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酒gl》 1、今醉 阮盛意背着包进来时就注意到了坐在吧台旁的角落卡座里的女人。 日头刚刚西斜,这也才过下班时间不久,店里还很安静。 女人更安静,她躲在卡座的角落,一半藏在阴暗角落,一半留在水蓝色的灯光下。她靠在墙上,栗棕色的微卷长发几乎掩盖了整张脸。 一动不动。 面前放着一杯还没怎么动过的…… “醉了?”阮盛意推了推眼镜,偏头示意自己询问的是为何人。 吧台后,白衬衫配黑色长裤,最常规的搭配下的服务员摇了摇头,“无酒精的,从进来就这样了。” “达到低消了吗?” “到了的。” 阮盛意不再管这边的事儿,单肩挑起包,进了后间。 直到夜场渐渐嘈杂,昏暗中律动的灯光取代了原先宁静而温致的水蓝色,阮盛意换了一件白衬衫搭黑色长裤,揪着手腕的袖扣自后间走出。 “哇,几天不见,阮老板怎么更漂亮了?” 阮盛意熟练地后撤半步,躲过了女人伸过来预备撩她头发的手,微扶眼镜,接替调酒师的工作,温声道:“今天喝什么?” “今天阮老板亲自来啊?那我要想想怎么刁难我们大美女。” “十杯金菲士。” 阮老板不急不慌,反手将杯子扣在桌面上,只是微抬眉,还不等她开口,点酒的人忙拦下她,歉疚地笑着说:“开玩笑的啦阮老板,您随意,我都可以。” 阮盛意敛回眸光,“价格。” “98的吧。” “那就红玫吧。” 女人撩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微抻了一下后靠回吧台上,单手托腮,笑着说:“看阮老板调酒真是一种享受,如果能送我一杯shot就更好了。” “白酒?” “也行,横竖醉了就在老板这儿睡了。能不能解锁神秘副本?”她说着,换了个方向倚着,“阮老板盘靓条顺的,姐姐是真的有点喜欢呢。” 阮盛意深知这位常客的脾性,越是搭理她,她调侃的就越起劲,但是心底也确实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她只消得抬眼扫一圈,这位熟客自然而然就会闭上嘴。 只是,余光扫到了角落,栗棕色的长发原先是什么样子,如今还是什么样子,这么久了似乎连动弹都没有动弹过。 阮盛意喊来调酒师,道了一句抱歉后将手上工作递交过去,拿过一旁的小杯,缓步走向那个藏匿在黑暗里的卡座。 女人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睡着了,听到她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后立马坐直了许多,撩着自己揉到一起的碎发,低道:“是打扰了生意吗?抱歉,我……” 她的声音很柔,带着几分似乎哭过的喑哑,哪怕在嘈杂的酒吧里也掩不住那一份脆弱。 凌乱的发丝有不少沾到了脸上,白皙的面庞上是一双透红的眼睛,哪怕隐匿在黑暗中也藏不住她泛红的眼睑。 足以让人心跳漏下一瞬。 “没有。”阮盛意打断她的焦虑,在女人满是疑惑的眸光中递过小杯子,“今日的第一杯shot,你来的最早,给你了。” 女人似乎松了一口气,扶着额头,“抱歉,我今天可能不能喝酒。” “饮料?可以喝冰的吗?” “不了,谢谢你们。”她似乎不太能适应这里的氛围,双手紧紧捏着包,身体不由得僵直了些许。 阮盛意这时才看清她的衣服。 现在已经到了秋天,秋叶金黄,万花都在争着绽放最后的光芒,但这个女人却穿了一身素白。 内衬似乎是一件白色的裙子,及至膝盖,花纹看不太清,都被她的手包和浅灰色的针织开衫挡住。 大概是个把这里当成什么不太好的地方,长这么大才第一次来的人吧。 而且是不太开心的人,勉强勾起的笑容里都露着苦涩,哪怕在这会儿也在试图将自己藏进阴影里。 可是,白色是没办法藏进黑暗里的,太明显,也太耀眼。 阮盛意微微勾唇,一手轻推眼镜,温声问:“那你想喝……” “温妤!你在哪儿?”极尖利的女声刺透嘈杂的人声和音乐,径直扎了进来,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女人再次对这位“调酒师”道了一声抱歉,之后才站起身向门口的方向招了招手。 阮盛意都怀疑这么远的距离,那个人能不能看到。 可是,看到了。 女孩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说着抱歉却一点都不客气,几乎从阮盛意的身边硬生生挤进卡座,手包一扔,当即就抓着被唤做“温妤”的女人的双手,语速很快。 “温妤,你吓死我了,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也不回,要不是我在乐鑫的门口碰到了那个谁,我都不知道你来这儿了。” 乐鑫,是另一家酒吧,离这儿挺远的。 今醉是相对比较安静的清吧,但乐鑫就是名副其实的迪厅了,夜幕降临后,那里明若晨光,震得人耳朵疼。 “她知道我来这儿了?”萧温妤下意识看向一旁已经站了许久的女人。 陆珂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又是惊讶大呼:“阮老板?您今儿这是派福利吗?” “……”阮盛意在脑海里寻摸了一下眼前这人的身影,渐渐找出来一个经常喝的不省人事的大红脸,温声道:“陆珂?” 亏她次次醉成那样,还能记得她是老板。 陆珂笑着点头,抓过萧温妤的手,颇有几分自来熟道:“这位是我朋友,她叫萧温妤,温婉的温,女字旁一个给予的妤。” 她又跳起来站在阮盛意的身边,“阮盛意,这家的老板,这附近几条街上的小酒馆里出了名的美女老板。” 萧温妤点头致意,撩了鬓发:“阮老板好。” “你好。” 阮盛意实在有点不太能接受陆珂这般亲昵的举动,也不太想回忆起方才萧温妤下意识扫过来的满是怀疑的目光,抽身后退半步,道:“你们先聊,不过……” “今醉是不会随便透露顾客的信息的,放心吧。” “……” 她看到萧温妤脸上那得体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一瞬,心底莫名升起了几分恶作剧成功的喜悦,微微欠身:“有需要喊服务员就好,我先失陪了。” 陆珂甜声说着再见,也不管人走远没,转过头就和萧温妤细了声音说:“听说阮老板如今还是单身呢,她那么俊俏,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人……” 阮盛意脚下踉跄了一步,抚着吧台才堪堪站稳,这会儿正得闲空的调酒师过来扶她,“老板,怎么了,醉了?” “没有。”阮老板简短回复,偷偷支楞着耳朵。 离的有点远,听不大清。 “诶,老板,你干啥?” “你出去溜达溜达吧,我来干会儿。” “诶,老板!!工资照开吗?” “……” 阮老板缓缓抬眼,默默翻了个白眼。 调酒师当即二指并拢在脑袋边上一扬:“得嘞,老板您慢慢享受,我……” 阮盛意往吧台侧边一靠,轻声打断她的话,道:“我想了下,有点亏本,你来干,我歇会儿。” “……”调酒师顿时萎靡许多,低着头走了回来,嘟囔道:“抠门老板,今晚一定要把你灌醉!” “好啊。”阮老师单手扶着侧颊,眉尾轻抬,“等你。” 但她志不在此,阴暗中的对话,在嘈杂的环境里断断续续地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萧温妤的声音很好听,哪怕隔着喧哗也能被听得相当清楚。 陆珂:“……你答应我,以后都不许手机关静音了好吗?好的!” 萧温妤:“我下午在忙,忙完之后就来了这里,没看手机,抱歉。” 陆珂:“你没听过一首歌叫伤心的人别听慢歌啊?你来这儿,那不是越来越难过?走,跟我去……反正除了乐鑫那么多热闹的地方,你不能待在这儿了。” 萧温妤:“我真的不难过。”她顿了顿,抢在陆珂前面说:“骗你是小狗!” 陆珂哼哼一声,靠回靠背上,“那你这是在干什么?追忆青春?” 女人似乎迟疑了一瞬,才缓声道:“你看到她了,在乐鑫?路过,还是……” “嗷,聊她干啥,她带着几个朋友,穿的花里胡哨的,一看就是要去乐鑫嗨起来的。” 良久,萧温妤轻哦了一声,重新窝进了卡座的角落,将面前方才阮盛意放下来的shot推给了陆珂,示意请她喝。 听到杯子划过桌面的声音,阮盛意就收回了自己一直在听的耳朵,陆珂最后的打趣合着音乐声一同逸散在空气中,而阮老板…… 拿起了一个杯子,随意擦着。 “老板今晚,很不正常。”调酒师摇着头说。 另一位调酒师接上话:“确实,老板给人一种失恋的感觉。” “老板是不是对谁一见钟情了?” “也是,老板都二十七了,也该找个对象了吧。” 两人一唱一和,就连阮老板抬起来的冰冷眸光都没注意到,不多时便一人头顶挨了一个爆栗。 “调侃老板,今天工资扣一半。” 挑起话头的人梗着脖子说:“我要给你调一杯致死量的seeyoutomorrow!” 阮老板顿了一下。 “哼哼,怕了吧?” 阮盛意:“你给我调一杯无酒精的seeyoutomorrow,要常温的。” “……?那你为什么不喝白水。” “我乐意,调好了今儿加工资。” “行,你等着。” 不多时,一杯颜色极梦幻的无酒精饮料被放在阮盛意的面前,她那个向来脑子不大正常的调酒师双手环胸,一副就等你点评的表情。 阮老板拿过一旁的托盘,托着饮料走出了吧台。 “喂,老板,你去……”调酒师缓收回了自己试图挽留的手,却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老板竟然把这杯饮料放在了最靠边角的那位姑娘面前。 这还是她那个抠门到极致的老板吗?? 斜靠着软包沙发闭目养神的萧温妤同样缓缓坐直,看了看面前这杯没什么霜痕的饮料,又看着一晚上第三次出现在她面前的女人。 萧温妤顿了一瞬,捏紧了手包,温声问:“为什么?” 2、试探 阮盛意翘起二郎腿,支在腿上的手撑着下颌,整个人略前倾了几分,道:“你点的那个有冰,这个没有冰。” “多少钱?” “对你,可以不要钱。” 萧温妤的目光缓落在那杯很漂亮的饮料上,外壁确乎没有半分霜气,在如水流一般的舒缓彩灯下泛着温润的光亮,落在桌面,透亮晶莹。 她又问:“为什么?” 阮盛意自认是一个极寡言的人,可眼前这女人接连的疑问,和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向外蹦的说话方式还是让她觉得,有嘴就要讲话这句话是多么的正确。 不等她回答,女人忽然一笑:“你很漂亮。” 这并不是一句称赞,因为酒杯被推回了阮盛意的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是一份拒绝。 阮盛意轻轻敲着玻璃杯的底部,道:“本店福利,不用推过来的。” “你……” 她忽地前倾靠近几分,看着女人依旧淡然恬静却难掩悲伤的微红双眼,道:“我做今醉,就是为了这个世界上不再有难过和悲伤,不会有人红着眼从今醉离开的。” “除非是她喝醉了,吐红了双眼。” 言毕,又缓缓将玻璃杯推回去了半寸,却也只有半寸,还是停在靠近阮老板的地方。 就像阮老板如今看似是两次前倾了身体,却是连桌沿都没靠到,保持着最长且得体的距离。 维持着一份交流与关心。 萧温妤无奈一笑,抬手抹了抹自己的眼角,道:“你27?” 阮盛意微愣。 “27岁,能做起来这么热闹一个酒馆,挺不容易的。”女人说着,自手包中取出帕子,将自己的眼睛沾了又沾,眼角那点晶莹被她尽数拭去,可眼中的红色却没办法轻易消退。 她擦着,又停下了手,微叹了一声。 “阮老板,这样一杯饮料,或者酒精,真的可以让人快乐起来吗?” “你不是,不难过吗?” 阮盛意话音刚落就收到了女人带着几分“果然如此”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似乎都冲淡了几分苦涩。 于是阮盛意又微微推了一下玻璃杯,道:“也许呢?难过的时候,吃点糖多少会开心。痛苦的时候,喝点酒,忘掉一切,总归也是会快乐一些的吧。” 萧温妤薄唇轻颤,良久,带着几分自嘲道:“是吗?” “分手?” “离婚。” “……” 秋夜总有几分凉。 这个角落里的卡座不远处就是一个通向街道的排风口,晚风卷着还没来得及打扫的枯叶簌簌撞在排风口的细丝铁网上,轻微的声响和寒气一起卷着,钻进了嘈杂的室内。 这点温度变化本不该被感受到的。 萧温妤在心底数着静谧的时长,抬手,手刚刚触及杯壁,杯子就被推进了她的手里。 阮盛意:“那更要庆祝一下,彻底和一个糟心人说了再见。” 萧温妤诧异看她。 也认真地看着她。 女人的长相并不凌厉,但确实有几分英气。 她的眼睛很亮,一双眼晶莹闪烁,哪怕被这普普通通甚至有点掉色的眼镜挡着,眼里的光芒也能透过镜片上对华彩的映射,落进旁人的眼中。如墨如瀑的长发在脑袋后面随意挽了一半,靠一枚发夹夹着,露着一点点尾巴随意翘着,在向下便是白皙而光洁的脖颈。 