隐在黑暗之中更显阴郁。


    她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夏无为,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剑修,渡劫失败后狼狈得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剑道天才?九州剑仙?


    呵,还不是愚蠢得成了她的棋子。


    夏无为低着头,胸口的伤并不致命,她是知道的,无情剑气冰寒,伤口处的血已成了冰碴。


    突然,裴九向前了一步,夏无为也猛地窜了出去,她运起体内仅剩的灵力来到无情剑旁,握起了剑,剑尖堪堪擦过裴九脖颈,千钧一发之际,被一股魔气打偏了出去。


    “你竟还能出剑。”裴九抬手摸了摸脖颈,看着指尖鲜红的血轻笑,“果真是天资卓越,倒让我有些不忍了。”


    从封魔阵中逃出来的魔将此刻杀心大盛,它看着面前资质如此好的修士已经要忍不住将她吞噬入腹。


    正当它有所动作时,脚下突然被一道法阵困住,令它动弹不得。


    这不禁令它背脊发凉,要知道它已经是修炼了千年的魔,当年仙都首席天睢都不曾做到随手一道阵就将它困住。


    “她不是你能动的。”裴九面上仍带着浅淡的笑,一声指响,血魔瞬间爆成一团血雾,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道极残忍杀伤力极强的绞杀阵。


    却又是裴九随手布下的一道阵。


    夏无为从未见过境界如此高的阵法师,恐怕就连青云城祖师来,面对裴九也要甘拜下风。


    “你不杀我,日后我一定会杀了你。”夏无为方才一剑没能成功,如今已聚不起来第二剑了。


    裴九却笑了,她笃定道:“日后你杀不了我。”


    话落,她在四周落下结界,转身奔向另一处。


    她似乎在寻着什么东西。


    夏无为靠在一棵树旁,四周已是一片焦土,一眼望去仍能看到不少修士的尸体。


    “对不起……”


    是她的错。


    这么多人皆因她而死……


    夏无为慢慢抬起手,灵力走过全身经脉,将心口处的凛寒剑气也引了进去。


    她的剑气她自己最是了解,如何令一个人无声无息得死去,她也知道。


    慢慢地,树旁的人身上起了冰霜。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道身影正无声地哭喊着让她住手,可任由她如何喊她如何拦,那人的生气正慢慢流失。


    “你想救她吗?”


    剑灵走到跟前的女人拼命地点头,她怕自己听错了,怕对方看不到自己。


    女人说了条件,“你跟我走,我救她。”


    剑灵没有犹豫,她不想夏无为死,只要夏无为能活着,她怎样都行。


    “好!”


    结界被轻而易举破开,剑灵眼睁睁看着夏无为浑身冰霜褪去,就连心口的伤也在慢慢愈合。


    “走吧。”女人在催促。


    最后看了一眼夏无为,重伤的人动了动眼睛。


    剑灵猛地扑了上去,她知道自己碰不到这人,却还是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女人的脸,将额头抵上去,哭道:“不要寻死,这不怪你,好好活着,等我,一定要等我,别把我忘了。”


    “……好。”


    不知道是不是剑灵的错觉,她似乎听到了对方低低的回应。


    “等我。”


    剑灵慢慢低了头,小心又小心地碰了碰夏无为的唇。


    “我走了。”


    她喜欢夏无为,比所有人都要喜欢。


    ,


    无尽海。


    “满意了?”砚歌微微一扬眉梢,看着下面眼眶一圈红的少女叹道:“你满心满眼都是她,她呢?给过你半点回应吗?”


    岁音却是没听进去半点,反倒是大胆地开口质问上方慵懒侧卧的女人:“您不是仙吗,为何又会是无尽海的鬼君!?”


    在一旁守着的红绫听了她的话眼睛都要瞪出来,连忙给她使眼色让她别再放肆。


    寂静在殿内一寸寸铺开。


    “仙?”砚歌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如同无风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她问道:“你觉得何为仙,何为鬼?”


    “为苍生是仙,为私欲便是鬼吗?”


    岁音答不上来,她不曾追求飞升成仙,做剑灵时她所求不过是与夏无为并肩,做岁音时最开始是为寻剑,之后又归到了夏时身上。


    总归,她目光所至也只有那个人。


    “阿音啊。”砚歌叹了一声,问道:“在你眼中,我是恶人吗?”


    岁音愣了一下,回想种种,才慢慢回道:“不是。”


    砚姨救过夏时,救过陆辞忧和晏漓,她救过许多人。


    她算不得恶人。


    “可您为何要建这十三鬼域。”岁音提及这几个字便觉得恶心。


    砚歌皱了皱眉,耐心已尽。


    她不欲解释,挥了挥让红绫带人下去。


    红绫得令,连忙过去要将人拉走。


    却不曾想岁音双膝一弯就要跪下。


    一刹那,一道黑红的身影便来到她跟前,一手将人提了起来。


    砚歌脸上已见怒气,她眯了眯眼睛手指摁上了少女咽喉,“真觉得我不会杀了你?”


    岁音却是一笑,她无所畏惧地与女人对视,平静开口:“杀了我,这幅仙骨可就毁了。”


    砚歌眸子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一旁的红绫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在威胁我?”砚歌手下用力,眼底尽是冰冷无情。


    “不过是个剑灵罢了,把你从这壳子里抽离出来,再换一个听话的也无不可。”


    “君主!是阿音口无遮拦,她一时胡言乱语。”红绫见砚歌真的要动手抽魂,连忙劝说,却又不敢再多说什么。


    砚歌微微移目,红绫便低下了头,不再开口。


    岁音被迫仰着头,手腕的青玉珠早在“陵阳城”的时候便碎了。


    现下神魂离体的分裂感久违地袭来。


    “呵。”


    砚歌松了手,慢悠悠地开口:“当初救下夏无为,便是看在你剑灵特殊可用来温养仙骨。先前又给了你丹药替她解了寒毒,也算是仁至义尽,现在你想逼我抽魂,你再做回剑灵去找夏无为。阿音,你是不是想得太好了。”


    岁音笑着,眼眶猩红若血,她缓缓抬起手中的无归剑,架在自己脖颈处,剑刃锋利,几乎挨着皮肉就见了血。


    砚歌心头一紧,脸色阴沉地开口:“你敢!”


