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这三个字一冒出来, 阮盛意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虽然不能彻底排除家里人反对的可能性,但还是降低了一些些可能性了,她不能说这很好, 可只要有一丝不被萧温妤的家人讨厌的可能性,她都想抓住。
那个家看起来真的温暖又和谐,如果有一天真的逼萧温妤在二者之间做决定, 她难过是真的,可也会催着萧温妤向那个方向转向,而不是选择她这个极不稳定的炸弹。
在这一天到来前,她会努力, 为着她们,也为了她自己的私心——
她也想感受下一个和谐有爱的家庭能带来怎样的温暖与美好。
可庆幸归庆幸, 一旦牵扯到这个算得上是她们这儿的地头蛇企业了,一切好像就没那么好办了。
萧温妤这个家伙, 这么大的事儿居然想一个人扛下来吗?还嫌她管得多,呵呵, 到底谁管得多还真是不好说呢。
陈越歆继续说:“逸尘说,前段时间以前跟着她混的人被林家招走了几个,刚巧给了她一些信息。”
“林家最近很动荡, 你懂的, 她们家属于分公司,总公司那边来人收拾她们了,前段时间被招进去的就是当了黑手套, 给上头打了个黑工, 又替着进去蹲了几天。”
这种小道消息最为灵验, 因为当黑手套的是最该闭嘴的, 偏偏她们都是跟着潭逸尘混出来的, 对谁闭嘴都不能对这个曾经的恩人闭嘴,因而一些杂七杂八的消息都是这样被传进她们的圈子里的。
阮盛意心底渐渐有了判断,又顺了顺头发,问:“然后呢?”
“据说,总家的查底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就差一笔钱,而林斯沐最近又恰好逢人就说自己曾经下聘花了多少钱。”
陈越歆收了声音,留了足够的时间给阮盛意思考。
阮盛意想了一会儿,嗤笑一声:“依你所言,她是想独自扛下来这么大的事情?”
林斯沐那个渣滓说的数目肯定不少,主家也不可能信,但该走的调查流程肯定不少,该带来的压力也半分不会少,这才是林斯沐的目的。
我过得不好,你也别想活得痛快。
兴许她们从沙漠回来开始就已经联系萧温妤开始了调查,可这个人就硬撑,这半个多月了能一句话都不告诉她,就这样撑了半个月到把自己的情绪撑崩溃?
她还有脸指责她??
还有脸拍她的黑历史视频要挟她??
就算不是为了她,能不能为安琪考虑一下?!
阮盛意重重冷笑一声,重复道:“她竟然想独自扛下来这么大的事情?”
陈越歆喟叹一声:“很显然,萧老板心思很重的,也未必就是想独自扛下来这么大的事儿,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的事儿可多了,可能忍了,不是晕倒了可能到现在都还拿胃不好忽悠她呢,不是瞒不下了也许明年夏天都还穿着长袖呢。
不知道该怎么说就不说,不知道该怎么做就自毁,萧温妤你真是好得很啊。
阮盛意冷冷道:“她既然想扛,我就没必要做这个英雌不是?让她扛着吧,好好扛着,好好当她的独孤英雌。”
陈越歆:“……你给我冷静!她不过是心疼你做得多太累了,你不要这样讲话。”
电话的这端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大笑着,苦涩道:“她心疼我?她把自己的心都快累死了,她不心疼她自己她心疼我,呵呵……”
陈越歆冷言呵斥:“好好说话,别对着我阴阳怪气。”
这呵斥像一场及时雨,灌透了阮盛意的情绪,逼迫着她长舒了几口气后堪堪冷静了下来。
要冷静的,既然已经知道了就更要冷静的,要的……
陈越歆:“不想帮忙就不帮,但是不要说那些犯浑的话,别走错路了。”
“我知道了,谢谢。”
“谢啥,话带到了,你冷静冷静想想怎么处理吧。我跟你说哦,有时候装傻不失为一种好方法,显而易见她不想让你管,这对你也是一种保护,你好好想想吧。”
阮盛意默了片刻,问:“姐起床了吗?”
“醒了,在做胎教呢。诶,你要是需要什么胎教的书,可以让逸尘推给你。”
“书暂时不需要,但是……”她咬了咬嘴唇,道:“我想借人。”
两边都诡异地沉默着,良久,陈越歆骂道:“……你个混蛋玩意儿滚吧,别让我再见到你。”
电话被怒冲冲地挂断,阮盛意盘腿坐在床上愣了好久才收下来手机,戳了戳屏幕,可另一人死都不接电话。
她戳着戳着,点进了置顶的聊天记录,视频还沉在最下面,封面是一片花了的痕迹。
点进去,只要点开后立马退出来,就可以只听到这家伙叫她的名字,用那道温润的似旧日昏黄时光中的录音机里的声音,唤她阮阮。
她有些茫然,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还能做什么?
她可以直接去到萧温妤的面前,告诉她,她已经知道了这些事,她要和她一起承担吗?
不可以。以萧温妤心思之重,听了这话当场会应了好,背地里又会在她的账单上记上一笔,而后更拼命地去挖自己的伤疤,试图给她带来些什么等价的东西。
这家伙笨得很,笨得和她如出一辙,偏偏最根本的性子也和她如出一辙,她们这种人啊……
阮盛意躺在小床上,盯着木饰面看,暗想:她们这种人啊,是最会折磨自己的人了。
可是,倘若真的不管了,那更不行,她们都赌不起这个概率,她不想失去如今生活里的任何一个人。
能怎么办呢?
晚上,今醉上了人。
阮盛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干脆换上了调酒师的衣服,回归自己的老本行,站在吧台后面听着碎冰的声音在shake壶里碰撞,似令人安心的乐音一般,推着她冷静下来,慢慢思考。
熟客坐在吧台前时见是阮老板,十分惊讶:“听说你把隔壁盘下来了,最近在琢磨怎么经营,怎么有功夫出现在这里了?”
是那个很喜欢“调戏”老板的人,今天也不例外,见她换上了工作服,干脆就坐在吧台旁,撑着下颌似笑非笑地看阮盛意调酒。
她软了声音,道:“今晚可以拥有一杯有阮老板亲自做的手凿冰球的鸡尾酒吗?”
“不可以。”阮盛意如常拒绝。
张汶讶然,“拒绝的也太干净利落了,让我猜猜……是不是隐藏菜单也没有了?”
阮老板平静看她:“从来没有过。喝什么?”
到这会儿,倘若再看不出来这位小老板的拒绝意图,未免也太不知趣了些,女人只好懒懒地撑着下颌,无奈道:“来杯特调吧,想要低映海洋。”
“好。”
张汶:“阮老板对我们还真是惜字如金啊,不知道哪里来的人,能摘下这么一朵冰花呢?诶,听说你和对面那个温柔姐姐同进同出,关系很好?如果是输给姐姐了,也行吧……”
她扭捏叹气,但调酒的人不为所动,直到莹蓝色的酒液安置在长条杯中,轻轻推到她面前。
阮盛意平静看她,沉声道:“她只是她,没人可以和她争。”
“知道啦知道啦,这么说是真的?天啊,好想看看你这层冷漠外皮撕开之后会有多么crazy,太遗憾了。”
阮老板叹气,道:“还好。”
其实一点都不疯狂。
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好像有一点点懂得收敛,或者说,有一点点怂了,搁在往常,倘若真被人欺负成这样,她已经纠集了一大帮人在后巷集合了。
张汶又说:“讲起来哦,我认识她前妻。不对,谁会不认识她前妻呢?那可是春城北市交际圈的一朵花儿,不过就是……开得不太正宗。”
“讲讲?”
张汶笑,凑过来看她,软嗔了声音:“阮老板都不肯来一颗手凿冰球,我怎么讲呢?”
“……”
更快,添了一颗手凿冰球的低映海洋被放了上来,阮盛意揉了揉眉心,“请讲。”
“谢谢~林家,做房地产的地头蛇嘛,暴发户来着,所以那个林斯沐是个出了名的人渣嘞,听说对面那位还和她处了有快十年,啧啧啧,不知道是该夸她能忍,还是该说她脑子……你懂吧?巨爱喝酒,爱热闹,有一段时间约我的嘞,我实在对破坏人家家庭没兴趣,没答应。”
张汶四处瞟了一圈,压低声音道:“而且,对面那个实在有点太貌美,要不是我的道德良知绑着我,我都想拐骗她出来和我谈谈了。”
阮盛意嗤笑一声,“我的。”
“哦呦哦呦哦呦,承认啦?嘿嘿,姐姐我吃到真的了看来。”
“你继续?”
“没什么好继续的啦,人渣的故事你又不感兴趣。不过最近被收拾了,而且收拾的可惨了。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我看这地头蛇真是被压得死死的,据说暗地里找来的人都被强龙收拾了。”
“不碰另一边,算什么地头蛇。”阮盛意挑了挑嘴角,抬手掐住张汶下意识拿出来的烟,“抱歉,不能抽烟。”
待哄走了这位客人,阮盛意简单收拾了一下吧台,施施然走向一旁玩手机的谢瑜,敲了敲桌面:“她说什么了?”
谢瑜大惊:“你是怎么发现的?”
“太明显了,给我看。”
最上面是谢瑜偷拍的她的视频,萧温妤应该是看了,回了一个问号。
而后谢瑜又告状,她居然给别的女人手凿冰球。
萧温妤:手凿冰球怎么了?
谢瑜:这就相当于您用您最珍贵的相机,一格一格地调参数,给您的追求者拍了一张可以保存一辈子的照片。
萧温妤:……所以呢?
消息就停在了这里,聊天框里还有谢瑜刚敲的大段的信息,全都是背后偷偷告状打小报告,看得阮盛意一张脸又红又白,最后全选删除,快速敲了几个字而后抛还给谢瑜。
还有一句让谢瑜如坠冰窖的话:“明天你单值,好好记录。”
至于手机屏幕上的话——
“没什么。”
就冰冷的三个字,罢了——
第72章
萧温妤画完最后一笔, 扶着腰后退几步,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这才想起来方才最后只响了一声的手机。
她拿过手机瞧, 还是谢瑜那家伙的信息,只是最后这冰冷的三个字和前面这位朋友热火朝天地给她告状的场景有点反差太大了。
哎呀呀,看来有些人被发现了呢。
她捏着手机的一角在手里转了个圈, 目光又落在自己辛苦了一天完成的大作上,忍不住轻笑一声,握着一旁的水彩笔,思忖片刻又添了几笔。
希望阮老板能喜欢呢。
至少比她那个两张大白纸要好看许多。
她提着纸举起来试了试, 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没买胶水,店里也没有合适的胶水, 至少没有能够贴在对面的玻璃上的胶水。
萧温妤妥帖地收好自己的画,拿过一旁厚重的大衣套在身上, 拉紧了领口,而后一头扎进呼啸的寒风中。
夜空呈着诡异的粉紫色, 这是老天送来的下雪的预兆,初雪前总会暖几分,但今年不仅没有暖和, 风声似乎更凌冽了几分。
这说明今年会是个寒冬, 寒冬预示着在现下还存不住雪的时节,薄薄一层初雪下会是薄薄一层又滑又难走的冰。
她剩下的能这样自如来去的时间不多了,诸葛璟能不能快一点带来好消息, 她有一点点想要去哄她的小老板了。
一点点, 有一点点急。
倒也不太想, 在最后这短短的时间里, 再把阮盛意卷进来了。
她踩着凌冽冷风走到了街头, 还好,明姨的装潢材料店还开着,老人家正坐在柜台后面看电视剧,乐得止不住拍手叫好。
萧温妤哈了一口白气,温声开口道:“晚上好,姨,我想买点结实的胶水。”
明姨从柜台后绕出来熟稔地挽上她的胳膊,拉着她向店里走,止不住地讲着好冷的别在门口被冻着了,待走到店里面,她才弯着眉眼问:“贴到哪儿啊?”
萧温妤:“室外用的,贴到玻璃上。”
“哎呦,你也要往玻璃上贴宣传画啦?你对面的小阮之前就买了好多,你要不要除胶剂的?她也买了些,可能预备回头刮的时候方便点。”
萧温妤笑:“等到时候我再来姨这儿呗。”
应该也不太需要,日后倘若想撕了,她那下面还垫着一张大白纸呢,这除胶剂的钱怎么也轮不到她出,哼哼。
明姨乐呵应好,踮着脚取下来胶水,却在递给萧温妤时握紧了,偏头笑问:“姨给你打折,但你跟姨讲真话。”
萧温妤错愕,“您问?”
