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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偷颗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为一个负心人准备的◎


    裴九?


    岁音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承仙小馆的老板说过就是无为长老和这个裴九救下的夏禾。


    可为何长老现在要对着她念这个名字。


    她眼中茫然不假,夏时原本也只是试探。


    她摁着对方肩膀,以修为压制分出神识探入岁音识海内。


    修士识海极为重要, 外人绝不可入,稍有不慎便会神魂俱灭。


    一入识海内,夏时便察觉到其中平静, 识海主人并未反抗,甚至顺从地放她进来。


    识海广袤无垠,却只有一物。


    剑。


    数不清的剑。


    万剑高悬于空,看得人心惊胆颤。


    岁音当真是天生的剑修。


    识海做不得假, 这样的人绝不会满腹心机,算计背叛。


    退出识海, 夏时眼中冷意渐消。


    她撤了手准备向后退,却被握住手腕又拉了下去。


    鼻尖相触又迅速分离。


    夏时还未来得及呵斥, 便听到岁音声音笃定:“夏时。”


    这语气不像试探。


    掩下眼底不易察觉的慌乱,夏时推开她, 皱着眉一派威严:“你认错了。”


    认错了吗?


    岁音暗自揣摩,方才距离得近,无为长老凝神探查她识海没察觉到自身灵力正在缓慢地外泄。


    淡金色的灵力在这冰天雪地间格外显眼。


    灵力外泄, 境界倒退。


    那个医仙也是这么说夏时的, 现在无为长老也有这情况。


    最重要的一点,她在看到两人时那一瞬的心悸都是一样的。


    这么细细回想起来,夏时和无为长老确实多有相像。


    同样的不喜人靠近, 同样拥有凛寒剑气, 那双眼睛也总是藏着掖着什么。


    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岁音抿唇笑开。


    “长老方才不也是认错了吗?那算我们抵平了。”


    见她不再深究, 夏时也是松了口气, “嗯”了一声。


    “试炼快结束了, 我先回去了。”岁音向她拜别。


    “去吧。”


    返回日照峰的路上,岁音还在心中想着那两人之间的联系。


    除了有些地方给她的感觉相像,其他确实无一处证实是一人。


    主峰之上人声鼎沸,第二轮试炼接近尾声,定时香烛也余幼儿指盖长短,所有试炼者皆已返回,除了一人。


    范文长老坐在位置上急得抓耳挠腮。


    “这孩子去哪儿了!”


    虽然他想要收徒,可规矩终究还在,这两关试炼都过不了,三清界不会留人。


    “急什么。”虚无长老淡定地喝了口茶。


    范文长老怼他:“你徒弟满山跑当然不急!”


    首座的叶萧也微蹙眉,她看过岁音第二关试炼的任务,对她而言并不算难。


    烛香燃尽,叶萧向另一边弟子示意敲钟示意。


    弟子点头,手中钟锤举起。


    “等等!!!”


    敲钟弟子动作一顿,场中便多了一身红衣。


    与此同时,长老席末位空缺的位置也来了人。


    沈淮闻将手边茶盏推过去,传音道:“这么巧?一起来?掌门可看过来了啊。”


    夏时刚坐稳,闻言偏头一看,果然对上掌门稍带不悦的眼神。


    “……”


    解释不清了。


    钟声未响,岁音也带回了内丹,这一关算是通过了。


    范文长老嘿嘿笑出声,拍了拍旁边的虚无长老。


    “你看你看啊。”


    虚无长老不想搭理他,翻了个白眼朝旁边挪挪。


    第三轮便是场上比试,先是试炼者之间,选出能入外门的弟子。


    明日才是正式选试,从内外门弟子中试出魁首。


    几轮过后,尚无败绩的只有岁音,褚寻和孟今祁。


    下一场比试便是岁音和孟今祁。


    孟令祁手中拿的是上品法剑,灵根属火,克冰。


    虽说岁音是生死境压了孟令祁一头,但孟令祁是家中无数资源堆起,也即将破境。


    况且她手中也只是一把再平常不过的长剑。


    胜负还难说。


    比试场中,孟令祁打量着面前的人:“你就是天阶登顶之人?”


    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他心想。


    岁音眨眨眼:“爬楼梯而已,有何难。”


    孟令祁:“……”好气。


    场下弟子:“……”好狂。


    上面长老席苏淮闻轻笑出声,点了点夏时:“她同你还挺像。”


    当初她们那一届弟子上天阶时,夏时也曾说过,不过爬个楼梯而已,有什么难的。


    也确实如她所说,不难,夏时上天阶虽未登顶,却也只差那一步。


    说话间,下面两人已经打了起来。


    孟令祁剑招迅猛,将孟氏绝学《破空式》耍得行云流水。


    夏时一眼扫过,便已经定了结果。


    这一局,岁音赢了。


    孟令祁的剑招虽猛,却只是徒有其表,后劲不足。


    再看岁音,看似闪避,实则找准了对方缺漏之处。


    再过三招,孟令祁便会失剑。


    一招……岁音反击。


    二招……孟令祁不躲反手挥剑而上。


    三招……孟令祁手中剑伸出过长被岁音找准机会一击打中,松手失剑。


    夏时敛眸抿了一口茶。


    只听“嘭”地一声,孟令祁摔出场外,此局岁音胜。


    借着茶盏遮挡,夏时唇角微勾起一抹笑。


    果然,她不会看错。


    浅淡的笑意被一旁的沈淮闻收入眼底。


    “她赢了,你这么高兴?”


    “咳咳——”


    夏时被茶水呛住偏头轻咳。


    感觉这段时间处处都有两位师姐。


    下一场岁音对上的褚寻也是,能看得出这两人平日练剑也用功,只是缺乏实战经验,不能将剑法融会贯通,连招时还很迟钝。


    毫无意外,岁音是试炼第一。


    一旁弟子宣布结果,有人欢喜有人愁,近百名试炼者最后入外门的只有十几人。


    “明日选试开始,入门不过十年的内弟子亦可参加,夺得选试魁首,可入剑阁自选,还可自行选十位长老其一为师,包括掌门。”


    掌门说完,长老纷纷起身离开,场外弟子也接连散去。


    岁音站在场中仰着头,举起手中的剑高喊:“我会是魁首的!”


    那个方向是长老席最末位。


    范文长老摸了一把胡须嘿嘿直笑,还有点不好意思:“这丫头。”


    说罢他又抬手碰了碰走在他旁边的虚无长老,炫耀似地看着他。


    虚无长老嫌弃地看过去,这老头糊涂了吧,又不是对他说的。


    两人并肩从夏时面前走过。


    沈淮闻也起身准备离开,余光看到师妹仍坐着,便问:“还不走吗?”


    没有回应。


    沈淮闻轻蹙起眉,手刚触及夏时搁在座椅上的手便觉得寒意入骨令人难忍,她仿佛摸着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寒潭深处的万年寒冰。


    “药…药……”


    隐忍着痛楚低吟声因为寒毒蔓延而发着抖。


    沈淮闻听清了夏时呢喃的字语,连忙道:“药!?在哪儿?”


    夏时已无力说话,她艰难地抬了抬手,食指之上有一圈纳戒。


    纳戒中有先前医仙给的一瓶药,她曾用过一次,十分有效。


    好在她纳戒中杂物不多,那药瓶纹路繁复十分好认,沈淮闻不费工夫便找了出来。


    她打开瓶口放于鼻尖下嗅了嗅,确认这确实是压制寒毒的药才放心倒出一颗喂于夏时。


    “无为长老怎么了?”岁音在下面看出些不对劲,急匆匆跑来,一眼便看到沈淮闻手中的药瓶。


    这药瓶……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岁音立马反应过来:“血浆果!血浆果有用!”


    沈淮闻:“伏蛟谷的血浆果?”


    岁音用力点头:“是!”


    心中顿感庆幸,还好,还好她那时去了伏蛟谷,还好她拿到了血浆果。


    血红圆润的珠果置于唇中央,化作丝缕顺着唇缝而入。


    周身寒气散去,夏时身子陡然一软不受控制地朝前倒去。


    岁音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扶住,手指穿过冰凉软发托住湿润冰冷的脸颊。


    手心处尚能感受到夏时呼出的微弱气息。


    垂眸看着昏过去的人,岁音抬起另一只手帮她撩开因汗水粘黏的发丝。


    她的目光静静地落下,从眉眼走过鼻梁再往下。


    明明和之前的夏时完全不一样,可她竟觉得就该这样,夏时就该这样漂亮。


    旁边传来一声轻咳。


    沈淮闻淡笑道:“还是先将无为长老送到秋林峰吧。”


    指尖被火燎到似地收回,岁音点点头,不由分说地将人拦腰抱起。


    沈淮闻微怔,倒也没说什么,给掌门送了传音过去后便走在前带路。


    此时已近酉时,红日将落,天边烧出一片霞云。


    秋林峰的弟子已经各回了院子,路上鲜少有人在。


    迎着霞光往上走,岁音察觉怀中人动了动。


    一低下头便对上一双冷清的眼。


    “长老醒了?可还觉得难受?”她轻声笑着,听起来心情格外好。


    夏时动了动腿想要下来,却被抱得更紧,大腿一侧似乎还被轻拍了一下。


    “……”


    “???”


    “!!!”


    她怔愣了片刻后冷幽幽地盯着岁音:“你想死吗?”


    岁音眨眨眼不明所以,“长老为何如此问?世间美好,为何要死?”


    前面的沈淮闻听到些动静回过头,见夏时醒了,三两步走过来两指搭上她的手腕。


    不久松了口气:“还好有岁音姑娘的血浆果,这会儿已经无碍了。”


    “血浆果于我无用,原本是为一个负心人准备的,如今能帮无为长老也是它的荣幸。”岁音一本正经地说着。


    负心人……


    夏时眉心微动,说的是她?


    这形容用的不对吧。


    “岁音姑娘样貌天资都如此好,那人怕不是有眼疾。”沈淮闻接着她的话。


    岁音点头,余光去看夏时。


    果然见那人表情僵硬,嘴角抽动。


    心底生出些快意,岁音心想,这就当是报了那晚一剑之仇了。


    作者有话说:


    沈淮闻:那人眼瞎。


    岁音:我也觉得。


    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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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真是放肆◎


    “你这些天都做了什么?”沈淮闻颇有些头疼, 师尊特意叮嘱过她和叶萧,要好好照顾师妹,这一天两天没事就往她这里送, 砸招牌吗。


    夏时身体虽然已经回暖,但手脚仍有些发虚,她坐在一旁藤椅上回想这几日所为。


    和平时并无差异, 唯一有变的便是……


    “观星台练剑。”


    沈淮闻听后却神色微变,伸手扣住了夏时的手腕。


    师姐的灵力温和舒缓,夏时也任由这股灵力游走全身。


    经脉并无异样,只是灵力外泄的速度更快了些。


    收了手, 沈淮闻敛眸思索,按理说有师尊一缕神识相护, 师妹应当不会为外物之寒勾起毒性。


    心念一动,沈淮闻又问:“那你可吃过什么?”


    虽然知道夏时不再食五谷, 可前几日她还去了承仙小馆,多问一句谨慎些也好。


    “紫焱莲子!”


    夏时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那两颗莲子是她这几日唯一入口的东西。


    “苍山寒池之物。”沈淮闻只觉得心口闷疼,险些要吐出血来,她闭了闭眼, 无力道:“什么你都敢吃。”


    寒物入体, 那压制四百年的毒性便悄然生根,一发不可收拾。


    “今后便在秋林住下吧,问天峰你不能再去了。”沈淮闻语气淡淡。


    夏时没多问, 她能察觉到淮闻师姐此时在生自己的气。


    细细想来, 这寒毒从她自陵阳秘境离开才现出, 想必也是因为那时吃了紫焱莲子。


    “也好。”


    话落, 叶萧御剑而来, 看到藤椅上的夏时,上来就是一顿灵力输入探查全身经脉。


    确认没什么事,才重新板着脸道:“你又做什么了!?”


    夏时老实回答:“吃莲子。”


    沈淮闻在一旁替她补上:“紫焱莲的莲子。”


    叶萧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紫焱莲只有陵阳秘境的苍山才有,而上次夏时半死不活回来时身上并无秘境之物。


    当了近百年的掌门,叶萧心思也比当年要缜密许多:“哪来的?谁给你的?”


    “吱呀——”一声,药庐的木门被人打开,温知书披着外衫慢步走了出来。


    她见到外面几人时神色微愣,似乎也没想到这多人不进屋要在外面站着。


    叶萧看向沈淮闻眼神示意,这又是谁?


    沈淮闻气性还没消,没好气道:“你好师妹救回来的。”


    叶萧:“……”


    对她发什么火。


    “她是青州温氏之人,名唤温知书。”夏时十分有眼色地补上。


    “青州温氏?”叶萧的注意力被引过去。


    “哪个温氏?”