真的,是个很漂亮的人。 就像这间华彩的酒馆,是光亮的,也许也有一点点美好。 可也只是也许。 萧温妤敛回目光,端起饮料,偏过头无奈一笑:“看来,这杯是必喝不可了?” 纤长细指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突破了互为宾客的界限,自萧温妤的手中拿过那杯她一直在推向她的玻璃杯,就听到那个试探许久的人似乎突然收了锋锐,道:“也不用,如果你能快乐,不喝也行。” 萧温妤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阮老板却已经将杯中饮料一饮而尽,丝缕水液顺着唇角一路滑向白皙的脖颈,又渐渐隐入衬衫。 白色的衬衫在肩头洇开了一滴水的痕迹。 就这一滴就已经有些烧灼眼睛了。 萧温妤逃一样的偏开了眼睛。 可阮盛意反手将杯子倒扣在桌面上,擦了擦自己的唇角,适才抬手扬了扬手中透净的玻璃杯,“真的没有酒精,也没有冰块。” 她嗤笑一声,“真的很像白水。” “阮老板酒量如何?”女人也终于倚靠在桌旁,单手撑着下颌,另一手随意而自然地拨弄着已经过了肩膀的头发。 栗棕色的长卷发在她的手底下真的很听话。 但阮盛意的目光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她的手指上,纤长的手指上多少有些岁月留下的工作痕迹,也有一枚很鲜明的戒指痕印。 就那一圈皮肤还是白嫩无痕的,但很快它也会融入周围,将过去的岁月彻底泯灭,淹没在时光的长河中。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萧温妤不动声色地换了一只手,戒指痕印躲进了阴影之中,就像她一样,缩进了角落里,不想见光。 于是阮老板笑着收回了目光,随手将玻璃杯甩了一朵花,又稳稳接在手中,沉声道:“萧小姐今天既然不想喝酒,也不想喝饮料,那只能改日再展示我的酒量了。” “改日,可能会有点久,也许至少需要一个月,也许……”需要好多年。 “萧小姐,我的酒吧是有低消的。如果你愿意每次来了都点了不喝,那我也不介意,反正钱赚到了。” 那双眼中闪烁着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光,可有些话拿不到台面上说,有些事也拿不到台面上来做。 萧温妤试着去直视那双眼睛,不过片刻又移到一旁,错开了探究的眸光,沉声道:“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的。” “也好。”阮盛意偏过头笑着收回目光,微微摇头,“也好,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吧。” “你的朋友回来了,我先走了。” “萧小姐,常来。” 她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将这间酒吧经营得红红火火,可有那么一瞬,许是内心嘈杂作祟,许是坐久了头晕,她甚至起身慢了半步。 也只有半步。 她快速起身,转身离开卡座,与方才蹦了一圈已经有些醉意上头的陆珂擦肩而过。 女人晕乎乎看她一眼,飘飘忽跌坐在软包沙发上,手中的酒杯还没放下就指着阮盛意的背影说:“阮老板是不是又来送福利啦?她送了什么?温妤,你喝不喝?你不喝给我喝!” 萧温妤撩着裙子过来拾掇这个有点晕乎的人,陆珂反倒是大手一挥,“我没醉!我还能喝!” “醉鬼都是这样说话的,你开车了吗?需要叫代驾吗?” 萧温妤扶着她坐起来,将这醉鬼的胳膊搭在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方要拽着她站起来,这人却是忽然使了些气力,拽得萧温妤踉跄一步,险些带着她一起扑倒在地。 陆珂竖起一根做着浅灰色延长美甲的食指,轻轻点在萧温妤的鼻头,双眼微眯道:“你刚刚看着阮老板的背影,说了什么?” “……” 萧温妤再次试着扶她起来,压低了声音:“没说什么,你看错了。” “不可能!”醉鬼骤然提升了音量,紧紧握住萧温妤的手,“你肯定说了!你说了什么?看那口型又像是两个字,又像是三个字……” 萧温妤再一次偏头逃开了问题,随口扯了一个话题,将陆珂的注意力偏到那边去,逃过了这家伙的喋喋不休。 她说了什么呢? 不过是看着那道洒脱背后藏着几分挫败的背影,到底是于心不忍,轻声讲了一句“下次。”罢了。 日后见面的次数到底是多着呢,她也没必要把关系彻底闹僵。 陆珂还在闹,酒吧的夜场还在喧扰。 另一人的归心早已似箭。 回到真正属于她的角落去吧。 萧温妤回头看了眼今醉的灯牌,缓缓收回目光,捏着手包,陪陆珂一起上了车。 * 调酒师谢瑜——也就是那位说着要给阮盛意调一杯致死量的seeyoutomorrow的脑子不大好的调酒师,噔噔噔从门外一溜小跑了进来。 她跑到吧台一旁,神秘兮兮道:“老板,刚才那个姑娘走了。” “钱结清了吧?”正在擦杯子的阮老板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哎呀,那是自然。不过,我可是看到了,她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呢!” 阮盛意这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谁,手中擦杯子的布径直扔进谢瑜的怀中,不耐道:“又没喝醉,你去送什么送。” “诶!!”女人怪叫一声,“老板,我可没说我说的是谁嗷!” 阮盛意:…… 气的她脸都要红了。 可谢瑜还在不知死活地捣着另一位调酒师叶敏,“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咱老板这肯定是沉寂了27年的春心一下就荡漾了起来,啧啧,不过那位姑娘长得也是真漂亮啊!你说她多大了?看起来挺成熟的,应该比老板大一些吧?” 叶敏感受到一道冰冷到骨头缝都在疼的目光,抿了抿唇,缓缓收回试图劝诫谢瑜的手。随即,她轻咳提醒的权力也被阮盛意收了回去。 祝你好运我的朋友。 叶敏低头拿着杯子快步远离这片战场。 “谢瑜。”是女人冰寒到极致的声音,讲出来的话语更是让人绝望,“今晚你守通宵。” 谢瑜:…… 不等她为自己辩解两句,阮老板将手中菜单一推,“你来吧,我去休息一会儿。” 待阮盛意的身影渐渐没入后间,谢瑜到底是没忍住,小声说:“老板不会被拒绝了吧?咱们老板这么漂亮,应该不会吧?” 叶敏搡了她一下,嗔道:“还讲?小心老板开了你!” 阮盛意无暇理会她们的胡闹,她钻进更衣室,更衣室里有一面大镜子,镜子里是一个鬓发缭乱的人。 她几乎是将整个人都靠在了镜台上,看着镜中那个让她自己都有些模糊的人,狠命地摇了摇头。 你在想什么?你在干什么? 阮盛意,你是疯了吗? 可镜中人两颊通红,一双眼润到快要滴出水来,就像……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啪” 沉闷的巴掌声在不大的更衣室里回荡。 直到回音结束,阮盛意才缓慢地吐出了一口粗气,两颊温度渐退,一双眼也不再润的那般渗人。 她方才放松些许,身后,女人声音莞尔。 “阮老板。”声音愈来愈近,“你怎么,还自己扇自己呢?” 3、亲吻 “你想,吻我吗?” 阮盛意有点头晕,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失去了主动权,后脊隔着薄薄的衬衫抵在墙面,泛着凉意的瓷砖灼烫着她,脑袋更是晕乎乎的。 发生了什么呢?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她刚刚明明还在扇自己,试图荡平那点激越难耐,但去而复返的人拖了长步,似笑非笑,欲语还休。 阮盛意反手撑在洗手台上,神色晦明:“你不是走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还来了这里。 萧温妤提了提肩上的包带,温婉一笑:“阮老板不是说,今醉是让人获得快乐的地方。” “今醉是通过酒精获得快乐的地方。” 女人随手抛下手包,腰肢轻摆,一步一响踏在了阮盛意的心尖,直到在她面前站定后,微仰头看她—— 是了,阮盛意到底是要高一些,以致于此时此刻,她可以清晰地看到顶灯越过她在萧温妤脸上打下的光。 这个女人终于愿意站在光下,让人好好看一看她了。 阮盛意想着,抬手提了针织开衫,笼得更紧了几分。 “冷。”她在为自己的行为做着无力而苍白的辩解。 女人斜眼看过去,又是噗嗤一笑,“今醉,是靠酒精获得快乐的地方。” 她不急不缓地重复着阮盛意的话,说的她脸热,白皙的面庞上登时冒出了两朵可疑的红云。 而后,一根手指轻轻点了上来。 微微凉,带着浅淡的幽香。 萧温妤薄唇轻启,道:“那你刚刚,在想什么?” 手指缓缓滑过愈来愈滚烫的面颊,点在女人的鼻尖,“之前,你又在做什么?” 阮盛意:“我……” 她还没讲出一句完整的话,忽然被女人拽着离开了洗漱台,只穿了一件薄衬衫的上半身抵在了微凉的墙壁上,甚至可以轻松感受到瓷砖的纹路与长年潮湿留下的水意,透过薄而白的衬衫,刺得阮盛意脑袋发晕。 女人的手指就是这时滑到了她的嘴唇,声音低柔而喑哑,“你刚刚,是想吻我,还是想做更进一步的事情?” 阮盛意下意识扶上她,却也让两个人靠得更近了些。 “刚才不是还挺主动的吗?”萧温妤带着几分娇嗔,二指在她额顶一弹,“现在怎么傻了?” 阮盛意:“你为什么回来?” 女人随意一笑,道:“我家在附近,顺路。” “……” “那……” 红唇近在咫尺,让阮盛意一见钟情的红唇近在咫尺。 她想,不若试一试呢? 女人那双很漂亮的柔媚双眼中含着鼓舞,轻轻点着,似乎也在鼓励她。 阮盛意试着一寸寸靠近那抹红色,直到微微的苦涩渗入口腔之中。 这不是酒的味道,却像酒一样,让人头晕。 被随意挽着的墨发散开些许,同萧温妤的栗棕长发混在一处,遮挡了红唇交叠,也挡住了愈来愈花的口红印。 阮盛意下意识缓缓紧着箍在女人腰间的手,感受着本就无所倚靠的人只能借着她的上半身取力才不至于跌倒,感受着热度流转间的迷茫与无措。 以及,一点点不安。 蓦然,她偏过头,任由被水汽濡湿的口红在脸颊留下一道难看的痕迹。 她试图平复轻喘,在间隙艰难道:“对不起。” 果然,她还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举动,没办法接受更进一步。 萧温妤擦了擦唇角晕开的口红印,沉默着缓缓退开,又看向镜中,看着双目水润明亮似星辰交映,不忿不怒,平淡道:“是我该说一声谢谢。” “谢谢。” “你……” 女人走过去捡起自己的包,重新挎在肩上,“阮老板,出去之前记得擦一擦唇侧。” “……” “还有就是。”萧温妤偏过头来看她,温婉一笑,“你真的很漂亮,这句绝无深意。” “……” 阮盛意就那样靠着墙,感受着脊背后面片片分明的瓷砖,瓷砖已经被她的身体捂热了许多,此时再靠上去也不会有那种冰的人头昏脑胀的感觉。 可她还是头晕。 她看着女人柳腰微折地离开,几乎有一种缺氧的头晕感,晕到她甚至没办法站着,只能靠着墙缓缓坐下,大口喘着粗气,整个人快要埋进地里。 良久,久到阮盛意都觉得自己的脸不太烫了,这才扶着墙站起来,自嘲一笑。 果然,还是这样。 她扶着墙缓慢向外走去,连萧温妤离开前的叮嘱都彻底忘记,直到见到满脸都是好奇与探究的,最喜欢凑热闹的谢瑜探着头偷偷看她…… 阮盛意缓回了神,厉声道:“你看什么?” 谢瑜被吼到懵了一瞬,心里只剩六个点飞过。 “……”不是这个人有病吧? 她不是关心她吗? 她不是怕那个看起来就很懂的女人把她们家这个都27了还没谈过恋爱的笨蛋老板给骗了吗? 现在来看好像担心也没用,她家老板好像已经被欺负了,回不去了。 太惨了。 阮盛意却在她呆滞的那一瞬,自她的眼中看到一只“鬼”的外形,那只“鬼”很是漂亮,但一双眼睛亮的吓人,两颊陀红,好似自己给自己灌成了烂醉如泥,只能飘飘悠悠地走路,不人不鬼。 她愣怔一瞬,艰难道:“你不是要给我调一杯致死量的see,我等着你。” 谢瑜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谢瑜:“老板,如果发生了什么,你别吓我,咱们是可以告她的老板,老板你看着我。” 阮盛意无力摇头,“没发生什么,没事,就是突然有点想喝酒。” 向来吊儿郎当的人真的靠谱起来时也相当的靠谱,她转身就拿起了量酒杯,一滴不差地给看起来就很不对劲的阮盛意配酒,忙里偷闲道:“老板,要不然你先去坐着,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我先上楼了,你等会儿上来就好。” 