    “你怕了?”岁音看着她,眼泪再也止不住。


    她把她当成最亲的人,没想到最后自己只是她用来温养仙骨,随时可弃的一抹卑贱的神魂而已。


    “阿音!莫要冲动!你误会君主了。”红绫在一旁着急劝着。


    若是神武弑主,不仅是无归剑毁,岁音体内那半幅仙骨也会就此消散,君主唯一的盼念也将不复存在。


    “让她继续!”砚歌看着面前以命相逼的人,唇角勾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骨气下手。”


    “你该知道,这一剑下去,夏无为的剑也会从此沉寂,就此沦为废剑,没有了剑,她什么都不是!”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第87章


    ◎天道◎


    沧海之事后, 九州各仙门已是提心吊胆,大小秘境之中见的最多的竟然是散修,那些仙门弟子少有出现。


    他们在等, 在等那几大家给出决定。


    青云城弟子多为阵法师,一般位于后方;沧海大伤,江流夺回门主之位, 正养精蓄锐等待时机;神医谷多年不出。


    如今九州,只看三清界、太一门和鎏金阁了。


    太一门有剑仙封子胤,早在一月前便召回门内弟子,这一个月内, 劫云多次笼罩太一门上空,太一门中又有不少弟子破境。


    鎏金阁也在近期高价买进丹药灵器, 更笼络了不少元婴散修,也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唯有三清界, 灵鹤环飞,远远望去还是一派祥和的仙家之地。


    可如今越是无所为, 引来的目光便越多。


    几日之内,白河镇已来不少散修,更多的则是在更远的地方观望。


    有了沧海的前车之鉴, 他们也比先前更加谨慎了些。


    “三清界有符卿尊者, 往下还有叶萧掌门和十位长老,十三鬼域的手再长,也伸不到这儿来吧。”


    “你忘了几个月前的沧海了?不也是被十三鬼域钻了空子。”


    “沧海本就不合, 江枫为了门主之位与虎谋皮引狼入室, 这怨不得。三清界向来一致对外, 断不会走沧海的后路。”


    “也是, 当年夏无为做出那样的事, 三清界竟也执意要护下。”


    ……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夏无为身上,人群之中挤出一个戴斗笠的人。


    她从承仙小馆下来,身影极速地穿过街道,最后在一巷角停了下来。


    深巷中无半点光亮,两侧堆满了废弃的杂物。


    女人一身黑衣几乎要与阴影融为一体。


    她动了动手,指尖流出赤金色的灵力,灵力化成线,最后编织成一只灵蝶。


    金蝶展翅两三下,撞向虚空,消失不见。


    “你这么做,很危险。”


    一道虚影在黑暗中慢慢凝出人形。


    正是为夏时卜卦三次的卦师。


    “她在那边不会有事,砚歌……不会把她怎么样。”这话她自己说得都十分犹豫。


    斗笠下的人慢慢抬起头,沉黑的眸子落在卦师身上,透出几分冰冷。


    “你到底是谁?美人庄…云泽…陵阳城,再到现在的白河镇,你一直在跟着我。


    卦师一笑,似乎是默认了她的话,却又在思索后摇了摇头。


    斗笠人一抬手,周围空气瞬间凝滞,聚出无数冰刃,直指面前的虚影。


    “什么意思?”


    “我能寻到你是因为你身上的东西。”卦师开口解释,面前的冰刃瞬间碎成齑粉。


    “我不喜欢这样的交谈。”


    斗笠人眯了眯眼睛,对眼前人的警惕已经提到了最高。


    她分出一半神识放入这具傀儡,实力也只能摸到化神,却还是能被眼前这人隐隐压制着。


    这卦师竟也是大乘修士,甚至更高。


    “想知道裴九是何来历吗?”


    不等斗笠人点头,卦师便先一步将人扯入幻境之中。


    幻境之中,斗笠人只有神识,也显出她原本的模样来,明明是个顶好看的人,可一眼看过去时,总会被那双黑沉的眼睛吸引过去,那里头藏着极深的悲和痛。


    “这便是最开始的仙都。”


    夏时闻言转头,她本以为会对上卦师那双一尘不染的白瞳,却不曾想在她身边的竟是一团灵体。


    什么样的人神识只是一团灵体,连身形模样都没有。


    许是被盯得太久,灵体有些不自在地轻啧了一声。


    只见那一团浓白的灵体慢慢拉长修整,最后终于有了个人形,也仅仅是个人形,没有脸和五官。


    “走吧。”


    “你叫什么?”夏时突然问。


    灵体微微转了一下,卖了个关子:“你会知道的。”


    虽然这人说这是最开始的仙都,可夏时什么也没看见,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走廊,两边似乎是河,能听到水声,却又被层层云一样的东西遮挡得严实。


    两人一直向前走,看到一人盘坐在树下。


    同时,夏时发现脚下似乎也发生了些变化,她此刻似乎站在一片水面上,水中倒映着九州各地,却又神奇地和水面上的古树重叠在一起。


    在水中倒映,夏时看到昆仑、三清界、沧海……


    这确实是九州,却又不是现在的九州。


    九州万里之广,夏时却在一棵树上看到了所有。


    而树下盘坐冥想的女人,她也认得。


    是砚歌。


    她为何会在此?


    不等夏时开口询问,人形灵体便给出了答案。


    “天道所化的九州第一位仙。”


    下一瞬,眼前之景又发生了变化。


    夏时看到了仙都的形成,从砚歌一人,到最后的二十四仙,竟有万年之久。


    她有些不解,如今四百年之间,大乘修士已有不少,飞升成仙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可为何仙都万年只有二十四仙。


    难道以前没有天灵之体的修士吗?


    有,甚至更多。


    夏时看到了千年前的九州,那时的九州散修居多,他们从凡尘中来,见过悲悯大善的神明,心中有大道。


    可人心有善有恶,修炼破境需要资源,飞升更不是人人可得,于是便有人开始争抢。


    最初的仙门形成,三清界和沧海之域。


    眼前再次转换,夏时又看到了那棵古树。


    只是这回古树不再繁茂,正不断落下枯叶。


    “天道有亏。”


    灵体的声音缥缈,她抬起手接了一片枯叶,轻柔地抚过叶面上的纹路。


    夏时竟从她的动作中看到了疼惜和慈爱。


    那似乎并非只是一片枯叶。


    “你猜得没错。”灵体弯下腰,将枯叶轻轻放下。


    夏时有些惊讶她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却又觉得理所应当。


    “这些应着的也是九州的生灵万物。”


    这古树既应着九州又似乎和天道牵扯不清。


    一个卦师怎么会知道得一清二楚,靠一副龟甲三枚铜钱吗,这不可能,所以——


    “你是天道。”


    夏时看着灵体,已经认定了自己的猜想。


    空气静了许久。


    突然一声轻笑,“果然没有看错你。”


    “我与砚歌同源,都来自你眼前所见的这棵古树。”天道顿了顿,“严格来说,裴九也算。”


    夏时怔住,不太敢相信她的话。


    裴九也是天道吗,这算什么……


    “天道化成砚歌时赋予她神性和情感,可万物都有相对的一面,有善便会有恶,当九州修士开始为己为私生出恶念时,这些就会反映到古树上,可天道不能有恶,所以就将这些恶念都聚在了一片小小的叶子上,它开始枯萎,甚至还没长大,它被抛弃了。”


    “天道有愧,令砚歌寻找那片叶,却怎么也找不到。她是被天道抛弃的孩子,生来灵根有损,前途一眼便能看到头,为家族所弃,为所有人不喜,即便她在法阵之上天赋异禀,可没有灵根,也终究一事无成。”


    “慢慢天道便将这件事忘了,直到有一天,叶子无缘无故枯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一些修士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开始不停休的杀戮,九州乱了。”


    那个被天道抛弃的孩子,便是裴九,可那又如何,这些都不是她所做一切的理由。


    夏时眼中并无半点怜悯,无论如何,她做不到同情裴九。


    她只想杀了她。


    天道还在继续,它现在所说的是千年前的大战。


    血魔出世,因背后之人是裴九,身负一缕天道意志,天道无法干预,只有仙都众仙。


    “那些血魔本是修士,怎能尽数杀之,只得镇压封印,青湖地位于九州正中,也是古树根源,是最合适的地方。”


    夏时目光随之沉了下来。


    “天道本想一同将裴九镇压封印,可谁知陵阳盗走了金火印,最后又到了裴九手上。”


    “为什么?”夏时有些不解。


    有个印就不能镇压封印了?什么印这么厉害。


    天道幽幽道:“我在里面。”


    夏时:“……”


    天道不能封印天道。


    裴九躲过一劫,天道也因此沉寂。


    直到六百多年后,九州将要再出一位仙。


    成仙之劫会唤醒天道,也是破开封魔阵的机会。


    所以裴九找上了夏无为。


    “等等!”