    青州确实不止一个温氏家族,但只有一家会被别人记住,甚至忌惮。


    见她已经有了猜测,夏时轻声道:“身藏万卷书,九州事尽知。”


    “如此说,万卷书并没有被十三鬼域夺去?”叶萧忽地又道:“看来传言也不尽真。”


    岁音过去将温知书搀扶过来,温知书双手交叠朝叶萧行礼:“见过三清掌门。”


    叶萧见她脸色惨白,脖颈处的皮肤还有些淤青,便微抬了手。


    “不必多礼。”


    轻柔的一股力拖着手肘,温知书借着力道直起身。


    随后又转身,“多谢二位长老相救。”


    沈淮闻扶她一把,温声道:“你身子弱,不该出来的。”


    是她亲自诊治的温知书,自然知道这姑娘身上有多少伤,虽然不致命未伤根本却也是角度刁钻疼痛难忍。


    温知书鼻尖一酸,眼眶便润湿了,双腿一弯直直地跪下:“我已无家,又遭奸人哄骗,身无复仇之力,唯有万卷书,望长老能留我于此苟活。”


    “唉!姑娘这是做什么!”沈淮闻弯腰要将人拉起。


    温知书欲语泪先流,声音悲切:“若长老肯收留,这万卷书我便赠与三清也无妨。”


    万卷书何其珍贵,竟能说给就给。


    见她不起,沈淮闻只好半蹲下身,拿着手帕将她脸上泪痕擦干净,声音放得更轻柔些:“姑娘不必如此,这万卷书是你传家之物,再说你全族受十三鬼域迫害,三清界自会护你。”


    夏时也从一旁过来拉住她的胳膊稍带了些力:“起来吧。”


    “如今外界皆传十三鬼域屠温氏满门,往后在三清就莫要提姓氏了,以知书为名,可行?”叶萧说着,拿出一块三清弟子独有的玉牌。


    这是同意她留下了,温知书顿时喜极而泣,接过玉牌站起身,随即便召出万卷书来,双手奉上。


    “多谢掌门!这便是……”


    叶萧淡淡扫了一眼她手中玉质书卷便移开目光,“你要记住,今日三清留你不是因为这万卷书。”


    抬手招剑,叶萧御剑于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夏时,“明日选试过后,来玉清殿。”


    空中流光划过,瞬息便没了人影。


    夏时嘀咕:“又找我。”


    准没好事。


    “师妹。”


    “嗯?”下意识回答,夏时一抬眼看到她另一个笑面虎师姐。


    沈淮闻笑得人畜无害,“该喝药了。”


    夏时:“……”


    岁音在旁边没忍住笑出声,被夏时幽幽瞪了一眼。


    药庐内,温知书在床上半躺着,夏时被安排坐在床边的靠椅,两人手边都是一碗如出一辙的黑漆漆的药。


    沈淮闻在一旁配药,余光撇到岁音,手一顿道:“明日选试尽力便好,不是魁首也无妨,不必强求,伤到哪儿就不好了。”


    岁音看着夏时苦大仇深地盯着药碗,心里正偷笑,突然听到沈淮闻的话里提到自己。


    这里就只有四人,参加选试的也只有她一人,这话明显是说给她听的。


    可她和这位淮闻长老并不相熟,甚至没说过几次话,她这话是何意?


    难道只是好心提醒?


    “长老放心,有分寸的。”


    沈淮闻点头,那就好,今天看她比试有种恍惚见到年少时夏无为与人比试。


    但愿明日的选试别再像了,据她所知,明日选试有不少内门弟子参加,其中也有突破生死境的资质极佳者。若岁音也有夏无为年少时要赢不要命的劲头,她这小药庐恐怕都要没地下脚了。


    转头一看某人的药碗还未动,沈淮闻眼睛笑如弯月,轻声细语道:“怎么,师妹要我喂你喝吗?”


    夏时连连摇头,眼疾手快地端了药碗,还不忘说一句:“方才太烫。”


    不是她不想喝。


    沈淮闻转头就对同样没喝药的温知书道:“温姑娘莫急。”


    温知书轻轻点头。


    “……”


    夏时抬着碗底的手一顿,然后一个用力。


    一口气沉闷地把药喝完,又轻轻地把药碗搁在桌上,连声响都不敢有。


    有骨气,但不多。


    偏偏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在偷笑。


    夏时抬眼,冷嗖嗖看着她。


    少女一身红衣笑容潋滟,两三步走来,手中捏着一颗蜜枣。


    “给。”


    夏时绷着脸,“不要。”


    怎么能在小辈面前喝完药还要吃甜食,身为长老也是要有些威严的。


    明明是臭脾气一张脸,岁音却从中品出几分可爱有趣来,她大胆地将蜜枣置于长老唇边,看对方眼中透出惊讶,而后转为愠怒,眼疾手快地在长老要开口训斥时迅速将枣喂进嘴里。


    喂完就溜。


    “明日选试,我先去休息了!长老放心,我一定会夺魁的!”


    伴随着“哐”一声关门响,少女欢愉的声音也被隔绝在外。


    夏时呆呆地含着枣,浓郁的甜香很快冲淡了口中的苦味。


    “甜吗?”


    下意识要点头,看到师姐戏谑的眼神时扭头便吐了出来。


    “真是放肆!”


    有气无力,听不出半点恼意。


    沈淮闻淡笑不语,转身又摆弄她的药草灵植去了。


    ,


    回到院中,岁音双手交叠枕于脑后,嘴里轻哼着记忆中熟悉的曲调。


    夏时,夏无为。


    还真唬了自己这么久。


    推开房门,四周便落下一道屏障,隔绝了外界所有声响。


    岁音放下手规矩地站好,对着桌边一身青衫素衣的女人端正地行礼。


    “砚姨。”


    砚歌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岁音走过去,身后房门轻轻合上。


    “砚姨,您怎么来了?”


    “路过此处,察觉你也在,便过来瞧瞧。”砚歌说着拿出一截红绳系在她的腕间。


    红绳编织精巧,正中穿有一颗淡青玉珠,隐约可见其中符文流转。


    “砚姨,这是什么?”岁音好奇地问。


    “有了它,以后你就不会再神识离体了,也不用刻意压着修为。”砚歌垂眸,指腹细细抚过那颗玉珠,眼中柔情一闪而过。


    “真的啊!”


    明日便是选试,不用畏手畏脚地打,夺魁的希望便多一分,岁音自然高兴。


    “好了,我先走了,记得寻到剑后便回去,我等着你。”


    砚歌说罢身影开始渐渐虛化。


    白烟一散,屋中仅剩岁音,外面风吹叶落的声音也重新传入屋内。


    与此同时,玉清殿中,正凝神打坐的叶萧倏地睁开眼,灵识瞬间放出覆盖整个三清界。


    无人。


    她微微蹙眉,难道是她弄错了?


    刚刚确实有一缕纯净灵气泄出,说是灵气又不太妥当,因为那更像是仙气。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自千年前九州浩劫,仙人的气息在九州荡然无存,即使现世有大乘后期强者,可也无一人飞升。


    叶萧重新闭了眼,只当是她恍惚了。


    作者有话说:


    叶萧(家长版):谁啊!谁把我们家孩子吃坏了!


    温知书(扑通跪下):您也知道,我没了家。感谢在2024-02-17 21:26:22~2024-02-18 23:3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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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注意点分寸◎


    第二日选试开始, 先由外门弟子开始两两相较,前五名可入内门,可自行决定是否要参与到内门弟子之间的选试。


    因此次选试提前, 许多外门弟子并没有做好准备,再加上一个生死境的岁音,很多人放弃这次机会, 最后外门参与弟子不过百余人。


    外门弟子资质参差不齐,如今境界最高者也不过金丹初期,百余人的比较一个时辰便已结束。


    前五名为:岁音、褚寻、孟令祁,还有两个原本的外门弟子。


    褚寻和孟令祁都跟岁音较量过, 自知不是对手,后面的内门选试也没有再参加。


    于是下一轮选试便是十名内门弟子外加一个岁音。


    不少弟子听到消息纷纷赶来, 甚至开了赌局。


    秦安路过那乱哄哄的角落时,将身上所剩不多的灵石都放在写着“岁音”二字的木牌下, 那空荡荡一片也只有她方才放的几块灵石,相反另一侧则是堆成了小山。


    也不怪, 谁让岁音第一轮便抽中了同为生死境的齐升。


    齐升早已拜入虚无长老门下,此次参加选试恐怕是想入剑阁选一把品阶更高的法剑。


    “师妹,虽然这岁音确实天资卓越, 但在齐升面前, 恐怕是赢不了了,你还是慎重考虑吧。”一旁的师兄劝她。


    秦安摇了摇头,“她会赢的。”


    比试开始, 铜锣响三声。


    齐升双手抱胸打量着面前这位刚入门便名声大噪的师妹。


    当他看到对方手中那山下集市就能买到的普通铁剑时眉毛皱起。


    “你就用这个?”


    就算是他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啊?”岁音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 剑刃锋利无损, 挺好的啊。


    “你去换一把剑再来与我比试。”齐升也有自己的原则, 大有对方不换一把好些的剑他就不比了的架势。


    岁音眼睛转了一圈微微上抬看向长老席。


    夏时那把剑已经补好了, 还挺漂亮的。


    上头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手边的剑往后遮了遮,半数挡在宽大衣袖之下。


    岁音:“……”


    小气!


    “岁音!接剑!”


    岁音听到喊声似有所感抬起手,一把上阶法剑便落入手中。


    她有些惊讶地向台下看去,秦安正站在众弟子中,眉眼间不似前几日的阴霾,脸上是拨开云雾见日明般明媚灿烂的笑。


    “加油!”


    岁音也弯了眉眼对她笑,同时扬了扬手中的剑。


    转过身,“师兄,可行?”


    齐升看着她手中的剑,和他的剑同一品阶。


    他轻点头,两人对着行了礼。


    比试正式开始。


    齐升率先掌握主动权,出剑迅猛,伴有雷霆霹雳之势。


    岁音不躲反而迎上这一剑,剑刃相撞时,岁音轻笑开口:“我只学了三清剑式,便以这十三式剑招定胜负如何?”


    “我学的时间可比你长。”齐升似乎并不想如此。


    岁音手腕用力将剑刺出,“师兄该知道,剑术一道可不论时间长短。”


    齐升脸上浮现笑意,高声应道:“好!”


    下面观看的弟子听不见两人说得什么,只觉得一招过后两人浑身气势暴涨。


    一息之间又连过数招,四周开始蔓延出薄薄冰霜,亦有雷电之力泄出。


    “这这这…我都看不清她们的招式了。”


    “你平时不练剑的?这不就是最基础的三清剑式吗?”


    “如此基础的剑式竟然也能打出这样的效果!?”


    “不对啊,这岁音不是刚入门吗?三清剑式就已经能用成这样了?”


    “天阶登顶之人果然不凡!”


    秦安在一旁听着同门的话,心中已没了郁结之气,岁音的每一场比试她都看了,用的皆是三清十三式,再没别的剑式剑招,但每一场都赢得漂亮。


    她不知道岁音为什么会《晚冬雪》,但就算真是无为长老私下传授,这样的天之骄子,也是应该。


    秦安垂眸,她很庆幸,那天没有走入玉清殿。


    眼看冰霜雷电之势已经蔓延到了场外,叶萧抬手落下一道结界,防止两人伤到一旁观看的弟子。


    结界内,齐升脸上带着笑意,畅快道:“师妹天资卓越,可终究还是年少些,这次的选试赢的一定是我!”


    “是吗,还未分胜负,师兄话说得过早了。”岁音眉眼一压,身后水汽瞬间凝固成冰棱,尖端直指齐升。


    “小心了。”


    齐升轻哼,脚尖点地瞬间不见了人影,冰棱纷纷落空。


    下一秒,人出现在身后,“师妹才要小心了。”


    借着雷系灵根加持,齐升的动作极快,就像那雷电一般瞬息可至。


    齐升手中剑已然刺出,而岁音似并不知晓般还在看着散落满地的碎冰。


    场下弟子皆是到吸了口冷气。


    这就要结束了吗。


    长老席上,范文长老急得就差拍椅子站起来了,面色焦急:“小徒弟回神啊!”


    “老东西,你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吗?”虚无长老紧盯着台上两人的一举一动。


    范文长老被他这么一提醒,脑中恍惚闪过相似的场景来。


    同样的天灵之体,操控冰霜得心应手,对手亦是雷系灵根弟子。


    四百年前的选试,夏无为也是如此,背后那雷霆万钧的一剑同样避无可避。


    范文长老和虚无长老两相对视,然后齐齐转头看向另一侧,长老席的末位。


    沈淮闻敏锐地察觉到那边的视线,抿唇笑道:“两位师叔也发现了。”


    夏时不以为然:“巧合罢了。”


    她的目光始终都在台下。


    千钧一发之际!齐升心中已是胜券在握,谁知剑指之人突然虚幻了一瞬,竟生生分出十几个相同的人来。


    无用!


    齐升用力将剑刺下去,剑尖碰到那人的发带时人影倏地如雾散开。


    假的?


    而后场上响起十几道脆生生的笑声:“师兄可分得清?”


    齐升站在场地正中央,看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十几个岁音眉间皱起,不悦道:“师妹说凭借三清十三式分胜负,现在这又是做什么?”


    其中一个岁音向前一步,挥出一道剑气将原先散落一地的碎冰尽数扫落台下,虚影瞬间不复存在。


    “师兄可明白了?”


    齐升眼中愕然,三清剑式看似简单,真的用起来却虚虚实实难以捉摸,但利用碎冰和太阳光线配合剑招化出虚影迷惑对手,这真的可能吗?