她这间酒馆分为上下两层带一个阁楼,楼下一层是喝酒的大厅,第二层是一些小包间,近些日子生意不算好做,这里也冷清许多,小阁楼便是她平日里生活的地方了。 这条街的商铺布局都是这样,但大部分人都是住在二层,只有她这样的人会把自己藏进阁楼里。 阮盛意按开了阁楼的灯,眼前一闪,灯光灭了。 不是她的灯,而是对面那间临街商铺的阁楼的灯。 那间商铺早就卖出去了,在两年前阮盛意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卖出去了。但一直没人来修,买房的主家也实在有钱,甚至不考虑将之租出去,就那样放在那里吃灰,度过了房价的最高点,现如今再卖也有点亏本了。 不过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阮盛意拉上窗帘,忽然想起来一事儿。 她记得对面的那间商铺也就最近一个月才开始装修的,如今阁楼就已经可以住人了嘛?还挺快的,不过总感觉对身体有点不太好。 但是这和她真的没什么关系。 阮盛意拉上窗帘,随手按灭灯光,整个人扑进床里,重重喘息着,愈发昏昏欲睡,整个人都埋进了棉花中。 耳边忽然响起拖鞋踢踏的声音,熟悉的女声今晚又一次出现在她耳旁,带着几分惬意道:“你说你害怕亲密的行为,那不如一起来试一试,看你能做到哪一步。” 阮盛意猛地抬头,一身浅紫色长袍睡衣的萧温妤正笑着看她,栗棕色的长发还有些潮气,乖乖地趴在她一侧的肩上,又添了几分温柔。 可是…… “你,你怎么又来了?” “又?”萧温妤疑惑偏头,“我走过嘛?” 阮盛意:…… 这话多少有点恐怖了姐。 这一次分明是她目送着萧温妤离开的今醉啊,怎么可能看错呢! 萧温妤无奈一笑,折腰俯身,宽大的睡袍露出白皙的胸口,栗棕长发却恰到好处地垂落,遮住了胸前的白色,只留下一片欲隐欲现。 女人探出一根手指探出轻轻点着此时还在紧张的人的鼻尖,道:“我知道你害怕,所以咱们今晚就尝试一次,看你的极限是什么,好不好?” “……”阮盛意更晕了。 可萧温妤已经坐在床边,开始脱自己的睡袍。 如玉凝脂的后脊在光下分外柔和,腰窝承了一捧阴影,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身。女人自己的手指一路滑过身侧,随着睡袍一起垂落在床沿,又缓缓探过来,握住阮盛意彻底僵硬的双手。 “来啊。”声音轻柔低哑,似绒毛轻轻扫动她的心尖。 阮盛意好似失去了全部气力,被牵着竟真的随她而行,随她一起躺在松软床榻之上。 阁楼昏暗的灯光在这时变成了最好的滤镜,带着一点点暖黄勾勒着女人的容颜。 阮盛意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试图用眼神看穿眼前人到底想做什么。 兀自,她撑着床榻的右手被轻拽一下,女人握着她的右手顺着光洁柔软的腰侧滑过,轻轻点上未曾以口红染饰的唇瓣,感受着唇瓣在她指下张合,甚至可以感受到细密的唇纹。 “首先,是这里。” 阮盛意看着两人相互握着的手,同时探出的食指揉在唇珠之上,软而轻,却有着很难言明的感觉。 “其次,是……” 被牵着的手缓缓向下,扫过凝脂,可阮盛意一双瞳孔震颤得愈发严重,还未等下一步的到来,她惊叫一声,整个人都弹了出去。 脑袋甚至撞到了后墙。 好疼。 她捂着自己的后脑勺,痛苦地跪伏在床上。 可没有女人的责怪声,亦没有这人的安慰声。 连呼吸声也没有,周围静悄悄一片。 也溺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阮盛意摸索着拨开灯,依旧是那个熟悉的阁楼,依旧是熟悉的昏黄灯光,可没有自暗夜中涌来的幽香,也没有一把栗棕色的头发。 原来是个梦啊。 不过后脑勺的痛意不是梦境能带来的。 她有些懊恼地扑回棉花之中,偏头看向阁楼的小窗户的外面,缓缓呼出一口气。 对面也开了灯,是也睡不着吗? 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睡呢。 她将已经空了的seeyoutomorrow推到一旁,心底嗤笑着谢瑜如今调酒技术的糟糕,摸索着拿过手机。 什么明天见,她这才睡到凌晨五点而已。 这个偏西偏北的小城市,秋天的这个点儿天甚至还没亮,距离所谓的明天还有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啊。 她暗灭了手机屏幕,看着灰暗屏幕里呆愣的自己。 不忍直视。 可移开了目光,便又不知道该看向何处。 4、邻居 又是熟悉的通红两颊,哪怕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双眼依旧水润透亮,仿若下一瞬就要滴下水来。 太熟悉了,太熟悉了。 阮盛意紧紧抓着自己的前襟,试图克制愈发沉重的喘息,可脑海中来自久远的过去的记忆每当这种时候就在她的脑海里播放着。 那个女人的声音低柔喑哑,两颊透红如血欲滴,一双眼半眯惬意,眸光中分明是看到她了,可始终不愿为她停一下。 每一次都是,连停一下都不愿意。 那些当着她的面的喘息仿佛是告诉她,眼前这个甚至有些疯癫的人,就是这样一个渴望爱渴望到了极致的人,哪怕是在这种时候也不会缓下来一刻,也不会捡起一点点浸过冷水的沉静,要将自己抛进火中彻底焚烧得干干净净。 那样的爱真的如此美味吗? 阮盛意颤着手向下探去,那里在方才的梦境过后已经有了些成年人的润泽,可她的手指还没落下腰际,另一手就倒扣上来,强迫着她抬起手。 最终无力地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双仿若被浸入水中的眼睛。 是她该对萧温妤说谢谢的,谢谢萧温妤没有觉得她是个生性放浪的登徒子,谢谢萧温妤在最后的最后也没有指责她。 不过,未来大抵也是不会见面了吧。 萧温妤…… 她夸萧温妤漂亮时,其实也没有什么深层的含义。 那捧栗棕色的长发,柔软到可以揉进手中,却也为那女人本就近乎完美的容颜勾勒出了一道极佳的边界线。 真的很漂亮。 阮盛意缓缓撤开捂着眼睛的手,失神地盯着窗外。 目光落在最远处的天际线上,已经绽开了一抹白色,代表了新的一天的光亮开始从东边缓缓爬起,也许过不了三个小时就会迎来大亮,只不过太阳的出来还需要点时间。 不过,对面那个才搬进来的人,又一次熄灭了灯光。 要睡觉了,这个时间吗? 也不是不行。 阮盛意渐渐收回涣散的目光,抬手拨灭了灯光,任由黑暗将自己缓缓吞噬,天际线上的一抹白还不足以驱散这点阴冷。 再试一试能不能睡着吧。 自那之后过了半个月,阮盛意一直没有见到萧温妤。 想来那晚萧温妤随口一提的家在附近不过是她为自己去而复返随意扯的理由,如果家在附近怎么会这么久不来,毕竟这附近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她这里了。 而萧温妤此时也是最需要这样的热闹的。 也许? 也是,就算真的家在附近,酒馆对她那样看起来就是乖乖女的好孩子应该也是个非必要一定不会来的场合吧,毕竟她进来不喝酒,喝饮料都不想要冰,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和这里的氛围无法融合,不来也是正常的。 谢瑜轻轻怼了一下叶敏,道:“你有没有觉得,咱老板最近的状态好奇怪,魂不守舍的。” 她有点害怕这个阴晴不定的女人,说这话时还默默拉远了几分和她之间的距离,压低了声音在叶敏耳边小声说:“那个杯子,她今天已经擦了第四遍了!根本没有人用啊!” 低沉的话音刚落,女人擦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拿的远了一点,似乎在观察自己这杯子擦得怎么样,手中的玻璃布随手一抛,又稳稳当当地放好杯子。 她都不需要张嘴,只消得缓抬冷眼,那个被“随手”抛的玻璃布正正好击中脑袋的人立马原地站直,“老板,我错了!” 阮盛意嗤笑一声,敛回目光,又取过另一个杯子,继续擦了起来。 谢瑜偏是个不怕死的——也有可能是她真的很心疼这几个杯子,毕竟天边都要出现鱼肚白了,这个点儿不会再来人了,这几个杯子擦得再干净等到下午也是要重新擦一遍消消毒的,她怕这样莫名其妙被擦个五六遍会消减杯子的使用寿命。 总之她冲了过去,从阮盛意的手中抢过玻璃杯,语重心长道:“老板,你不会真的看上那天那位美女姐姐了吧?” 可怜她和叶敏两个人,都半个月了,还不知道那位美女姐姐姓甚名谁,每次旁敲侧击提出来的时候,她们老板只有一句话—— “谁会挂念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还是她们老板标志性的毫无波澜,语气平淡。 听到熟悉的回答,谢瑜双手一摊,看着叶敏,眼睛里只剩一句话:你看,我就说吧。 叶敏只默默转过脸,甚至抬手挡了挡自己的脸,只希望这场风波真的烧起来的时候,可以别烧到她。 下一秒,女人冷声道:“谢瑜。” 谢瑜认命一样地转过头来,“在。” 骂就骂吧,她都习惯了。 阮老板却是一反常态,慢悠悠叠好手中的玻璃布,温声道:“下班吧,天都快亮了。” 谢瑜:????这个扒皮今天怎么转性了? 谢瑜:“那我走啦?还没五点半哦,我真的走啦,我真的……” 叶敏:我现在说不认识她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 因为阮老板那双冻人的眼睛又一次定在了谢瑜的身上,“如果不想走……” “这就走,老叶快走。” 叶敏:…… 阮盛意:…… 走了之后,今醉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今醉最热闹的时候,是从每天晚上九点开始的,此时人们都吃过饭,有家庭的安顿好了家庭,偷偷溜出来小酌一杯,今醉就是她们最佳的选择。 过了凌晨,有家庭的人会先和所有人告别,然后是钟爱酒精的人,直到凌晨三四点,这里才会彻底安静下来。 然后就是漫长的整理时间,阮盛意不喜欢把活儿留到下午开门时再干,久而久之,她的这两个老店员也和她养成了一样的性格,她们一起收拾着。 直到五点前后,彻底安静。 这个点,早餐店应该都有几家要开门了。 阮盛意独自在柜台后坐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这事儿,遂决定吃过饭再去睡觉。 她走出门,提着大锁链,背对着空荡荡的街道,听着锁链刮过扶手的声音,磕磕拉拉,耳中也只有这一种声音,在无人的街道里回响。 因而,有那么一瞬间她都觉得自己耳鸣了。 她好像听到萧温妤在叫她,还是叫的阮老板。 她无奈一笑,暗嗤自己一句当真是将那人的缺点遗传了个十成十,竟能渴切到如此程度,又快手锁上了门。 街道安静了。 但唤她名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阮老板,熬夜会影响听力吗?” 阮盛意想,她好像真的渴切到疯狂了。 她颤抖着转身,一抹卡其色的身影在路的对面,当真在唤她。 …… 阮盛意先抬头看了眼萧温妤背后的店铺,是她正对门的那个,也是她的阁楼正对面的那个,是每天晚上也很爱熬夜的那个。 而后,她才缓慢地看向萧温妤,女人穿了一身卡其色的长风衣,垂落到了小腿。脑袋上顶了一棕色的贝雷帽,一条巧克力色和白色交错拼色的围巾堆在肩上,挡住了她那修长白皙的天鹅颈。 栗棕色的长发落在了围巾的外面,堆在一处,看起来毛茸茸的。 她好漂亮。 不难过的她,眼睛不因为难过而盈满水雾红彤彤的她,好漂亮。 阮盛意快步走过去,直到站定后,不可置信到微微喘着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轻声问:“这是你的铺子?” 萧温妤指了指头顶,“这个吗?婚前买的,我自己的,一直没时间就没管了,现在也算是重新开起来了。” 是个照相馆,叫第四种原色。 阮盛意:“你一个人?” 萧温妤无奈一笑,“太多年没接触外面了,以为我自己这钱是够用的,没想到装修就掏空了,哪里有钱去请人。” 她似乎不太愿意多讲自己的事情,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了阮盛意的身上,“阮老板这是刚下班,还是准备上班了?” “刚下班。”阮盛意顿了顿,“准备去吃个早餐。” “哦。” “……” “……” 莫名其妙的沉默正在莫名其妙地蔓延着。 良久,阮盛意:“想一起吃个早饭吗?” “好,不过等一下。” 女人拉开门走了进去,独留阮盛意一人在外等待。 她这才有时间抬头看萧温妤的设计。 在今天之前,她只关注了这间商铺的阁楼,毕竟阁楼中的人也很能熬夜,每天起的也很早,几乎就和她的时间差不多。 