明姨嘿嘿一笑,抬了抬下巴,问:“你和小阮,是不是在谈朋友了!”
这个啊……
萧温妤腼腆一笑,又故作难过道:“还没谈几天就吵架了,现在也不知道算是谈了还是没谈。”
明姨拍着她的肩膀哈哈大笑,又无奈摇头,“你们年轻人啊!”
“不过啊,你在这儿的时间短,你不知道,小阮的性格确实古怪得很,真惹恼你了直接反击回去,别给她留面子。”
萧温妤默默捏紧了手中的胶水,心底不由得升了几分暖,也多了些灵感,一会儿回去还可以在纸上再填几笔。
但她还是忐忑低问:“她和你们更熟一些,您就……不觉得我离过婚这……”
“哎呦,谁还没点过去了真是的,都是女人的啦,又不是做了什么违法的事儿。离个婚而已,那咋了?你可别说她在意哈。”
“她也不在意。”
“那不就结了?来,送你一把小铲子,刮霜特别好用。”
萧温妤松了一口气,接过铲子,“谢谢明姨。”
“看着你们这样就特别好,就喜欢看你们小年轻谈恋爱。”明姨撑着下颌道:“不知道你知不道,小阮还有一套房产呐,姨偷偷告诉你的哈,街坊邻居的,你可不能给我卖喽。”
“不过她那套房子也惨,她就死轴了心,偏要买个带阁楼的,当时我们给她介绍的房子都不要的呀,非要这个那个五带六带阁楼的,一点不划算,死贵,但她花钱开心,嘿。”
是啊,贵啊,但是阮盛意肯定会买的。
毕竟,倘若始终只有她一人的话,只有那间阁楼才是属于她的家,五带六兴许是因为她只想要六,可五是一份好好生活的承诺,她早就已经许给了她的母亲。
萧温妤鼻根一涩,险些直接哭出来。
她揉了揉鼻子,又和明姨随意寒暄了几句,抱着一罐胶水从杂货店里走出来,又逆着风向自家走去。
好冷。
她本来是想等明早风歇一歇再贴她的杰作,可现下突然觉得她应该让明天早上醒来的阮盛意第一时间看到她的杰作,而不是等到明天中午或者晚上。
冷就冷吧,她要先贴。
她难得熬了个夜,等今醉和面包店都关了门,她轻手轻脚走到今醉门前,比划着怎么贴这两张纸。
两张海报就是两张大白纸,大白纸多丑啊,她也确实不想让海报继续被悬在那里怪尴尬的,所以她来画,画两幅能让这个店看起来更温柔可爱的画。
谢瑜发来的视频她看了,那杯酒叫“低映海洋”,属于有着今醉特色的特调饮品,也确实很符合今醉的调性,如水一般的店里,酒液让人仿若落进海里,飘飘忽忽,不知不觉地践行着阮盛意渴望的理念。
为了让人快乐。
可她这两幅,是为了让阮盛意快乐,只为了让她一人快乐。
萧温妤又平了平自己的画,扶着累到有些酸痛的腰后退几步,借着愈发粉紫色的天光欣赏着自己这两侧的杰作。
粉色的图案落在白色的纸上,在粉紫色的天光下,居然还挺明朗。
她拍了拍自己的手,轻轻一笑。
阮盛意,希望你能喜欢。
*
清晨。
萧温妤醒的早,第一缕阳光刺破压城的乌云后她就醒了。毕竟,虽然肚子突出的不太明显,但隐隐约约的坠痛和压迫还是让她忍不住叹道这阁楼恐怕真的不太适合继续活下去了。
这个点,阮盛意肯定还没醒。
她摸过来手机,果然没有阮盛意的消息,但是有另一个她期盼已久的人发来了信息。
诸葛璟:早上好,醒了请联系我,随时。(早上6:06)
萧温妤叹一声不愧是实干家,不知道这是没睡还是已经醒了,醒了醒神又喝了几口水恢复一下声音后,回拨了电话。
诸葛璟似乎一直在等她,响铃一秒就被接了起来,女人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到让人恼火。
诸葛璟:“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萧温妤平声:“好。”
“我以为你会先苦后甜。”
“没这个爱好,请说。”
“感谢您和您家人的配合,我这边的调查已经出结果了,目前已经同步了总部,您不需要再担心这件事会突然出现在您的生活里了。”
萧老板几乎瞬间挑了唇,素来沉稳的人也忍不住揉了揉鼻尖,声音中挂了几分喜色,却强装镇定道:“会彻底离开春城吗?”
“这就是坏消息所在了。”
萧温妤心底微沉,电话另一端的人扳回一局。
诸葛璟:“林家毕竟在这里有功劳,经营的也不错,虽然近些年来有很严重的贪污问题,但总部还是会给她们留点面子。春城是别想待了,但不至于直接关进去,毕竟没有把手。”
这还好,萧温妤松了口气,道:“这也还好,算中等消息吧,不好不坏。”
“好吧。”诸葛璟大概是耸了耸肩,带着撑懒腰时的慵懒声音道:“祝你今后的日子生意兴隆,再次感谢你这前前后后的配合与帮助,我大概还会待几天,如果有事儿欢迎随时联系。”
“从北市开始,我就欠了你一个巨大的人情。”
萧温妤应道:“谢谢。”
她们实在没有寒暄的必要,这一声过后萧温妤就挂了电话,心底这才轻松了许多,缓缓舒了一口气,握着手机时都免不得快乐了些。
真好。
消息也恰是此时发了过来,是来自SY的图片,两张,不用点开她都知道发来的是什么。
萧温妤拉开小窗帘,擦了擦窗户上的雾气,正正好能看到街对面的情景。
哪怕隔了这么远,她也能感受到小老板看到这两张图的时候的震惊。
也许还有一点点小小的害羞。
她忖了忖,回拨电话。
阮盛意的声音和着凌冽寒风一起,被冷冽削去了自己的清泠,羞恼道:“萧温妤,这是你贴的还是你画的?”
萧温妤的下颌轻轻压在抱枕上,隔着一道窗看她,小阮老板自然也猜到了她会隔着一道窗看她,转过来,遥相对视。
她不该转过来的。
萧老板温软了声音,道:“阮阮,你不喜欢吗?”
这声音太软,让某个站在寒风中的人只觉得暖意自足底生,烫得她生生旋了个身,又突然想起来身后的窗户,压停了脚步,直直站在那里。
萧温妤看着她,一颗心七上八下。
“呵……”阮盛意冷笑一声,“那你怎么样,有没有冻着?”
“我还好,你……”
“那我就撕了。”
萧温妤心底微沉,抢道:“阮老板,我……我是在屋子里画的,只是贴了出来罢了。”
“嗯,那我撕的更没有负担了。”
“阮盛意……”她急促地唤她,呼吸颠了颠,“我贴的,也挺不容易的,至少别……”
她没有想到这两张她送过去意图求和的画会是这个结局,泪水霎时模糊了视线,也因此,她没有看到其实窗外的人只是原地走着,一步没有向前。
电话里的人却只是冷笑,道:“你说我辛苦得紧,你呢?我昨天贴的白纸,是挺难看,今天就变成了这样,这么大的工作量,你又怎么不是一天做完的,你不辛苦吗?”
萧温妤抽了抽鼻子,“我……我只是不想你再伤害自己了,阮盛意,我们都好辛苦的,我们不要再辛苦了好不好,我们平等地交流好不好。”
“你瞒了我好多,我怎么平等?”
这话像一记重锤,敲得萧温妤脑袋一片空白,讷讷道:“你,你都知道了?”
“你说,我该知道吗?”
“……”
听着耳旁的沉静,阮盛意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撕了。”
“天气预报说中午一点开始有雪,下到后半夜了。我已经联系好了扫雪的工人,今天雪下面都是冰,你就别扫了,注意安全。”
“阮阮……”
“我还有事,今天应该都不在店里,你……”阮盛意咬了咬舌尖,道:“你好好想想吧。”——
第73章
放下电话, 萧温妤还有些恍惚。
她想到什么,扒上窗户去看,但窗外的街道上已经恢复了冬天的冷冷清清, 方才还站在门口的人当真已经离开,冷冽的寒风里,街上连一辆车都没有。
萧温妤失了力气一般地坐了回来, 良久,手指轻轻地勾了勾,手机屏幕一闪一暗,只剩一张有些出神的脸, 和眼尾轻轻滑下的泪。
怎么就,又吵起来了呢。
好像有些事情不能开头, 一旦开头就开启了无限期地计算和争吵,比如此时此刻, 电话里不带什么脾性的质问让她恍惚,好像好几天以前她就是这样反问阮盛意的。
现在想想, 就像她只是想让她的小老板能躲开一些糟糕透顶的事情一样,她的小老板也只是希望她快些好起来。
她们都只是在以自己理解的方式去爱,又偏偏没有想到要和对方商量一下, 于是一切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隐瞒的事情这样被动的被阮盛意知道, 还不如她之前主动告诉她。
不,不对,好像主动告诉的结果也不会太好, 总之这就是个死局呗。
爱是常觉亏欠不假, 但眼下来看, 一旦开始计算, 这就是个没完没了的死循环, 永远看不到尽头,也不会得到终结。
这才是赵雯那晚的欲言又止想要告诉她的话吧。
萧温妤长叹一口气,可笑她活了三十来年,这还是第一次在这儿思考到底该怎么爱人,又该怎么道歉,真是又荒谬又好笑。
可生意还得做,她又磨蹭了一会儿,换了在店里放的衣服下楼,李婉已经在打扫卫生,看她下来咧嘴一笑:“姐,我看门是那样锁的就知道你在,怎么样,我安静吧?”
萧温妤笑,轻拍着这家伙的脑袋,“安静,真好。”
“还有呢!姐,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什么好消息?”
“北市那个摄影展,我入选了!一大早就打来电话通知我的,嘿嘿,我妈妈也听到了电话呢。”
萧温妤靠在吧台上,温柔地看着她,“然后呢?”
“她就很不可思议地说——”
李婉捏着嗓子清了清痰,压低声音模仿家里人的话语,道:“你那点东西还能得奖?你别框我了,是你那个老板给你发的奖吧?啥!真得奖了?你莫在框我,我瞅瞅!行了,快去上班快去上班,下午回来给你做好吃的,好好工作,好好给你老板打工!”
萧温妤更笑,“难怪你今天来的这么早呢。不过这两天太冷了,你来了估计也没什么人,带充电器了吗?”
“嘿嘿,带了!”
“那就行,我感觉我要是给你放假,你家里人恐怕又要怀疑,是不是?”
“是有点……最近好闲,我妈都怀疑我游手好闲了。”
“别急,等到跨年的时候有你忙的。趁着还没忙起来快点给你那个读盘换一下吧。”
李婉看着她,眨了眨眼。
萧温妤会意笑了,随手拉开一个抽屉,“五折卖给你。”
“谢谢老板~老板我爱你!”
萧老板无奈摇头,但心底也渐渐平静了些。
不多时,李婉又过来找她聊天,像只小狗崽,翘着耳朵尖一副偷感很重的鬼鬼祟祟的模样,小声问:“老师,阮老板还没看到你贴过去的画吗?”
“看到了,她已经出门了。”
李婉憋了一口气,趴回桌面,嘟囔道:“那阮老板怎么还不过来欢呼呢?”
“……哈?”
“老师你画的很好看诶,如果我的女朋友肯这么尽心竭力地给我画东西,哇,我恨不能立马跑去找她。阮老板可真能忍。”
这话又讲的萧温妤心底泛酸,她揉了揉鼻根,道:“不怪她,其实是我先吵的架,我……”
“不,老板,肯定不是你的错。”
萧老板疑惑看她。
李婉嘿嘿一笑,道:“我相信你,老板,绝对不是你的错,嘿嘿。”
“……你啊!快去处理一下影展后续的事情吧,我猜的不错的话应该还需要你交一些东西吧?你去忙吧,我打个电话。”
萧温妤坐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拨通电话,她低着头,平声道:“阿妈,我好像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
赵雯感觉莫名,反问她怎么了。
萧温妤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良久,缓缓呼出一口气:“其实问题不在亏不亏欠吧,问题是,这东西是不可以计算的,情感是没有等量参照物的,不会说我付出了多少就要收获多少,也不能说她付出了多少我就要给多少。”
赵雯柔笑,平淡道:“还有呢?”
萧温妤:“倘若想长久,那就做到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尽力去爱,这样才是对的,对吧?”