    他自认为于剑术一道颇有天赋,现在看来是他太过自负了,九州之中从不缺天才。


    “我输了。”


    岁音轻“唉”了声,“还未分出胜负。”


    齐升已然收剑入鞘,拱手行礼:“胜负已分,师妹的剑术远在我之上,方才若不是师妹留手,我此刻已经在台下躺着了。”


    结界散去,场下弟子一个个张大了嘴瞪着眼睛。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是齐升师兄认输。


    片刻后,哀嚎声不断。


    “啊我的灵石!!!”


    “我辛苦攒了好些年的啊!!!”


    “……这一局能不能不算啊?”


    当然不能,秦安这回赚得盆满钵满,空间袋都装得鼓鼓囊囊的。


    下一轮比试,抱着狠狠捞回一笔的打算,第一轮输惨的弟子准备都压岁音,却没想到她又抽到了左霁。


    左霁师姐早已入内门,按理说这次选试她不该参加,可名牌上有她,掌门长老也没说什么,门下弟子自然不敢多问。


    这次选试的内门弟子实力远超平常,不论是齐升还是左霁,都不该出现在这次选试。


    看到岁音又抽中左霁,那些弟子又犹豫不决起来。


    那可是左霁师姐,即将结婴,修为差小境界就是天差地别,更别说横跨了整个生死境。


    “掌门这是故意得吧。”夏时跟旁边的沈淮闻传音。


    据她所知,左霁明明不久前才出门历练,这是被掌门临时召回啊。


    沈淮闻面上一派笑意,暗地传音回去:“掌门怕岁音赢得太轻松,显得门中无人,这不拉来两个撑场面。”


    夏时:“……”


    一炷香休整后,左霁和岁音上场。


    如果岁音想要夺魁,这一场便能定下结果,十名内门弟子中唯有左霁和齐升威胁大些,齐升一场已赢,若是再赢了这一场,剩下的便不算什么。


    “新入门的师妹?”左霁并未穿弟子服,一身宽袖襦裙倒像是逛集市刚回来。


    “快打快打,早些结束。”她长剑出鞘也不动。


    岁音微挑眉:“师姐这是要让我?”


    左霁轻笑:“师妹说笑了,对剑比试一事我从不会让。”


    岁音点头,心里对这个师姐的印象又好了一些。


    双方对剑,本就不该让。


    “师妹与齐升师弟比试时只用三清十三式,这回与我比试也想如此?”左霁看过上一场比试,也心知对方剑术造诣非凡,可自己修为境界压她一头,纵使剑术再如何绝妙,也无济于事。


    岁音笑着:“对师姐自然要拿出看家本事了,三清剑式可不能让我赢。”


    左霁余光撇过场下的齐升,心情大好。


    齐升黑着脸:“……”


    这话什么意思?


    不再聊些有的没的,两人同时放出灵力试探。


    左霁心下一惊,掌门叫她回来时说是和一个生死境的师妹比试,她便以为是刚突破境界,没想到对方灵力蓬勃根本不输自己。


    握紧了剑,左霁也提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小瞧了这师妹。


    岁音唇角上扬,这才对嘛,对剑就该不留余地。


    灵力试探过后,岁音先一步动作,抬手间便引出风雪围绕,几息间便令比试场地披了白。


    夏时不借她剑,那借点雪总可以吧。


    空中飘雪不断,由北而来。


    听取场下“哇”声一片。


    “这雪是哪里来的?”


    “看这方向是问天峰?”


    “三清界竟然还有这么个峰?我竟都不知道。”


    “那是无为长老的峰头,你不知道也正常。”


    三清界内从不下雪,唯有问天峰。


    夏时和沈淮闻也在悄悄传音咬耳朵。


    “这雪是你峰上的吧?”


    “嗯。”


    “你把玉铃给她了?”


    “没有。”


    “别骗我,她没有玉铃怎么能越过结界把雪招来。”


    夏时深吸了口气:“护山法阵坏了。”


    除了这个原因她没法儿解释。


    沈淮闻:“……”


    就算骗人找的理由也不用这么敷衍。


    两人正说着,突然又插进来一道声音。


    “夏无为,你别太过分。”


    夏时:“?”


    沈淮闻:“?”


    谁在说话?


    两人一转头,正好看到掌门面带怒气地看向这边。


    夏时还以为是她和淮闻师姐悄悄传音不专心才被抓包。


    刚老实坐好看着下面的比试,就听到掌门又传音过来:“护山法阵怎么会坏,你把人带去问天峰了?是昨天试炼的时候吧,就那么点时间你都等不及了?这么多弟子看着,你们也给我注意点分寸!”


    夏时被她说得云里雾里,什么分寸?她很注意分寸好嘛!没分寸的明明是!……


    满腹怨气地看了场下岁音一眼,夏时气得磨牙。


    叶萧:“还看!你那眼神都要拉丝了!”


    夏时:“……”


    “掌门,你眼睛不好就找淮闻师姐好好治治。”


    这句没传音。


    长老席上听得一清二楚,其他长老顿时开始耳观鼻鼻观心。


    她们听到了什么?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对掌门无礼?


    叶萧心里冷笑,对另一侧道:“虚无长老。”


    戒律堂一把手·公正无私·虚无长老:“记下了。”


    作者有话说:


    叶萧:骂我?告状了!


    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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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拜师(文案章)◎


    比试场中, 两人身影瞬间闪动,不过一息之间便过了百招,岁音手中长剑一挥, 剑芒如流星般划过众人眼前,直指左霁。


    左霁面无惧色,淡定自若地舞动长剑, 剑气骤然荡开,化作层层剑网将岁音的攻势一一挡下。


    下一瞬,左霁转守为攻,长剑一抖, 剑气又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势不可挡地向岁音卷去。


    下面的弟子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有聪明的早早拿出影石录像。


    这难得一见的场面就算拿出去卖也值不少灵石。


    左霁师姐灵根属水,滔天的浪涛犹如实质, 岁音挥出一道凛然剑气,那张着血盆大口的巨浪瞬间凝结成冰, 两道剑气一前一后同时挥出,碰撞之下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两人你来我往,场上剑气纵横, 对招时不可谓不激烈, 更何况两下实力不相上下,这一场比试久久未分出胜负,场下观看的弟子也被激得性质高昂, 开始和身边同伴以指为剑模仿着台上两人。


    场上两个剑修身影又在一瞬间拉近。


    左霁笑道:“师妹, 你不是说不用三清十三式, 可这来来回回, 我看着也没别的剑招啊。”


    岁音亦然:“师姐不也是?”


    两人相视一眼, 再一次分立各方。


    “这么打来打去也没意思,十招之内定胜负,师妹意下如何?”


    “那便十招。”


    两人突然收剑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对方。


    下面的弟子不明所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


    “肃静!”


    掌门威压散开,比试场上再无一人开口。


    岁音眸光一动,借着周边的落雪挥出一道极寒的剑气,所经之处无不凝汽结冰化作一柄柄冰霜剑,随着岁音手中的剑一同刺向左霁。


    台下的齐升脸色凝重,这招他同岁音比试时对方也用过,可远没有如今这样的气势和威力。


    上一场比试如果不是三清十三式束缚着,恐怕他连开口认输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新入门的弟子……悟性和实力都让人为之惊叹。


    冰天克水,左霁四周水汽全被凝结,她的剑气被死死压下,不得已她借着台面的冰快速向后滑着,面前是数不尽的冰剑。


    岁音剑势未停,甚至更盛。


    左霁被逼无奈,全身灵力骤然提升,几近元婴实力的一道剑气横挡身前,又一个跃身迎上那霜寒一剑。


    双剑相碰,剑刃摩擦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岁音看着左霁周身围绕的灵气,比起刚刚和她比试强了不止一点半点,“师姐,这才是不让。”


    方才两人连过百招,她能感觉到左霁在刻意压低灵力和她比试。


    左霁一笑:“师妹才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两人一触即分,这回左霁不再相让,剑气如虹,先一步将四周水汽为自己所用,化作长龙盘旋于空。


    岁音身姿轻盈轻巧躲过,却不曾想那水龙摆尾回头灵活无比。


    一侧的左霁也找准了机会,对着她的右手攻去,似乎是想下了她的剑,剑修对剑,失了剑便是输了。


    岁音手腕微转,自己下了剑。


    左霁没想过她竟然自己下剑,动作也凝滞了一瞬。


    而就在这一瞬间,被剑修下了的剑破空一声剑鸣,穿过龙头又重新回到剑修手中。


    剑修与剑意念相通隔空操控并不稀奇,可岁音手中并非是她的剑,短短半日便能和一把全然陌生的剑熟悉到这种程度吗。


    剑主人秦安此时也在下面大脑一片空白。


    这剑到底是谁的啊,在岁音手里乖巧得不像话指哪儿打哪儿,在她手里就变成个犟种。


    左霁鬓角处缓缓流下汗来,手心亦出了一层细汗,滑腻得令她握剑的力道都不由地加重了些。


    寒意顿生的剑气骤然荡开,左霁心下一惊,急忙调整好心态,手腕转动剑还其一道剑气。


    寒气水汽相撞,场上瞬息升起雾气来,其中人影分辨不清。


    比试正到精彩部分,突然看不见形式,下面弟子又开始急躁起来。


    “怎么回事?”


    “这该死的雾气,快快散去,急死人了。”


    长老席上,寡言少语的虚无长老突然出声:“不错,只是这剑招隐约有些眼熟。”


    “是吧,我也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范文长老也摸着胡子思索着。


    主位之上的掌门突然开口:“这剑招和无为的万物逢春颇为相似,只是其中少了最重要的一层剑意。”


    说罢,她又看向夏时,问道:“私相授受?”


    夏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掌门问,沉声否认:“没有。”


    自从剑阁出来后,她就没再用过万物逢春,昨日观星台她也只是挥了一遍三清剑式。


    万物逢春,杀气凛然剑气中仍有余地,这招最重要的便是峰回路转最后的“逢春”剑意,可岁音使出来的这招全然没有“逢春”之意,只有表面的处处杀机。


    薄雾散开,左霁半跪在地唇边带血,剑也跌落在一旁。


    但岁音剑招未停,还剩最后一式。


    夏时眸色一深,连忙道:“拦住她!”


    左霁已无力回击,这一剑她受不住。


    叶萧闻言轻抬一手,岁音的最后一招终究是没使出来,剑也被震出结界之外。


    她怔愣片刻抬头看去,似乎不解为何突然拦她。


    “此轮比试胜负已分,岁音胜。”


    掌门亲自宣布结果,左霁踉跄起身,弯腰捡起地上的剑,缓了两口气才对岁音道:“恭喜师妹。”


    “师姐你没事吧?”岁音上前扶了她一把。


    左霁摇了摇头将唇边血迹擦干净,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师妹剑招凌厉绝然,可其中却少了剑意,往后要多注意才是。”


    剑意出自剑修本身,更看剑修心性。


    无论修为如何,只要挥得出剑气,多少都会带有些剑意,可岁音的剑气中空白寡淡,没有丝毫剑意。


    很是奇怪。


    岁音似有不解。


    剑意?砚姨也说过这个问题,可她没有这个东西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既然师姐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应声:“多谢师姐提点。”


    左霁点头,转身下了比试场。


    选试已近尾声,岁音和左霁这一场几乎已是定局。


    又过两场比试,岁音夺魁。


    她站在大比场中,仰首看向长老席。


    “掌门的话可还作数!?”


    叶萧起身,声音由灵力散出响彻整个比试场中,“自然算数。”


    “在座长老,你可任意选一位为师,过后亦可入剑阁。”


    岁音心想,那剑阁她已经去过了。


    只剩选师了。


    “可想好了,要选哪一位长老?”


    叶萧的话说完,范文长老已经开始激动地整理着装,还捋了两把胡子,把胡子捋顺滑。


    虚无长老斜看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


    范文长老听到,轻嗤:“你就是嫉妒,嫉妒我有这么个好徒弟。”


    “是不是你的徒弟还不知道呢,她又没选你。”虚无长老直接一大盆凉水泼下去。


    范文长老眼睛一瞪,“闭嘴吧老东西,她一定会选我。”


    “弟子愿拜入无为长老门下。”


    范文长老:“……”


    虚无长老:“呵,一定选你。”


    范文长老直接站起身喊着:“小丫头,不是说好了选我的!”


    说罢,他又转头怒气腾腾地瞪着夏时。


    说好了不和他抢徒弟呢。


    因为此次比试内外门都在,岁音敏锐地听到一些不太好的讨论声。


    “这么好的机会选无为长老,她疯了吗?”


    “就是啊,选无为长老不是自毁前程。”


    “夏无为不过是占着长老的位置,实力连其他长老门下弟子都不如,这人怕不是看上她那张脸了。”


    岁音皱了皱眉,转过身向台下看去。


    那两三个围在一起,见她看过去脸上仍挂着透出下流猥琐的笑。


    这几个人她见过,就是之前跟在林峰身后说三道四的,林峰被罚逐出三清界,这几个竟然还在。


    拳头握得咯吱响,岁音已然将这几个人的面貌记住了。


    她会让这几个记住什么叫祸从口出。


    上方掌门也开了口,带着劝阻的意思:“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岁音腰背挺直,语气坚定,直直地望向长老席末位:“弟子愿入问天峰。”


    范文长老直接甩袖离席。


    叶萧缓步走到夏时面前,咬着牙低声道:“她选你,满意了?”