她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份共鸣。 但她从未想过这个人会是萧温妤,一面之缘的萧温妤。 也从来没有想过仔细看看这家正在装修的店铺,看一看自己未来的新邻居会是什么样的。 却恰好给了她一份惊喜。 照相馆里面的装修也很温馨,和萧温妤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总是暖白色的,融不进黑夜中的。 但又不是正午时分的白,热的发烫,更像是晨起的鱼肚白,同时和太阳月亮打了招呼,告诉人类暖和的蓝白色就要来了,可她自己却并不是最热的那个。 一会儿就不见了。 刚好,萧温妤提着围巾出来了。 黑白拼色的绒毛围巾刚好和阮盛意的白衬衫与黑色风衣搭配,萧温妤用的缠绕方式也是那种堆一堆的方式,又挑出来了阮盛意的黑茶长发,散在肩上。 萧温妤:“你染头发了?” 阮盛意:“嗯。” 萧温妤:“我以为开酒吧的都会喜欢一些张扬的颜色,你倒是很内敛。” 阮盛意低头看着自己脖子上的围巾,“你最近一直住在阁楼住吗?” 萧温妤又一次避而不答,只拉了拉她的风衣腰带,“最近冷的快,早上格外的冷。你这样晨昏颠倒的人,别穿这么单薄了。” “……” “好了,走吧。我对这边不太熟,阮老板应该不会坑我吧?” 5、疑问 走过几家早餐店后,阮盛意愈发沉默了。 哪里是对这边不太熟,分明比她都熟稔的多,她也只知道其中一家的招牌是什么,平素里买了其中一家后也不会再去买其她店的。 但萧温妤就那样大咧咧地勾着每家一个的包子,从头买到了尾,还顺理成章地在最后一家坐了下来。 这样就算了,那个店家甚至还笑着过来给她俩送筷子,贴心地问她们还要不要旁的吃的,如果茶水不够了要及时去换。 阮盛意默默捅了包子一筷。 又捅了一筷。 萧温妤:“再捅就可以放进汤里泡一泡变成泡馍了。” 阮盛意:“……” 她的不快太明显,而另一人又恰好心思细腻且关注着她。 萧温妤摘下围巾搁在一旁,吹了一口还在冒着热气的豆浆,柔声道:“这些都是那段时间操持家务练出来的,以前我同你一样,很不喜欢这些虚与委蛇的东西。” 阮盛意:“你今天很喜欢讲这些。” “什么?” “家庭,婚姻。” “……” 本就微微泛凉的空气更是如坠冰窟一般的沉默,阮盛意抬眼看另一人,另一人却是一手撑着下颌,似乎因着一句话就彻底陷入了愣神。 微微的亮光自另一边投过来,不太亮,于是就隔了一层朦胧,有些雾沼沼的。 沉默到有点太久了,久到阮盛意都有些抱歉。 她说:“如果你那儿装修的味道很大,也可以来我这儿借住一下,咱俩作息刚好颠倒。” 萧温妤笑了一下,分明是看不清的,可阮盛意还是看清了她唇角的苦涩,浓郁到快要溢出来。 她想说抱歉,但萧温妤抢她一步,道:“是有点,和世界隔绝太久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聊天了。” 回答了上一个问题,却又抛了下一个问题。 只要涉及她自己的问题,她都这样明晃晃地把问题扔到了一边。 可阮盛意还有很多想问的。 为什么离婚?为什么要开照相馆?那个人是什么样子?她是不是不支持你出来工作?以及…… 那天晚上,为什么去而复返,为什么要说谢谢。 可现在的情况好像都不太适合问出这些问题,她没有立场,萧温妤也一定会避而不谈,躲过这些带着试探性的问题。 阮盛意第一次觉得有点挫败,但她的直觉告诉她不能急躁,这些事都需要慢慢来做,毕竟两个人的邻居时光还很长。 不急于一时三刻。 这顿饭的后半程有些沉默,萧温妤似乎刻意留下了几个包子回头吃,阮盛意看一眼自己的,也不太好意思说她吃不完了,如果萧温妤想要也可以拿过去。 但萧温妤主动了,她问阮盛意有哪几个袋子没碰,抬手便发了相应的钱给她,而后将几个袋子并到一处,一起滴溜溜的提着,挂在手上晃悠。 阮盛意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通过电话号码转进来的支某宝的转账,莫名有一股想要关了电话号码转账地冲动,心底那点难受的感觉愈加明显。 回程,两个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走到门口,阮盛意将黑白拼色的围巾递回去,“谢谢你的围巾。” “不用谢。”萧温妤接物分外有礼,接过来后三下五除二便将之叠得整整齐齐,抱在怀中。 好熟练。 阮盛意又想问她,这也是婚姻带来的熟练吗? 她克制住了,只是微微一笑,转身走向自己的店铺。 萧温妤压低了声音,道:“睡个好觉。” 阮盛意回了一个好的手势。 * 傍晚,今醉开门。 阮盛意这一觉莫名睡得很好,中午爬起来泡了个泡面随便应付了一下后又昏了过去,再醒就是下午四五点那会儿了。 她揉着脑袋发呆,抱着被子就滚到了小阁楼的窗边,看着窗外的光亮发呆。 看着看着,目光就移到了对面商铺的门口。 有点远,她的眼睛不大好,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从照相馆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晃悠的似乎就是她自己的照片。 大概是拍的挺不错的。 她明显看到那个人停了一下,这么短的时间应该就够拍个照片分享。 况且到底是开心的还是难过,她这个酒吧老板是最能分辨出来的。 阮盛意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顺着自己打开的缝隙看着窗外。 就这样看了很久,那边店里都不再有人进出,萧温妤似乎也没有趁此机会出来溜达溜达的打算,她看的无聊,干脆简单收拾一下自己下了楼。 楼下,调酒师和服务员聚在一起,头对头悉悉索索着,似乎在说什么。 阮盛意沉默片刻,见这群人没有发现她的意思,冷声道:“干什么呢?” 众人似鸟兽飞散,谢瑜止不住地拍着胸口道:“你吓死我了,老板,吓死我了你可就失去了宝贵的调酒师了。” “……”她宁可没有。 阮盛意摸出手机,“解聘要给多少工资来着?” “别别别。”谢瑜扑过来按住她的手机,“老板,咱好歹相识这么多年了,别这样,现在不好找工作,你知道的。” “与我何干?”阮盛意嗤她一声,眼睛随意一瞟,看到了被她紧紧捏在手中的照片,呼吸一紧。 谢瑜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变化,嘿嘿一笑,一边后退一边贱兮兮地说:“老板,这可是萧姐姐亲手给我照的呦,她还给我认认真真地p了一下呢,所以……” 啪。 湿漉漉的布子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径直扣上谢瑜的脑袋,众所周知,湿透了的布甚至可以把一个人直接按倒在地,谢瑜虽然没有倒下去,但也靠到了桌子上,只剩一张嘴还在坚硬地嘟囔着:“死女人,等着我今天给你下毒。” 阮盛意没理她,看向叶敏:“你说。” 叶敏轻咳一声,道:“之前在团购上发现咱们附近要开一家新的照相馆,开业前一周都有十元拍四色证件照的促销,我们寻思着就十块钱,就去了。” “没想到是那天那位姐姐,她长得那么年轻,本来我们没打算喊姐姐,结果她说她三十了,一定要喊姐姐才行。” 三十? 阮盛意心底微微拧到了一处。 她都还不知道萧温妤多大了,这其她人却已经对她的信息如此了如指掌了吗? 阮盛意压下心底那点酸涩,道:“还有吗?” 叶敏:“老板,萧老板拍照可厉害了,你要不要也去拍一下?我看那个团购套餐还有的。” “不了,她未必欢迎我。” 这些信息对旁的人讲,都不愿意同她讲,还有什么去的必要呢? 她也会生气的。 谢瑜提着布子走过来,又蹭到了阮盛意的边上,道:“老板,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啊?” “……废话。” “萧温妤现在是单身诶,既然你那天晚上就动心了,现在还不出击,你在等什么?”谢瑜狠狠白了她一眼,“等一个一米六五的姐姐入室抢劫然后对你一见钟情吗?” “……”她真的很想开了这个人。 等等。 阮盛意延迟捕捉到了关键词,心底更凉,声音更冷:“她现在单身?” “老板,你不知道吗?她离婚了哇。” “……” 阮盛意忽然就很想笑。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可以握着彼此不愿对外界诉说的小秘密,没想到转头萧温妤就把离婚的事情告诉了一个喇叭。 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想不到被这个话唠知道了一切,就等于被整条街都知道了。 所以,她从来都不是特殊的,向来都是泯然众人的对吗? 谢瑜看她出神,更急了:“老板,你不是心动吗?快去啊!现在就是你趁虚而入的好机会啊,老板?” 阮盛意插着口袋向后间走去,道:“谁会挂念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一面之缘?你们俩不是一起吃了早饭?” 阮老板脚步微顿,声音里更是讽刺:“大概是她做梦了吧。” 原来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对她的照顾不过是随手拿的围巾,可能连心都没走,只是作为路人看不下去罢了。 难为她还挂念在心里。 真是可笑。 谢瑜走过来拿走她手里的杯子,道:“老板,你下次不开心能不能别拿杯子泄愤了?” 这一个杯子可不便宜,再捏下去今天又是一杯白干了。 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一不开心就拿杯子泄愤。 叶敏:“阮老板,你要是不舒服的话,今晚回去休息一下也好。” 阮盛意:“没事。” 谢瑜:“她又不是身体不舒服,她这是心里不舒服。” 顶着冰冷渗人的眼刀她也要说。 谢瑜:“她就是在等一个一米六五的叫萧温妤的姐姐入室抢劫然后对她一见钟情。最好像那天晚上一样。”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惊叫一声:“老板,你这么冷酷的一个人,不会是0吧?” “……”好无语。 谢瑜:“我要是你啊,我就天天过去帮忙,每天都去,这才是追人啊!” “……”阮盛意轻嗤一声,“到底谁会在意她。” “你不在意,你别走啊,你要出门?”谢瑜倚着吧台磕瓜子,笑着看她,只是这人还没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她腾就站直了,“诶!你怎么又回来了?” 不至于吧,她的老板也不至于这么怂吧? 阮盛意一张脸冷到快要掉冰碴,从牙缝里挤出来:“她关门了。” 6、忐忑 “不会啊。”谢瑜走过来看,“我跟她说了的每天晚上今醉上人的时候,她的生意也会红火很多,怎么会这么早关门呢?” 可不太宽的的路对面,名为第四种原色的照相馆确实熄了灯牌,隔着一层透光的玻璃,白昼的残光没办法点亮没有开灯的空荡荡的房间。 好像确实关门了。 谢瑜轻啧一声,心底犯了难。 她的老板的作息和普通人就是反过来的,要是萧老板每天都关门这么早,再这样下去她该怎么把她的老板推销出去啊! 诶,等等。 谢瑜扬声道:“老板,你来看,对面门没关!不会是走的时候没关门吧?老……” 她的身旁,残影一闪而过,她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老板已然风风火火地走到了路中间,正在等另一道车行驶过去。 “……板。”余音这才逸散而出,带出了几声无语的笑。 酒客好奇问:“阮老板怎么这么着急?” 谢瑜抱着胳膊吊儿郎当地笑,道:“她在对面买了团购,想今天去拍了。” “对面?我刷到了诶,拍的怎么样?” “那相当不错,有空都可以去看看。” * 阮盛意几乎是小跑着穿过马路,她甚至能听到降了车窗的司机骂骂咧咧的声音,但她顾不及那么多了。 洞开的大门里黑乎乎一片,日光的残余只能照亮门口这小小一片,黑暗似茫茫无垠,吞噬了人所有的勇气。 阮盛意缓缓呼出一口气,扬声道:“萧温妤,你在吗?” “在的,稍等。”女人的声音从很高很远的地方飘来,摇摇晃晃,却带着几分让人心安的魔力。 还能搭话就是没问题。 阮盛意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她带了手机,摸索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亮手电筒。 她竟然有几分手抖,这可真是…… 阮盛意向屋内走去,探着头观察四周的装潢——早上她不过是惊鸿一瞥,此时才是实打实近距离接触了这些装饰。 