“嗯哼。不要总是去想小老板为你做了多少多少,当你去衡量,其实潜在的就是把你自己放在了天平上。这样的天平很难平衡,你会发现要么是不够,要么是不值,即使这样,你还喜欢她吗?”
萧温妤不满道:“但最开始是她要吵的架。”
“那你就把这个结论告诉她,总要有个人先开口,况且你们吵架的理由都这么清新脱俗。也挺好的,我还害怕你留下这个孩子是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了,能慢慢走出来就好。”
“……”那最初是怎么相遇的,还是不要告诉她亲爱的阿妈好了。
萧温妤想着,低头点了点自己的肚子,似在埋怨这家伙,但忍不住勾了勾笑,轻声道:“赵老师,你确实比大猫女士更适合当班主任呐。”
赵雯大笑,但一直听电话的人不乐意了,声音尖利,要萧温妤给她一个解释,“你讲讲清楚,我怎么不好了?萧温妤,我真是生了个……哎呦,气死我了,赵老师,你女儿气死我了,哎呦……”
大猫女士很快就转成了撒娇模式,电话两端的人都只剩笑,萧温妤笑着提了提衣服,在脑海中构思着今晚等阮盛意回来她该怎么开口。
总要有个人开口,今天就她来开这个口吧。
或者说,阮老板今天早上那一点点软和了些的态度,怎么不能算一种开口呢?
另一通电话进来,萧温妤忙道:“我接个电话,你们慢慢闹~”
“萧温妤!怎么跟你妈说话呢!什么叫闹!呵,赵老师,你管管她啊!”
萧温妤笑着松了口气,挂了这个电话,又接通那陌生来电。讲真,倘不是诸葛璟的电话在前,她都不太敢接这个电话。
是北市的号码,接通后确认了她的名字,很有礼貌地问:“萧女士您好,我这次是想来确认一下您报送摄影展的两组照片想要保留哪一组呢?”
萧温妤疑心自己听错了,反问:“什么摄影展?”
“哦,就是北市的摄影展呀。是这样的,我们今年规定了一人只可以投一组作品,但您这里发来了两份,而且质量都很高,所以想问问您想保留哪一份?”
“我并没有向今年的摄影展投稿啊。”
“诶?那咱们再确认一下身份可以吗?萧温妤,温暖的温,给予的予加一个女字旁,身份证最后六位是……这是您吗?”
萧温妤抿着唇瓣,道:“是我。”
她更觉奇怪,抬眼看某个窝在门口刷手机的店员,还在尽职尽责地玩着手机,没有向这边投来半点目光。
她不可能听不到这里的对话。
萧温妤低声道:“抱歉,您可以稍等一下吗?”
“可以的。”
萧温妤捂着话筒,神色微愠:“小婉,你要说什么吗?”
李婉不敢抬头,更不敢看她,只敢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猛猛地摆动着,“不是我啊老师,这事儿和我没有关系。”
“……”当然没关系了,也不是谁都能问来她的身份证号。
呵……亏她还担心家里两位会反感阮盛意,这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联系了啊,呵呵。
她重新对电话里的人讲:“是这样的,我这两组投过去的时间有点久了,我有点忘了,您可以发给我一下,我再看看吗?”
“当然可以,原邮箱发回吗?”
“不,我给您一个新地址。”
两组照片,一组是她之前那段时间拍的一些风景照,还有一组是她们去沙漠时拍的照片。
沙漠那会儿的照片都能搞来参数给她修了图投过去?
她点开报名表,沙漠那组甚至是她们还在沙漠时就已经投过去的,属于是现拍现修现投的新鲜照片。
阮盛意不接电话,她只能重新打回家里,准确来说是打给大猫女士。
萧言月凶道:“你道歉我是不会接受的!”
萧温妤平静道:“摄影展是你给我报的名吗?”
萧言月愣住了,“你怎么知道的?小老板告诉你了?”
萧温妤翻看着照片,“不,她投了两组,组委会来电话问我要保留哪一份。”
萧言月怒,“哎呦这个笨老板!我就说不能半夜干活吧,看看,这果然出差错了,奖励都提前泄露了,真的是……”
“你们……”萧温妤想问,你们就确定我能拿奖吗?可映入眼帘的照片让她愣在原地,手都抖了一抖。
那是那时候阮盛意缠着她一起拍的合照,拿她的相机,定好时间,坐在越野车的后座,她们脑袋靠在一处,都是真诚而又温煦地笑着。
她怎么,把自己的正脸照发了出去。
萧温妤手一抖,放大了这张照片,于是一抹弧度绽放在照片里,更加明显。
这个人,这个人……
她眼眶一热,泪便滑落下来。
萧言月不知她看到了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说:“我也不是见一面就能认清一个人的哈。但是,这照片是你们出去玩的时候,她半夜还在修的,所以……”
所以,妈才放心再一次看你出去闯一闯爱情这道关啊。
萧温妤压着泪水笑了笑,喑着声道:“我……我都知道。”
所有的一切,她都明白了。
萧言月叹了一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今天出去忙了,电话也打不通,我等她回来。”萧温妤擦了擦泪,低声重复道:“我等她回来。”
心怀期待时,等待都是漫长的,一直到天色擦黑,雪铺了满层,她等待的人都还没有回来。
道路静悄悄,热闹的酒吧今天难得也没了人气儿,只有学生放学时这条路才热闹了一点点,也只有短短半个小时罢了。
开启寒冬的雪太大了,遮盖了所有的暖。
萧温妤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忧心忡忡地看着门外。
太久了,什么事儿会去这么久,而且一整天都没有接电话……就连谢瑜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这家伙,到底做什么去了?
电话铃急促地划破了宁静,萧温妤快速划了接听,冒出来的声音却让她下意识就要按挂断。
林斯羽带着哭腔阻止她,道:“我不叫你嫂子了,我求你,帮帮我。”
“我和人打架,我现在在局子里,我不敢让家里人知道,知道我就完了。”
“姐,你能不能来捞一下我,姐,求你了。”——
第74章
时间回到早上——
阮盛意醒转时透过狭小的阁楼小窗, ,看着窗外寂静的街道,心底便升起了一阵阵的难过。
真的是啊, 呵,都这么多天了也舍不得过来跟她讲一句吗?
这一次她不服软,坚决不服。
她, 一定要扳回一城!!
阮盛意如常一般洗脸刷牙收拾自己,准备背着包出门去继续进行她的烘焙店考察事业,之前她看的都是北市的,现如今她才慢慢开始转转春城的店铺, 互相学一学这所谓的先进经验。
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她对着半面镜摆弄自己这头又褪了些颜色、越来越偏向于棕绿色的头发, 电话就是这个时间响起来的。
是那个昨天一天都不想和她讲话的陈越歆。
阮盛意偏头看着手机,盯着看了会儿, 嗤笑一声后放下头发,接了电话, 道:“怎么了?终于肯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陈越歆笑骂一句,这才开口道:“逸尘问你,真想借人?”
“你把我骂成那个样子了, 怎么突然回转心意了?”
陈越歆嘿嘿一笑, 道:“你姐的人告诉她,盛世房产今天就换人喽。”
阮盛意骤然捏紧了握着手机的手,沉声道:“借。”
“得嘞。逸尘去给你打点打点, 还自吹地头蛇, 今天就让这人看看什么才叫地头蛇。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你做好得在局子里待半天的准备。”
阮盛意笑:“刚不是还说什么逸尘姐才是真的地头蛇?嗯?”
“你这家伙, 别得寸进尺哈, 回头给我写三千字的忏悔书哈。”
“好。”
“还有,尽量不要在我店里打架的哈。”
“好。”
她收了手机,看着黑色屏幕里映出来的自己,良久,偏头一笑。
好久没有干过这事儿了,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她干脆不绑头发了,任之随意散落,提过一旁的双肩包挎在肩上,预备出门。
出门就看到了某人留给她的惊喜。
啪嗒。
包甚至坠落在了地上。
只见她赌气贴上的大白纸上平白无故冒出来两幅水彩画,一副是一只很明显的炸了毛的粉兔子,正一脚踢在一个球形物体上,看着就很可爱。
另一副就更可爱了,如海洋一般的灯球下,棕木吧台后,一只粉兔子双手撑着下巴,一只耳朵耷拉着,另一只耳朵也有些萎靡,在等待客人的过程中显得十分十分的……无聊。
无聊到可爱。
这家伙!!
就这样把兔子和她划了等号了?就这样贴出来了?就这样,就这样都不问问她?
贴这东西这么大的事儿,都不问问她?!
阮盛意心底只剩下两句话——
其一,她不活了,她现在去死来不来得及。
其二,萧温妤什么时候贴的,这两天这么冷,手都快被冻坏了吧?
最终关切战胜了怒气和羞涩,她拨通了电话,虽然没讲多少东西,但心底更踏实了些,也更暖了一些。
被看到就被看到吧,也……也挺好看的!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萧温妤画画这么好看,也是,邺城师大是没有摄影系的,她这个艺术生估计学的就是画画一类的吧?真好看呵。
嗯,真好看。
嗯!真好看!
离开时,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小窗户。
早安,萧温妤,等我回来。
*
“这里有人吗?”
低沉清冽的声音在林斯沐耳旁响起时,带着几分尖利,生生刺透了嘈杂的乐声扎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烦躁摆手,道:“今天没兴趣,不聊。”
家里的事儿烦了她几个月了,如今终于尘埃落定,虽然不是什么好的结果,但她也终于有时间出来喝酒,谁都别来烦她。
“林大小姐不妨睁开眼看一看我是谁呢?”
玻璃杯轻轻磕在桌面上,清脆一声响。
女人不容置喙地坐了下来,一条腿架起来,担着自己的胳膊,正似笑非笑地盯着林斯沐看。
她鼻梁上的蓝色无框眼镜,衬得这个人更是冷峻到了极致。
林斯沐眯眼看了会儿,嗤笑一声:“呦,原来是萧温妤的新情人?怎么了,来找我耀武扬威来了?”
她一口闷尽杯中的酒液,将玻璃杯倒扣在桌面上,手指尖点在杯底厚重的玻璃片上,一字一顿道:“你,还,不,配。”
“诶。”阮盛意只伸出食指轻轻摆了摆,又伸出中指,从连杆儿处轻推着眼镜,微微挑了唇:“林大小姐误会了,我们的事儿,不要利用别人哦。”
“……虚伪。”林斯沐笑看她,向后倒去,“怎么,你以为我在乎?我只在乎今晚又能见到哪些新的美女,至于她,who care啊我的朋友,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家,呵呵。”
“嗯,不在意吗?也对。”阮盛意挑唇,“毕竟付出了十年青春的,又不是你。”
林斯沐变了脸色,“你说什么胡话?”
阮盛意微仰头,“这段关系难道耽误林大小姐享受自己的青春了吗?”
“哦,应该是耽误了。”她拉长声音,又适时断开,拿过一旁的方口杯轻轻抿了一口,“耽误了林大小姐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完美的痴情种了,对吗?”
阮盛意微仰头,看着这个因着破防而激动地站了起来的人,眉眼微弯,眼底却不见笑意,轻声道:“不过,塑造了有用吗?”
“偷税漏税的林大小姐。”
只消得上下唇轻轻一碰,阮盛意目光中的人霎时便苍白了一张脸,颓然地跌坐在椅子里。
这是必然的。
潭逸尘告诉她,来镇压这地头蛇的强龙之所以欠了一口气儿,就是因着她不能亲手送她们进去,强龙回到总部也得卧着,因而不得不收了半手。
无所谓,她可以。
但在送进去之前,她得好好利用一下这个信息啊。
不然总会有人觉得,一个十几岁就出来混社会,二十多岁就能开起来一家稳稳当当平平安安的酒吧的人,是个无甚能力的怂货。
比如眼前这个人。
林斯沐震惊一刻,忽然哈哈大笑,“你以为你骗得到我?有本事你就去写举报信,没本事啊,你就看着我换个城市继续自由洒脱。”
“至于你自己,呵呵,守着那个女人吧,反正你喜欢。”
“捡别人不要的东西,你可真贱。”
阮盛意依旧平静地坐着,微仰下颌,看着那个因着激动而不由自主站了起来的人,挑唇轻笑:“呦,破防啦。”
她可太懂怎么激怒一个人了。
只消得平声道:“你就这点本事吗?只会诋毁一个认认真真过日子的人吗?”
“呵呵。”
她的手从始至终背在身后,只是一双眼微抬,浅蓝色的镜片下,眼尾都带了几分暗讽,就那样似笑非笑地盯着林斯沐。
盯着这个今天难得没有梳一头非主流发型的女人,看她笑着摇头,双手叉在腰上,连连发出带着气声的低笑,“你想激怒我是吗?”