    这回终于不用约到这约到那偷偷摸摸的了。


    夏时轻抿唇:“我不想收徒。”


    她教不了岁音,只会浪费这样一个天资卓越的弟子。


    叶萧冷哼一声:“我话都放出去了,范师叔也被你气走了,你说不想就不想了?”


    夏时:“……”


    和她有什么关系。


    掌门回身一挥袖:“从今日起,岁音为无为长老亲传弟子,入住问天峰。”


    岁音一喜,抬手行礼:“谢掌门!”


    ,


    当天晚上,岁音就卷着铺盖喜滋滋地来找夏时。


    “师尊,我的房间在哪儿?”


    夏时轻飘飘看了她一眼,抬手指着北方远处一撮山头。


    “去吧,房间多,随便选。”


    岁音眨巴眼看她,“师尊不随我一起回去吗?”


    夏时额间跳了跳,还是没能适应这个新称呼。


    忍了忍才道:“我身体不好,受不得寒,只能在秋林暂住,你就去问天峰吧。”


    “师尊在哪儿徒弟就在哪!”岁音把铺盖一放,拍着胸口道:“从今往后我来照顾师尊!”


    夏时:“……不用。”


    沈淮闻推门而入,手里一如既往端着药碗,嘴上说着:“生病过来还拖家带口的,当我这是收容处吗。”


    “师叔我来!”岁音十分上道,上前两步接过药碗转头就给了夏时。


    “师尊,喝药。”


    夏时:“……”


    这收的哪是徒弟啊,这分明是来折磨人的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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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受罚?一起吧!◎


    玉清殿。


    “掌门, 您找我。”


    “嗯。”叶萧抬头给了旁边弟子一个眼神,那弟子点头意会,走到大殿, 顺便关了门也带走了其他看守弟子。


    殿中只剩她和温知书两人。


    “九州事尽知,这也是万卷书人人觊觎的原因。”叶萧看着她:“帮我查一个人。”


    也要查人?


    温知书心下疑惑,前几天夏时才让她查过裴九, 掌门又要差谁呢?


    “帮我查查岁音,她的来历背景,有关她的一切。”


    “岁音?”温知书以为自己听错了。


    叶萧点头并没有向她解释,只是道:“不要告诉别人。”


    温知书摊开手, 玉质书卷凭空而出,她伸手点了点, 书卷中渗出些金色符文,又将灵力注入其中, 搜索着“岁音”二字。


    不久,半空中显出几个金灿灿的字:半副仙骨化玲珑。


    除了这句话再无其他。


    叶萧看着那一行字蹙眉, 万卷书不会有差错,那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仙骨?难道岁音真是仙人之后,万卷书虽知九州事, 可若有关仙人, 确实会有所遮掩模糊不清。


    万卷书有此一言,岁音又能够登顶天阶,心性自然纯良无垢, 如此放在夏无为身边, 她也能放心些。


    叶萧轻颔首:“多谢了。”


    温知书收回万卷书, 抿着轻笑:“掌门客气了, 应该的。”


    “没别的事, 我就先退下了。”


    叶萧点头回应,她叫温知书也就这一件事。


    殿门自动打开,温知书抬脚跨出。


    沿着山路向下走,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这几日病躺在床的不适消散得一干二净。


    不得不说,三清界当真是修炼的好地方,不管在哪儿都是灵气充盈。


    下山的路上不时会遇到弟子三两成堆地上来,那些弟子看到温知书也都颔首行礼,还有几个善意提醒:路湿地滑,要小心。


    温知书的根基太差,一眼就能看到底,但能在三清界内行走,不是门内弟子,那便是客人。


    温知书也都回以微笑。


    擦身而过时脸上的笑意又渐渐淡去。


    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主峰,随手摘下路边开得正盛的不知名花束,还沾着晨露的花瓣在指尖碾碎,绯红的花汁将苍白纤细的手指染上艳色。


    素白衣袍撩过,揉碎的花瓣溅落于泥泞中。


    “还说不说了!?”


    “不说了不说了!求求你别打了!”


    “啊——”


    “还敢叫?”


    “唔唔……”


    偏僻角落里隐隐传出人声,温知书偏头看去,那里一片杂草丛生,根本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她的灵力虽低,但清理一些障碍还是可以的。


    寻着声音往里走,她看到一个少年人的背影,少女肩背单薄,红衣猎猎,拿着个木棍搁在肩膀上,语气很横。


    “你们谁要是把今天这事说出去,那就别怪我了。”


    温知书听这声音耳熟,又往前走两步,越过少女看到三个陌生弟子躺在地上捂着四肢哀嚎。


    “不不不,我们不说。”


    其中一人抬头,正看到向这边走过来的温知书。


    他脸上一喜,高声喊着:“这位师妹!快去报告戒律堂!岁音私下殴打同门!”


    这人就是选试那天说岁音是看上无为长老那张脸的人,此时被打得鼻青脸肿鼻涕四流。


    岁音又踢了他一脚,听到脚步声后回头,看到是温知书微微挑眉。


    “知书?”


    温知书点头对她轻笑:“岁音。”


    那想要温知书告状的弟子眼看两人熟识,眼底瞬间绝望。


    “想告到戒律堂啊?”岁音抬起手中的木棍。


    旁边两人连忙撇清关系,“不不不,不是我们,是他!都是他一个人的事!”


    陈宇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


    下一秒,当头一棒。


    陈宇身体一歪倒了下去,另外两人吓得浑身发抖。


    岁音将木棍扔到一边,隔空以灵力震碎,消灭证据。


    她拍了拍手,满意地拉过温知书的胳膊:“走吧,一起回去。”


    两人同行回到秋林,夏时正靠着外面的藤椅晒太阳,沈淮闻则是在一边侍弄药草灵植。


    见人回来,沈淮闻随手指着旁边的煎药的炉子,“你师尊的药,去给熬了。”


    岁音乖巧点头,老老实实地开始熬药。


    一炷香前,这人还手持木棍一副恶霸的样子。


    温知书摇摇头,在夏时旁边的木椅坐下。


    “掌门找你过去问什么了?”太阳刺眼,夏时用手挡着额前只睁开一只眼睛看她。


    “问了一些温氏的事。”


    两人刚说了这两句话,便有戒律堂弟子御剑而来。


    那弟子对夏时和沈淮闻一一行礼后,对夏时说道:“虚无长老传话让岁音师妹去一趟戒律堂。”


    夏时睁开眼睛,“她犯什么事了?”


    那弟子摇了摇头,“虚无长老并不曾说。”


    “知道了,你告诉虚无师叔,我亲自带人过去。”夏时站起身。


    “弟子告退。”


    路过沈淮闻身边时,夏时听到她含笑的一句话:“她自己不能走,还需要你送?”


    夏时的责任心在这一瞬间到达顶峰,义正言辞道:“我既是她师尊,若她犯事,我自是要管教;若有人凭空污蔑,也该还她清白。”


    戒律堂传人,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事,这一点夏时深有体会。


    “是吗?”沈淮闻抬头看她,又问:“不是为了躲那碗药?”


    夏时:“……”


    沈淮闻轻哼:“快去快回。”


    夏时拽过还在煎药的岁音御剑而走。


    虽然岁音可御无形之剑,可在三清界内,还是不要太过招摇得好。


    岁音看着脚下冰晶剔透的长剑,开口问道:“师尊,此剑何名?”


    夏时:“无情。”


    无情之剑。


    岁音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好。”


    在她眼中,剑亦有情。


    不多会儿,便来到戒律堂,门外有弟子看守。


    见夏时带人过来,齐齐弯腰行礼:“无为长老。”


    夏时点了点头,带人进去。


    刚走了一段,就能听到里面鬼哭狼嚎的哭喊声。


    “长老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夏时一挑眉,看着身边老实乖巧的人,一猜就猜个准:“你打人了?”


    她印象里的岁音可不会这么听话乖顺,这会儿指定在心虚什么。


    岁音一听她问,连连摇头,“师尊信我,我没有。”


    夏时心里冷笑,信你个鬼。


    将人领到大堂,夏时抬眼便看到跪在地上的三个弟子,每个都是脸肿得像猪头,身上多多少少也有些皮肉伤。


    虚无长老正坐在主位,见人来了便示意一旁的戒律堂弟子准备座椅。


    “这三名外门弟子声称岁音打了他们。”虚无长老面目严肃,在三清戒律规矩上毫不含糊,私斗这种事不管在外门还是内门都是极严重的事。


    “岁音,可有此事?”


    岁音站在那三名弟子旁边,垂眸看着他们笑道:“我从未见过三位师兄。”


    陈宇一下站了起来,因为小腿疼痛又跌了一下,他怒道:“你放!……”


    话没说出口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他一脸憋屈地瞪着岁音:“你说谎!”


    “那师兄可有证据?”岁音嘴边噙着笑,眼底寒光暗闪。


    那跪在地上的两人怕极了她这幅样子,看似人畜无害,出手却毫不留情,棍棍要命。


    “证据……”陈宇后退了半步,岁音根本没用灵力,就用木棍硬生生抽他们,如今木棍也被毁了,他们哪来的证据。


    他咬着牙,转头又朝虚无长老跪了下去:“虚无长老!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说的也是真的,我从未见过这三人!”岁音一口咬定。


    夏时坐在旁边喝着弟子送过来的茶,抬头看了一眼。


    还是太年轻啊。


    三清界的戒律堂可不是摆设,就算私斗没动用灵力,也能查出来。


    虚无长老蹙着眉,转头欲要开口,却被一旁的夏时打断:你既然说是岁音打了人,那她为何打你们?”


    岁音眼睛亮了亮,师尊这是要下场维护她了。


    看来也没有那么没良心嘛。


    座上的虚无长老明显对夏时这番举动有些不悦,但也只是侧眸看了她一眼并未阻止。


    夏时眨了眨眼不去看他,左手支起撑着脑袋,也挡住了虚无长老的视线。


    时隔多年,她还是对虚无师叔有些发怵,当年的戒律堂她可没少来。


    “她…我……”陈宇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眼睛总向旁边看去。


    他当然知道岁音为什么揍他,可这话要是说出来便是对长老不敬,他还记得林峰的下场。


    “我……”


    “对啊,说啊,我为什么要打你们?”岁音弯着眼睛笑,心情好得不行。


    有苦说不出,陈宇一张脸被气得能变色,他指着对方一个字都吐出来。


    旁边的两人已经看清的局势,对视一眼,语速飞快道:“是是我们自己不小心摔的!不关岁音师妹的事!”


    “对对对!这是我们自己摔的!”


    摔能摔成这样?


    “陈宇,是吗?”虚无长老也开口了。


    陈宇牙齿咬得咯吱响,嘴里已经尝到了血腥气,他只得点头:“是。”


    虚无长老脸色一沉,猛地拍了一下桌面:“胡闹!戒律堂是随便就能来的?还污蔑同门,你们三个,罚扫主峰梯道一月!”


    若真是污蔑同门,惩罚远不止如此,看来虚无长老已经知道了。


    陈宇被戒律堂弟子带下去,眼睛却一直阴毒地看着岁音。


    夏时起身,“多谢虚无师叔。”


    虚无长老冷哼:“他们三人品性不端,自该惩戒一番。”


    “但岁音私下打伤同门,亦少不了惩罚,即刻起,藏经阁中罚抄门规一月。”


    “我……”岁音还想说什么,被夏时一把拉住。


    夏时让她不要多话。


    “多谢虚无师叔留情。”


    “岁音师妹,请。”戒律堂弟子效率极快,这已经来人引路了。


    岁音拉着夏时的袖子晃了晃:“师尊~”


    少女声音刻意放得低软,撒娇之意明显。


    夏时心尖一颤,有种别样的酥麻感。


    她把袖子抽回来,推了推她:“快去。”


    再晚一会儿,虚无长老生气,怕是还要挨板子。


    岁音不情不愿地被带了出去。


    夏时向虚无长老赔笑,转身也要走。


    这地方她才不想多待。


    “慢着。”虚无长老开口叫住她。


    “私带外人进剑阁,又在选试上对掌门无礼,刚刚还包庇弟子。”


    “无为长老,这门规你怕是也忘得差不多了,三罪并罚,也去藏经阁看看抄一抄吧。”


    夏时眼睛微微瞪大,后两个她认,可带人进剑阁的不是她啊!


    “虚无师叔!你听我说……”


    “无为长老,请。”


    夏时:“……”


    作者有话说:


    这里推一下基友唐小海的新文,同样修真题材,很好看呦!


    《中蛊后和病弱挚友HE了》


    文案:沈放舟穿成了修仙文里的路人甲。按照剧情,她将死于天灾,魂飞魄散。只有帮女主找回魂魄,才能有一线生机。


    女主名为谢归晚,因为魂魄有失所以体弱多病。面若桃李,咳血连连,一双潋滟秋眸中常含水光,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爱。又因为其心怀苍生,道心如铁,犹如高岭之花贵不可攀,无人敢有半分唐突。


    沈放舟与她结交,对方借住门中,她帮忙搜补伤药。


    对方远赴他处除魔,她亦随行左右,生怕有半点闪失。谢归晚对她道谢,她只说自己闲来无事,不必太过挂心。


    两人维持着道友关系,同进同出除魔卫道。旁人都说沈剑尊潇洒不羁,广结朋友,如今却收敛性子,只对谢门主如此上心,恐是好事将近。


    沈方舟连忙否认,言称自己只是单纯的高风亮节。


    开玩笑,女主可是有官配的。况且她这么做,全是为了苟命!