    夏时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伸开手,掌心中一枚小小的金印缓缓转动。


    “……金火印?”


    这是金火印,所以万卷书说这是仙都之物,所以天道才会找上她。


    天道:“这是一半,另一半在裴九那里。”


    夏时:“为何要分一半?”


    这东西怎么到她手上的她都不知道。


    “你可知这四百年里你为何境界跌落灵力外泄,而你泄出的灵力又去了哪里?”天道反问。


    夏时愣在原地,冷意遍布全身。


    自从她开始修为法阵之术,这金印便从未离身。


    难怪…难怪……


    难怪淮闻师姐也看不出病症所在,她还当是渡劫失败,道心崩溃所致。


    没想到竟是有人日日用这小小的金印将她的灵力转走为己所用。


    裴九,你该千死万死!


    恨意涌上心头,夏时的神识猛地抽离出来。


    到底是傀儡之身,差点让她失控。


    稳了稳心神后,夏时看向天道:“你来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去找砚歌?”


    既然砚歌和裴九代表着天道善恶,那解决办法应当也在砚歌身上。


    那为何千年前会是天睢自分仙骨,二十四仙尽数身殒的下场。


    天道的本意应该不是如此。


    “你很聪明,天睢也很聪明,所以在我找上砚歌之前,她先找到了我。”


    第88章


    ◎轻咬一口◎


    “你若代她去封印, 结果或许并非是你想要的。”天道悲悯,此刻正垂首注视着面前伏跪在地的女人。


    “你来看。”


    天睢抬头,于一幕水镜之中看到了未来事。


    九州大劫, 仙都二十四仙尽出,唯有陵阳和砚歌不在。


    陵阳被囚于天池。


    而砚歌,是被天睢藏了起来。


    水镜之中, 天睢一手持剑立于万千妖魔大军之前。


    她目光沉静,身后二十一人面上亦是无畏。


    水镜之中倒映的画面十分快,不过几息之间这一场劫难便已过去。


    天睢死死盯着镜中在自己怀中逐渐消散淡化的砚歌。


    “为什么?”


    她不明白,明明她已经把人骗去了昆仑, 明明她已经做好了一切,为什么, 砚歌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封印裴九,必须得是砚歌。”


    “还有办法,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天睢将面前水镜挥散,她不要看到砚歌就那么消失在自己眼前, 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你是天道!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天睢几乎祈求地看着上方无形的灵体。


    仙都首席,受千万人敬仰供奉,就连仙都众人见了也都以礼待之, 如今却要跪地俯首, 为一人向天道求一条生路。


    “砚歌无错,她庇护之地百姓安康,不曾出过任何差错, 她不该因为那样一个人就被抛弃。”


    天道无情, 只给出一句:


    “为九州, 为凡世, 砚歌所归, 天命所在。”


    天睢的身子猛地一僵,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


    她从不信天命。


    这些本是发生在劫难初显之前,可天机窥见得多,所改变的事也就越多。


    水镜散去,其实天睢并没有看完,她不知道在那之后自己自分仙骨,一半给了砚歌,一半融入封魔阵,二十四仙尽殒,仙都不复存在。


    ,


    仙都一如既往平静,要说有何不同,那就是首席天睢的脸,冷得要掉冰碴。


    也只有砚歌能叫那抿得过分紧的唇柔和些。


    二十四仙各有宫殿,可最东边那处听风总是挤着两位仙。


    砚歌从凡世处理完事后回到仙都,总会先跑去听风。


    去见一见那位古板严肃的首席。


    可这一回,她来到听风,见到的却不是和风温煦,细雨冰冷,落在身上有丝丝的凉意。


    也不怪砚歌诧异,宫殿带有主人的意识,天气变化也随主人心情转换。


    以往她回来时,听风大多是艳阳天,少有情况是浮现阴云,这连绵不停的雨倒是头一回见。


    看着院中积水,恐怕这雨下了许久了。


    她从廊下找到书童,一问才知,这雨竟已下了半月了。


    算算时间,似乎正是她走的那日开始的。


    砚歌可不信是因为她走,天睢想她想得紧,所以伤心难过到哭了。


    她从没见过天睢哭。


    就连做那事时,被她折磨得很了,也只湿润了眼眶,硬是不落泪。


    她轻车熟路地寻到书房,果然看到天睢正一手抵着头,似乎是在小憩。


    什么事竟令她睡觉都放不下,还要不安地紧皱着眉。


    砚歌走过去,手指抚上她的眉心,一点点将那处抚平。


    “回来了。”


    天睢并未睁眼,准确地捉了她的手摁在自己额前。


    窗外的雨停了,可听风还是昏暗着,阴云层层堆积见不到一丝光亮。


    “是京都出事了吗?”砚歌问道。


    京都正是天睢庇佑之地。


    天睢轻轻摇了摇头,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手上用力将人拉向自己。


    砚歌一时不察,踉跄地倒在她怀里。


    下一刻,下巴被人捏着抬起,双唇被同样的柔软压着。


    惊雷阵响,传遍了整个仙都。


    砚歌此刻也明白过来,天睢这样是和自己有关。


    眼睛被一只手捂着,她看不到天睢的神情,只能从这个吻中感受到她的不安和……愤怒。


    这分愤怒并不是对她的,却似乎又无处发泄。


    砚歌总能琢磨出天睢的心思。


    她慢慢地迎合着,手掌捧着女人的脸,手指一点点揉开她紧绷的情绪。


    天睢慢慢松开了她,一点点啄吻着她的唇角。


    “我很想你。”


    天睢从来克制隐忍,就算听风艳阳高照灵鸟齐鸣,她面上也不会显出丝毫高兴的神色来,这还是第一次直白地说想她。


    可这句话砚歌听了并不觉得欢喜,她拉下遮在眼前的手,却在抬眼之后愣住了——


    她看到了天睢眼角滚落的泪。


    “你怎么了?”砚歌开始慌了。


    她抬手去擦她眼角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到最后衣袖湿了半截,天睢的眼泪还是不断。


    问了也不说,就这么眼含悲情地看着自己,闷葫芦一个!