阮盛意神色淡淡,甚至挑了一条腿起来,搭在桌上,平声道:“有吗?”
啪!
女人气急败坏,将桌面上的玻璃杯摔到地上,冷笑道:“你做到了,可以吗?你做到了,你看到我生气的样子了,你还要怎样?”
阮盛意又抬了一条腿,两腿相铰,“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林斯沐死咬着牙,掐紧了这人的衣领,“你不要太过分,你不过是取得了一个我不要了的女人的芳心,你到底在狂什么?”
“我没有啊。”阮盛意顺从抬头,只是眼底氤氲着讽笑,淡声道:“还有,是她不要你了,别多想。”
“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讲话?”
女人被撕扯了数个月的斯文面具终于彻底碎裂,她一拳砸下来,狠狠砸在一旁的木架上,瞠目咬牙道:“你这条穷狗,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你已经不知道怎么攻击我了啊。没关系,我教你。”
“林斯沐,一个家庭不幸的蠢货,一个放弃了爱她的人的劣滓,你除了有点钱还有点什么?你以为你那点所谓的攻击能攻击到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都已经破防到不知道该怎么攻击我了,你还想赢过我?”
“你和你妹妹一样,底气不足时,只想着怎么欺负别人,哈哈……”
松懒靠在椅背里的人终于抬起了一只手,按在林斯沐的手上,一根一根地撬开她的手指——
冷笑道:“愚蠢。”
点的火够多了,只消得最后一把火撩起了熊熊大火,在扑头盖脸的攻击落下来之前,林斯沐没有看到这个女人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
以及潜藏在周围,一瞬间就窜了将两人挤在一起拖出去的一众人。
陈越歆从二楼探出头来,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没有在店里打起来。逸尘——”
二楼的深处,女人笑了笑,“知道了,都安排好了。”
*
“已经通知了你们的家人了,你们就坐在这儿吧,我们会进一步核查情况,在此之前你们先等着吧。”
帽子姐姐给这两个愚蠢的成年人一人白了一眼,拉上铁门,空旷的会议室里,两个人坐在对角,轻蔑地看着对方。
良久,林斯沐嗤笑一声,“你激怒我就是为了这个?可你别忘了,我是被围殴的。”她轻轻敲着桌面,“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出具谅解书的。”
阮盛意没理她,只是偏头轻轻呸出了一口血雾,抬手擦着嘴角还在渗血的伤口,笑了笑,“手劲儿还挺大。”
林斯沐猛地一拍桌子,“我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吗?”
声音只高了一寸,浑身的伤口都让她疼的抖了两抖,但她还是死死咬着声音,不泄露半分痛呼声。
阮老板连目光都不想投给她,只是自顾自擦了擦几处伤口,轻啧一声,平淡道:“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听?”
险些又激烈起来的空气荡了一荡,良久,林斯沐咬着牙坐下来,呵呵一笑。
阮盛意:“你知道我们的区别在哪儿吗?”
林斯沐疑惑看她,“你又发什么疯?”
阮盛意看着有一道裂痕的眼镜,平声道:“我永远支持她的所有决定,并且,成为她的全部底气。”
“……”
阮盛意终于抬眸看她,有些虚焦的瞳孔里按着嘲讽,冷冷道:“我有一个问题,你当初到底是怎么看她的?”——
第75章
当初……
好久远的一个词, 久远到林斯沐听到时都恍惚了一瞬,她很想继续嘲讽,但她现在浑身都疼, 也不想再激怒眼前这个人。
她并不蠢,混了这么多年,踢到的到底是一块随便的木块还是一块钢板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毕竟这么多年也没有几个人能在警察来了之后还气定神闲地取了根烟过来,在警察面前还一副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警察也不催阮盛意,反倒是会催她。
更别说这人精确地掌握了林家巨变的时间, 在今天,集团换人一事刚尘埃落定的今天, 她就能立马出手来“收拾”她。背后没人是不可能的,应当早就有人安排好了一切。
呵, 可别真把她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了啊。
可她想不通,这个在她印象里只是个调酒师的人, 到底哪里来的势力,到底哪里来的魅力。
她凭什么,她凭什么几个月就让她辛辛苦苦追了好几年才到手的人死心塌地, 她凭什么?
林斯沐咬牙呵笑, 道:“你不提当初我都忘了呢。”
她靠坐在椅子上,“问这个干什么?想赢过当初的我?呵呵,你想太多了……”
“是你想太多。”阮盛意打断她的话, “我再说一次, 萧温妤是独立的人, 她有自己的判断和思考, 所谓的输赢是把她变成了附属品, 可她不是,她很优秀,你不配那样形容她。”
“我问,也只是因为我想知道她的过去,因为她的过去和现在一样,同样值得珍藏。”
林斯沐:……
她讽笑一声,“真是很装啊你,可笑。”
“我理解你,因为你的脑子是二极管。好吧,那我不问了,二极管的脑子应该是存储不了什么东西的,问了也白搭。”
说完,阮老板干脆悠哉哉靠回了椅子里,闭眼小憩,慢慢说:“我想做的已经做完了,在你滚蛋之前用我最喜欢的方式替她报一点点仇。你不知道你留下了多少痛苦,不过无所谓,她不记,我也不想记。”
“我呢,就是要让你有苦说不出。”
林斯沐蓦然开口:“她以前,就是个好学生模样,很乖巧,不争不抢,只有拿到她的摄影机才会露出一点点不符合年龄的幼稚感。”
“我追了她很久,直到她确定要回春城,才答应我。”
林斯沐哈哈一笑,道:“现在想想,其实就是想糟蹋一下所谓的清纯少女罢了,没想到被我妈看上了,什么货色啊一群,都是垃圾,我呸。”
“乐色。”阮盛意微睁眼看她,眸光阴寒,“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管她是象牙还是狗牙,无所谓。阮老板,我是绝对不会出谅解书的,这种群殴怎么也能让你蹲个十天八天吧?呵呵……”
林斯沐丝毫不惧,用同样阴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另一个人。
警察去而复返,进门就听到有人在大言不惭,忍不住笑出了声,道:“那看来你没和你家里人沟通好。不过,过来交代的人给了你一个和家里通电话的机会,给吧,是你妹妹。”
警察将警局的固定手机递过去,已经在通话的界面,听筒声音很大,没什么保密性,林斯羽极兴奋的声音在场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高昂着声音道:“我刚刚给嫂嫂打电话,骗她说是我被关起来了,她好像松动了些,一会儿她要是来接你,你可要好好表现。”
“姐!咱家现在就能靠嫂嫂了!你就服个软,收收心吧,好不好?”
每一句话都像是用藤条在她的脸上狠狠痛抽,抽得林斯沐一张脸又红又白,甚至当真浮出来了几条血管的印子,一口牙咬得后牙槽都在颤抖,捏着手机的手更是仿若下一秒就要爆炸。
阮盛意就坐在对角,笑看小丑装模作样。
她甚至都不需要说话,只消得把自己这副悠闲模样展示出来,就足够让另一个人破防到极致。
哎呀,好爽。
警察抬笔敲了敲她的脑袋,不耐道:“你也要签保证书!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这次有林家的谅解书,下次呢?”
阮盛意抱了抱头,歉道:“知道啦,姐,我签保证书。”
可另一人目眦欲裂,怒吼道:“我没同意,我不谅解,谁允许了?!”
警察见怪不怪,“都说了,你和家里没谈好呀,当然是你家有人第一时间就出具了谅解书,还盖了林氏的公章呢。”
“林大小姐,今时不同往日,你林家威风了二十年,已经到头了。出具谅解书的人拜托我们再关你几天,以经济犯从犯的名头,不用谢。”
于是另一边只剩下了挣扎与吵闹声,那个反复搅扰她们平静生活的人终将因为这一件件事情而落入尘埃,永世不得翻身。当然了,这一切归根究底是她咎由自取,毕竟最后定的名头是经济犯。
这可不是阮盛意能运作出来的结果。
阮盛意挠头:“那,那我可以走了?”
警察白了她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以为你这两年没来,是终于不打算把警局当宿舍了,合着是装的。我告诉你,你要是把小逸尘气出个好歹,我把你关牢里关一辈子。”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嘿嘿傻笑,“总要在还能做的时候偷偷满足一下自己的小心思。那我真走了,再晚一点打不上车了,我还得赶着回去呢,今天这可是初雪。”
警察奇怪看她,“打什么车?有人接你啊。”
“啊?我不是和我老师讲了,不用她和逸尘姐来嘛。”
警察大笑,“哎呦,哎呦,逸尘讲说你谈了恋爱之后变成了一个大笨蛋这话还真不错。”
阮盛意霎时便明白了一切,手脚冰凉,“你们告诉她了?现在?”
可门外已经传来了女人熟悉的声音,脚步声里都带着一点点焦躁和急迫,低声询问:“是这间吗?”
大抵是得了肯定的答复,脚步声停顿了一瞬,而后转了过来,愈来愈密集,愈来愈近,愈来愈快,好似踩在阮盛意的心尖一样,催着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目光死死盯着门口。
很快,那道穿着白色长羽绒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张脸被冻得还有点红,棕色长发散乱地搭着,可在有暖气的房间里又有点热,所以羽绒服敞着怀,内里是一件有些贴身的针织长裙。
萧温妤本来今天就没打算出门,也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谁,她就这样穿着针织长裙出了门,已经有些弧度的腹部倘若定睛细看是可以被看清的,所以在越过阮盛意看到另一个目光死死钉在她身上的人时,呼吸都顿了一瞬。
林斯沐?不是林斯羽?
所以,林斯羽果然是骗她?
还好,她压根就没想要带走林斯羽。
彼时,林斯羽讲完那三句话,她本想挂电话,但谢瑜突然冲过来拍她的门,她这才缓了几秒挂电话。
然后谢瑜就告诉她,她那个傻老板因为和人打架被拘留了。
那一瞬间,血瞬间涌上头的瞬间,她差点以为阮盛意把林斯羽揍了,但冷静下来想想她的老板也不可能做那么蠢的事儿。
她是有办法解决,现在用了也挺好。
而后,便是现在了。
萧温妤很快敛回了目光,走到阮盛意的面前站定,微微匀着气。
女人似乎也没想到是她来,一时焦虑到不停地揪着头发,舌头打了几个圈,跌跌撞撞道:“你,你怎么来了?外面的冰那么厚,你万一出事儿了怎么办?你……你……”
啪。
清脆的巴掌声瞬间让整个吵闹的会议室安静了下来。
阮盛意缓慢地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的侧脸,慢慢的,甚至没剩几口往外呼的气儿。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林斯沐,尽管她已经被即将带她去另一个看守所的警察抓住,她还是乐得前仰后合,狠狠地嘲笑着:“看到没有,阮老板,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全名哈哈哈,但是你看,你说你会成为她的底气,这就是底气,打你的底气?如果我是你,我会立马打回去,你自己就是有本事的,你还在意她?”
没人理她。
狱警拽着林斯沐离开,错身而过时,林斯沐垂眸盯着某处殊异看了几眼,又笑讽道:“我说两位怎么发展如此迅速?恐怕还没离婚的时候就已经滚到一起去了吧?哈哈哈,难怪呢,难怪呢……”
疯子的笑声响彻了整个楼道,直到彻底安静,阮盛意被死死按着的胳膊才重获自由。
她红着眼问:“为什么不让我骂回去?这也算我管得多吗,萧温妤?”
被她质问的人眼底氤氲着水汽,同样红了眼眶,“你打了骂了,然后呢?我怎么办?我们的未来怎么办?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家如果想搞你,你还要不要活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胆小的普通人,我也没有办法每次都帮你,我只有一次机会!”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听得人心碎。
阮盛意眨了眨眼,“我……”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脸真的很疼。
萧温妤偏头擦了擦泪,道:“回家吧,我们回去说。”
她们前后脚走出会议室,一直沉默在角落里的警察才敢松了口气,轻轻点了点耳朵上的耳机,颤巍巍道:“逸尘,你听到没?妈耶,居然有人能收拾住陈的那个学生了!”
“妈耶,发飙的姐姐好帅,呜呜呜,逸尘,你那儿还有没有认识的这样的姐姐了?我也想要。”
耳机里,女人声音淡淡:“我已经三十五多了,如果你还要姐姐,就得往四十以上找了,你确定?”