手电筒只能照亮眼前这小小一片区域,但她大致也能分清各个区域都是做什么的。 路对面的这两栋铺子的大小差不多,但萧温妤这边明显要多出来很多隔间,外面有一大片的等待区,最里面似乎是摄影师的工作间,而不同的隔间貌似就是一些简单的场景。 阮盛意板着手指大致算了一下这些需要的花销,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好富有的女人啊! 终于,脚步声由内向外由远及近地传来,另一道光亮自长廊的末尾初出现,渐渐放明。 女人穿着通身的黑色长裙,外搭了一件浅灰色的马甲,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绳子,平时应该会被用来挂照相机。 萧温妤的声音永远那么不急不躁,还带着几分笑:“阮老板起床了?这会儿可能拍不了,我需要处理一下这儿的事情,这都不知道是怎么了……” “安全就好。”阮盛意说着,晃了晃手中的手电。 女人微晃的步伐顿了一瞬,又是一笑,“难为阮老板了,还跑过来看一下。” “还好,不是很忙。” 手电筒的灯光晃了晃,阮盛意微眯双眼,就听得耳旁人道:“就不等坦然地接受两句夸奖吗?”带着几分软软的嗔。 阮盛意:…… 她的耳朵好烫,烫到她自己都不太习惯。 没人和她这样讲过话,这简直是如听仙乐耳暂明。 偏偏女人不像放过她,话音随着脚步而动,飘飘渺渺,道:“说你呢,阮老板睡了一天是脑袋闷了吗?” 终于,咔哒一声,是鞋跟稳稳当当落在了地上的声音。 手电筒的光源离的很近,近到阮盛意可以清晰看清另一人的脸,而后觉得…… 她是不是不该来。 毕竟只是这么一点浅淡而平常的笑容,就足够让她心慌一瞬。 到底为什么? 萧温妤轻啧一声,“谢瑜说你是个锯嘴葫芦,看来所言不虚。” 这话终于打破了阮盛意心中的旖旎氛围,她的脑袋瞬间凉了下来,额角青筋暴跳,挤着声音说:“她还说什么了?” “阮老板是来我这儿打听员工言论的嘛?” “……”那倒不是。 只是女人拿着手电的手似乎上挑了一下,毕竟光源晃了晃,像逗人。 …… 阮盛意轻咳一声:“所以,需要帮忙嘛?” “是有点需要,我还没适应这边,你知道总闸在哪儿吗?感觉是跳闸了。” 阮盛意向屋内走,道:“总闸在街巷后面,不一定要用到总闸,我先看看你店里的电表箱。” “电表箱在最里面,不过有点高。” 阮盛意无奈看她,“我知道的,这两边布局一样的。” 况且,刚开始的萧温妤声音高远飘渺,一听就知道是在梯子上,大概也在看电表箱吧。 果然,工作室的角落,一架一人高的梯子稳稳当当地支在那里。 阮盛意刚扶上梯子,就听到跟在身后的人有些紧张道:“我来吧,你告诉我这电表箱要看哪里就好。这梯子不太稳。” “那你来也不稳当呀。”阮盛意觉得奇怪。 萧温妤随意笑笑,道:“我无所谓的。” “……你扶一下,我来。” 毕竟她还是常处理这些事,好过让萧温妤来,她又得扶梯子,又得操心电表箱的诸多事宜,好麻烦。 阮盛意打着手电仔细检查了一下,轻啧一声,“这里没事呀,没有跳闸。” “那会不会是总闸的问题?” 阮盛意思忖着从梯子上退下来,道:“你给这边交电费了吗?” “……” 她好像一语道破了事情的真相,萧温妤尴尬到连咳数声,软了声音:“最近太忙了,好像把这茬忘了。” “……” 两分钟后,随着叮咚一声的信息提示音,店里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着,而这间小小的工作室里同样亮了一盏有些昏黄的小台灯。 甚至还没萧温妤桌子上的电脑屏幕亮。 阮盛意轻轻碰了碰台灯,低声道:“这个就够用了吗?” 女人伸过手,按灭台灯,分外轻松道:“够啦,我又不看其她的东西,能修个图就行了。” “……” 这是阮盛意头一次真切地看这间小房子的装潢,墙角是上楼的楼梯,二楼不知道存放了什么,但萧温妤应该也是在小阁楼起居生活的。 如果楼上和她那边的布局也是一样的,那那个小阁楼其实就是一间几平方米的小房间,也就够睡个人,其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平时在一楼的小厨房里随便做点吃的,但萧温妤这边,她一路看过来也没看到留给厨房的位置…… 阮盛意:“你平时怎么吃饭的?” 已经开始继续整理图片的人闻言迟钝了一下,道:“点外卖呀。” 如果阮盛意没有看到墙角的塑料盘上放着的包子,她可能真的要信了这个女人的鬼话了。 她走过去,拿起塑料盘的手都在颤抖,“你今天就吃这么一点?” 这些包子她当然熟悉了,是今天早上她们一起吃早饭的时候,萧温妤从她这里拿过去的那些包子。 从早上五点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这十几个小时里…… 女人又一次避而不答,伸手拿过包子,道:“早上当零食吃的,忘记扔了。” “胡说,那个塑料盘还是温的,萧温妤!” 萧温妤终于是正儿八经地看她,那双本可以勾魂摄魄的眼睛里满是平淡和一点点浮于表面的笑,嘴角微扬:“怎么了,这么生气。”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也无处使。 阮盛意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应该放在哪里,又该怎么说她想说的诸多话语。 她想问萧温妤,你不是不难过吗? 可这话摆明了是张嘴就会得罪人的话,甚至让这会儿这本就不甚安然的关系更加僵化。 况且,萧温妤…… 阮盛意轻声道:“你想出去吃饭吗?晚饭,刚好我一天都没吃饭了。” 说是没有用的,比起说什么,不如做些什么吧。 萧温妤大致是没想到事情会向着这个方向发展,美目中流露出几分惊讶,“现在吗?” 阮盛意:“我有车,你想吃什么?” 萧温妤眨了眨眼,轻笑一声:“阮老板这个作息,买车是为了半夜炸街吗?” “……”这个人可真是…… 萧温妤又冁然一笑,“恭敬不如从命了,毕竟阮老板从第一次见面就热衷于带我吃饭。” “……不去也行。” 什么啊,那怎么能叫热衷于带她吃饭呢…… 那是热衷于请她喝酒,结果这人是酒也不沾,凉一些的饮料也不碰,真是年纪轻轻就开启了养生模式。 这让她情何以堪。 阮盛意在此时突然发觉她大概率是讲不过萧温妤的,干脆闭上嘴,木着一张脸扭过身去,“走吧,去开车。” 几分钟后…… 萧温妤难得切实流露出了一抹笑意,亦是难得打破了她的礼节和骄矜,又好笑又无奈道:“这是你的车呀,阮老板?” “真看不出来呢。” 真看不出来,这么冷冷酷酷的阮盛意,私底下会开一辆粉粉嫩嫩可可爱爱的剁椒鱼头…… 说真的,她都已经准备好去坐什么黑武士一类的大车,或者什么特别酷帅的摩托,那样才符合阮盛意留给她的印象—— 一个自由的人,一抹盛大的灵魂。 结果这么粉嫩,还挺可爱。 萧温妤似笑非笑地偏头看她,看这人从脖子一路红到脸,眼睛死死盯着脚尖,仿佛要将自己藏地里去。 萧温妤决定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想解释一下吗?” 阮盛意几乎瞬间搭话:“想!” 7、剁椒鱼头 萧温妤点头:“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我想去吃朝西路的那家饺子,十五分钟车程,请。” 言毕,她分外自来熟地拉开车门坐进车里,第一时间系好了安全带,然后…… 伸手拨弄了一下仪表盘边上夹着的软萌粉兔子。 车窗没关紧,于是本就脸红到发烫的人听到车里传出来的一阵笑声,更是脸红。 她默默解开了自己束着的头发,发夹夹在衣领上,微卷的黑茶长发自由而舒展地垂落,挡住了她通红的脖颈。 她硬着头皮坐进车里,清了清嗓子,道:“没钱,这个便宜好用好停车还不用加油。” 萧温妤的回应只是一声笑,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此时此刻,倘若可以,阮盛意已经很想拿脑袋撞方向盘了。 其实问萧温妤要不要坐她的车一起去吃饭的话一出口,她就已经有点后悔了,她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人设要在一夕之间彻底崩塌不说,倘若萧温妤讨厌这种私底下会有点偷偷装饰的爱好的人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她对萧温妤到底是怎样的情感,但她大抵是不太想被萧温妤讨厌的,一点点都不想。 况且,若是真的不喜欢那就算了,她要盯着萧温妤吃饭才是真的。不止今天这顿,之后她也要想办法盯一下。 迟早让她坐习惯了。 思及此处,阮盛意适才轻松几分,点火挂档起步。 车缓缓动起来时,萧温妤兀自开口道:“挺可爱的,很让人意外,但……” 很喜欢。 她压下了这点话,松松一笑,“但,要记得常检修一下安全装置。” 阮盛意的一颗心被她这番话提起又放下,最后提溜下去,彻底落了平。 她微勾唇角,道:“好。” 余光瞥到萧温妤在勒着肚子那块儿的安全带下面垫了手掌,阮盛意提醒道:“这样坐不太安全,对手也不太好。” 靠着车窗闭目养神的人淡然道:“以前养成的坏习惯,没办法了。” “况且……”桃花眼微露了一条缝隙,带着许多笑意,“我相信阮老板。” “……”别信她,还是信这台剁椒鱼头吧。 * 萧温妤吃饭很安静。 不如说她总是很安静,安静地坐在一旁安静地吃饭,用筷子时也总让人觉出来许多的典雅。 倘若在拍电视剧,萧温妤一定是那个演贵女小姐的人,或是穿着职业装坐在最高档的西餐厅,左刀右叉,仔细地切过牛排的每一条纹理,露出鲜嫩的芯儿。 她美好到不像这个漫天风沙的西北小城里该出现的人。 更不该是那天晚上独自坐在角落的卡座里,整个人都埋进阴影之中的脆弱且凌乱的人。 阮盛意就这样一下一下地偷看着这个安安静静吃饭的人,连面前的云吞面有些坨了都没注意,直到萧温妤轻声道:“阮老板是肠胃也颠倒了,吃不下饭吗?” 阮盛意敛回眸光,“是有点,不太饿。” “也确实很少有人约吃饭在饺子馆。” 怎么说呢,周围嘈杂烦扰的生活气息,总让她在心猿意马之余,脚还能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而不至于彻底飘起来。 可人能稳稳当当站好的时候,是不太会去想一些美妙而遥远的事情的。 “……”萧温妤放下筷子看她,良久,道:“阮老板想吃什么?不用太在意我。” “没有。”阮盛意抿了唇,“只是单纯觉得稀奇。” 哦,她这个嘴笨的笨蛋。 应该不会让萧温妤觉出来什么不好的意思吧。 阮盛意偷偷看过去,恰好和女人带着几分凉的眼神对视了个正着。 浅浅一层,像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只是不等她问,萧温妤便移开了目光,仿若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重新带了笑:“主要是最近太累了,肠胃不好,也就想吃点清淡软和的吃的了,是不是太老年人了?” “……” 看这人一副又是想要转换话题的样子,阮盛意切实微微叹了一口气,有些无从入手了。 但严格说来,她与萧温妤这不过是第三次见面罢了,倘若有许多想要诉说的情愫才是真的奇怪吧?无话可说,好像才是常态。 平时无话可说时,阮盛意便也不管了,无话可说总比得过吵吵嚷嚷,今次坐在这里却怎么也不得劲,总想找点话头,诸如—— 阮盛意:“你最近一直住在小阁楼吗?为什么,这半个月我都没见过你。” 萧温妤:“阮老板,我主要是白天出来活动,咱们确实比较难见面的。” 什么话,这叫什么话! 阮盛意轻咳一声,暗自懊恼自己这话题找的实在算不得好,另一人噗嗤一笑,“逗你的,我最近确实没在这边。” “前两天在我妈妈家里住,等这边彻底装修好了才搬过来的。” “那……”阮盛意想问,却很自觉地咬住了下唇。 萧温妤:“怎么了?” 阮盛意想问,那那天晚上的去而复返是什么意思?为何离开后又要去到阁楼,又为什么……过来吻她。 但她只是摇头,道:“没什么,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今天才是第一天,要沉得住气,阮盛意。 “是呀。”萧温妤这次好似没看透她的想法,轻轻夹断一枚水饺,侧撑着头就那样看着它,“要凉了,凉了吃又要不舒服了。” “那下次要按时吃饭,胃就不会痛了。” 萧温妤意义不明地笑了笑,“嗯,胃肯定不会痛了。” “阮老板也快点吃吧,毕竟还要坐小剁椒鱼头回去呢。” 阮盛意捏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怎么又加了个小呢? 怎么可以加小呢! 它在剁椒鱼头里个头也不小了! * 谢瑜时不时看一眼门外,看到阮盛意转着她那个车钥匙回来后,顿时冷了脸。 