    直至某日,她不慎中了情蛊,半梦半醒间仿佛一夜荒唐。


    一觉醒来,沈放舟望着身边人沉默了。


    正是那体弱多病的女主,而对方满身印记,虚弱沉眠。


    沈放舟:……完了。


    肆意锋锐但骨头比铁硬·年下剑尊&温润腹黑且占有欲超强·年上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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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被压得起不来◎


    藏经阁内熏香袅袅, 岁音坐在案桌旁翻看着手中的门规。


    厚厚一本,大眼一看少说也有几千条。


    抄一个月,还不把手给抄断了。


    还不如罚她挥剑一个月呢。


    拿毛笔沾了沾墨水, 岁音心念一动,摊开一张纸在其上勾画起来。


    一双眼睛的雏形逐渐显现,隔空看去, 那眼睛就像在盯着纸外之人一般,眸色凌厉,暗藏锋芒。


    岁音放下笔,不再勾画其他五官, 就这么手撑着下巴与那双眼睛对视。


    这双眼睛她时常见,却又无处寻。


    这么一看, 夏时的眼睛倒是很像,可其中神韵又天差地别, 夏时相较她画下的这双眼睛更为内敛沉稳。


    她细细地看着,半晌忍不住抬了手, 指腹抚过眼尾,未干的墨迹晕染开,像是哭泣下的一滴泪。


    “哭什么呢, 我又没死……”


    无意识呢喃的一句话, 就连说话者自己都无所察觉。


    “无为长老,请。”


    岁音陡然回神,连忙将画了眼睛的纸张攥成一团塞在案桌下。


    她站起身伸长了脖子朝楼梯那边看, 果然看到夏时慢慢走上来。


    “师尊!”她大喜, 赶忙迎上去。


    “你来看我?”


    夏时被她问得一愣, 又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是被罚抄来的, 只得含糊不清地回问了一句:“抄得如何了?”


    岁音脸一垮, 嘀咕道:“我这不刚来嘛。”


    两人一前一后被罚,时间相隔不多。


    “也是。”夏时轻咳一声。


    “无为长老。”藏经阁弟子端着纸砚笔墨过来,恭敬地问:“这些放在何处?”


    夏时随手一指,那弟子放下笔纸便离开了。


    岁音眼睛顿时一亮:“师尊要帮我抄!?”


    这这这这也太好了吧!


    夏时看了她一眼,“……”


    多大脸啊,还帮你抄。


    “赶快抄,今日的抄不完,罚期便要延后一日。”


    撩起衣袍坐下,夏时拿起笔杆直接开始默写。


    岁音惊奇,巴巴地凑过去,趴在案桌上看着夏时写了一条又一条,无一差错。


    “师尊,你都记得?”


    “嗯。”


    夏时心想,原本是不记得了,可这笔拿到手自己就写下来了,当初抄的千八百遍仍历历在目。


    唉,丢人,以前和师姐一起罚抄,现在又和徒弟一起罚抄。


    她轻叹了口气,将已经写满的一页放在一边。


    一转眼就被脸大的徒弟拿在手里。


    “谢谢师尊!”岁音喜滋滋地看着没一个错字的纸张,心里开心的要冒泡。


    这么久以来,夏时都对她不冷不热的,原来还是想对她好呀。


    蓦地,手中一空。


    岁音呆愣了一瞬。


    夏时将纸张重新铺好,“这是我的,自己写去。”


    岁音眨眨眼试图理解她的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师尊,你也被罚了?”


    夏时:“……”


    非得说出来。


    看着师尊脸色不大好看,岁音慢慢退回自己的案桌旁。


    气氛略微有些沉默,岁音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要不……我帮你写点?”


    她的声音和哼哼唧唧没什么区别,再加上阁中四处还有细碎的翻书声,很难听清这句话。


    岁音见对面没什么动作便以为她没听见,其实她自己也是客气客气,毕竟一个师尊一个徒弟。


    拿起笔准备认真抄写,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抬起头,就见夏时拿着一沓空白纸张,唇边还难得带着些笑道:“徒儿有心了。”


    岁音:“……”


    多嘴!


    减轻了负担,夏时心情甚好,又晃悠到一楼去拿了些有意思的话本翻看,隔一会儿还要去敲打敲打岁音,生怕她偷懒。


    这么看来收个徒弟也不赖。


    “师尊。”


    夏时捻着书角又翻一页,“嗯,何事?”


    半晌没个回响,夏时轻轻掀起眼皮。


    “哐当——”话本掉在地上。


    “呦,过得不错啊?”叶萧呵呵冷笑,身后还跟着沈淮闻。


    夏时起身时脚尖一动,将话本踢远了一些,面上有些勉强的笑意:“二位师姐来看我?”


    “看你做什么?找气受吗?”叶萧没个好脸色,“路过藏经阁便过来看看,谁知就看到你这么没正经的样子,让徒弟帮你抄写,脸皮都不要了?”


    夏时低着头不敢说话。


    “好了,少说两句。”沈淮闻拉了威严掌门一把,走到案桌旁把药碗放下。


    “虽然被罚在藏经阁,但每日汤药不能少,以后我会让人准时送来,放心,不会凉的。”


    夏时咬牙道谢:“多谢师姐。”


    沈淮闻轻笑:“不必谢。”


    “把药喝了老实点,你的抄写我会亲自查。”叶萧暗带警告道:“你的字迹,我再熟悉不过了,别耍小聪明。”


    夏时:“……知道了。”


    两人来了这一会儿就要走,临走前沈淮闻还叮嘱岁音:“看好你师尊,这药一定要喝。”


    岁音乖顺点头。


    待两人走后,岁音拿着刚刚写好的门规,小心翼翼地问:“师尊,那这些……你还要吗?”


    夏时正喝完药苦得恨不得龇牙咧嘴表情抽搐,又碍于徒弟在场只得苦苦忍耐,听到她问,冷声道:“还要什么啊,没听到掌门的话嘛。”


    岁音低头忍着笑:“好。”


    耽误了这半天功夫,岁音写的还不能用,夏时不得已拿起笔写了起来,字迹也跟着潦草乱飞。


    相反岁音原先要帮着抄写已经完成了大半,这会儿倒是有些清闲。


    她停了笔,偷偷瞄向对面。


    女人低垂眉眼半遮下眼底的烦躁,不时地张着嘴嘀咕什么,旁边听不真切,看样子不是什么好话。


    眼前虚晃,岁音手腕处的淡青玉珠开始发热。


    她被烫得一惊,这才意识到方才似乎又要神识离体,靠着这玉珠才稳住神识。


    抬手抚摸着玉珠,岁音不由心想,砚姨给的东西果然有用。


    索性直接趴在桌上,静静地看着对面。


    看着看着那种心悸的感觉又冒了出来,甚至比以往更强烈,她伸手捂着心口,眼神茫然地看着夏时。


    目光下移至案上,那些龙飞凤舞的字竟一个个飘了起来。


    她记得,她应该记得的。


    可是…应该记得什么?


    玉珠愈发地烫,神识离体的苗头已然压不住,岁音痛苦地低吟一声,她抬手捶着脑袋,一下又一下。


    记得什么……


    一双冰凉的手攥住她的手腕,耳边传来低语:“你做什么打自己?”


    岁音仿佛抓住溺水浮木,翻转了手紧紧抓住那抹冰凉,抬起头红着一双眼看她:“你告诉我,我该记起什么?”


    手被死死抓住,夏时抽身不得,只得半弯下腰看着她。


    她不知道她该记起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可谁知突然发了癫的人看了她后突然起身朝她扑了过来。


    两人摔倒在地,红白衣衫混在一起。


    夏时被砸得结结实实,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腰也被岁音的双手死死箍着,她忍了忍推搡两下。


    ……没推动。


    “你给我起来!”


    手劲多大心里没点数啊,腰都要断了。


    藏经阁里也不能妄动灵力,被发现了又是一番处罚。


    夏时无望地仰看着阁顶,耳边是断断续续不清不楚的话。


    “我不死,别忘了我……”


    “等我……”


    “等我……”


    “你等我……”


    到最后只剩“等我”两个字,尾音还带着些哭腔,像极了生死离别时有情人之间说的话。


    难不成还真有个负心人负了她?


    可她才多大啊,就已经经历过大风大浪了?


    她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半点风浪呢。


    夏时起不来就躺在地上东想西想。


    直到感觉腰上的力道松些了,夏时才一把将人掀到一边。


    “咚”地一声响,是什么硬物和地板相撞的声音。


    站起身整理一下凌乱的衣衫,夏时拿脚尖轻踢了一下意识不清的某人。


    “你想干什么啊,大逆不道!刚入门就想欺师灭祖啊?”


    “嘶~”


    夏时扶着腰侧倒吸一口凉气,两边侧腰的位置一碰便疼。


    该死的,她都要怀疑岁音是不是故意的了。


    看到地上那人还皱着眉胡言乱语,夏时又凑了过去,这次没敢靠太近。


    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脸,白皙的侧脸不一会儿现出红痕。


    “还真是娇嫩。”夏时嘀咕了一句,顺手又捏了一下脸颊。


    好歹也是亲徒弟,总不能不管。


    夏时转身拿了杯凉茶,手指点了点,然后弹到岁音面上。


    如此反复,倒是激起了夏时的玩心,杯中水被弹出大半,岁音的脸也像水洗了一样,人才悠悠转醒。


    弹水的手停住,夏时轻哼:“醒了?”


    岁音眨了眨眼睛,眼睫上挂着的水珠让她有些不适。


    “师尊……”


    “别叫我师尊,我不是你师尊。”夏时扶着腰走回案桌前。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窝囊的师尊。


    岁音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她的动作,问:“师尊,你的腰怎么了?”


    “被鬼掐了。”


    “……哦。”


    “那我为什么躺地上?”


    “鬼压床。”


    “……哦。”


    虽然不知道夏时为什么这么生气,岁音还是慢慢凑了上去,替她将茶续上。


    她瞄了一眼师尊揉腰的手,“我……给你揉揉?”


    “一边去。”夏时现在看她就心烦。


    “我学过的,不会弄疼你。”岁音试图伸手。


    夏时看她,“给之前的情人揉过?”


    岁音:“?”


    她干笑了两声:“师尊在说什么?”


    她哪来什么情人。


    夏时没再说话,又勤勤恳恳拿起笔准备抄写。


    她可不想一直待在这藏经阁。


    气氛沉默着,耳边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岁音看了一会儿,发现她的姿势十分挺直,甚至可以说是僵硬。


    腰伤这么严重?


    犹豫了一下,才道:“其实……我会模仿字迹。”


    “……”


    一滴墨落下,将下方的字染了一团黑。


    夏时抬头瞪她:“不早说。”


    把笔一扔,起身让位:“你来写。”


    作者有话说:


    有这么一句话:看得多了,也就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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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药比命苦◎


    观星台。


    沈淮闻看着眼前满山风雪不断, 轻呵出一口气,眉眼下弯:“你想让她俩留在藏经阁?”


    叶萧点头:“仙门大会快要开始了,她在藏经阁要好一些, 有岁音陪着应该也不会寂寞。”


    “就知道你疼她,自从上次偷跑出去回来后,你的眼睛都快长到她身上了。”


    沈淮闻说罢便看到掌门脸色变了变, 然后嘴硬地说了一句:“我没有。”


    垂眸轻笑,沈淮闻也不和她争辩,而是转了个话题:“大会过后,我想去一趟神医谷, 小师妹的毒实在诡异难辨,这几日我心底有些猜想, 可能只有去了神医谷才能得到答案。”


    “最好…别是我想的那样。”


    “神医谷自二十年前便已封谷,你去了, 她们不一定会让进。”叶萧眉间有些愁绪。


    二十年前神医谷为十三鬼域所害,从那之后闭谷自封, 不见来客,虽说冤有头债有主,可保不住她们会不会将这仇恨加注到夏无为身上。


    “万事再难, 总要有一试。”沈淮闻的话随着山间冷风飘得越来越远。


    最终入了观星台外另一人的耳中。


    ,


    今日来给夏时送药的是温知书,她一边分出细微灵力确保汤药不凉,一边好奇地看着藏经阁内的一切。


    跟着引路弟子来到二楼抄书的静室, 那静室门敞开着, 她一眼便能瞧见里面光景。


    里面——岁音恨不得长八只手正埋头疯狂地写着, 动作都有了残影, 而她对面的夏时靠着座椅悠哉悠哉地品着茶, 轻闭眼眸十分享受。


    “……”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夏……无为长老,这是您的药。”话到嘴边,温知书舌头打了结又硬改了回去。


    明显看到夏时身体一僵,睁开眼睛时有一闪而过的厌恶和恐惧。


    温知书把药碗放下,余光去看满头大汗的岁音。


    不由地问:“处罚这么狠吗?一刻都不能停?”