“确定确定,或者你那个姐姐呢?你姐也行。”
“……我觉得,你还是活着比较重要。今天谢谢了,虽然最后解决这件事的也不是你。”
“……我也看林家不爽很久了,还真把自己当指天指地的地头蛇了?”
“嗯嗯,你说得对。我要睡了,给我的宝贝一个完美的生长空间,晚安。”
“……”靠,她再也不想和这群有对象的人讲话了!
*
门外,萧温妤牵着另一人的手,一前一后地踩进雪里。
忽地,腰上多了一条胳膊,女人快走了几步环上她的腰,只留一张侧颜给她,但依旧是沉默着递上了些温暖的倚靠。
呼吸只剩三进一出,今晚的阮老板揍人时不小心被打到没有生气,但此时此刻确确实实被气成了河豚——
第76章
雪还在下, 只是小了很多,只剩一些雪粒粒在空中乱飘,甚至一口气呼出都能在雪中刮起一阵飓风。
已经能没过脚背的雪上, 只有两条足迹分外明晰,她们并肩而走,脚步平齐, 仿若经过了什么特殊的训练一般,甚至连迈出去的腿都差不离。
可她们又诡异地沉默着,任凭冷空气流动间带走了许多的温情,只剩大风刮过的刺骨霜寒, 冰寒透骨,只是这样走两步就让人打了寒颤。
萧温妤又一次偏头看身边人——更像一只河豚了。
呼吸当真变成了三进一出, 两颊鼓着,难得没带眼镜的眼尾红润润, 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脸颊上还挂着伤, 有一半的脸甚至肿了。
这不全是她打的,在她打之前这里就肿了。
傻不傻啊。
萧温妤缓了脚步,身旁的河豚同样缓了下来, 环着她的胳膊紧了紧, 只是依旧昂着头不愿看她。
像个快要把自己气炸了的河豚。
萧温妤又气又觉得好笑,抬手轻轻碰了碰这肿胀的脸,软了声音:“好疼的啊, 对不……”
“你打的。”河豚气冲冲地反驳, 却没有躲开她的手, 任她轻轻碰着。
萧温妤缓了口气, 再次道:“对不起啊。”
她的眼睛很亮, 眸光真诚,倘若在平时,或是在前两天,阮盛意可能真的就借此缓了脾气,就坡顺下,先结束了这许多时间的争吵与冷战,再去详细讲旁的事情。
可她今天偏不。
她也是很有脾气的,她今天一定要冷到底。
阮老板哼笑一声,偏过头,“现在知道我会疼,刚刚在干什么?问都不问,上来就打。”
“……那我再道一次歉。”
“为什么道歉?为你不应该打我而道歉,还是为你嫌我管得多而道歉,还是为你到底是不得不把我扯进来违背了你的良心道德而道歉。哦,不对,不是你扯得我,而是我自己主动跳了进来否则这件事永远横亘在这里你甚至不会提出来!”
一阵冷风卷过,雪又密了许多,不过一呼一吸就在两人的帽顶积了一层薄霜。
可万籁俱静,也只剩这点雪落下的声音,如玉碎珠,带着几分让人平静的声音。
良久,久到阮盛意又呼出了一口气,肩上才落了一只手,轻轻扫开那层薄雪,温声道:“我思考了很久,确实不应该也不能够计较那些所谓的得失,太无聊了。计较付出就是把情感摆上了天平,另一端放着你的付出,这个天平永远不会持平,要么太多,要么太少,不论是哪一种都会让我们的心理失衡。”
“况且,爱就是常觉亏欠,这并不可耻,所以……”
她隔着连衫帽的外壁,轻轻抚着阮盛意的侧脸,“我道歉,你也道歉。”
阮老板如她所愿,道:“就这点来说,我道歉。”
萧温妤弯了弯眉眼,笑了笑,很快又收敛回去,道:“除此之外,我不道歉。”
阮盛意瞪大了眼,刚要讲话,另一人冷锐的眉眼瞬间瞪过来,硬生生让她把她的话头憋了回去,可憋的很是不乐意,憋出来了一道冷冷的哼。
萧温妤呵呵一笑:“我不想把你扯进来不是因为我的道德良知,如果为着道德良知我根本不会靠近你。我不想牵扯你,只是因为我知道这事儿很复杂,我想保护你。”
“你倒是潇洒了威武了,你替我报仇了,好,我很开心,我表扬你,然后呢?阮盛意你想过没有,然后呢?”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个谅解书费了多大的劲,你知不知道我用掉了多大一个人情,为了这个人情我辛辛苦苦忍耐了林家这堆破事儿好多天,我本来可以把这个用在更有价值的事情上面。”
“我不需要你这个人情,我不需要这个谅解书,我都习惯了,再不济就是蹲个几天罢了!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解决的办法呢?”
萧温妤声音更高:“可是我需要!”
震得落在身上的碎雪都抖了一抖。
她错开了目光,却掩不住眼尾微微泛的红,抿了抿唇,叹出一口气后,道:“我没有要就这件事来责怪你,这并不亏本,你是无价的……也许你有自己的门道和本事吧,可强龙难压地头蛇,更何况是天高皇帝远的这里……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有事儿,你怎么办,我怎么办,我们……”
萧温妤咬着下唇,轻叹一声:“我们,怎么办?”
阮盛意都要被她讲的动容了。
可今晚偏执到死轴的不止她一个人,另一人扬了脑袋,死死盯着她看,道:“所以如果你下次还是这么不过脑子,我还打。”
抬到一半的手狠狠甩到一旁,阮盛意一双眼红到可怕,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句:“好,你是对的,行了吧?”
她转过身去,跨步便要离开。
萧温妤喊道:“你就不能讲一句不会再有下次了吗?”
“我迁就了那么多次,这次我要告诉你的是,一定有下一次,这就是我从十八岁进入社会后摸爬滚打出来的唯一的生存之道,我不会改,也不能改。”
话是从嗓子底儿生生挤出来的,半张脸扭转过来,眼尾的猩红似噩梦深处的红灯,震得萧温妤怔了一瞬。
阮盛意干脆转过来,张开双臂,似嘲讽,倒退了两步,“你看到了吧?你费劲心思想要哄好的人,就是这样一个不要命的疯子。她的基因就是一半痴,一半疯,她的骨子里带着疯狂,带着暴力,你现在看清了,你想离开她不拦着你。”
可她还没推两步,另一人便追过来,扑进了她的怀里,紧紧搂着她:“那这样呢,能不能让她冷静下来,快乐起来,压制住她体内那一半的疯狂?”
随着她一起扑过来的碎雪近乎全都灌进了阮盛意的脖子里,给她降了体温,也降了一点情绪上的温度,唤回了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清醒,也足以让她想起来,眼前这个人远比她脆弱的多。
她缓缓收了胳膊,僵硬地轻轻扫了扫萧温妤身上的雪,有些茫然的眼珠转了转,喑声道:“你干什么?”
“如果真的改不了,那我陪你。”
“你再打架,就一天不给亲,进了局子,就一天不给碰,如果还不够,就再找办法。马上25年了,沙漠周围的政策不会再放松下去,况且这个世界上没有改不了的坏毛病,一定能改。”
萧温妤讲的认真,她是认真想过,也认真要去做,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得体,甚至更抱紧了几分,仰着头同阮盛意对视,强迫阮盛意听她讲。
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改不了了,要么是惩罚方式找的不对,要么是奖励给的不够多,她自幼耳濡目染家里人怎么调理坏学生,她的阮老板到底只是有一点点冲动,是那些坏学生不能比的,那些人都能改,为什么阮盛意不能改。
她并不是要折去爱人的锋锐,她只是希望这人能不要在这种地方露出锋锐,莽撞到像是自己还是孤家寡人一样。
萧温妤咽了口水,依旧认真道:“我只希望你下一次挥拳之前,想一想,你有家了,你有护你的老师,有很喜欢你的长辈,有那些死心塌地跟着你的员工……”
她捉起阮盛意的手,轻轻按在隔着棉衣依旧能感受到的隆起上,道:“你还有我和安琪了。”
如果锋锐不会带来危险,她不会有任何阻拦的意图,可不行,她舍不得眼前这个人再出任何的差池,她舍不得放她走,她绝不放她走。
那双眼坚定而果决,其内透出的担忧和真诚让阮盛意心底的愤怒都消解了许多,可她今晚的气归根结底不来自于未来,而来自于过去。
来自这么些天的冷漠,来自刚刚她居然当着林斯沐的面打她。
可听完这些话,她又莫名气不起来了。
阮盛意偏过头,解开了这个束缚的怀抱,确定另一人站稳后后退两步,“我还没原谅你,这条件提的有点早。”
萧温妤笑:“你是该气久一点的。回家吧……阮阮。”
阮盛意努了努嘴,生生压下了翘唇的冲动,冷冷道:“好,那,回家吧。”
“好……”
正生气的人自然看到了另一人迈步的同时伸出手来,这意思就是要同她握在一处,她偷偷也伸了一只手,可指尖还未交握就滑落下去,声音亦是断在半空,紧跟而来的是——
一声低哑的痛呼。
萧温妤扶着肚子缓缓蹲了下去。
这把阮盛意快吓死了,也不管自己心底那还要继续冷下去的豪言壮语,跌跌撞撞连扑带爬地跑过来,扶着萧温妤,忙问她的具体情况。
而后,被计谋得逞的人轻轻一推就躺在了雪地里,只剩一双眼还在惊恐地乱颤。
萧温妤趁势坐在她的腰上,按着这人的双肩,嘚瑟道:“怎么样,害怕了吗?”
阮盛意震惊看她,呼出一口气后才彻底躺倒,重重地呼着气,只是还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萧温妤拧她,“说话呀,不许在这会儿当锯嘴葫芦!”
阮盛意扶着她,“你真的没事?”
“没事,她坚强着呢,而且我贴了好多暖宝宝的,你摸摸。”
她挺腰,抓着另一人的手摸上来。
阮盛意缓着气,扶着她的腰,微愠道:“这性质不一样!你怎么可以拿我的小西红柿开玩笑?”
萧温妤被气笑了,“什么玩意儿啊就西红柿?你每周换个绰号呗?”
之前还叫小柠檬呢,合着是跟着网上拿来比对大小的参照物叫的啊!
阮盛意:“我是个成年人了,我肯定有兜底方案才会那样做,你拿她开玩笑你有兜底方案吗?”
“我有,我的兜底方案是你。”
女人霎时脸红了一半,转过头去,嘟囔道:“你怎么一下子变了这么多。”——
第77章
春雨知时节, 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有些改变是痛苦忽然压境而来时身体不得不做出的反应,牺牲一点点的快乐与健康, 至少能保全了生命的存续与发展。
可有些改变却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随着爱随着温暖裹缠在人的呼吸中,不知不觉间深入肺腑, 待反应过来时便恍然大悟,原来竟已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而后才沉下心去回忆,到底是哪里带来了变化。
当阮盛意点出变化时, 萧温妤沉默了一瞬,随后才轻叹一声:“是啊, 我好像确实变了好多。”
为什么呢?
她握着女人的侧脸,微微垂眸, 同那道软和许多的视线交错,忽地笑了。
“大概是因为拥有了很多过去从来不敢想的东西吧。”
萧言月曾经提着大棒街头小巷地收保护费时, 也没有想到未来有一天会爱上一个江南水乡里走出来的画中人,更没想到会为她放下这一切,金盆洗手, 从此过上她曾经最不喜欢的安定生活, 更是有了一个她以前最不喜欢的小孩儿吧。
生活就是这样,仔细论下来,便是许许多多个心动的瞬间, 一点点改变了所有的事情, 为曾经那个她带去了无数的勇气, 乃至于现在, 鼓舞着她讲出了心底最本真的想法。
萧温妤说:“究其根本, 是你带来了很多的勇气,所以我敢和林家人谈判,也敢带着安琪站在她面前,更敢……把我的心剖开给你看。”
“可究其根本还是没变,我还是很胆小,拘泥于规则,只不过这次害怕的事情不再只是我自己,更有你,有很多人……有……”
萧温妤叹了一口气,微软地低下头,不经束缚的棕色长发便顺着肩膀垂落,扫在阮盛意的鼻尖,痒痒的,让人忍不住垂眸看这一捋头发。
“不是我变了,而是你让我的世界更大了,你是规则之外带给我的惊喜,所以你好好的,好不好?别再吓我了。”
她直直看着阮盛意的眼睛,可那人……偏过头去,嘟囔道:“我没想吓你。”
“阮老板……”
阮盛意转回来,不满道:“是她自己向着我的拳头冲过来的,她先动的手嘛!我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小混球了,我怎么会先动手嘛!”