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多少有些倒反天罡了,毕竟谁家的员工敢对着老板黑脸,这荒谬的社会难道单单只给谢瑜开了后门不成? 话虽如此,只有谢瑜自己知道这脸是黑给谁看的。 吧台交给叶敏,她快走几步迎上阮盛意,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不开咱们店里那个车出门?你那个破剁椒鱼头太性缩力了姐姐!” 阮盛意无语看她。 虽然都是她的车,但一个车身贴满了今醉的宣传广告的纯黑越野和她的干干净净粉粉嫩嫩的剁椒鱼头做比较的话,相对而言她还是觉得她的小车可爱一些。 也更好留印象一些。 谢瑜给了她一拳,“说话呀亲,哑巴啦?被姐姐迷晕啦?” 阮老板反手抓住钥匙,道:“睡觉去了。” “??不是,姐,现在才九点多,不是,这搁夏天天还没黑透呢姐!” 况且还没到最能上人的时候呢,这会儿睡啥觉啊,一会儿一楼二楼全满了能吵嚷到掀翻阁楼。 可惜她的老板倘若是个能停下来听她讲话的,就不是她的老板了。 谢瑜奇怪看她,又半扭身看向对面,照相馆也重新拉开了门,灯火通明,偶尔还有人进去看一看,看起来也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慢慢就到最能进人的时候了,这睡觉的迟早得被吵醒。 不过那就和她无关了,谢瑜随意甩了甩手,重新洗手后钻进吧台,融入她最喜欢的热闹之中。 不出她所料,十点多快十一点时,一楼二楼却是都被占满了,她们这里虽然是清吧,但并不限制大家聊天的声音,况且音乐声本就嘈杂,而那好几年没有这么早睡过的人怎么会这么快沉入深层睡眠呢? 阮盛意揉着被吵醒后发疼的脑袋走到叶敏面前,裹紧了身上的披肩,道:“还有几单?” 叶敏:“我这儿没了,小谢那儿还有。” 阮盛意不想看那个太过油嘴滑舌的人,她轻轻敲了敲桌面,“给我调一杯明天见,压一压酒味儿。” 叶敏微惊:“老板,你早睡的决心有点太充足了。” 但她不是谢瑜,她不会东拉西扯地絮叨,这话也更像是随口而出的一句调侃,绝无后文,也绝无深意。 几乎在话语脱口的同时,她开始选取需要的酒,而阮盛意也不再看着她,而是倚靠着吧台看向对面。 照相馆依旧灯火通明,因着今醉越来越热闹,似乎进去看一看的人也越来越多。 但这样怎么能行,生意是做不完的,客人也是接待不完的,还是要好好休息啊。 毕竟看起来就不是一个很能熬的人。 那么注重养生,就明天起来再干活啊。 阮盛意想着,一手揪紧了披肩,另一手摸索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刷脸解锁,进入vx,这简直是一切顺利。 但她忘了,她这几次都忘了加萧温妤的vx,萧温妤也没有主动加她的vx。 阮盛意烦躁地点着手机屏幕,更烦躁地揉着头发。 叶敏推过酒,“老板,你在看萧老板的vx吗?” “没加。”阮盛意冷冽了声音,转身拿过酒杯。 睡不睡觉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乐意熬夜就熬去吧。 叮咚一声。 阮盛意看向自己的手机,是叶敏给她推的联系人。 叶敏颤颤巍巍道:“老板,那我推给你吧……” 阮盛意:…… 8、是我 第四种原色店内—— 萧温妤指着册子上的配图,温了声音道:“您看,这几个小花仙的场景都很适合您给孩子拍成长记录呢,还有这几个……” 顾客一手拿着册子,随着面前这个温柔美人的讲解浏览,怀中还抱着一个有些怯生生的小姑娘。 小朋友好奇地打量这周围的环境,小手指时不时就塞进了嘴里,而后被拿着册子的妈妈过来拍掉。 萧温妤拉过来一个扶手椅,温声道:“不如您坐下来看吧,慢慢看,不着急。” 顾客回以有些抱歉的笑,“这么晚是不是耽误你下班了?真是抱歉呀。白天要工作,我又是一个人带她……” “没关系的,一个人带总归是会累一些。您慢慢看,我这边不着急的。” 萧温妤说着,更是为了减轻这位顾客的心理负担,走到一旁整理今日摆出来的诸多相册——这里面有许多都是她以前拍的,在结婚之前,和离婚之后。 相册的内封上都有她细心标注的日期,大部分都停在了两年前,那时热衷于用灿金色的笔书写封面而留下的痕迹,如今看来是那么扎眼。 她不动声色地压下一口气,放慢了梳理的速度,给了那对安静的母女足够长的欣赏时间。 蓦然,她的手机又震动了两下。 客人:“老板,你的手机又响了。” 这是短时间里响的不知多少声了,家里不会主动联系她,顾客也不会发信息发的这么勤快…… 萧温妤淡淡一笑:“没关系,应该是顾客,毕竟今天来了不少人咨询。” 顾客轻哦一声,怀中的小女孩突然出声,手指点上一片冰雪背景:“白雪……冰雪公主……”小奶音断断续续,有几分怯,却讲出了她的愿望。 萧温妤走过去,轻轻揉着孩子的脑袋,“想拍冰雪公主吗?” 女孩晃着头顶的小辫子,表达着认同。 于是萧温妤笑的更是温柔,轻声道:“那你问问妈妈好不好?” 小女孩一双大眼睛里闪着渴求的光,看着自己的妈妈,轻轻哼着,似在撒娇。 顾客无奈一笑,捏着她的鼻子,“哎呀,真是对你没辙呀!” “谢谢妈妈~” 萧温妤就站在一旁看着如此欢快的场景,不动声色地抬手在身前,轻轻捂上自己的小腹。 她不是看不懂诸多事情,毕竟那些心情,几年前的她都一一经历过,也都一个一个掉了坑,用血泪教训告诉她那些东西是有多么的荒谬。 人最终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也只能是自己。 她……也许已经没办法信任旁的人了,至少目前是这样。 母女二人欢笑良久,妈妈又捏了捏小姑娘的鼻子,过来和萧温妤讨论后续的安排。 顾客:“我是希望能够安排在周末,你周末……” 萧温妤:“我这儿都是早十到晚十,不休息的,您放心。不过下周就是中秋了,中秋约的人相对会很多,如果您想约中秋,可以提前发信息和我确认时间。” 价格方面就更不是商量的重点,萧温妤新店开业本就有优惠,她看着这个小女孩纯真可爱的模样,心底动容,又默然给了半折的优惠,最终八折拿下了这个套餐,先付了百分之五的订金。 这周的饭至少是稳妥了。 目前的她物欲不高,但现在到底是有个花钱的大头,她也只能先供着。 萧温妤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支付信息,送走了客人后结束了今天的营业,躺到床上后才开始琢磨怎么开启那些商店里常用的付款音效。 她点开vx,扎眼的信息被顶到了最上面。 林斯沐:我妈说,距离咱俩脑子有病吃药那次过去一个半月多了。 林斯沐:记得查一下,如果中了的话,我陪你做掉,家里不允许有孩子流落在外。 林斯沐:我这边查过了,没有,你放心。 林斯沐:对了,听说你又去琢磨你那个照相馆了?需要我在公司群里帮你宣传一下拉拉客吗?买卖不成仁义在,免得你这不知如今天寒地冻的人,出去就被冻死呀。 每一条都像是最极致的讽刺,萧温妤再好的个人修养此时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声讽刺笑声,牙齿紧咬侧唇,泪水才不至于潸然而下。 看啊,她曾经到底信任了什么样的一个人啊。 萧温妤不愿再去回忆过去,她选中第二条,回道:“我这儿也没有,概率还是很低的,没事儿别联系了。” 林斯沐不知又在哪里厮混,发过来的语音根本没办法转成文字,萧温妤只能顶着本就难受至极的呕吐反应点开语音。 嘈杂的音乐声和劝酒声中,女人插空道:“没有就好!那咱俩两清了哈。” 背景音里,还有她的朋友的声音,问她又给哪个妹妹发信息呢?旁边立马一声嗤笑,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急迫到…… 语音到此为止,可萧温妤当然知道后续的话。 是那个急迫得想要靠吃药要个孩子好绑住林大小姐的前妻。 愈发强烈的情绪反应在这一刻失去了压制,她捂着嘴却还是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哭声,又不敢彻底蜷缩,只能侧躺着,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 可真是荒谬啊。 可真是荒谬啊。 可成年人的世界甚至没有哭的自由,她顶着模糊的泪眼还得强撑着处理信息,发信息的人不多,但今天来加好友的人很多,多数都是加好友预备随时咨询,她也不能晾别人太久。 萧温妤快速点满了同意,眼泪也渐渐压制了下去,这才从床上爬起来,快速换了个枕套。 这边所谓的三层商铺,其实只有一楼是临街商铺,二楼是和后面住宅区拼到一起的房间,只有一楼的一半,阁楼更是只是在露台上抢出了一间卧房的大小。 好在整个铺子都有水路,她把二楼分了两半,一半储物间,一般就是一些生活所需了,比如她在二楼放了洗衣机,阮盛意不知道的小厨房,还有一个靠自己烧水用的简单的洗澡的地方。 萧温妤将今日的衣服和方才的枕套一起塞进洗衣机,靠在洗衣机旁,目光落在对面的落地镜上。 准确来说,是落在了镜中的自己的身上。 一切都还太早,还没有痕迹,但她思忖片刻后还是下楼取来了照相机,撩开上衣,侧身对着镜子拍了一张。 还没有多少痕迹,但这个乖巧的孩子的每一天都值得记录。 她单手提着相机,借着昏黄的灯光,垂头看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这只是她的孩子,和谁都没有关系。 长卷发自一侧垂落,昏黄灯光自疏落有致的发间穿过,勾勒出极柔和的侧颜,琉璃般水润的眸中带着几分真切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时间似乎都停了一瞬。 尽管她的眼睛还红着,胃也在一抽一抽地酸痛。 她放好相机,预备明早起来再打印照片,回到阁楼时发觉对面阁楼也已经点了昏黄夜灯。 华彩非凡的一楼二楼让小阁楼这盏昏黄灯光看起来有些可怜,也让萧温妤品出来几分惊讶。 阮老板今儿怎么舍得休息这么早? 恰在此时,手机叮咚一声响。 sy:是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但身份还是很好猜的。 这让萧温妤又想到了下午那会儿,谢瑜一脸痛苦地同她吐槽自家老板这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信儿的性格,简直是应该送去相亲角,好好锻炼一下。 此等活宝,萧温妤是招架不来,心底对阮盛意的赞佩之情便又多了许多。 可她还是想逗弄阮盛意。 阮老板啊,还是很不禁逗,也很可爱的。 况且,阮盛意的申请浮在最上面,是她方才听到的最后一声叮咚,这么久过去了,她也确实让阮老板等太久了。 多少有些过意不去的。 她枕着自己的胳膊,空着的手打字回应。 * 皎:您是?如果您在本店定了套餐,可以把套餐名称和电话号码发给我。如果想要取照片及咨询照片,请明天十点后联系。 阮盛意喝了酒,但不太困。 她以前的酒量不太好,但开店这么多年,多少也锻炼出来一些,因而这会儿只是有轻微的晕乎,但意识还是相当清醒的。 应该是吧? 她又将手机屏幕上萧温妤发来的信息读了一遍,不可置信地翻了个身。 微信名是她的名字的缩写,头像是曾经有位客人拍的她调酒时的侧影,虽然没有脸,但也不算难认吧? 萧温妤,真的没认出来吗? 她不信。 阮盛意干脆盘腿坐起来,执拗地又发了一次—— sy:是我。 那边立刻弹出来了正在输入中,良久,又是相当官腔的一句话: 皎:今天的客人实在有点多,不妨您多说一些,倘若您真的想让我猜的话。 阮盛意:……呵呵。 萧温妤绝对认出来了,她甚至都能想象到萧温妤在发这段话时是怎样的表情,她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温柔模样,但一定是压着笑的,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一点点温笑。 大概是美的。 但这个美人现在惹到她了。 阮盛意不再理会这个人,转而点开了今醉的工作小群,发了一条信息后将手机扔到一旁,抬手拨灭昏黄的灯光。 反正有人会转达给萧温妤,恰好她此时酒意隐隐绰绰有些上涌,先睡觉,明天早上再说吧。 几分钟后…… 阮盛意摸过手机,瞪着有些迷蒙的眼睛。 没信息。 这次酒劲真的涌了上来,她捏着手机就昏沉过去,连屏幕都忘了熄灭。 偏她设置的是最长的锁屏时间,屏幕过了许久才渐渐熄灭,映出对面阁楼的昏黄灯光。 9、第 9 章 这一晚阮盛意睡得很好,但也睡得太好了,以致于醒来的时候秋日清晨的太阳已经开始蒸腾露水,窗框上的晶莹在光下泛着莹,甚至有几缕彩。 