    砚歌恨恨地咬牙,可看到哭成泪人的天睢又不忍心说她什么,只好倾身上前将人环抱入怀,轻柔地一下下拍着她的背无声安抚着。


    这一招似乎很有用,砚歌很早就发现了,相比于亲吻甚至更亲近的事,天睢更喜欢这样贴近的拥抱。


    两人心口相贴,气息也在这一刻慢慢交融。


    砚歌留宿在听风,她睡得很沉,甚至不知道那一夜身侧无人,天睢不在。


    天睢去了凡世,找到了陵阳。


    她知道陵阳心上人是个凡世人,也知道陵阳一直在寻求长生之法。


    两人静坐在院中,棋盘上黑白子交错。


    已是死局。


    “瞒过天道,你二人便能长相厮守。”天睢手中白子落在一处。


    “当真!”陵阳激动地看着她。


    天睢身为仙都首席,所知甚多,她的话是可信的。


    提点至此,天睢便没再多说。


    和她想的一样,陵阳回到仙都便去了玲珑阁,那里留存了浩如烟海的古籍,其中便记载了一物可避天道。


    自然,那书是天睢放过去的,也是她写下来的。


    她亲眼看着陵阳盗走了金火印。


    之后,九州大劫到来,于青湖地起封魔阵,天睢立于阵眼,手持琉璃净世笔、前尘镜和白玉明魂剑。


    她以己身补全法阵缺口,可在最后时刻,裴九还是破了禁锢,妖魔大军冲向九州。


    砚歌赶来,魂散九州。


    前尘镜一十二转,再次回到大劫前夕。


    “为什么…为什么……”


    天睢手握着前尘镜,神魂已经虚弱到了极致。


    “已经走过十一次,不管怎样,结局都是如此,你还不放弃吗?”天道叹道:“何苦如此。”


    “砚歌裴九同源同本,却又善恶相对两念,这件事你插不了手。”


    “同源同本……”天睢念着这句话,她恍然想起一件事来。


    在她飞升登上仙都时,天道曾为她洗涤凡身,意为脱胎换骨。


    轮回十二次,天睢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


    天道知道她想做什么,却并未阻止,只轻飘飘说了一句:“你可知,仙骨一除,你再没有机会成仙了。”


    “那便不做仙。”天睢浑不在意道,她眼底闪着兴奋。


    说完这句话,像以往十一次一样她将砚歌约到了昆仑。


    昆仑是九州最高处,也是天道意识最薄弱的地方。


    换句话说,镇压封魔时,砚歌不会被惊醒。


    天睢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


    可她还是低估了砚歌的敏锐。


    前十一次她总是小心又小心,生怕自己出了差错令砚歌看出些什么,可这次她的心思分了大半在别处,并未发现面前人眼底的思索。


    一切都如天睢所想一般,只差最后一步——


    以仙骨祭阵,压万魔。


    可为什么阵眼换了位置!


    天睢眼睁睁看着封魔阵转动,阵眼由她脚下慢慢开始移动。


    她的目光也随之而去。


    在她身后,砚歌静静地望着她,眼底有愤怒和埋怨,可更多的还是心疼和不舍。


    “不…不……不可以!”


    天睢崩溃得大喊,可阵眼还是在砚歌脚下停了下来。


    封魔阵成。


    在砚歌再一次魂散时,天睢再次催动前尘镜。


    最后一次。


    她只有一次机会了。


    前尘镜转动回溯消耗的是神魂,最多可转十二转,而这已是天睢转过的第十二次。


    这一次时间要比上一次更晚,天睢睁开眼,眼底的血红还未散去。


    她垂眸看着青湖地下千万妖魔,而后竟抬手毁去了将要完成的封魔阵。


    仙都二十四仙尽遭反噬,就连天睢自己也伤得不轻。


    下一瞬,仙都首席竟散尽了全身修为,堪比成仙之劫的结界将再次躁动的妖魔困在其中。


    “天睢!”


    “上仙!”


    天睢以自身为阵,再次结起新的封魔阵。


    耳边嗡鸣,有很多人在喊她,她抬起头,看到远处那人眼底的错愕。


    砚歌此刻恐怕也不明白,为什么天睢会提前知道她改了阵。


    可她终究是天道所化,千万年之久,几息的功夫便想到了一切。


    她脸色唰地一白,闪身来到天睢身边,颤声问:“多少次…你转了多少次?”


    天睢说了谎:“十一次。”


    砚歌气得想打她,抬起的手慢慢地抚上她的脸。


    最后只哽咽留下一句:“傻。”


    “不傻。”天睢看着她笑,仙都首席头一次弯了眉毛眼睛和嘴角,彻底将自己的欢喜显露出来。


    “被骗得团团转,还说不傻。”砚歌挡在天睢面前,所以天睢不曾看到,在她身后,仙都二十四仙的身影正不断地虚化,点点流光飞向封魔阵。


    “天道,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除魔除仙,它都不会留情。


    天睢每一次都做得如此精细,为何砚歌还是会在昆仑惊醒赶来。


    砚歌始终都是封魔阵起的最后一步,只是天道利用了天睢的这份情,它想要让九州的仙和魔都就此消失。


    仙因它而生,魔也由它而起。


    是生是灭,也不过是它一念之间的事。


    “我知道。”


    阵成之际,天睢突然开口,她眼中闪过算计成功的得意。


    仙骨天成,这是天道降下,是它本身都不能毁去的存在,天睢自分仙骨,极度的痛苦令她神魂震鸣,像是硬生生将自己撕裂开。


    可她不能耽搁,趁砚歌错愕之时,将一半仙骨打入她体内。


    这下,砚歌便不只是天道意志了,她有血肉有仙骨,天道便不能随意抹杀。


    另一半仙骨,则被她融入封魔阵,做为天道意志替换阵眼。


    一切发生得太快,两人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看对方一眼。


    青湖地在一瞬间沉寂下来,劫难仿佛从未有过。


    直至几百年后,一个年轻人的成仙之劫落在这里。


    惊醒了砚歌。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天睢从头到尾骂了一遍,是哭着的。


    她将自己身体的半截仙骨取了出来,又找了一个剑灵来温养。


    天睢说她转了前尘镜十一次,那便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她可能在凡世的某个地方等着自己。


    她把仙骨养好,等找到了转世的天睢,再把仙骨还回去。


    可她在凡世找了许久,没有,一点天睢的气息都没有。


    就像她彻底在这个世间消失了。


    砚歌只得把希望寄在封魔阵上,天睢的神魂会不会也一同被封印在下面。


    所以在她知道裴九未死,甚至想方设法重开封魔阵的时候,她并未出面制止。


    她是矛盾的,封魔阵是仙都二十四仙付出所有落下,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重开,可万一呢,万一天睢也在其中……


    她没有阻止裴九,却又去救下那些仙门小辈。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


    暗域十六峰外。


    仍有青云城弟子看守。


    玄尘眯了眯眼睛,远远看到一道剑光划来。


    剑气浑然天成,化神之境。


    他本以为是封子胤,可当剑势逼进,他也看清了其中剑意。


    狂妄、无畏却又令人不得不叹为观止。


    夏无为的剑气。


    剑光掠至眼前,剑客手中无剑一人前来。


    “怎么,你是想一个人端了十三鬼域?”玄尘话中带着讥讽。


    夏时径直向里走。


    玄尘被她目中无人的态度刺激到,怒道:“夏无为!”