“……换我追你好不好?”萧温妤捧着她的脸,“如果你还生气,那换我追你,换我哄你,好不好?”
风缓歇后,雪便又密了许多,纷纷扬扬,似要将世界变成一个只剩霜白的幻境,只剩二人这一躺一跪坐的区域还剩些雪线的凹陷。
但白雪很快就在弯腰的人的后脊铺了一层,顺着发丝滚落,轻轻点在阮盛意的鼻尖。
她鼻头抽了抽,眼底只剩一层薄雾。
沉默片刻,阮盛意垂了眼,喃喃道:“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是不会道歉的。”
“我不要你道歉。”萧温妤倾身看她,“我要你日后三思而行,倘若真的除此之外别无她法了,随你如何去做好了。”
“……回家吧。”
“你先答应我。”
阮盛意笑,“萧老板,有你这样道歉的吗?有你这样追人的吗?”
“那……”萧温妤似苦恼一般地拧眉片刻,而后,倾身而下。
一瞬间,万籁俱静,飘落的雪花似开了慢速,自天空,一点点坠进了阮盛意骤然瞪大了许多的眼睛里。
这里是在室外,虽然方才两个人拐来拐去,这里算是个角落,不会有什么人来,最多也就有个监控,可就这样在室外,躺在雪里——
可另一人不满她的出神与犹豫,唇瓣上的温软使了几分气力,贝齿轻咬,微微刺痛一瞬算是警告。
阮盛意顿了顿,闭上了眼。
片刻后,她扶着萧温妤的腰让她坐直,一双眼秋水潋滟,微喘着气看这人。
萧温妤这时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咬着唇角,自齿缝挤出了自己的声音,道:“我又不傻……”
她像是找回了埋怨的底气,放开红唇,难过地说:“你是为了我,我又不傻,我怎么会真的怪你。你做的多是因为你爱我,我怎么会连这个都感受不到,我怎么能察觉不到你那段时间为了我付出了那么多呢,我……”
“……我那么爱你。”
阮盛意定定看她,看她认命一般地叹息,又重复了一遍,“我那么爱你。”
阮盛意以为这个词会很难被讲出口,也许她们之间还需得过很久很久才能坦然地对对方讲出这个词,可,今时今次,就在这里,这句话……好像也没那么难讲出来。
大概是因为,劫后余生吧。
阮盛意扶着她,看着她,同样认了命,道:“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用这种方式去发泄自己了,我答应你以后会三思而行,我……我答应你。”
她温了一双眼,“回家吧,好不好?”
道歉与原谅还没讲出口,但余下的路,搁在衣袖下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扶着彼此,稳稳当当地走过了初雪带来的一地的薄冰,走到停车的地方。
阮盛意惊:“你开车来的?”
“因为想见你,怕我晚来一步林家的追责书就已经到了,打车不好打,干脆开车来了。”声音里还有些惊惧的颤抖。
此时此刻,阮老板心底终于品出来抱歉和担忧,快她一步拉开车门,“我开回去吧。”
萧温妤好笑看她,目光上下打量着,轻笑一声:“一身的青青紫紫,你怎么开?”
“我都能开来,也能开回去,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好不好?”
阮盛意只好绕道去副驾,途中还因为一地的冰而踉跄了两步,最后扶着车门堪堪站稳,叹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算稳当。”
她想了想,道:“你说的也对,我看好多视频里快五个月的宝宝都好明显了,你这还平平的,要不是穿一些紧身的衣物还看不出来……”
阮盛意咬了咬唇,在思考是不是之前那段时间影响了自家西红柿的发育。
萧温妤却想到了其她的,拧了眉,“穿紧身的衣服会很明显吗?”
“不算明显,你太瘦了,但肯定有点痕迹的,毕竟身体里有个人。”阮盛意拉着安全带未经思考地回答。
萧温妤眉头更皱。
一件事情差不多尘埃落定,她才想起来另一件事。
她是敞着衣服进去的,要是这件衣服很明显,那林斯沐应该是已经看到了的,林家肯定会来看她,到那时,恐怕还会有些麻烦。
她最希望能远离大人之间的漩涡的,就是这个还不怎么乐意动弹的小家伙。
阮盛意也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个问题,反手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用担心,林斯沐就算看到了也没事,肯定可以解决的。”
“再不济,还有我的拳头。”
萧老板惊:“你刚答应过我!”
阮盛意:“我会三思,但我不会放弃,如果她和她的家人真的威胁到了我们的正常生活,那我一定会反击的。”
她说着,握紧了萧温妤的手安抚她,继续道:“不过在那之前你不需要太担忧,安啦。我今晚敢做这件事,是因为有人也能帮我摆平。”
她压低声音,“你可能不知道,潭逸尘,也就是乐鑫等相关产业的另一位股东,她妈妈在后面系统里,地位不低。”
萧温妤:……
她毫不留情地收回手,踩刹车点火挂挡,待车子启动了才幽幽道:“你可以把这句话带到下辈子再讲。”
不早点说,早点说她就不浪费那个宝贵的人情了。
那毕竟是她挣来保护安琪的人情,现在还要想其她的办法,避开林家,避开那群神经病。
不过,后悔吗?大概是不后悔的。
身旁人,比那些人情世故要重要的多的多。
*
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把脆弱的人按在沙发上,而后抱出来相关的仪器。
萧温妤拉着上衣,看另一人涂上耦合剂,小心翼翼地靠过来,找了找,直到听到微弱但稳定的心跳声,这才缓了一口气,甚至舒适而幸福地微微眯了眼。
怎么说呢。
傻乎乎的,有点搞笑。
主要是,经过这一路的耽搁,原本简单处理过的伤口这会儿都有点发红,本来就肿胀的脸更肿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还有光,但是没什么眼睛了。
看的人想笑又不敢笑。
阮盛意撑着下颌,不满道:“萧老板,你在憋笑什么啊?”
萧温妤干脆二指并拢夹住她的嘴,“嘘,安心听。”
两个大人此时此刻安静到只剩有些紧张的呼吸声,听着脆弱而顽强的心跳声,不由得有些眼热。
安安稳稳地坐在家里时,才更觉出来一些担心和后怕,特别是这微弱却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催得阮盛意眼热。
她忽然想,曾经的曾经,如果……如果。
算了,曾经是很痛苦,是让她极放不下,可那些不是让她再去悔恨的,而是让她去珍惜一些事情,去关心一些事情的。
不再说曾经,而说现在。
思及此处,她擦了擦泪光,低声道:“我保证,我一定会冷静的。”
萧温妤软了眸光,抬手轻轻揉着她的耳垂。
时间差不多了,阮老板收了东西,又顺从地抬出药箱,“现在涂,还是?”
“先洗澡吧,奔波一天了。”
是啊,奔波一天了。
但是奔波好歹是有意义的,经过这一天的奔波,至少接下来许久都不会再有这样让人烦忧的事情了。
至少,换来了安稳——
第78章
生活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是今天菜市场的肉价又涨了,是饭桌上的闲谈吐槽哪道菜又咸了,也是一起经历了一些跌宕起伏后, 安安稳稳地坐在一起。
生活是平常和安心。
洗完澡,阮盛意乖顺地坐在沙发上,看另一人打开碘伏又打开了一个药罐, 听她解释说:“这个药罐外用很好用,不留疤痕,很贵的。”
她相信她,这药肯定祛疤效果很好, 毕竟她手臂上那些深深浅浅,在这么多天的将养下来, 基本上都褪得差不多了,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依旧是白白净净两条胳膊。
呵呵。
想起来以前她就生气,但好在那已经是彻底的过去时了, 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儿了。
药膏是温凉的,擦药的手是温软的,于是阮盛意的眼睛是不敢盯着看只能满屋子乱瞟的。她很快盯上了被自己放在角落里的润肤油。
“这小家伙长得慢慢的, 我买的润肤油感觉都用不上了。”
萧温妤轻笑, “用不上最好。”
“我不在意的。”
按在脸上的手顿了一瞬,而后,萧温妤悠声道:“我不全是为了你介意与否, 因为我自己会介意,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还是希望能不要长妊娠纹还是不要长。”
阮盛意默声, “抱歉。”
“道什么歉?只是你还没有经历过这些而已, 而且应该是我多道歉,不然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原谅我,嗯?”
“……”是哦,在雪里讲的那些话还是算数的,现在是萧温妤要给她道歉,萧温妤要倒追她。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毕竟她气儿已经消了,但是萧老板既然主动提出来了,那她当然不能拒绝了。
阮盛意笑,在女人收好药箱后,轻轻拉住她的胳膊。
萧温妤扭过来看她,看某人贴过来,一副想要亲亲的模样,也不躲她,只是在红唇还有不到一寸时,抬手点在唇珠上,阻停了这个吻。
阮老板缓缓敲了一个问号。
萧老板温文一笑,冷冽了声音,“一身药味儿,拒绝这个亲亲。”
“刚好也给以后想要计划干这种事情的你提个醒,嗯?”
“……”
阮盛意偏了偏头,抬手,取开了这根手指,“拒绝失败。”
而后直接换来了更直接的五指张开,盖在她的脸上,还有女人的温笑声,故意道:“今天真的好累了,拒绝!”
“明天再给你配一副眼镜顶着用吧,我又看上了一副无框,正愁买太多带不过来,刚好你原来那个坏了。”
阮盛意不满:“不要无框,拳头都没碰到就碎了。”
“嘿,那刚好,我就要全方面地限制着你。”萧老板撤开手,笑着刮了一下阮盛意的鼻尖,“碎了,会有惩罚。”
“……还有其她原因呢。”
“不管,就看你珍惜与否喽。真的太累了,睡了。”
关上灯,阮盛意靠近了那个侧躺的背影,脑袋靠在棉柔的睡衣外,轻轻蹭着,“感觉有点不对劲。”
真的困极了的人眨了眨眼,笑道:“哪里不对?”
阮盛意也讲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可就是有些不对劲,可让人安心的怀抱还在这里,两个人的情绪都十分平和,这点不对劲更显得是她杞人忧天的结果。
她干脆将另一人整个纳入自己的怀抱里,揉了揉,“好了,对劲了,睡吧。”
萧温妤捉住她的手,放进怀里,“睡吧。”
*
翌日,下午准备吃饭的时候,萧温妤讲:“二楼还有一些东西要搬,要不要去看看?”
阮盛意惊讶道:“还有?二楼不都是放器械材料的地方,还有什么要搬的?”
“有的,你忘啦,那棵树。”
还有许多想要告诉她,但始终没来得及告诉她的东西。
阮盛意笑:“那也吃完饭再搬嘛,再不吃就凉了。”
“那刚好,二楼有微波炉,热一热。”
阮老板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二楼能做饭啊?”那她还每天中午跑回家做饭,再不然就是在她那边做好了然后顶着寒风一路小跑地送过来。
哇,好冷的。
“某个人似乎忘了,第一次来这里时,那盘包子是热的哦。”隐隐约约地嘚瑟着。
“……”呵呵。
当然了,这并不是萧温妤真正想让她看的,真正想让她看到的是贴在树顶的那张照片,那张她最得意的作品。
阮盛意定好时间后走过来,先是看到了因为每天更新一张照片,如今都显得格外密密麻麻的枝丫,不由得赞叹一声:“自家开照相馆的就是好,相纸不限量。”
而后才看到树顶这张熟悉的照片,乐了,“看来萧老板真的很满意这张照片啊。”
“你就说好不好看。”
阮盛意自身后轻轻抱住她,下颌搁在肩头,微眯着眼蹭了蹭,“好看,特别好看。”
“萧老板是不是每天都看着这张照片想怎么算计我?”
萧温妤按着她的手,放松了些偎在她的怀里,轻声道:“一开始是想,哪怕就此结束了,我也已经获得了我最想要的最完美的照片,这也很足够了。”
“后来是想,这是一切转机的开始,她值得被挂在树顶,值得被每天看到,值得被所有的爱包围。”
因为,这个人也在拿所有的爱包围她。
阮盛意默了一瞬,抬手轻轻扭过这人的脸,贴靠过去便含住了香软的唇,双手环在腰间,微微收紧一些。
但这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毕竟微波炉还在辛苦工作。
阮盛意吮了吮唇瓣,低声道:“有做饭的地方就很好办了,我想煮个汤好不好?”