阮盛意眯着眼睛看了会儿窗外的光,忽然清醒了,一个弹身坐了起来。 她昨晚睡得早就是为了今天早起去看着萧温妤吃饭,不然那个人肯定又买了一堆包子准备应付一天。看她昨晚的意思,也是个胃不大好的主儿,还是不要这样折腾自己了。 但现在已经七点多了,昨天萧温妤五点半就要去吃早饭,这个点儿大概已经吃完回来准备开业了。 阮盛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懊恼。 她看一眼手机,依旧没有任何的回音,消息大都停留在昨晚,只有两个小时前叶敏下班的时候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说已经打扫完了。 这个萧温妤…… 阮盛意轻啧一声。 但醒都醒了,她也没有赖床的习惯,或者说和床在一起待久了总会让她回忆起一些不太好的东西,干脆抓了衣服起床下楼,钻进一楼的后间里。 这里是她的更衣室,也是她的洗漱间,平时如果有人醉到吐了一身实在不行了也可以在这里简单清洗一下自己。 阮盛意今天拿了一件长袖体恤,下面搭一条黑色的运动裤。 她对着镜子看了会儿,皱着眉从柜子里拿出了自己的工装黑马甲,无袖,搭在一起这才算好看些。 她懒得抓头发了,随意梳了两下后散在身后,快速洗脸刷牙,而后出门。 她自己也得吃早饭。 鬼使神差的,她坐到了一排早餐摊的最后一个,也是昨天她和萧温妤最后一起坐下的摊位。今儿就她一个人,吃的也就少了很多。 老板笑吟吟端着豆浆和包子过来,和善道:“快到学生上学的时间了,一会儿可能会有点吵。” 阮盛意思忖片刻,还是要了打包袋。 这会儿快到中秋,她听说她们这边的高中调休调的前两天周末都没休息,这会儿学生怨气正重,她还是不和吵吵嚷嚷的孩子们打照面了。 阮盛意提着早餐,溜达着就拐进了小公园里,清晨的青草香很浓,连带着空气都清新了不少,一阵阵凉意被风卷着从小公园的人工湖溜出来。 公园的门口还有阿姨们在兢兢业业地跳广场舞,阮盛意就向人工湖走去。 清晨,那个地方是最安静的,恰好还有一个长椅,适合她放空自我去吃早饭。 确有不巧,今日的长椅已经有人占了。 刚发现这条椅子时,阮盛意就叹过当初设计之人太懂协调的美。 西北干旱,黄色才是这里的基本色,但总会有那么一片小小的湖,有两排迎风的柳,迎风微摇,不知是风动带起了涟漪,还是柳叶卷动了湖水。 而那个懂设计的人就在这湖边安了一条长椅,靠在风情万种的柳树旁,四面八方皆是适宜的温凉与协调,勾勒出一副绝佳美景图。 这让今儿坐在上面的女人,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是萧温妤。 虽然只看到了一抹米色的背影,和熟悉的栗棕卷发,但阮盛意确定,是萧温妤。 阳光刚刚好停在她的身后,微微散了一些到她的后脊,散在浅色的披肩上,暖洋洋的,看着就很舒服,像遗世而独立的女仙,悠悠坐在尘间,看得人心脏都会骤然停歇一瞬。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却发现这人低着头…… 在打盹,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阮盛意:…… 嘿,真行,虽然还没到深秋最冷的时候,但这好歹也是有点凉的早上,坐在这儿打盹,真有她萧温妤的。 阮盛意轻手轻脚地坐下,一时不忍打扰美人休憩,也不忍打破这等恬静的画面。 萧温妤没有化妆,于是碎发搭在侧脸时,和这阳光一起,衬得唇色有几分苍白,脸色又有几分脆弱,长睫熹微地动着,鸦色浓烈,足够挑破一缕暖光。 今天算不得冷,毕竟阮盛意体恤加背心就出了门,但她今天还是穿得很暖和,在看起来就很厚的分体长裙外又套了一层披肩,交叠在身前,挡住了一些微妙的曲线,但欲隐欲现间才更为迷人。 阮盛意就这样注视着她,不由得在心底感叹。 人都是贪恋美好的,人都是没办法对美好说不的。 她也是。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又有多久没喊萧温妤,只是时刻关注着她露在外面的皮肤的温度,让这场躲闲的休憩不至于变成一场糟心的感冒。 直到萧温妤的鸦睫重重一压又缓缓抬起,笼着一层雾的眼中流出几分迷茫与脆弱,声音还有些哑:“阮老板?” 她看到披着长发的女孩就坐在她的身边,胳膊撑在膝盖上,正在剥一枚茶叶蛋。 她看不太清脸,初醒的朦胧让她有些茫然,不等她多说,那人偏过头,冁然一笑,“是我。” 萧温妤想,阮盛意似乎对这个句式有一些过分的执拗,似乎一定要从她的口中得到一句回应,诸如,“嗯,是你。” “嗯,是阮盛意。” 可她的身体如今不完全由她支配,回应的方式还没想好,反胃的感觉却忽然冲了上来。 她不好弯腰,干脆扶着扶手半站在一旁,抚着胸口。 吓得阮盛意赶忙将手中剥了一半的茶叶蛋塞回袋子里,一只手抽出纸,快速擦了一遍后过来轻轻拍着萧温妤的背。 怎么突然想吐,是着凉了吗? 阮盛意拧着眉,心底开始想自己那边存了什么药,又懊恼方才没有喊萧温妤,让她就在凉意中睡了这么久,这才陷入她最讨厌的感冒的痛苦之中。 萧温妤这只是干呕,并没有吐出来什么。 她拦下想去买水的阮盛意,从怀里取出来一个保温杯,轻轻扬了扬,哑了声音道:“我带了,热水。” “抱歉。” 阮盛意:“……?你抱歉什么?” “你的鸡蛋,掉地上了。” “……!”阮盛意忙不迭回头看,剥了一半的鸡蛋确实滚落在地,袋子只钩住了它的后半个,但那儿本就有鸡蛋壳罩着。 她可怜的鸡蛋姐妹啊…… 阮盛意的心象征性地痛了两下,抬脚把这鸡蛋踢进最近的树坑里,转过头道:“我这儿没什么大事,你还好嘛?” “还好。”声音都在发颤。 阮盛意:“回去喝点姜水吧,你这别是感冒了。” 萧温妤微微一顿,道:“好。” 又缓了许久,萧温妤这才故作轻松地开口道:“阮老板,我也是真的没猜出来那是你,也没必要让你的所有员工都不许来照顾我的生意吧?” 这说的就不是今天早上的事儿了,而是昨天晚上,阮盛意在她们店群里发的信息。 她知道有人一定会转达给萧温妤,所以发完之后就去睡觉了,只是没想到会在今天早上才听到答复。 阮盛意偏头看她,笑道:“萧老板知道的挺快的呀。” “有人第一时间转发给我了。”萧温妤笑的得体,半分出卖了别人的羞涩之情都没有。 阮盛意呵笑一声,“那昨晚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 萧温妤抬眼温柔一笑:“一来,我不知道阮老板这到底是睡了,还是出去工作了,不好回应。” “二来,老板太幼稚,不想回复。” “……” 她刻意隐去了姓氏,又轻轻提了嘴角,不知在笑阮盛意幼稚,还是在说她昨日那番逗弄幼稚。 阮盛意决定给后者投一票。 她一手扶着长椅,撑着上半身缓缓靠近那个柔和地倚靠在一旁的人儿,直到气息近乎交融,垂落的发丝甚至可以轻轻碰触到另一人的头发,阮盛意适才温声道:“是我。” “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阮盛意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每当直视一人时,总会让人心底有几分凛然,不由自主开始思考是否做错了什么事儿,说错了什么话…… 可萧温妤只是笑笑,“嗯,是阮老板,回去我就改备注。” “阮老板大清早,是刚醒还是刚关门?坐在这儿跟我聊天。合适吗?” “合适啊。”阮盛意指了指身旁的大树坑,“我的鸡蛋没了,不然可以边吃边唠。” “……”两个人的对话总是间歇性地拐到一个萧温妤不知道怎么回复为好的层面上。 可晨起的暖旭还在烘人,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也还在看她,眸中正在执着烁动的光芒摄人心魂,似乎在催促萧温妤,快回答,快些回答。 再不回答,她要可怜到碎了。 萧温妤无奈一笑,道:“不若我陪阮老板再去买点早饭?” “你吃了吗?” “吃过了。” “没有买一堆包子?” 得到了否定的答复后,阮盛意终于满足地敛回目光,一手撑着扶手,点头,“没有就好。” “鸡蛋也没有那么重要,横竖,中午也能吃。” 萧温妤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低笑数声,“阮老板这是要管上我的一日三餐了吗?” “为什么?” 她收好书,侧撑着自己的脑袋,轻巧一笑,道:“还是说,阮老板习惯性对自己所有的邻居都这么好呢?” 闻言,女人折身靠近,由下而上地看着萧温妤,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一弯,道:“倒也没有对所有人都这么好。” “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10、第 10 章 阳光就是这时候溜到了阮盛意的身后,暖光在黑茶长发上勾勒出了几抹蓝色,但更让人动心的是那双眼睛。 不知是光,还是她眼中本就有这些亮,晶莹剔透,黑白分明。 萧温妤的心就是在这一瞬漏跳了一拍的。 也是在这一瞬坠了下去。 她在害怕。 怕这个蓦然靠近的人讲出一些无可挽回的话,尽管她们心知肚明。 眼中的闪亮跃动一瞬,阮盛意温了声音,道:“其实理由很简单。” “你好漂亮,我喜欢给美女帮忙。” 似乎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所言非虚,她若有其事地在自己的话语后补充了一句:“所有的。” “……”暖洋洋的光几乎瞬间就灭了。 萧温妤轻嗤一声,“那阮老板现在是在做什么?近距离欣赏一下?” “我可没化妆,小心毁了你心里的美人儿形象。” 哪管这是虚情还是假意,她的心在那一瞬间被抹得齐整整的,平平展展,一丝涟漪都无,一抹缝隙都无。 呵呵! 但阮盛意一副没听到话的样子,抬手便缓缓靠近她的额头,萧温妤想躲,但另一人显然比她更自在,也比她更快,在她额前轻轻擦了一下。 阮盛意:“你出虚汗?额角已经全湿了,头发都糊上了。” “……可不可以文雅一些。” “不行。”阮盛意轻轻一笑,“没上过大学,不懂怎么文雅。” 这下轮到萧温妤惊讶了。 可阮盛意一副不想她深究的样子,说完话后立刻退开几寸,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萧温妤,“别在这儿坐着了,一会儿容易感冒。” 萧温妤也不再想着去深问。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问询别人的痛苦与难过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就跟她有事没有告诉阮盛意一样,阮盛意自然也可以瞒着她。 她只是轻轻擦着额角,微叹一声。 她其实也只是走累了想在这里暂歇一下,毕竟家里两位妈妈都三令五申让她一定要出门走走,最好去空气清新一些的地方,对她好,对她的心情好,对那个还没有拇指盖大的小家伙也好。 谁知道小家伙还没有拇指盖大,结果这么能拖累人,她坐在这儿休息着,翻着很多年前买的影集,居然就那样打盹起来,还出了一身的虚汗。 但她还是很累,不想动,更不想就这样走回店里。 惰性就是这样,她稍微放松一点点自己的精神,它就会纠合着叫嚣要抢夺她身体的控制权的激素一起反过来操控她。 她莫名很想向后一躺,不管不顾地靠在这里,撒娇耍皮。 可惜生活没有给成年人不管不顾的自由,也没有撒娇耍皮的机会,她只能认命地回手撑着扶手,慢慢站起来。 兀的,早已站起来等她的人伸出手,带着几缕因此被迫折射在她袖子上的光一次,划破了一层阴影。 “一起回去吧。”阮盛意温声道。 萧温妤这才发现,阮盛意的头发其实比她一直以来认为的要长很多,不过长久以来都被发夹夹在脑袋后面,或是卷了些微卷,这会儿晨起未加修饰,直而顺的长发被她的胳膊带起来了几缕,执拗地伸在她的身前。 她顺着发丝看去,是一双说谎后还依旧纯净如新的眼睛,晶晶亮,漂亮极了。 恰在此时,微风卷过,带着那几缕头发一起滚落下去,稳稳当当地落了下去。 萧温妤伸出手,借了些力气,“谢谢阮老板了。” 阮盛意噙了一抹笑,“还喜欢给柔弱美人帮忙。” 又自认为欲盖弥彰地掩饰道:“所有的。” “……” 萧温妤反手拍掉她的手,语气冽了几分,道:“那酒吧里应该全是阮老板最喜欢的类型了,漂亮,年轻,喝醉了还软的像一滩水,柔弱无骨。阮老板下次千万要记得送各位柔弱美人回家,切莫伤了美人的心。” 言毕,头也不回,扭身便要离开。 阮盛意被这突然升起的冷意冻得一个哆嗦,忙追上去,“你慢些,我没怎么吃早饭。” “掉了一个鸡蛋而已,阮老板也没有虚弱到少吃一枚鸡蛋就要晕过去吧?” “那是不至于,可是……”阮盛意快走两步,轻轻揪住萧温妤的披肩的绒毛线,“就这样跟着你也好。” 