    夏时摩挲着碗边垂眸思索人生。


    她的命跟这碗药一样苦。


    另一边的岁音差点要哭了,她的命也苦。


    但也不能她一个人受罪。


    “师尊,药要趁热喝。”少女唇边带笑,表情真诚。


    真是个为师着想的好徒弟啊。


    夏时抬眼横了一下,那碗药也没端起来。


    她需要莫大的勇气。


    “知书啊,把那窗户开开,我透透气。”


    温知书看了一眼两人中间那紧闭的窗户,也觉得静室有些憋闷,便走过去将窗打开。


    下一秒,鼻尖扫过苦药味。


    淡金色流光在眼前划过,那抛向空中的药碗瞬间化作齑粉散得一干二净,药汤也蒸成了褐色雾气。


    唇角勾起极淡的笑意,温知书敛下眼中神色转身。


    身后夏时坐得稳稳当当,面上没有半点心虚。


    淡定得差点让人觉得刚刚那只是错觉。


    “你……”


    夏时食指抵唇,轻声开口:“不许说哦。”


    下一秒——


    “夏无为你想死吗!?”


    独属于沈淮闻那温柔又不失压迫感的声音突然炸响在静室内。


    夏时表情呆滞,而后一瞬间将目光定在温知书腰间的玉牌。


    “师姐???”


    “别叫我师姐,我当不起你师姐。”玉牌又传出声音。


    夏时:“……”


    这话听着耳熟。


    小动作被看得一清二楚,夏时乖乖坐好,飞快低头:“师姐我错了。”


    敢倒沈淮闻的药,她还是头一个。


    “呵。”玉牌传来一声冷呵。


    “知书你先回来吧。”


    温知书给了夏时一个同情的眼神,退出静室。


    “师尊,药要趁热喝。”


    又是这句话,夏时抬眼看去,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表情中的窃喜。


    “好笑吗?”


    岁音立刻绷紧了脸,摇头:“不好笑。”


    “那就赶紧写!”


    夏时也拿起了笔不时写两个字,因为她知道,再过一会儿还会有人来送药,那人必定是她笑面虎师姐沈淮闻。


    正如她所想,两个时辰后,沈淮闻唇角含笑地走了进来。


    夏时没抬头,身子却不自觉地抖了抖。


    她努力装出认真抄写的好模样,可笔尖不受控制,在纸上乱爬。


    沈淮闻就在案桌前站着,手里端着一碗药,药味浓郁冲天,对面的岁音都不由地皱起眉捏住了鼻子。


    这药……会死人吧。


    夏时缓缓抬眼,一副惊讶的样子,“哎呀,师姐您怎么来了?”


    都用上敬称了,真怕了。


    岁音把笔放下看戏。


    沈淮闻站着也不说话,把药一放,就盯着她。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回有人盯着,这碗药不喝也得喝。


    夏时哆哆嗦嗦举起碗,怕它不掉又怕它真掉了。


    不掉,她受罪;掉了,她更受罪。


    还未凑近鼻口,那比命苦的药味就冲上头,夏时差点要哕。


    她干笑两声,讨好道:“师姐,这药…怎么不一样了啊?”


    这比她倒掉的那碗苦多了吧。


    沈淮闻终于开了口:“我看你病又重了,稍微调试了一下,你尝尝。”


    稍微……


    夏时看着手里药碗,似乎能从里头看到一个丑陋至极的妖怪对她狰狞地笑。


    她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招惹淮闻师姐了。


    怕什么!一碗药罢了,还能苦死她了?


    在心里鼓足勇气,夏时屏住呼吸一口闷下。


    好苦……


    整个人都被苦麻了,夏时用手捂住脸,遮挡住被苦变形的脸。


    沈淮闻见她喝完,眸中这才见了笑意,她放下一纸袋甜栗子。


    “以后莫要耍滑。”


    夏时连连点头:“不会了。”


    沈淮闻走后,夏时对对面招招手。


    岁音正辛苦忍笑,见她招呼自己,伸手掐了一把大腿忍住,装得云淡风轻地过去。


    “师…尊。”声音还有些抖。


    夏时这会儿没空管她声音抖不抖笑不笑的,伸手指着桌上的纸袋,“快给我剥几个。”


    她满嘴的苦味,顺着喉咙向下,哪儿哪儿都是苦的,说个话都仿佛又把那碗药重新喝了一遍。


    岁音将纸袋打开,热气带着栗子甜香扑面而来,还是热乎的。


    她剥了两个递过去。


    捏着栗子的手指突然触到一抹湿软。


    这触感十分新奇。


    她心下疑惑,便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便让她怔住了。


    因为夏时并没有用手去接,而是倾身过来张开嘴探出舌尖将那栗子卷走,栗子挨着她的指腹,软滑湿润的舌头不免会碰到她的手指。


    “再来两个。”


    岁音听后迅速低下头,面上有些热意,那湿软的触感在指尖久久不散,她剥栗子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一个……


    两个……


    …


    十个……


    一个喂,一个吃,好不惬意。


    直到苦味压下大半,夏时这才放开遮挡的手,刚想要倒杯茶顺顺,面前就出现一只手,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捏着她想要的东西。


    这徒弟……真上道。


    夏时接过茶水慢慢喝着。


    “剩下的你拿去吧,奖你的。”


    岁音听后也剥了一个塞进嘴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咬着那颗栗子时,静躺在口中的舌头竟也学着夏时方才的样子将栗子卷入。


    指腹湿润,却意外地令岁音觉得不适。


    明明方才就没有这种感觉。


    栗子粉糯香甜,让人意犹未尽。


    “师尊,我也想喝茶。”


    夏时刚把杯中茶水饮尽,听到她要,顺手便把杯子递了过去:“自己倒。”


    岁音给自己倒了一杯,就着杯口喝着,心跳慢慢加快了些。


    不知为何。


    ————


    夜深时分,梦最深时。


    秦安于睡梦中瞧见了她的剑,那把剑悬于白雾之中,若隐若现。


    她顿时心下疑惑。


    向前走了两步,那剑竟也离她远了些。


    “这是你的剑吗?”


    听到有人问,秦安下意识回答:“师姐送我的,那便是我的剑。”


    说罢她才反应过来,刚刚说话的是谁?


    她看着四周水雾袅袅,明显不是现实。


    谁入了她的梦?


    不对,是谁控了她的梦!


    秦安心下警惕,冷声问:“你是谁?”


    梦境中有人轻笑,并没有回答她,还在说着剑,“你说那是你的剑,可你控得住它吗?”


    秦安沉默了下来。


    她确实控不住,用起来也不得心应手。


    “也不像岁音那般,能与剑心念相通。”


    “这剑是岁音的吧?”


    “不是!这是我的剑!”秦安生气地大喊,她想上前抓住那把剑证明自己的话,可那剑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于水雾之中。


    “你看,它都不想让你碰,它只有在岁音手里才能发挥出它原本的实力,在你手上,还不如一块废铁!”


    “你闭嘴!”秦安捂着耳朵不想再听,可那道声音却如魔音入耳缠着不放。


    “你想掌控这把剑吗?想比岁音更出色吗?我可以帮你。只要你点头,我就能实现你心中所想。”


    秦安耳边嗡嗡作响,她蓦地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脱离梦境时,她听到那人气急败坏的一声:蠢材!


    梦中惊醒,秦安浑身似水里捞出来般,在她看不见的暗处,一缕青烟顺着窗缝溜走。


    秦安擦了擦额前的汗,转头看去,光影斑驳,已经大亮。


    她想起那梦仍心有余悸,是梦,还是……别的什么?


    可三清界能有什么腌臜东西。


    她带着疑惑捏了净身诀,穿戴整齐后,余光扫过床边搁着的剑。


    犹豫片刻,她轻叹了口气,拿着剑走出房门。


    一出院子便有同门师姐笑着打招呼:“秦师妹,早啊。”


    秦安此刻正思虑繁多,听后也只点点头,随后又脚步飘忽地走远了。


    恍惚走到藏经阁前,她又停了下来。


    她在乎的不是这把剑,只是这剑是师姐相赠,意义重大。


    可这剑……


    她确实控不住。


    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做下抉择,秦安大步走入藏经阁。


    作者有话说:


    好朋友们元宵节快乐!!!


    第38章


    ◎师尊人可真好啊,真伟大啊◎


    “师尊, 我手累。”


    “小小年纪,累什么累,快写。”


    夏时曲起手指轻敲了敲桌面催促着。


    岁音苦着一张脸, 看了一眼旁边堆得快比她头高的纸张。


    秦安在静室前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她知道岁音被罚在藏经阁抄门规,可没想到无为长老也在。


    “无为长老。”有礼貌地敲敲门,秦安规矩地站在门口等回复。


    “进。”


    看到秦安过来, 岁音一骨碌站了起来,喜极涕零。


    “你人真好,还来看我。”岁音能够借机偷懒,心里已经对秦安感激了千万遍。


    真是好人啊。


    “那个…岁音, 我有话和你说。”秦安看了一眼旁边的无为长老。


    有无为长老在,她满肚子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岁音看出她的意思, 有些无奈:“我不能出这静室。”


    “秦安,你心境不宁啊。”夏时支着头, 明明在盯着案桌上的卷书,却又似乎什么也逃不过她的眼。


    秦安蠕了蠕唇道:“昨夜做了个梦, 吓着了。”


    夏时终于抬了头,看向秦安时眼中多了几分思索。


    半晌后,道了一声:“你过来。”


    秦安听话地走过去, 在案桌前半蹲下。


    微凉的指腹贴上额头, 秦安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息灌入,并不难受,反而带来一阵舒适, 原先的心慌意乱也渐渐平息下去。


    夏时手中揪着一缕青烟, 那青烟很是灵性, 眼看被抓住当下便灰飞烟灭什么也不剩。


    岁音看见那“见光死”的青烟好奇地凑过来, “师尊, 这是什么?”


    那东西一晃而过,夏时也说不让来到底是个什么。


    “秦安,你先在此静心打坐,等我回来。”说罢她又看向岁音,蹙眉:“抄你的门规去,别偷懒。”


    岁音:“……”


    靠着腰间玉铃,夏时在三清界行动也方便些,还好当初她闲着没事就缠着玄华给自己的东西设这个法阵设那个法阵,如今用起来倒是方便,不费太多灵力就能到三清地界任意她想去的地方。


    转瞬即至玉清殿,门外的弟子刚要行礼便被夏时摆手拦住。


    她快步走到殿内,还没见到人就开始喊:“掌门!”


    叶萧恍惚,还以为自己最近太忙听错了,谁知一抬眼,没听错。


    “你不是在藏经阁吗?跑出来作甚!?”叶萧一时横眉冷对。


    “等会儿就回去了。”夏时神色严肃:“我有要紧事告知。”


    叶萧见她不像是开玩笑,掌门威严一下放了出来:“说。”


    “三清界内有异。”


    “不可能!”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百年前修补结界时,我曾分出一缕神识在其中,若是有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入境,我定然会立即知晓。”


    夏时眼中掠过寒光:“若那人能避开结界法阵呢?”


    “这九州上的法修,恐怕除了青云城主玄尘,没人能做到如此。”叶萧说罢又问她:“你为何说三清界内有异,它找上你了?”


    “那倒没有。”接着夏时和她说了秦安的事,“那东西不像是灵力,邪性得很,若非我今日察觉秦安神魂不稳也发现不了它,看样子应当被缠上有些时日了。”


    叶萧在她说话之际又放出灵识将境内里里外外都查看了一遍。


    什么也没有,一切照常。


    可她师妹既然如此说,那便不会错,那鬼东西定然存在。


    “我会多留意。”


    夏时点头,也放心下来,“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转身就走,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就听到身后人说:“私自离开静室,罚期延后七日。”


    夏时猛地转头,不可置信。


    叶萧对她一笑:“公事公办。”


    ——


    静室。


    秦安将手中的剑递上,明明脸上表情是万分不舍,牙关都还紧紧咬着。


    岁音眨一下眼:“你做什么?”