“可能没有你需要的菜。”
“没事,我那边有。”
两个人又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萧温妤拿来一个相册收着照片,手指划过中间那些或黑白或彩色的照片,又看着满墙本来想记录怎么变化的,结果这小家伙长得慢吞吞变化不大的样子,又无奈又庆幸地叹了一口气。
她本来都想好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应对了,可好人似乎真的有好报,她的霉运尽数被林斯沐消除殆尽,如今好像到了收好运的时间,她的小老板带来的好运。
可也不能将这诸多归结于所谓的命运,那是对活生生的人的不尊重,是她的阮阮足够好,足够包容她,于是才有了现在的一切。
萧温妤笑着,又滑落几滴泪,没有不开心,都是感动。
她收好相册,擦了擦眼尾的湿润,这才想起啦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林家一定会得到消息,而后……一定会来找她麻烦。
萧温妤咬着唇侧,忽地冒出来一个念头:可不可以,是她和阮老板的宝宝。
不过一瞬,她立马否定了自己的念头,甚至为自己这冒出来的念头感到羞耻。阮盛意因着一些来自久远的过去留下的遗憾愿意无甚芥蒂地接受这个孩子,她已经感激涕零,怎么还能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
可她真的不想让腹中的孩子同林家扯上一分钱的关系,也不想让林斯沐那个人再和她有一丝一毫的联系,更不想未来林家去找到阮盛意的麻烦,再带出来些过去的不能被提的事情。
萧温妤紧紧咬着唇,走进小厨房,向后撑着壁台,自缝隙中艰难挤出了一句话,道:“阮老板,我……有事相求。”
她还是想试一试。
正在做汤的人手顿了一下,“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林家的人找来了,你可不可以……”萧温妤的声音愈来愈低,她也愈来愈羞愧,哑了声音,道:“可不可以,说,安琪是你的孩子……”
“我拒绝。”
不出意料的答案。
萧温妤松了一口气。
拒绝了也好,她们双方都不用为此付出什么代价,这样也好,她也不需要有太多的负担。
她放松下来,“没事,我也就是随口一提。”
“诶,等等。”阮老板用大汤匙挡住了人的去路,随后倚上门框,微微折身,“你还没听我说完呢。”
萧温妤惊讶看她,“你说。”
“孩子的妈妈还没重新成为我的女朋友,这个孩子当然不是我的孩子啊,她只能喊我阿姨诶。”
阮盛意说的很是无辜,双手一摊,眼中便只剩浅淡的诱人上钩的笑意。
萧温妤松了一口气,带着笑眨了眨眼睛,“是哦,我还在追你……”
“是啊,那怎么办呢?”
阮盛意忽地靠近另一人,搂过她的腰,“不若这样,我现在已经算是把你追到手了吧?那你,是我的女朋友了。”
“但是!”
“你还在追我,所以,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看着萧温妤眼中满溢而出的疑惑和不解,阮盛意心情更好,扬了声音,“怎么样,考虑一下?”
“那……”
“孩子的妈妈都是我的女朋友了,那她自然该叫我阿妈呀。”
“……”
萧温妤偏头轻笑一声,低声道:“绕来绕去,真麻烦。”带着一点点娇,嗔到了阮盛意的心尖上。
“你答应了?”
萧温妤笑意连连,“我会给你道歉,重新追你,这话倒是不假。”阮老板,是你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哦。
“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吻我的女朋友了?”
“诶,等等。”
纤纤细指搭上阮盛意的红唇,女人眨了单侧的眼睛,俏道:“可是,我的女朋友还没有答应我。”
“你现在亲我,以后我的女朋友会难过的。”
“不可以呢。”
阮盛意:“……”!被自己摆了一道!
在她震惊之余,萧温妤已然灵巧地从她怀中褪了出去,一手撑着腰向外走去,步伐之间的灵动与快意几乎毫不遮掩,只留给了阮盛意一个心情颇好的背影,挠着她的心尖,一下一下,似猫儿抓挠不止。
这足以让她今晚彻夜难眠了。
阮盛意忽然反应过来,小跑到楼梯处,“我现在答应你。”
正在下楼梯的人缓缓停下,站踏实了才仰头看她,柔声道:“可我还没开始追呢,阮老板不可以开后门。”
“……”
女人忽然平了眉眼,扶着腰的手微微发了些气力,轻声道:“阮阮,等一等我,好不好?”
“……”阮盛意更觉得有哪里不对了,可她又不能拒绝,抿着唇道:“好。”——
第79章
初雪过后, 又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的小雪,而萧温妤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在雪后初霁的那天到底是发生了。
是林斯沐的母亲林雨楠给她打的电话, 那是一个晚上,彼时阮盛意正捧着不知道从哪儿搜罗来的童话故事书给安琪讲故事,还非要小家伙动一动, 回应她的故事。
可小家伙偏偏是个不爱动的,估计听不完一个故事就睡觉去了,别说能被感受到的胎动,就连吐泡泡的感觉都没有。于是另一个人讲一会儿就拍拍肚子, 试图唤醒睡着的人,无果, 又继续讲,就这样陷入了死循环之中。
也不知道谁才是那个幼稚园的小朋友。
萧温妤干脆寡言地靠在床头看书, 不管这个今晚格外幼稚的女人。
阮盛意半撑着自己,良久, 闷闷不乐道:“她怎么这么不爱动啊?是不是因为萧老板你也不爱动啊。”
萧温妤遂拿书拍她,阮盛意笑着滚了半圈,躲开这方武器, 又说:“我讲错了嘛?分明就是!而且, 萧老板,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不爱动还不长胖?我到底怎么喂你才可以把你喂胖些,至少体重增长一点。”
“不长刚好。”萧温妤瞪她。
长体重是什么很好的事情吗, 总盼着她长胖, 体重涨起来了, 若是肚子再涨得猛些, 到时候肚子上出现那些纹路了她唯阮盛意是问。
做好准备和认知归做好准备和认知, 这种事情……当然是不长最好了,她看网上大家交流的,很多也不长的嘛,祈祷一下不长多好,总盼着她长胖,哼。
阮盛意摸着头笑,翻身下床,“我去拿精油,你再坐会儿。”
她回来时,萧温妤正在接电话,神色微不妙,她静悄悄贴过去,就听到电话里是一个陌生的上了些年纪的声音,正在期期艾艾地询问萧温妤能不能见一面。
阮盛意比口型询问:谁啊?
萧温妤示意她稍安勿躁,冷声道:“林阿姨,我不想和您家任何人见面。”
阮盛意明白了,是林家的人,这就代表林斯沐那天晚上到底是看到了,并且把消息传了出去,至少传给了她的母亲。
萧温妤忖了忖,点了免提,也让阮盛意听一听这一家子的毫无底线的诉苦。
她无声地拧开瓶盖,拉开萧温妤的衣服,精油在手中滚了一圈后按在有些弧度的腹部,轻轻揉着。
萧温妤咬唇看她,还要分神应对电话里如怨如诉的女人,缓缓呼出一口气后,平声道:“无论您怎么说,我都不会见您的。”
林雨楠顿了顿,收了自己的哀怨,道:“春城就这么大,我觉得我们还是主动商量商量见面的事情比较好。”
“您在威胁我吗?”
“我可以对你构成威胁吗?”
萧温妤抿唇,正在给她揉肚子的手也停住,空气一时都陷入了冷寡的沉默之中。
良久,阮盛意轻声道:“那就见面吧。”
萧温妤诧异看她,另一人微微一笑,示意她别担心。
显然电话另一端的人才是更惊讶的人,张了张嘴,半晌都没再接上一句话。
萧温妤叹了口气,道:“我尊重长辈,地点和时间您定,回头见。”
阮盛意拿手背撑了撑自己的头发,不乐道:“这头发,莫名很像黄毛。”
“那不是刚好?”萧老板伸出胳膊来勾住她的脖子,娇软道:“我带着一个黄毛,震慑全场。”
“然后让林家人嘲笑你的审美降级竟然到了如此地步,被狠狠伤害之后甚至不挑人了,一个都没上过大学的黄毛都能吸引到你的心,啧啧啧。”
萧温妤笑:“那又如何?她们嫌弃黄毛,但我喜欢凿完冰球后还能连着shake15分钟的阮老板,冲突吗?”
空气默了一瞬,阮盛意盯着她看,目光自一双笑眼移转到了水润的红唇,而后她讲:“我去洗手。”
“嗯,洗好了回来睡觉。”
“……?”
萧温妤笑看僵住的人,“怎么了,怎么还不去洗?”
“……”阮盛意咬唇看她,再讲下去这个女人又要讲她那一套歪理邪说了,总之就是,她还没有玩够道歉的把戏,所以不能继续下一步。
呵呵,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人哪里是真心诚意地道歉,分明是想逼她低头。
可偏偏女人拉好衣服后抬腿轻轻踢了踢她的侧腰,温了声音:“不去了吗?不去的话,明天你记得洗床单,一手的油。”
阮盛意败下阵来,闷声道:“去,去还不行嘛!”
于是另一人笑的更盛大更开怀,完全忍不住。
*
几天后,林雨楠发来了见面的地址。
她到底是做了一回人事儿,没有挑在周末人流量大的时候,毕竟大家都是做生意出生的,心底多少也有点数。
周一,街道静悄悄,约好见面的饭店同样静悄悄,只有最里面有一桌有点声音。
萧温妤提包走过去,阮盛意就跟在她的身后,坐下时十分自然地扶着她坐下,又接过包和衣服,搭在一旁,之后自己才坐下。
鼻梁上的灰色眼镜衬得整个人都冷冰冰的,中指自中间的架子轻轻一推,又衬出了几分不好招惹的感觉来。
她今天专门套了最厚的棉袄,方便内衬灰色衬衫搭休闲长裤,坐在萧温妤的身边便成为了她最静默温顺的保镖。
萧温妤自己也是白色衬衫搭卡其色长裙,外搭一件卡其色的开衫短背心,刚刚好挡住了本就不甚明显的腹部,头发也是很活泼的鱼骨辫,发尾坠着一条奶色的丝巾。
整个人都鲜活生动极了,坐在林雨楠的对面,更是要刺进她的心底,让她看看没了林家的束缚,她本来的样子该是多么的活泼生动。
这里面当然也免不了阮盛意的主意,不过她并不愿出风头,只是静默地靠在一旁,观察着眼前的局势。
林雨楠终究忍不住,先开了口:“小妤,斯沐说你有宝宝了,是……是真的吗?”
从萧温妤进来开始,她就试图看清被裙子遮挡的身材,可萧温妤本来就瘦,月份不大,这也就看不太清,她只好硬着头皮询问。
萧温妤倒也不避讳,点了点头:“是真的。”
林雨楠双眸微亮。
萧温妤的家庭虽然不如她们富庶,但也够还一点外债了,倘若能用这个孩子把她带回来,那说不定能把她的斯沐从牢里放出来。
她激动到舌头都打了结,结结巴巴道:“那,那这个孩子,孩子……”
阮盛意轻笑一声,将二人相握的手摆在台面上,冷声道:“不好意思了,虽然萧老板同贵千金有很长一段时间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但……谁让你们不珍惜她,那般糟蹋她和她的家人呢?等孩子满月酒,如果您还在春城或者北市,我会给您发喜糖的。”
笑话,都是生意场里混出来的,谁还看不穿谁的聊斋,谁的小心思啊!
她的声音本身就清脆到有些冰冷,如今讲的话更是让林雨楠如坠冰窖,唇瓣都在颤抖。
许久,林雨楠抖着声音道:“小妤,你……你不会是这样的孩子的,你是个好孩子对不对?”
萧温妤冷笑,反问:“什么叫好孩子?您心里的好孩子定义是什么呢?林斯沐在外厮混,您连同家里所有人一起瞒我欺骗我,甚至在她追着侮辱我时,您有没有想过我是个好孩子,我不该经历这些呢?”