    周边青云城弟子见情况不对,连忙聚了过来,直接将人围了起来。


    夏时叹了口气,她不想在此过多纠缠,分魂至此本就是冒险之举,若是被裴九那疯子发觉,恐怕又要拿那破镜子捣鼓她的记忆,在没能亲手杀了裴九前,她不想变成痴呆人。


    “你想如何?”


    玄尘险些要被她这话气笑了,明明是她的过错,现在反倒像是自己胡搅蛮缠。


    “玄华至今昏迷不醒,这四百年你可有一天愧对她,枉她视你为友,你就只有这一句话吗!?”


    “城主与其在这和我争论,不如去算一算玄华的神魂如今在何处。”夏时目光沉静,第一次开口为自己辩解:“当年之事,错不在我。”


    裴九的过错,凭什么要她来担责。


    “你这话什么意思?”玄尘抓住了一点,“玄华的神魂!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夏时不欲与他解释太多,“所有的一切,会在三清界彻底算清。”


    说罢,她一剑荡开,周围青云城弟子顿时倒地,就连玄尘也倒退了几步。


    玄尘眼睁睁看着那人轻而易举穿过他设下的法阵,抬手便找到阵眼所在,只一眼便破了阵。


    “……”


    九州第一阵法师感觉到了侮辱。


    玄尘紧皱着眉,看着那人的背影呢喃道:“夏无为不是剑修吗?”


    难不成还是剑法双修?


    少年时以剑入道,成了九州剑术第一人,如今又通法阵之术,看样子天赋并不亚于其在剑术上的天赋。


    玄尘不禁苦笑,心中庆幸还好当初夏无为走的是剑道,不然他也要像封子胤一样一直被人压一头生出心魔来。


    “城主。”地上的青云城弟子爬起来,请示下一步该如何,是继续在此布阵,还是要将那人带出来。


    玄尘衣袖翻飞,传送法阵缓缓落下。


    “回宗,集门内弟子,围上三清界。”


    “是!”


    夏时越过暗域十六峰,悄声隐入十三鬼域地界最外的一座城。


    这应当是青诡的地盘,城中没多少人,动作僵硬迟钝的傀儡倒是不少。


    十三鬼域大多是些想走捷径或者犯下大错被追杀无路可退的修士,在这样的地方,血气越发涨高,随处可见血迹残肢。


    若是城主在时可能还会收敛些,可如今十三鬼域城主皆在九州,城内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夏时刚一进城,便听到一声剑鸣,杀气腾腾地冲自己而来。


    她转身躲过,手指卡住对方剑刃,剑刃一瞬间便结了一层冰霜,下一秒,便碎得粘都粘不起来。


    暗处出剑的人被吓得愣住了,反应过来时,一把无形的剑正挨着她的脖颈,冻得她忍不住打哆嗦。


    “为何杀我?”


    面前的人分明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个头才到夏时胸口,可黑白分明的眼中已满是警惕和杀意。


    她似乎没想到这人会问为何,这种地方,人杀了便是杀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见她眼中茫然,夏时撤了指剑,不再追问。


    她转身向更深的地方走。


    “你等等!”


    少年大胆追了上来,却又在夏时转头时连忙后退保持距离。


    夏时看她,“做什么?”


    “前面很危险。”不知是什么东西,少年只是提起眼中便有个惧意,她纠结地看着夏时,给她指了另一条路,“那边,那边没有人,可以走。”


    她眼神躲闪,都不敢看夏时。


    夏时轻挑眉梢,“真的?”


    “你叫什么?”


    “啊?我…我叫阿七。”阿七手指揉着自己明显短一截的衣角。


    “阿七,那边真的没有人吗?”夏时问她。


    阿七咬了咬牙点头。


    “好,我信你。”


    夏时向她指的那条路走,可没走两步阿七又叫住她。


    “你别……!”


    突然,四周涌出许多人,不对,准确来说是傀儡。


    操控傀儡的人一把抓住了阿七,恶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多话!怎么了,看她长得漂亮,不忍心骗了?”


    阿七嘴角流出了血,身体抖个不停。


    傀儡师目光打量着夏时,阴惨惨地笑了起来,他一边操控着傀儡一边说道:“修士?九州来的?看你方才剑意,应该不是走投无路才来的十三鬼域,让我来猜猜,你不会是来除魔卫道的吧?”


    他话中带着讽刺,到最后竟忍不住大笑起来。


    “正好,青诡不在,我抓了你献给鬼君,这城主之位便是我的了!”


    “快跑!”阿七突然大喊一声。


    傀儡师脸色一边,玄铁特制的尖利手指便要掏向那瘦弱少年的心脏。


    指尖堪堪碰到衣衫,傀儡师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正插着一柄长剑。


    他所操控的傀儡不知什么时候尽数消散。


    “你…你……”


    他没想到今天竟然惹了个大麻烦。


    傀儡师死不瞑目,阿七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脸上一层汗。


    她抬起头,看向夏时的目光中已满是光亮。


    她也想像这个人一样!


    还没等她跪地不起磕头拜师,眼前哪还有什么人,四周只剩她一人和傀儡师慢慢冰冷的尸体。


    无尽海在十三鬼域最深处,夏时越向里走越觉得压抑不适。


    那些魔气如有实质在空气中飘荡,闻到都令人恶心,是带着血腥的味道。


    不过有天道做引,夏时此番还算顺利。


    穿过魔气最重一层,夏时被忽然照过来阳光刺了眼。


    无尽海竟不是她想象中阴暗昏沉的样子,这里的灵气甚至要比九州更加浓厚,就像……仙都!


    夏时反应过来,眼前的无尽海和她所见千年前的仙都一般无二。


    甚至连远处宫殿位置都丝毫不差。


    这一刻她竟有些恍惚,她此刻到底是身在仙人之地还是鬼域之腹。


    “她竟执念如此。”天道也有些惊讶。


    仙都已毁,那她便再造一个出来。


    “你走错路了。”天道突然出声。


    夏时“嗯”了一声。


    她去的方向并不是砚歌所在。


    要去找谁,显而易见。


    夏时来到一处宫殿前,似乎被什么下了禁制,外层浮动的并非灵力,而是仙力。


    若是强行闯入,恐怕要引来麻烦。


    “我看一眼就走。”夏时给出保证。


    天道呵了一声。


    它不是没见过天睢为了砚歌做到何种地步,夏时这种话不太能信。


    僵持了一会儿。


    天道还是给夏时开了后门。


    殿内似乎没什么人,静悄悄的,夏时小心地摸索过去。


    在一处小院子里看到了两个人,一个坐在白玉台阶上低着头,一个在台阶下说着话。


    “你说你和君主争什么,就算你现在去了三清界也没用,哭着闹着被关起来满意了?”


    岁音低着头不说话,看上去十分落寞。


    红绫叹了口气,嘱咐道:“老实待在这里,三清界那边我会看着,有什么事我告诉你。”


    岁音一下抬了头:“真的!?”