    “它在你手里才能……”


    “唉——”岁音打断她,“这话不对,就别说了。”


    白净玉质的手将剑推了回去,岁音一改往日散漫,颇为正经道:“剑修怎可赠剑于他人。”


    秦安低下头,抚摸着剑身,无力道:“是我配不上这么好的剑。”


    肩膀蓦然一重,秦安抬头一看,岁音正抿着笑看自己。


    “谁说你配不上,你能凭自己入三清界内门,不论资质和悟性都是极好的,别说这一把上品法剑,就是神武,你也配得。”说着,岁音曲起手指弹了一下她手中剑的剑身,那剑震颤一下。


    岁音收回手,垂眸敛下眼底锋芒。


    砚姨说过,她自小便能用许多剑,就算那剑已认了主,她也能握在手里耍出花样来。


    她是天生的剑修。


    可她不能这么当着秦安的面说,也不能因为这点让一个剑修心境不稳做出赠剑的事。


    一个剑修再如何,也是不能弃剑的。


    除非……


    岁音脑中忽然闪过后半句:剑已毁。


    在岁音这片刻呆愣时,秦安已经抬了头目光灼灼地望过来。


    岁音的一番话点醒了她,她不该妄自菲薄。


    内心燃起一团火,秦安兴奋地浑身轻颤,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演武场练剑了。


    她握紧了剑,郑重地朝岁音施了礼:“多谢。”


    心中豁然开明,秦安也记得无为长老的嘱咐,便就地盘腿打坐,静下心来入定。


    岁音回神,一抬眼便看到脚边坐着个人,她微微挑眉,这么听话,说让打坐就真的打坐。


    趁着师尊不在,她能偷懒一会儿是一会儿。


    于是她也学着秦安的样子盘腿而坐,双手放在膝盖上。


    闭上眼……


    睡着了。


    等到夏时回来,看到地上两个人眼角抽了抽。


    一个动作规范周身已有灵气环绕,呼吸之间都在修炼。


    再看另一个,脑袋一点一点,脸上还带着憨傻的笑。


    她走到案桌前拿起一卷竹简,毫不留情地敲打岁音的脑袋。


    敲下去时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原来教训弟子这么有意思啊。难怪师尊以前动不动就拍她脑袋。


    岁音被敲得一激灵,双手捂着头生怕又来一下。


    “偷懒呢?”师尊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岁音自知理亏,只好拖着一条被压麻的腿慢慢挪到案桌旁。


    正好,秦安此刻也运转了几个周天,察觉到外界有动静,便结束入定睁开了眼。


    一双眼睛水洗般清澈明亮,还有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朝气。


    夏时微微诧异,她就走这么一会儿心境变化这么大?


    这里就两个人,她又将目光转到徒弟身上。


    能靠几句话改变一个人心境,不仅是说话的人会说且说到点上,也要听话的人心性本就向上,借以一点点外力便能重回大道。


    秦安能做到如此也是不可多得。


    “无为长老。”听听,说话的声音都洪亮了。


    “秦安啊,你是哪座峰的?”


    “景阳峰。”


    夏时心中了明,景阳峰是范文师叔的地界,虽说每峰都有守峰长老,但也不是所有被分配过去的弟子都是长老的徒弟,所以长老并不会管她们修炼如何课业如何,只会规范她们的言行举止。


    除了一些亲传弟子能学到一些独属于她们师门的东西,其他的内门弟子所学大都一样,比较光泛,并无针对。


    她先前也提过这个问题,门内弟子所学应当贪精不贪多,可师尊却说,她们所学的就是精,那些也不算多。


    她无法反驳,之后便不了了之。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个路数,看来叶萧师姐和师尊一个想法。


    “以后你每隔三日便来一趟藏经阁。”夏时从纳戒中拿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古书来,那书页脆得仿佛风一吹便散了。


    秦安心一惊,双手捧着接过,也不敢太用力了。


    “你回去修习这个心法,可辅以三千弱水剑式。”夏时笑看着她:“虽然只有三式,莫要嫌少。”


    “剑修一生,能有惊世一剑,便已经够了。”


    管对方多少剑招多少花样,你只需一招。


    秦安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讶。


    无为长老这是……在教自己?


    “多谢无为长老!”


    秦安走后,岁音的声音幽幽响起:“师尊人可真好啊,真伟大啊。”


    这话听起来很酸,还很阴阳怪气。


    夏时:“……”


    笔杆一放,岁音越想越气,不满道:“我也要学!”


    “学什么?在哪儿学?”夏时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你想拆了藏经阁?还是想让掌门拆了我俩?”


    一连串问题给岁音问熄火了。


    她蔫蔫地趴在案桌上,嘴上还嘟囔着:“教别人不教我。”


    静室就这么大点,说给谁听的两人心知肚明。


    夏时突然轻哼了一声:“万物逢春你不都会了吗,我还教你什么。”


    岁音一个激灵坐起来,“万物逢春?”


    “那日你与左霁比试最后用的那一招,便是万物逢春,只是剑气中没有丝毫剑意,生生用成了万物逢‘冬’。”夏时一想就来气,她那么好一个剑招,被改得面目全非。


    百转千回的剑招变成了阎王取命的杀招。


    岁音低下头:“左霁师姐也说我没有剑意。”


    “你一直都没有?”夏时略微诧异,这么久以来她从岁音的剑气中都察觉不到剑意,还以为是对方不好意思故意藏起来了。


    毕竟剑意这东西透露的是剑修最真实的心性,难免千奇百怪,有些人不想显露便会想办法遮掩。


    但夏时没想到她是真没有。


    她见过有人没有剑心,没有剑气,却从未见过没有剑意的剑修。


    剑意源自剑修自身,从剑修握剑挥剑的那一刻起,便会有剑意。


    “师尊,何为剑意?人人都有吗?”岁音发问。


    是的,人人都有,就你没有。


    夏时没回话,也不知道怎么回,说实话伤人心,干脆就不说了。


    这事她真没见过。


    “待为师…帮你查查。”


    有没有相似病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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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师尊不听话,不要了◎


    罚期将尽, 随着每日按时吃药,夏时的脸色也要比一个月前好了不少。


    这日天气格外地好,夏时将窗户开了一半, 让日光能够泄进来,她就搬了软垫沐在日光下,像只慵懒晒暖的大猫, 时不时还要睁开眼睛瞅一瞅旁边的人。


    而另一边日复一日地抄写,岁音对于模仿夏时的字迹简直得心应手,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那九百九十九条门规她都能一字不差地顺下来。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无为长老!”秦安欢愉的声音打破静室内的片刻宁静。


    三日一来,她从没忘。


    夏时抬了抬眼, 看着进门的人,竖了手指放在唇中央。


    “嘘——”


    秦安抿了下唇, 乖巧地点头。


    “今天这么高兴?”岁音趁换纸的功夫抬了头,看她脸上洋溢着笑便问道。


    “当然啦。”秦安怕吵到无为长老声音刻意放低了些, 她走到岁音的案桌边,继续说:“范文长老说我最近进步很大, 给我报名了大比。”


    “大比?又有比试?”


    夏时耳朵动动也睁开了眼。


    “欸,你不知道?”秦安有些疑惑。


    齐升师兄和左霁师姐都在大比名单中,岁音怎么会不知道呢。


    “十日后仙门大会, 之后就会有各门派弟子的比试。”秦安说着又兴奋起来:“你知道大比魁首的奖励是什么吗?无归啊!传闻是千年前的仙君所佩之剑, 这回昆仑山巅的玉凝真人特将此剑作为比试大奖。”


    “仙人之物,看一眼已是无憾。”


    “无归啊……”夏时低声呢喃着。


    她见过那把剑,曾经也被当做大比魁首的奖励, 只是当时她已有了无情剑, 就算品阶再高再好的剑也入不了她的眼了。


    她得了魁首, 无归却被原封不动送回了昆仑山, 据说玉凝真人还生了好一顿闷气, 气了足足半年。


    “真的啊!我能参加吗!?”岁音有些蠢蠢欲动。


    仙门大比,肯定很有意思!


    夏时泼了盆冷水下来:“罚期都没结束呢。”


    “还有十天呢,一个月的罚期还能没过吗?”岁音数着手指算时间,不久后神色一喜:“大会前两天处罚就结束了!”


    夏时:“……”


    哦,是她自己的罚期没过,忘了她比岁音多七日。


    “那太好了!如果岁音你参加得话,说不定无归就是你的了!”


    这份信任太重,岁音有些不好意思,她笑了两声:“我也想看看那无归长什么样子。”


    夏时又闭上了眼。


    到时候岁音走了,她的罚抄谁来写呢。


    要不……让她提前写完七天的再出去?


    这么想着,夏时的唇角扬起小小的弧度。


    她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


    于是第二日。


    “师尊,今日的抄写为何多了许多?”岁音呆愣地看着手边明显厚出一指高的纸张。


    “可能是纸厚了。”夏时扯了一个很敷衍的理由。


    岁音:“……”


    她不傻。


    今天!她就要叛逆一次!忤逆师尊!


    “我不写了!”毛笔被她啪嗒一下拍在桌上,笔尖的墨汁溅在四周。


    夏时挑了挑眉。


    挺有骨气。


    “但如果师尊能和我说明原由,我可以把这些都写完。”


    有骨气,但不多。


    夏时叹了口气,拿起书卷挡住脸:“秦安第一次来那日,我擅自离开静室,被掌门多罚了七日。”


    “但你决定要参加大比,我作为师尊怎能缺席。”


    一句话又给岁音哄开心了,她把那张溅上墨渍的纸团吧团吧扔到一边,重新拿起了笔。


    落笔之前却又手腕一顿。


    “师尊。”


    夏时应了一声,“嗯?”


    “我还没有佩剑,大比会很吃亏。”


    “出去之后,去剑阁挑一把。”


    这样一个可以说是天生剑骨的资质,剑阁内除了一些极特殊的法剑,应该没有岁音用不了的剑,这并不算什么问题。


    “可是剑阁的剑,太吵,我不喜欢。”岁音暗戳戳地去看夏时案桌旁的霜雪长剑。


    “吵?”夏时皱了皱眉,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形容剑。


    “那你去问问秦安愿不愿意把剑借给你,你俩轮着用。”


    岁音皱着鼻子:“这也太磕碜了。”


    两个人用一把剑,还是三清界内门弟子,说出去都要招笑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夏时掀起眼皮,“那你想如何?”


    顺着对方炙热的视线,她看到了自己手边的剑。


    伸手一挡,无情开口:“想都不要想。”


    岁音又想叛逆了,手中笔一放,态度摆在明面上。


    不给剑,那她就不写了。


    夏时:“……”


    这算是威胁挑衅吗?


    心底冷呵一声,夏时拿起笔写了起来,甚至还在两人案桌前加了一道屏障。


    眼不见心不烦。


    岁音神色一僵,倒是她忘了,夏时那么宝贝她的剑,如今修补好,不就更宝贝了。


    直到岁音罚期结束,两人也没再说一句话。


    临走前,岁音朝着那屏障说了一句:我走了。


    没有回音。


    哼!


    岁音憋着闷气扭头就走,不就是一把剑嘛,摸一下碰一下都不行了,跟个老情人一样护着。


    她走出藏经阁大门,转身抬头向二楼看去,那里的窗户开了一条缝,一闪而过白影。


    有本事偷看,有本事说话啊!


    什么师尊!什么也不教,还净使唤她,见鬼的师尊!


    气性上头,岁音想卷铺盖走人。


    说走就走!


    回到小院子收拾收拾东西,嘴里还絮絮叨叨的:“臭着一张脸给谁看,不就一把剑嘛,等我找到了我的剑,非要拿到你鼻子下面看看谁的更好看!”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岁音手一顿,以为是夏时追过来了,难掩心中暗喜,她绷着脸硬生生道:“就算你拦着我和我道歉,我也要走!”


    “阿音,你把我当成谁了?”身后女人的声音尾音上挑带着些许勾人。


    不是夏时!?


    岁音放下手中物件转身,压下那一点失望又转为惊喜:“砚姨!”


    砚歌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省省吧,还想骗我,以为是谁来了?”


    “没有谁。”岁音收拾完东西,“砚姨,我们回去吧。”


    管她什么剑,什么夏时,都见鬼去吧。


    “你现在还不能走。”砚歌拉住她,手掌裹着她的脸颊,声音温柔:“帮我拿一样东西。”


    岁音:“什么?”


    “我要那把无归剑。”砚歌将她鬓边的碎发挑起绕到耳后。


    “夺得魁首,把它给我。”


    岁音从没听过砚姨跟她要什么,但只要她要,她就会给。


    “好。”


    砚歌又牵起她的手,在那颗玉珠中留下一道灵力。


    “不要担心,那些人赢不了你,一群凡夫俗子根本不配做你的对手,但难免不会有些不要脸的老东西掺和进来,这东西滋养魂体,亦可护你三息之内性命无忧,莫要摘下来。”


    岁音点头,她方才察觉到砚姨在提到无归剑时神色语气都明显有变化,便问道:“无归剑,对砚姨很重要?”


    砚歌垂眸,眸光随之黯淡:“嗯。”


    “那是我寻了千百年的东西,很重要。”


    “那是你的剑?”岁音又问。


    “不是。”砚歌抬眸轻笑着,细微碎光于眼中划过:“问这么多做什么,取来就是。”


    美人落泪,见者忧心。


    岁音乖顺点头,不再问。


    砚歌接着又替她稳固了一下神魂,随后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结界一撤离,岁音便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不是说她罚期到了,怎么不见人啊。”


    “兴许是搬去了问天峰。”


    “哦也是,她都拜那人为师了,合情合理也该去问天峰。”


    这嘲讽嫌弃又趾高气扬的语气除了陆辞忧还能有谁!


    岁音快步走过去开门,果然看到了院外的大小姐和阿离。


    “你们怎么回来了!?”


    陆辞忧哼了一声:“鎏金阁也算是仙门前列,百仙大会怎能缺席。”


    “也是。”岁音的闷气被这见好友的欢愉抵消了大半,她拱手向陆辞忧一揖,笑道:“是我多问了,少主莫怪。”


    陆辞忧也被她这一套逗得一乐,一挥袖子:“走,本少主请你吃饭。”


    几人又去了承仙小馆,依旧是夏禾招待。


    上次岁音随着夏时一起来,她便记住了,这回见到人来,还另带了两位客人,夏禾连忙做完手下的事就过去了。


    “小仙君要点什么?”