“现在,我好不容易收获了新的家庭,新的爱人,甚至我自己的宝宝,您站出来说我这样做不是好孩子行为,哈哈,您可真可笑啊。您的意思是,我应该为林斯沐那个烂货守身如玉一辈子等她回心转意才是好女孩是吗?呵呵,您梦还没醒的话,就回去看看您家的账单吧。”
林雨楠嘴唇更颤,喃喃道:“小妤。”
“您不配用我的妈妈称呼我的名字来称呼我,我今天来见您也不过是想把一切都彻底终结,而不是说给您一个和我套近乎的机会,永远都不会有这个机会,现在不会,未来也不会。”
萧温妤冽声反驳完,松了一口气,缓缓靠向后方,一条胳膊正搭在那里,刚好环住了她的腰,拍着侧腰,传递着温暖与安心。
她按住那只手,默声说着没事。
林雨楠最终的最终,大叹了一口气。
她还没开口,一道少女身影从不远处冲了过来,甚至撞翻了一壶水,泼了自己半身湿透,可还是喘着气大喊道:“我不信!你,你肯定在骗我们!还有你,喜当妈的感觉很好吗?你为什么要帮她骗我们?我知道有一种技术,叫羊水穿刺,可以在娘胎里……”
啪。
冰冷的一巴掌。
林斯羽大放厥词时萧温妤没有生气,她偏头看阮盛意,那人也露出了像是在看一条炸毛土狗一样的玩味表情,可在她讲出那些无边无际的话,萧温妤探过身去几乎瞬间就送了一巴掌出去。
扇得林斯羽愣怔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萧温妤冷了脸,“足够清醒了吗?不够的话,另半张脸也伸过来。”
林斯羽嘴唇抖了抖,大喊道:“你心虚了!你肯定不敢做!你们不可能的,那时候你们分明还不熟,不可能的!”
这次是阮盛意在她另半张脸来了一巴掌,当然迎上了林雨楠气急了的警告表情,可她只是扬着五指轻轻晃着手,悠悠哉哉道:“说话不过脑子,该打。”
“和你们家人聊天太没意义了,林斯沐是个没素质的低智商蠢货,您是个慌不择路的脑残,至于您这个小女儿更是极品,还没长大就已经展现了自己的超绝太妹潜力。”
“我十分看好您家的未来,不过我们就不参与了。萧老板,我们走吧。”
不顾林雨楠被气到发抖,也不管林斯羽已经在撒泼,两人相互扶着对方,绕过这一家子的极品,离开这个包厢。
身后,林斯羽讷讷道:“嫂嫂,你不是,特别特别喜欢我的吗。”
那个曾经会把她抱在腿上给她讲故事陪她画画的人好像变了,可看着那个分明鲜活地似初见时那般的人,好像又没变。
只是,离开了而已。
萧温妤走出两步,想起来一件事,折返回来,看着林雨楠,平静道:“诸葛璟在北市遭遇的抢包是你搞得吧?感谢你,不然我还真没这个机会让她欠我一个人情,更没机会真的送林斯沐进去。”
况且,怎么这么巧,在她离开之后,总部就来查资产风险,查税务问题了呢?
萧温妤笑笑,握紧了阮盛意的手,再不回头——
第80章
今天, 是寒冬中难得的好天气,初雪融化带来的寒气随着太阳消退许多,暖意让人走在路上时也能伸出手, 同身边人轻轻交握。
萧温妤哈出一口白雾,无奈道:“过两天又该下雪了呀,冬天还真是让人无奈。”
冬天代表室外的地就是在雪和冰之间循环, 偶尔能碰到几次干干净净的地面,还会因为寒风冷的人不愿意出门。
萧温妤:“这都还没进九就这么冷了,今年的数九寒冬不知道多冷。”
阮盛意握紧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道:“那刚好,我问了, 今年北市那边几个大学的寒假基本上在一月中旬就放了,咱们这边的学校也差不多, 等放了假就可以缩短营业时间,如何?”
萧温妤捏捏她的手指, 笑道:“阮老板这不都安排好了?我没意见,我全听安排。”
“那今天多吃点。”阮老板乘胜追击。
萧老板大叹一声,“……不要致力于喂胖我了, 我以前也就这么点体重。”
“你还在道歉期, 必须听我的。”
“……”
阮盛意看着某个人一副震惊模样,心底微喜。
反制成功!道歉这个把柄,她也会用。
她扬了扬眼尾, 萧温妤收了因着震惊而瞪大的眼睛, 含着温笑, 眸光轻轻点着。
这样玩是吧?好呢, 非常好呢。
*
晚上, 李婉收拾好准备下班,就看到自家老板同样穿戴整齐一副要和她一起下班的样子。
李婉震惊地看了眼门外,阮老板的车还没来啊,她老板今天自己下班?今天虽然不太冷,但是她老板自己下班??!
不会又吵架了吧!
小婉小心翼翼地问:“老师,你怎么走?”
萧温妤惊奇,“我等阮老板呀,怎么了?没打到车吗?”
“哦不不不,打到了,那我先走了。”
“没事,我们一起出门,你关一下灯。”
直到坐上车,李婉还一秒三回头地看孤零零站在路边等车的人,女人带着绒毛手套,一双手时不时捂在嘴前哈一口气,白雾腾起便打湿了长睫,在尾灯的光里拉出了一条长影。
司机带着一双干净白手套,伸过来拨弄了一下空调出风口,打趣她:“和心上人分别呢?我可以再等你一会儿。”
“没有没有,那是我的老板,她才是在等她的爱人。”
司机哈哈一笑,道了一声好。
李婉敲着手机,询问谢瑜:阮老板呢?我老师在等她,站在寒风里。
谢瑜:开车去了,莫急。
李婉松了一口气,看来是人家小两口又在玩什么小游戏了,理解不能,她选事业。
确实是小游戏,不过是萧温妤忽然来的兴致,全没有通知另一人,更没有给她做准备的机会,以至于阮老板开着车过来的时候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可萧温妤噙着笑拉开了车门,也不多言,只沉默着拉好安全带,胳膊靠在车门上撑着自己的脑袋,挑了挑眉,“走呀,不回家吗?”
阮盛意只觉得心脏咚咚跳了一瞬,几乎瞬间就向她报了警,她忐忑道:“你怎么出来了,不开心吗?还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萧温妤整着自己的衣服,慢条斯理地说:“我还在道歉呢,怎么好意思让阮老板等我?”
“……”好一个睚眦必报哦。
阮盛意无奈一笑。
那还能怎么办呢?现在这谁还分得清是谁先起的头,只能忍一忍,等到家了就好了。
……才怪。
睚眦必报可不止在这里,吃过晚饭,萧温妤抢在她前面收好碗碟,拿进厨房,带好手套就沉默着刷碗。
阮盛意咬了下唇,凑过去,趴在这人的肩头,轻轻蹭着她的头发,蹭得鬓发乱了些,软了声音道:“我错了。”
“什么?现在不是我在道歉吗?”
话语里的引诱都快溢出来了,可阮老板偏偏还不得不顺着她的话,忍了又忍,道:“那我原谅你了,好不好?不想玩了,不好玩。”
“我还没原谅我自己。”萧温妤低了声音,手上细细洗着最后一个盘子,吸了吸鼻子,道:“我那天确实不应该在那儿就打你的。”
阮盛意:“我不介意了。”
“我介意。”声音更低,更添了几分脆弱。
阮盛意微惊,等她放好盘子又洗了一遍手,还不等她擦干便拨着这人的肩膀,将之转过来。
她屏着一口气,生怕自己看到萧温妤眼眶微红的脆弱模样,毕竟如今想来,那天是她们都有点问题,怎么能简单归结为一个人呢?
她反思了很久,那段时间她们都太紧张了,太希望自己能保护好对方了,其实有差错是正常的,有差错就处理差错就好,完全没必要难过那么久,拖那么久的……吧。
出乎意料却又好像完全不出人意料的是,某个人完全没有要哭的迹象,甚至连眼圈都没有红一点,只是笑吟吟地看着阮盛意紧张的模样。
阮盛意:……够了,真的够了。
阮老板摆摆手,“不玩了,真的不要玩这个道歉游戏了。”
她坐回餐桌旁,拿过一旁的玻璃杯猛灌了一口水,缓了会儿,闷闷道:“一点都不好玩。”
萧温妤跟出来,站在她身前轻轻抱着她的脑袋,娇道:“真的生气啦?”
“那我认真给你道歉好不好?”
阮盛意怀疑地打量她,“你又要干什么?我不玩道歉游戏了啊!”
玩了好几天,都快把她的心脏吓出来了。
“不玩,当然不玩。”萧温妤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去洗澡吧,今晚姐姐宠你。”
阮老板微眯了眯眼,咬唇看她,片刻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
这副决绝的模样逗得萧温妤笑的根本停不下来。
怎么这么可爱呢?
过了会儿,卧室里——
阮盛意彻底吹干了两个人的头发之后又过了很久,一些方才听懂萧温妤的意思后燃起来的微妙火焰也冷了些,弱了些。她干脆半伏在萧温妤的怀里,闭上眼,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萧温妤倚在床头,替她扎了头发,拍拍侧脸,“怎么了?又不想姐姐给你道歉了?”
“……没有,就是……”阮盛意咬着唇,不知道该怎么讲。
她还是害怕。
在看着萧温妤快乐,在为她的爱人带去乐趣时,她可以暂时放下一点点心里的胆怯,将自己全数抛进那项可以为之努力的事情里,克服了恐惧。
可她本质上还是恐惧的,这么久以来没有进行下一步,与其说是萧温妤在做准备,不如说是萧温妤在等她做好准备,做好一个全数交出自己的准备。
萧温妤太懂她了,她太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了,所以,她才会专门这样停下来等她,再等她。
萧温妤自然是了然这一切的,隔着一层纯棉的睡衣轻拍她的后脊,低头轻轻吻着她的耳骨,又一点点,亲到了耳后那道入鬓的疤痕,感受到扑在她怀里的气息渐渐变得滚烫,噙了笑意。
她说:“别怕,姐姐技术很好的,虽然没有阮老板那个shake的本事,但最基本的技术还是毋庸置疑的。”
阮盛意红着脸,“没怕这个。”
萧温妤抱着她,让她抬起头,碰了碰她的额定,温声道:“你为了帮我克服曾经的那些痛苦,付出了那么多,现在就这么不信任姐姐了?”
萧温妤干脆也不废话,将之双手一叠按在头顶,微微使力便翻转了姿态,她坐在床上,难得被动的阮老板则被她按得倚靠在床头,瞪着微红的眼尾看她。
萧温妤疼惜看她,空着的手指轻轻按在她的唇角,缓慢地揉着,兀的,忽然笑了。
阮盛意:“……笑什么?”她的声音已经染了些喑哑,似自暗处缓慢爬行的火,一点点烧却所有的理智。
“突然想起来阮老板好像没有什么避讳,可很遗憾的是,我没办法一刻不停地shake十几分钟。”
“……”
萧温妤干脆分开双腿跪坐在她的身前,手指自眼尾一路滑下,轻轻点在下颌,温了声音:“没事的,我们就一步一步来,看看能做到哪一步,好不好?”
阮盛意脑袋空了一半,忽然想,她好像梦到过这个场景。
女人的手指温润,指节修长,握着她的下颌便吻了上来,很细很密的吻落在唇角,一点一点擢取她口中细碎的呼吸。
耐心这东西,得益于一次又一次为了等待最佳的拍摄时机而不得不举着相机很久很久的经历,萧温妤同样拥有很多。
她甚至还能分出神看阮盛意,看她呼吸全乱,忍不住呜咽一声,似幼猫轻鸣,脑袋无力地向前搭着,抵在她的肩上,全身都在颤抖,全身都在积累着等待喷薄的力量。
她们在浪中起起伏伏,直到一起步入快乐。
*
萧温妤简单清理了一下回来,坐在床边拍了拍近乎蜷缩起来的人,“去洗澡吧。”
她看着阮盛意的动作都想笑,蜷缩成了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良家女被她给欺负了。
可一想到那动作更深层的含义,还有刚刚平复余下的悸动时,阮盛意从七零八落的气息里艰难地拼出了一句话便是问她——
“我有没有很疯狂?”
萧温妤亲着她的鬓角,低哑着声音说:“当然不,我爱你。”
蜷缩的背后,也许又是来自过去的深渊在暗戳戳地影响她的老板,试图把她的老板拽过去。
这肯定不可以的,她们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才把彼此从泥潭里拔出来,不会轻而易举地松开手,更不会放任彼此回归曾经的泥潭的。
思及此处,她才发觉已经去浴室许久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放水,浴室里静的让人害怕。
萧温妤心脏漏跳一瞬,忙趿拉着拖鞋走向浴室,拉开门——
本该在洗澡的人此时正默默地坐在马桶上,抱着自己的一条膝盖,双眼通红,沉默地流着眼泪。
她甚至都没有听到浴室门被拉开的声音,木了一瞬,缓慢地偏过头来看她,勾了唇角:“你怎么来啦?我可以自己洗澡的。”
萧温妤松了一口气,沉默着走过去,轻轻抱住阮盛意的脑袋,靠在自己的怀里,而后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没关系的,想讲什么都可以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