    “真的!”红绫气得咬牙:“别再惹事了。”


    岁音连忙点头,这会儿倒是乖起来了。


    暗处的夏时见红绫走了,正要上前,天道把她刚刚的话拎了出来,“看一眼就走。”


    夏时没停,只当没听见。


    天道:“……”


    怎么都一个死样。


    夏时悄然走到岁音背后,目光下移,呼吸顿时一滞。


    只见岁音的颈侧划着长长一道血痕,这个位置这个方向,不像别人伤的。


    那便是她自己动的手。


    自刎……


    夏时心底密密麻麻一阵痛,她弯下腰,小心地抚过剑痕周边,并不敢太用力。


    岁音感觉到凉意,还以为是红绫去而复返又要唠叨。


    “哎呀红绫姐我知道了,不会再闹——”


    声音戛然而止,两人在这一刻目光相对。


    “我是做梦了吗?”岁音自言自语,眼眶热了起来。


    而后她猛地回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却又不敢再回头看。


    她怕刚刚只是一道幻影。


    可身后的气息仍在,岁音甚至听到了一声轻笑。


    不管了!


    她咬了咬牙,闭眼,转身,张开手猛地抱住。


    等真真实实抱住了人,岁音不忘转身让自己垫在下面。


    只是那眼睛还紧紧闭着,不太相信自己见到的夏时是真的,夏时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你是谁?”


    夏时一手撑着台阶,一手捏着她的下巴晃了晃,逗她道:“你睁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像,太像了。


    岁音心里忐忑不安。


    她慢吞吞睁了条缝,在真的看到夏时后猛地睁全了,眼底满是震惊。


    可震惊过后又是偏头闪躲。


    之前两人还是不欢而散。


    她是弑主之剑。


    夏时只一眼便看出她在想什么,伸手强硬地把脑袋掰过来,低头轻咬了一口。


    “先前是我不对,我道歉。”


    作者有话说:


    昨天没更,今天加一起补上!另外,让我们恭喜庆祝!终于亲上了!


    第89章


    ◎私心◎


    岁音根本没听清她说的话, 全心都在两人贴在一起的唇上。


    夏时……亲她了。


    下唇轻微的疼,又带了些痒。


    这种再真实不过的触感击得岁音感觉自己要飘起来。


    这是真的,夏时在亲她。


    岁音眨了眨眼回神, 眼底仍有震惊。


    眼前女人长密的眼睫轻颤着彰显出她此刻内心同样的不平静和紧张。


    下一秒,眼前一黑,一只手遮住了岁音的眼。


    嘴角被人惩罚性地咬了一下。


    “笨。”


    夏时咬过之后, 又在那处亲了亲,间隙开口轻声问:“难道这也要我教吗。”


    先前不知身份时,倒是大胆得很,现在僵硬得像个木头一样。


    手腕被人握住向下拉, 岁音望过来,润亮的眼眸中仍有羞色。


    两人本就挨得极近, 她微微抬头,呼吸便落在女人唇边。


    热息滚烫。


    她说:“你是师尊, 当然要你来教。”


    夏时听了唇角抿开笑意,眼底亦荡开春色, 她伸手向后轻轻拢住岁音的后颈,手腕微用力一抬——


    湿热的吻落在下巴上,轻轻擦过后一路向上, 找准那柔软后便碾压过去。


    后颈的手来回轻抚着, 却在某一刻忽然用了力捏了一下。


    岁音吃痛松了牙关,柔如春风的吻一瞬间重了起来。


    她被人紧紧拥着,身下是冰凉的白玉阶, 身前却又是那样柔软温热。


    夏时身上清苦的药味淡了很多, 气息也要比之前稳, 力道……也大了。


    岁音呼吸紊乱, 舌根有些发麻, 脑中各种想法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头和尾,最后纠缠一起像一簇簇烟花炸开。


    “我教你了,可学会了?”夏时指尖微凉,此刻正轻压在少女滚烫饱满的下唇。


    还真是细皮嫩肉,这么亲一会儿便感觉肿起来了。


    夏时轻叹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后腰忽然被一只手压下。


    “师尊看看我学得如何。”


    唇上一热,岁音吻了上来。


    夏时十分包容地接受,引导着她如何吻自己,直到将人教会,初学者尝到了甜头,便不知何为收敛。


    意识浮沉之间,宫殿四周云海似乎起了波澜。


    一息之间,狂风怒吼,白日高悬的无尽海阴云堆积。


    剑刃横切,直冲那白玉阶上纠缠的两人而去。


    夏时已有察觉,却也还是被剑气扫到了肩膀。


    “你没事吧!?”岁音站稳连忙去看夏时,发现她肩膀那处的伤口虽然骇人,却并未出血。


    夏时将人拉到自己身后,“傀儡之身,没事。”


    她们方才所在之处已然成了废墟,灰尘漫天,从中走出一人来。


    “阿音,我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女人声音冰冷,带着怒意。


    岁音脸色一白,刚才见到夏时欢喜过了头,竟忘了这是无尽海,她们是在砚姨的地方亲吻。


    “夏时,你快走!”岁音声音里明显有惧意。


    刚刚那一剑是有杀意的,砚姨动了杀心。


    “走?”


    砚歌一声冷哼,瞬息便出现在两人面前,她手中的剑已经落在了夏时脖子上。


    无归剑刃锋利,已经陷进了皮肉里。


    夏时不躲不避面色不改,只要不伤神识,她便感觉不到疼痛。


    “不怕我杀了你?”砚歌又用力了几分。


    “砚姨!砚姨!是我的错,不会了,我以后不会了,你放了夏时。”岁音急得要哭,她恨不得那剑是架在自己脑袋上。


    砚歌见她这幅没出息的样狠狠皱了皱眉,被吵得心烦,她抬手在岁音身边落下结界。


    岁音瞪大了眼睛猛拍结界,声音一点也没传出来。


    “你不会。”夏时回答她的话。


    砚歌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大胆的女人,而后忽然笑了,手腕翻转间剑刃带上了些黑气。


    是魔气。


    “你很了解我吗,这么笃定我不会杀你,以傀儡之身前来,若我将你这缕神识抹杀,你可知后果。”


    “知道。”夏时道:“可你不会。”


    “天道善念所化之身,不会因为私欲杀人。”


    砚歌猛地抬眼看去,步步逼近,“你说什么?”


    她撤下了手中的剑,抬手扣住了女人的脖子,透过傀儡壳子扣住了那缕神识。


    神识所感受的窒息同肉身不同,那是一种更折磨的痛感。


    夏时极轻地皱了一下眉,紧抿着唇没出声。


    “倒是能忍。”砚歌瞥了一眼旁边急得撞墙的岁音,松开了手。


    “金火印在你身上啊,我还以为在裴九那呢。”


    夏时咳了两声,回头以眼神安抚不安的岁音。


    她手背在身后,轻摆了摆。


    两人离得近,只要岁音一伸手便能够到夏时。


    她伸出手,想要握住夏时背后的手,可刚触到那层结界,指尖便一阵刺痛,似针扎一般。


    岁音缩回手,抬头对上了砚歌的眼。


    砚歌冷然地给了她一个眼神,而后又看向夏时,从这幅傀儡之身下的神识中果然寻到了一丝与她同源的气息。


    天道。


    “它让你来找我。”砚歌的语气越来越沉,“做什么?劝我同裴九一起灰飞烟灭?”