    “店里的招牌菜都上一遍,再来两坛子好酒。”陆辞忧豪气地将几块上品灵石往桌子上一放。


    她拿出来的这些,都够买下整个店了。


    夏禾结结巴巴应好,连忙去吩咐后厨准备了。


    “你喝不了酒还要酒?”晏漓在一旁提醒道。


    陆辞忧眉毛一皱,看着她:“你是少主我是少主,今天好友相聚,你不要坏了气氛。”


    转头又问岁音:“能喝吗?”


    岁音想了想,她时常见砚姨喝,每次喝脸上还都带着满足愉悦的笑,想必滋味应当不错。


    “能喝!”


    酒菜很快上齐,中途老板也上来了一趟,她将一副画像交给岁音。


    “这是裴仙君的画像,我后来想起来了一些,就找人画了下来,麻烦您帮忙交给恩人。”


    岁音接了画像扔到纳戒里,正和陆辞忧喝得开心便随意应和了几句。


    一坛酒还未过半,两人就已经睡桌上了。


    陆辞忧手里还举着酒杯,“来!喝!”


    晏漓:“……”


    三清界禁弟子饮酒,更别说喝得人事不省地回去。


    她唤来夏禾结了饭钱,然后看着两人发愁。


    大小姐她能带回去,可岁音怎么办,她这张脸谁不认识。


    总不能刚从藏经阁出来就又进去了吧。


    无奈之下她只好拿出藏了许久的玉牌,传去符音。


    “师叔,岁音醉酒,承仙小馆。”


    三言两语说完,晏漓坐着静静等人来。


    与此同时,藏经阁。


    夏时还在疯狂地补今日的罚抄。


    玉铃在腰间叮铃响个不停。


    作者有话说:


    大家都开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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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凉凉香香好舒服◎


    夏时阴沉着脸来到承仙小馆, 看到桌上醉得胡言乱语的两人脸又拉了下来。


    她目光扫过桌上的酒坛:一坛还未打开,另外一坛剩了一半还多。


    晏漓见人来,连忙起身行礼, 低声道:“师叔。”


    “听掌门提起,你做事一向稳重,怎么不拦着点。”


    “……拦不住。”


    “来新朋友了啊, 还这么漂亮,喝一个?”陆辞忧突然站起身往旁边倒,伸手捞了一把,被晏漓扶正, “少主。”


    “阿离,你松开我。”陆辞忧推搡着, 嚷嚷着往前就要去拽夏时,憨笑道:“这人长得跟仙子似的, 叫什么名字?”


    夏时:“……”


    酒品忒差。


    晏漓伸手捂住大小姐的嘴,连忙带人走, “师叔莫怪,我这就带人回去了,岁音还要劳烦您多照顾。”


    说完, 她便搂着醉得腿脚发软站不直的大小姐御剑离去。


    夏时轻叹了口气, 撩起衣袍坐下,开了那坛未动的酒,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


    清酒溢香, 散了满座。


    并指拿起精致小巧的酒杯, 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当她想要再倒一杯时, 一只滚烫发热的手突然搭了上来, 严丝合缝地扣在她手背上。


    “你……嗝!为什么要喝我的酒……嗝!”


    岁音晕乎乎抬头, 然后又重重地低了下去,额头磕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倒也没听见她喊疼。


    夏时低笑了一声,将她的爪子一根一根扒拉开。


    刚把爪子拿开,那人又开始不老实地拉自己的衣襟,酒后的热气上来,潮红从脖颈漫上耳根。


    “热……”


    夏时看过去,领口向下的白晃了她一眼,她当下垂眸,伸手将岁音扯乱的衣领整理好,忍不住出言训斥一声:“坐好!”


    岁音抬起头,额头上还有刚刚磕出来的一片红印:“嘿嘿~”


    夏时:“……”


    她跟一个醉鬼说什么。


    手还没收回来,就被一把抱住,胳膊挨着一片绵软,意识到那是什么时,夏时身子陡然一僵,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快放开我。”


    岁音搂得太紧,那个地方,她的胳膊不太好动。


    “不放。”岁音低下头,把红彤彤的脸颊贴在冰凉顺滑的外衣上,嘴里嘟囔着:“凉凉的,香香的,好舒服。”


    夏时抬眼望天,她要是真带这么个醉鬼回去,掌门不会放过她的。


    她向旁边看了看,此刻店内客人不多。


    恰巧碰到夏禾招呼完客人要下楼,她便招了招手。


    夏禾见到恩人当下就笑开了,三两步走过来问:“恩人有何吩咐?”


    “店内可有客房。”


    “有的。”夏禾看着紧抱着她胳膊的岁音,又多问了一句:“需要准备醒酒汤吗?”


    “嗯,麻烦了。”


    ——


    晏漓将陆辞忧带回客院时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费了一番功夫躲过夜间巡视和其他仙门的人。


    若是让别人看到了鎏金阁少主在三清界夜醉,免不了要有些闲言碎语。


    抱着人将她放到床上,晏漓又取来热水替她擦拭酒气蒸上来的汗,动作手法格外娴熟。


    “阿离。”陆辞忧睁开眼,意识比在承仙小馆清醒了不少,她静静看着阿离替自己擦手又擦脸。


    “嗯。”晏漓轻声应着。


    醉酒的人突然抽回手撑着床面支起上身,她呼吸间的酒气尽数在两人之间扩散。


    晏漓眼瞳颤动,薄唇轻抿着。


    大小姐还在往前凑,还伸出手勾着晏漓的脖子将人拉近。


    酒气渐浓,晏漓撇开了脸。


    “少主,你醉了。”


    陆辞忧听了眉毛一皱,不满道:“阿离,不是说了,别叫我少主。”


    晏漓顺应着她,“阿辞。”


    “真听话啊。”陆辞忧笑着,手臂一用力将人整个抱住,脑袋钻进颈窝。


    “阿离,今夜你陪我睡吧。”


    晏漓:“……”


    “少主,不可嘶……”


    颈侧皮肉被牙齿挤咬着,大小姐并未用力,似乎只是泄愤。


    随后轻咬又转为湿吮,晏漓猛然瞪大眼睛,怔愣了片刻后手忙脚乱地将人推开。


    “哐当——”后脑勺磕在床沿,陆辞忧疼得一皱眉,然后晕了过去。


    晏漓脸颊绯红,帕子也没捏住掉在脚边。


    一道符音传来,她这才回过神令自己镇定下来。


    符音只有两个字:速来。


    晏漓毁去符音,将陆辞忧牵好被子,又在房中点了安神熏香,这才关上房门离去。


    片刻后,晏漓来到玉清殿,此时殿外弟子已经被支走,她快步走入殿内。


    “师尊。”


    叶萧也早在等着她,见到人眉峰突然一拧:“你喝酒了?身上怎有如此重的酒气。”


    “弟子谨记门规,自然不敢,这酒气是从陆少主身上带来的。”


    晏漓说话时神色坦荡,叶萧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知道她不会撒谎。


    “你跟在她身边,莫要沾染了她的一些习气。”叶萧走近两步,想抬手拍了拍徒弟的肩膀,目光落在某处时忽地一顿,手也僵在半空。


    “师尊?”


    “荒唐!简直荒唐!晏漓!”叶萧突然暴怒,她指着晏漓痛心道:“你是我唯一的弟子,之后要接任掌门之位,你说要报恩十四年,我也允了,可你现在却如此贪念情|欲,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说罢她一甩袖子背过身去,胸口上下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


    晏漓被训得一愣,师尊从未对她说过“失望”一词,这算是极重的话了。


    双腿一弯跪在地上,她紧咬着牙硬撑着不让自己落下泪。


    “师尊,敢问弟子做错了何事?”


    “何事?你自己看!”


    叶萧话落,晏漓面前便出现一面水镜,镜中倒映着她惨白的脸和泛红的眼睛,亦让她看清了颈侧的暧昧咬痕。


    “不!师尊,我没有,这是陆辞忧醉酒后不小心咬的。”晏漓急着解释。


    叶萧:“……”


    掌门的脸色越来越黑,厉声喝道:“你欠下的账为师会帮你还,从此刻起不许再待在陆辞忧身边!给我老老实实做你的掌门首徒!”


    掌风迎面而来,晏漓眼睫颤动,跪得腰背挺直一动不动,脸上的半截面具掉了下来,她做的掩饰也被去除得一干二净。


    “明日我会把你的名字加到仙门大比的名单上。在这给我好好跪着!”


    叶萧甩袖离去,一张脸气得铁青。


    她气冲冲地朝着秋林峰去,御剑上空时却又忽然转了个方向——藏经阁。


    ——


    翌日一早,岁音醒来便觉得头疼欲裂。


    她吸了口气,却不想嗓子干得跟地裂一样,疼得她忍不住咳嗽。


    “小仙君,水。”


    岁音接过水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等嗓子好一些了才开口:“谢谢。”


    她环顾四周,发现房间有些陌生。


    “这是承仙小馆的客房,昨晚小仙君醉酒,恩……我们掌柜便自作主张让你歇在这里。”夏禾谨记着夏时的话,不让岁音知晓她昨晚来过。


    “多谢了。”岁音揉着发疼的太阳穴,问道:“和我一起来的那两个人呢?”


    “她们已经回去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已过了一半了。”


    岁音一惊,连忙起身匆忙收拾了一番赶回三清界。


    回去的路上遇到不少别的门派弟子往上走,一路上免不了说谈轮道。


    岁音跟在他们后面,听了不少八卦趣事。


    直到有一人提到:你们听说三清界多了一位长老吗?


    后面便很快有人跟着说:“有所耳闻,叫什么无为长老。”


    “无为……无为,那不就是夏无为嘛!”


    “不是说夏无为死了吗?”


    “什么死了,渡劫失败后躲在三清界苟且偷生罢了。”


    “那她还敢出来?还当上一派长老,脸皮够厚的,真当没人记得四百年前的事嘛!她害死了那么多资质上佳的仙门弟子,就连鎏金阁陆清羽和青云城的玄华都因为她遭受无妄之灾,无情无义的东西!我呸!”


    倏地,一道破空的剑气挑飞了最后说话的人,一旁围着的其他人也被剑气波及不得已向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好强的剑气。


    “谁!?”


    没人想到会有人在三清界内动手。


    被挑飞的那人穿着太一门的弟子服饰,此时猛摔在地上,口鼻都流出血来。


    其他人见状齐齐拔出剑来,看向剑气挥来的方向。


    只见那边站着一个极漂亮的女修,一身红衣飒爽,眼眸深沉地看着这边。


    奇怪的是她手中明明没有长剑,周身却隐隐有剑气围绕。


    “这位仙友,不知你为何突然伤人?”其中一人开口问道。


    “你们刚刚在说谁?”岁音的视线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说话时唇角微扬带着看似和善的笑意。


    笑里藏刀,若夏时在场,定要以为这个岁音是淮闻师姐假扮的了。


    “夏……夏无为啊。”有人见她笑了便回了她的话,被旁边的人猛地拍了一下才止住。


    “他嘴巴不干净,我出手教训一番,不可吗?”岁音冷哼一声,眼神蔑过躺在地上翻滚哀嚎的人,若不是此处在三清界,这人早死了。


    “岁音师妹!”


    有人远远地喊了一声。


    岁音抬头看去,正是左霁御剑而来。


    “左霁师姐。”岁音行了一礼。


    左霁收了法剑,靠过来,低声问:“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被掌门派来山下接待上山的其他仙门弟子,远远就看到那一身红衣的师妹和一群人对面而立,她便急匆匆赶过来。


    在三清地界,怎么还能让门内弟子被欺负了。


    这些人不认识岁音,却都认得左霁,刚到三清界,谁也不想惹事。


    “没有没有,左师姐误会了。”


    “对对对,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一群人脸上挂着虚伪假笑,你推我我推你地急急忙忙上山了,还不忘分出两个人去抬那个倒地不起的太一门弟子。


    见人走远,左霁才道:“岁音师妹,仙门大会即将召开,你也快回去准备准备吧,我记得你也报名参加了大比。”


    岁音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师姐再见!”


    左霁颔首。


    两人一上一下擦肩而过。


    路过主峰客院,岁音碰上刚醒了酒的陆辞忧。


    大小姐揉着后脑勺左右张望,似乎在找什么。


    岁音走过去:“找啥呢?”


    “阿离啊,平时我醒来她就在外面守着的,今日怎得不见人影。”陆辞忧说着低呼了一声,手揉的力道轻了一些,自言自语道:“谁昨晚上打我了吗,这么疼。”


    “哎呀,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岁音说完想起来兴师问罪了,“我还没问你呢,昨晚把我一个人留在承仙小馆!太没义气了吧!”


    “别说你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昨晚怎么回来的。”陆辞忧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结果半点影子也想不起来。


    “晏漓师姐。”


    岁音和陆辞忧同时抬眼看过去。


    院外有几名三清弟子路过,正对着一个背身而立的人行礼。


    那人对那些行礼的小弟子微微颔首,然后偏头向院中看了过来。


    陆辞忧的脾气炮仗一样被一下点着:“看什么看!走远点,别坏了本少主一天的好心情。”


    晏漓垂下眼,竟真握着剑走了。


    作者有话说:


    晏漓:我去看看她醒酒了没有。


    陆辞忧(凶巴巴瞪眼):看什么看!走开!


    晏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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