    夏时没说话,天道的意思也确实在此。


    当年之事,因天睢未成,如今便是机会。


    “呵。”


    “我这里或许还有另一个办法。”砚歌突然道:“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她的视线从夏时转到后面的岁音身上,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狡猾。


    “想必天道也同你说了那些事,阿音身上有天睢的仙骨,只要挖出仙骨将封魔阵的残缺补上……”


    她的话还没说完,夏时便出声打断,“不行。”


    “为什么?”砚歌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道:“她本就是剑灵,那仙骨也不是她的,大不了再做回剑灵,届时你手中的无情剑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死气沉沉,你重新做回九州剑道魁首,不好吗?”


    “……不好。”


    “为何不好?”砚歌身侧的手微动,解开了岁音的结界,一边点破夏时的私心,“因为你不想她做回剑灵,因为你想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站在你身边,因为你喜欢她。”


    眼前的两人,一个沉默,一个震惊。


    砚歌对待感情向来坦荡,也不会藏在心里紧咬着牙不说,当初一察觉到自己对天睢的心思,便去往听风将人堵了诉说心意。


    而后不等天睢回神给她回应,她便结结实实亲上去。


    虽说过后天睢脸臭了半个月,但每回她去,听风天上的太阳也没被阴云挡上。


    心中念及天睢,砚歌不免有些难过,可脸上还是一派漠然。


    “君主。”红绫这会儿赶来,抬眼去看岁音明显的咬牙切齿。


    临走前还说不惹事不惹事,这下可好,给气得房都塌了。


    砚歌摆了摆手:“带去天池。”


    红绫愣了一下,小心开口问:“是一个人,还是……?”


    砚歌冷嗖嗖瞥了她一眼。


    红绫连忙低下头,“是!”


    这会儿恨不得把自己嘴封上,问的什么蠢问题。


    肯定是一个人啊。


    “算了,你带阿音去寒月宫。”


    天池和寒月宫一南一北,是无尽海中相隔最远的宫殿。


    她刚点破夏时对岁音的心思,转头就将人扔得远远的。


    砚歌眼中闪过些许快意。


    她亲自带了夏时去了天池。


    天池中有一洗髓池,顾名思义,洗髓塑身。


    这原本是仙都天池的东西,后来砚歌在无尽海重建仙都时,费了不少心思跑遍九州才找到洗髓池所用的灵植。


    虽少了仙都特有的灵气,可效果应是差不多的。


    砚歌将人带到洗髓池,一把推了下去。


    夏时呛了两口水,再浮上池面时,岸边已没了砚歌的身影。


    只是这池水当真神奇,竟能修复神魂之损,


    “她难道是想让九州再出一位仙吗?”天道突然疑惑出声。


    此刻夏时已封闭五感,静心修复因裴九更改记忆损伤的神魂。


    ,


    与此同时,三清界。


    裴九看着眼前理事的夏无为,疑心病再起。


    这些天面前人确实如同她想的一般,将当年事忘得一干二净,也接受了自己接任三清界掌门之事。


    只是……


    夏无为抽空抬头,看到她在愣神,便关心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裴九摇头笑了笑,她试探地靠过去问:“夏时,你最近有梦到什么吗?”


    “夏时?”夏无为眼中疑惑,“你为何唤我夏时?”


    裴九连忙改口,“无为,我怎会将你唤错,你听错了。”


    “是嘛。”夏无为也没过多追究,不忘回答她的问题:“梦易生魇,我若是做梦得话,恐怕是要生心魔了。”


    “你看我这样是要生心魔的样子吗?”夏无为笑看着她,眼神清亮,一如当初少年剑修。


    裴九暂时放下心来。


    她看人看得紧,除了晚上睡觉,其他时候,她从不会让夏无为离开她的视线之外。


    应当不会出现差别。


    可警惕如裴九,她还是找来了修罗城主。


    修罗城主本想悄悄解决了夏无为,可无奈裴九太过小心,一直无从下手。


    他正心烦,一听她有事找自己,更是暴躁得想杀人。


    “回十三鬼域?为什么?”


    “那半枚金火印我一直没能从夏时手里拿回来,我怀疑它醒了。”


    “它?”修罗城主不解她话里的意思。


    裴九眼神发狠:“天道。”


    修罗城主脸色微变,若是天道出手干涉,他怕是又要被压回青湖地下了。


    “好。”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第90章


    ◎思过崖底◎


    刀削斧凿般的峭壁, 痛苦的嘶吼叫喊被崖底的风刃带上来时只余细微。


    “这就是思过崖?”陆辞忧伸出脑袋朝崖底看,一眼不见底,呼啸而上的风将她的头发吹乱糊在脸上。


    晏漓小心将她拉了过来, 替她理好头发,一边道:“这下面有特殊的法阵,除了掌门长老外, 其他弟子不被允许进入。”


    陆辞忧低低哦了一声,也没再多问,毕竟谁家没点关人的地方,鎏金阁的关守之地亦设有法阵。


    “夏时让我们来这干什么?”陆辞忧捏着玉铃铛摇了摇, 清脆的响声被玉铃中的灵力荡开,穿过强风直传到崖底。


    嘶吼声戛然而止, 崖下被困不过十几人,这一刻全都抬起了头, 寻着铃声找到了那两缕气息。


    困阵成八卦之势排布,最中间一人身着掌门服饰, 可月白之色早已经□□涸的血迹覆盖,她双目微阖,胸口已不见起伏。


    直到铃音响了又响, 才将人唤醒过来, 女人干裂的嘴唇微张,无声唤出那个名字——


    夏无为。


    崖边,陆辞忧停下摇晃玉铃的手, 依靠着晏漓, 问道:“你知道怎么下去吗?”


    晏漓点头:“知道。”


    陆辞忧一听乐了, 笑得眉眼皆弯, “看来你还真是下一任三清掌门啊。”


    她转过头拉着晏漓的衣襟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角, 笑着提议道:“不如你入赘过来,鎏金阁和三清界就此为一家,好不好?”


    晏漓一手拿着游龙枪,一手搂着人,红着脸偏过头:“不可以。”


    师尊不会同意的。


    大小姐本也是说来逗逗她,见她一本正经地回自己,更觉得有意思。


    “晏漓——”


    晏漓神色一凝,侧耳静听。


    方才那一声凝了许多人的声音一同传来,不似错觉。


    “怎么了?”陆辞忧见她突然神色凝重也止了玩笑的念头。


    “刚刚有人叫我。”


    自来到这崖边,陆辞忧只听到呼啸不止的风声,可晏漓既然这么说了,那便不会有错。


    “晏漓——”


    又来了,这回两人都听到了这一声呼喊。


    “在崖底!”


    晏漓牵着陆辞忧,快速寻到当初叶萧带她去到的阵眼之处。


    若不从阵眼入,自崖边而下便会被一道道犹如剑气的风刃绞杀。


    法阵闪烁,在察觉到来人属三清弟子后又悄然黯淡下去。


    “阿漓。”


    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令晏漓当场怔住,她眼瞳轻颤,几乎不敢寻着声音去看。


    这是她师尊的声音,可这声音虚弱无力已有将死之势。


    不,这不是师尊的声音。


    晏漓紧抓着陆辞忧的手,又要向前走——


    “阿漓!”


    这次不止是一个人,思过崖底处处回荡着这句话。


    陆辞忧早在叶萧出声时便看了过去,她亦是不敢相信。


    三清界一代掌门,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摸样。


    路边枯草都要比她现在的状态更有生气。


    “阿离。”陆辞忧拉了拉晏漓的衣袖,“……你看一看吧。”


    若叶萧在此,那这便是夏时让她们来此的目的。


    晏漓缓慢地转身,眼睛酸涩地转动,在看到阴影中跪坐的人时终于忍不住跪了下来。


    “……师尊。”


    思过崖所缚尽是三清大过大恶弟子,也多是天资卓越之辈,所以被关之人无不化去金丹,散去全身灵力。


    没了灵力,便什么也做不了,逃不出这方寸之地,更不会以幻术迷惑外来之人。


    晏漓自小便将叶萧的话谨记于心,即便她只来过思过崖一次,那时叶萧同她说的话她也依然记得。


    师尊于三清无过无错,她不该在思过崖。


    除非……三清界出事了。


    叶萧看着眼前垂首的徒弟眼中有欢喜亦有欣慰,晏漓这段时间成长得很快。


    “起来。”


    她的声音微弱得甚至不如呼吸声来得重。


    晏漓缓缓抬起头,眼泪控制不住地流。


    “师尊,您为何……”


    要解释的太多,叶萧已说不出那么多话了,她扯了扯嘴角艰难地笑了出来,半天才缓出一句话来,“找到你师叔,救三清。”


    晏漓哭着摇头,手脚并用跪着前行,“我带您走,我带您出去。”


    可就在晏漓要触碰到叶萧时,一道淡金色的流光将两人隔开,风刃凭空出现,直冲两人而来。


    一声龙吟横空,陆辞忧正挡在她身后,将风刃尽数拦下。


    陆辞忧没有回头,只道:“不用管我,先救人!”


    晏漓怔怔地看着围在师尊身边的淡金色灵力。


    这灵力……


    不是夏时的吗。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不会的,不会是夏时!


    “晏漓!这时候你也要犹豫不决吗!我是怎么教你的,我与三清,孰轻孰重你不知吗!?”叶萧低声呵斥,这一句话几乎要了她全部气力,她已无力再开口。


    “我……”晏漓眼中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是叶萧一手带大,她也知道,三清界在叶萧心里有多重要,那是比性命更重的存在。


    可她身为弟子,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师尊被囚困于此。


    “陆少主。”叶萧挣扎着起身,闭着眼牙关紧咬,慢慢吐出一句话来:“我…求你,带她走!”


    陆辞忧听了手中的枪险些握不住,三清界掌门何等身份,光论叶萧这个人,也不会是轻易低头的人,现在竟然会这样来求她。


    她都知道,晏漓如何能不知道。


    “别说了,别说了。”晏漓大哭,眼前模糊已经看不清眼前人模样,“我走,我听您的话。”


    她踉跄着起身,一边后退一边朝师尊的方向看。


    风刃平息,陆辞忧敏锐地察觉到别样的灵力波动。


    有人来了。


    “快走!”


    这崖底进出只有一处,陆辞忧连忙带着人隐到暗处。


    来人是个陌生模样,可周身气息和眉眼之态却让陆辞忧莫名觉得熟悉。


    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那人走到叶萧面前,轻啧了一声,“还不死心吗,真把自己折腾死了,我怎么和她交代啊,毕竟你可是她的师姐。”


    叶萧并未睁眼看人,脸色冷到了极点。


    裴九觉得无趣,左右看了看,视线落在一处忽然不动了。


    那方向正是晏漓和陆辞忧藏身所在。


    她正要向那边走去,身后沉寂多日的人突然开口,“若她知道你骗了她两次,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她一定会杀了你。”


    “她不会知道了。”裴九摊开手,掌心之中静躺着一块玉镜。


    “这前尘镜可真是个好东西,我拿它改了夏无为的记忆,让她忘去了当年的事,如今她的身边只有我,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逆天而行,终遭天谴!”叶萧气红了眼,可羸弱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她起身。


    “天?”裴九不屑地冷嗤,收起前尘镜,抬手指向上,猖狂叫道:“过不了多久,我就是这天!”


    叶萧只觉得她是在痴人说梦,她低声反问道:“你真觉得自己能掌控得了她吗?”


    这句话不偏不倚戳中了裴九的心思,她顿时暴怒,脸上尽是阴郁之色,“我自然可以。”


    叶萧却还在说,明明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却还是要激起眼前人的怒气,“如今你的灵力是她的,身体是别人的,你觉得过多久她会发现,你能掌控?哈!笑话!”


    “闭嘴!”裴九在这一刻动了杀心,可当动手时看到掌心翻涌出淡金色灵力,她便冷静了下来。


    “你今天话似乎格外地多啊,平时我来你从不会回话。”


    “这里是不是,有人来过啊?”


    裴九脸上挂着笑,眼睛却紧盯着她刚才要去的地方。


    叶萧紧咬着牙,面上却又不敢有什么异样。


    “是你的好徒弟晏漓吗?”裴九自言自语道:“还是那两个被无为罚来思过崖的弟子,左霁?齐升?”


    她开始向那边走,一边说着:“哦不对,她俩应该已经死了。你说得对,夏无为很聪明,只凭一点点的异常就察觉出不对来,甚至开始怀疑她自己,她前后提了左霁齐升和秦安,我不得不再警惕些,所以——”


    “嘭——!”


    此处唯一可遮掩身形的巨石骤然炸开,在一瞬间化成齑粉。


    没人?


    裴九拧了拧眉心,手中杀招慢慢收回。


    她回头看向叶萧,女人早已闭目敛息,和平日无异。


    裴九眯了眯眸子,手中捏出法决,灵力如水波荡开,不过一息便覆盖了整个思过崖。


    确实没人。


    她松了口气,回到叶萧面前。


    “叶掌门放心,今日过后,除了我,这里不会再有人来了。”


    裴九离开,在思过崖外又多加了一道法阵,这法阵由她亲创,除非阵法之术在她之上,不然无人可解。


    叶萧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处角落。


    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


    另一边,朱雀一爪子一个衣领艰难地飞在半空。


    神兽撕裂空间不算难事,可她才几个月,保不住中间出什么问题,谁知道这俩人直接晕死过去。


    她寻着白白娘亲的气息飞,还没找到具体方位,忽然一道剑气飞来,吓得她顿时泄了气。


    两人一鸟直接掉了下去。


    “啊——”


    朱雀蹬着爪子大喊大叫,被一道嫌弃的声音打断,“闭嘴。”


    朱雀听了声音一愣,旋即睁开眼一看,眼睛眨巴一下就要流眼泪。


    “白白娘亲!!”


    作者有话说:


    真的,不能熬夜,听劝啊听劝啊,脑袋疼真要命,差点以为要英年早逝了。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