许是她语气太过可怜,也有可能是她此时态度诚恳非凡,萧温妤当真缓了脚步,让她跟得轻松了些,也…… 快乐了些。 就这样跟着,也足够了。 可惜运气不作美。 咔嚓一声轻响。 阮盛意不可置信地收回手,直盯着自己手里握着的那根绒毛线看,双眼都快要揪到一起,心底满是不可置信的荒诞感。 这玩意儿,质量这么不好吗? 萧温妤如有所感地回头看,看看她手里的东西,又偏头看看自己身后,心底更是无语。 “阮盛意,我建议你以后出门前都好好洗个手。” “太衰了你。” “喂!这是个意外!你听我说啊!!” 可惜这次是真的没机会了,萧老板大步流星地离开,甚至还紧了紧自己肩上的披肩,一副嫌弃到底的模样让阮盛意切实感受到了几缕伤心。 怎么可以这样。 等到中午,她一定要好好地和萧温妤掰扯一下这件事。 但生物钟的调整不是早睡就可以解决的,手机屏幕上,时间刚过十点,对面的照相馆才刚刚打开门,阮盛意就已经困得能从吧台上跌下去了。 往常这个点儿她差不多正在熟睡,以致于现在她虽然睡够了七个小时,但时间一到就按时犯困。 这样不行,早上已经错过了,中午不能错过。 更何况,她还要和这个人一起掰扯一下那根绒毛线断掉真的不是她的问题,是这破披肩质量太差,趁早拉黑店家吧! 她趴在吧台小憩,耳尖却是立着,关注着对面的动静。 手机里静悄悄,毕竟她的朋友都是和她一模一样的夜猫子,不到夜幕降临是不会出来觅食寻友的。 她连撑着自己的精神动力都没有! 阮盛意忽然有点后悔。 她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她到底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揽这么一个活计,目前看来还有些吃力不讨好,值得吗?就因为那个女人亲了她一口吗? 不行,她必须要回到一个对她而言正常的生活作息里,现在这个状态实在是太磨人了。 哪怕等人,她也可以先睡一会儿,再来等她,对吧? 对的! 思及此处,她趿拉着鞋向楼梯口走去,被捏在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她摸出来看,是萧温妤。 阮盛意呵呵一笑,点开信息。 萧温妤:还醒着吗?我这里可能需要你来帮个忙。 阮盛意思忖片刻,还是选择趿拉着鞋晃悠悠地走过去。 现在是上班时间,路上都空荡荡一片,两边的店铺都没什么生意,她旁边的蛋糕店的老板甚至搬了把凳子坐在门口,迎着光,拿着一片小刀,划拉长豆角。 这是她们这边老一辈人很喜欢的一种储存豆角的方式,没想到今儿还能看到。 阮盛意不免偏头多看了几眼。 关于这些画面,她脑袋里的记忆都很淡很淡了,淡到她甚至有些记不得记忆里那个疯女人会不会这么安静地坐在门口,迎着暖旭的光,和邻居唠嗑谈天,一起憧憬着未来。 未来? 阮盛意轻嗤一声,敛回目光。 也许会有这么温馨的时刻,不过是在有她之前了。 对她的家而言,她兴许确实有点太衰了。 没有她,那个痴女人还会那么欺负她吗?还会用通红的眼睛瞪着躲在角落的她,但口中流出的全是向身后人“摇尾乞怜”的污言秽语而后狠狠欺负那个疯女人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过往的尘埃又一次飞扑了回来,试图拉住她的脚腕将她拖入泥潭,她只能很用力很用力才能勉强抽出腿,却寸步难行。 直到她走到了照相馆的门口。 萧温妤正在给别人化妆。她坐在转椅上,一手撑着腰,另一手握着一根眉笔,正在慢慢地描摹着眉形。 她换了早上的衣服,此时的萧温妤盘了头发,上半身一件软和的白t,搭着直而长的休闲裤,于是又变得干练起来,少了几分软和,多了几寸冷冽。 阮盛意轻轻倚靠在门口,听着萧温妤的素来柔和的声音,痛苦与阴霾都被摧散了不少。 萧温妤:“你看,其实这只蝴蝶也很好看的,我呢只需要对它善加利用就好。” 坐在那里的孩子似乎有些怯懦,颤巍巍道:“谢谢阿姨。” “不用谢。”萧温妤勾唇轻笑,侧脸都是柔和与温暖。 她画的太久了,也太累了,待眉毛的最后一笔勾勒完成,她直起腰舒缓着酸涩与不适,偏头轻轻咳嗽了几声。 “阿姨,要不然你休息一下吧?我不着急的。” 萧温妤扶着肩颈摇了摇头,道:“你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过来,当然要一鼓作气啦,对不对?” “可是,阿姨看起来好疲惫。” 女人柔和地摸着她的脑袋,温声道:“因为阿姨今天没有化妆,没关系的。” 恰在此时,她看到了那个不声不响倚在门口的人。 阮盛意正勾唇轻轻笑着,抱着双臂靠在门上,吊儿郎当的模样似乎在说:“我在等你发现我。” 萧温妤不由得嗔她一眼,眉目间都是一句话:“来了也不讲话吗?” 阮盛意便不好再靠在门口了,拖着胳膊晃悠过来,道:“萧老板有求于我,便不觉得我衰了?” “嗯。”女人眉眼弯弯,“确实有求于阮老板。” 11、第 11 章 阮盛意只看了坐在那里局促不安的姑娘一眼,便知晓此事若是想了解前因后果必不能当着她的面说,于是脚步转了方向,轻轻拉着萧温妤走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道:“怎么了?” “我得去取一下衣服,但是她的妆还要画很久,所以……” 阮盛意偏头看过去,怯生生的小姑娘脸上顶着一大片暗红色的胎记,以她的右眼为中心,上下对称,就像蝴蝶的两个翅膀一样。 经由萧温妤简单勾勒后,确实像一只蝴蝶,栩栩如生。 阮盛意简单构思片刻,颔首:“你去拿衣服吧,我来完成剩下的。” 没有犹豫,没有质疑她这么做是否有意义,也没有说额外的话语,就简简单单地说:“我来吧。” 萧温妤反倒有些愣神,唇瓣颤了颤,道:“等中午给你解释,阮老板中午应该有空吧?” “没事,你去吧。对了,要开我的剁椒鱼头吗?” “……”萧温妤沉默看她许久,眸光闪烁又渐渐归于平淡,良久,“靠你了。” 孤零零坐在那里的小姑娘此时便更有些局促不安了,等待会生出忐忑,忐忑带来些犹疑,以致于阮盛意重新坐在她面前时,她狠狠扣着自己的手,低声道:“是太难画了嘛?萧阿姨都……” “不难。”阮盛意坐在圆凳上,取过一旁的刷子,“她去拿衣服了,所以我来画一部分。” “这只蝴蝶,很漂亮。” “闭眼。” 她的声音是和萧温妤完全不同的类型,此时此刻哪怕柔软下去也带着几分冷冽,清泠泠似风刮过松树林,带起一阵静谧的响声。 却一样的让人安心。 她能感受到小姑娘放松了下来,似呼出一口气,讷讷道:“姐姐,你是萧阿姨的朋友吗?” 阮盛意正在对蝴蝶进行进一步的加工的手顿了一顿,沉声道:“叫阿姨。” “为什么?”小姑娘撅了撅嘴,“萧阿姨也不让叫姐姐,你也不让,不是应该都很喜欢被叫姐姐吗?为什么呀。” 阮盛意腹诽道:我不知道萧温妤为什么不让你叫姐姐,但是既然你不能叫她姐姐,那也不能叫我。 不然,岂不是岔了辈了! 但她素来懒得解释这些,更不想同小朋友解释此等费心之事,只一下一下地修饰着妆容,一言不发。 于是本就沉默的空气变得更为寂静,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渐渐的,阮盛意发觉自己好似听不到另一人的呼吸声了。 她松开手,后退几步,这才发现小姑娘绷着一张脸憋的微微泛了红,但双颊鼓着,似在刻意控制自己的呼吸。 阮盛意:……她很吓人吗? 她换了一种工具,一根手指轻轻挑起小姑娘的下颌,向上一勾,眉眼微挑:“我是什么吃人的怪物吗?” 姑娘似不敢同她对视,撇过视线后松开一口气,小声道:“阿姨一句话都不讲,我害怕。” 阮盛意:…… “抱歉。”她试着更软了些声音,“你叫名字呀?” “罗依依!” 拉近关系的最佳方法是从问名字开始,少女昂扬应答后,弯了唇角,“阿姨呢?我知道问名字不太好,阿姨告诉我姓就可以了。” 阮盛意抬手擦了擦她眼尾的粉,“阮,左耳旁搭一元钱的元。” 于是罗依依在椅子上用手指描摹了一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 她胆子大了些,话也多了些,道:“阮阿姨,你知道我和萧阿姨怎么认识的嘛?” 阮盛意想了想萧温妤会有的语气,压了舌根,道:“怎么认识的呀?” 软的过了头,她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握着杆子的手都颤了颤。 “是在抖/音上哦!那是很久以前了,萧阿姨会分享她平时用手机拍的照片,她的简介里说,可以无偿给在春城的朋友拍照,但是需要凑她的档期,我就很勇敢地发了信息给她,我们就认识啦!” 阮盛意微滞,又低低笑了一声。 网络呀,真的相当不错呢。 现在这个时代,信息交流如车水马龙,还会有这样淳朴而真挚的感情吗?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阮盛意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不会注册这些几乎是实时且无隐私的软件的,她自己酒吧的账号甚至交给了叶敏在打理,并且不会传任何一张和她有关的照片。 她不敢接受有任何来自久远的泥土中的人再一次抓住她,提醒她她来自哪里,她的过去又是怎样的。 过往的尘埃太沉重,似一把枷锁,在她好不容易走出来的今天,注定是背不动的。 在网络信息如此发达的今天,她却是一个没有微/博,没有抖/音的人,很神奇吧? 思及此处,她不免又低笑数声,夹杂了许多的自嘲和无奈。 但罗依依还听不懂大人这笑声里蕴含的深意,她嘟囔着哼哼唧唧道:“阮阿姨,你也觉得我说的很好笑吗?” “并不。”阮盛意按上她的唇角,“我觉得很难得。” “网络信息日新月异,你们能认识彼此,能和彼此聊上天,还能坚持到你的梦想真正实现的这天,很难得。” “不论是你还是萧老板,都是万里难挑一的好人,这才能获得这般的完美结局啊。” 罗依依:“阿姨,你说的很对!萧阿姨真的是万里难挑一的好人,她知道我的情况后就一直在替我做准备,即使那段时间我能明显感觉到她不开心,分享作品都变慢了许多。我就问她,要不然算了吧……” 阮盛意的心颠了一颠,轻声问:“然后呢?” 她大概能推测到那段时间萧温妤不开心的原因。 婚姻的新鲜感正在消退,恋爱期间没有暴露的问题正在逐步展现,鸡毛蒜皮带来了许多的烦扰,甚至影响到她这么暖洋洋的一个人,连作品都分享得慢了下来。 所以,然后呢? 那时候的她,被婚姻的苦楚困在了原地吗?她还有自己的愿望吗?她还在为自己的愿望而努力吗? 她,大概永远会为了自己的热爱而奋斗吧。 这一瞬间,阮盛意都被自己心底冒出来的一簇簇的想法吓了一跳,正在挑选口红的手甚至抖了一瞬,险些碰到一旁没有盖盖子的润唇膏。 她们,这才认识不过几天啊。 阮盛意想。 她的共情能力,是不是有点太过于强大了? 罗依依瘪了瘪嘴,道:“萧阿姨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不过需要我再等一等。” “然后我就等了一年,上个月萧阿姨给我发信息说她的照相馆就要开业了,让我可以来完成我的心愿了。” 阮盛意试着收了收自己的想法,沉下声音:“像你这样的人,还有吗?” “我是说,和你一样有心愿的需要萧老板帮忙完成的。” 罗依依:“那我就不知道了。但萧姐姐很善良,妈咪说善良的人都有好报,所以萧姐姐未来一定会非常非常幸福的!” 阮老板轻嗤一声,却又不忍心打破她的念头,道:“你的妈咪说的很对。” “张嘴,涂口红了。” 罗依依嘿嘿一笑,顺从地张开嘴巴,等待这位阿姨来给她涂口红。 不多时,真正的店主人回来了。 “化到哪一步了?”去拿服装的人带着一以贯之的柔和温笑进来,轻轻呼着气将手中的几个纸袋子放下,轻扶着自己的腰走过去,“让我瞧瞧,瞧瞧依依如今有多漂亮。” 阮盛意便扣好口红的盖子,向后滑出几步,给方才回来的人空出来足够宽阔的距离来欣赏她们共同完成的“作品”。 她撑着另一个扶椅的扶手,活动着有些酸涩的脖颈,在有些刺眼的逆向白光中眯了眯眼,又被白光中一闪而过的白皙脖颈闪到了眼。 她闭上眼之前,看到的是萧温妤折腰拿起了一旁的细毛刷,沾取了少许的颜色,又落在了脸颊上,而不是那只翩然若飞的蝴蝶身上。 她想,萧温妤,你以后一定会很快乐的。 不论是因为谁。 罗依依此时乖巧地闭眼,任由萧温妤转着她的脑袋观察,良久,萧老板忍不住轻叹:“这只蝴蝶经有两个人雕刻点缀,真的宛若活的一样了。” “依依,换好衣服之后,你就是最美的蝴蝶仙子了。” 罗依依开心地睁开眼,“真的吗?那我去换衣服啦!” 萧温妤:“自己可以吗?” 罗依依点头,“当然可以!我已经十三岁啦,阿姨把衣服给我就好,谢谢阿姨。” 萧温妤含笑目送罗依依去换衣服,待她消失在房门中,目光便渐渐移了方向,落在了那个靠在扶手上有些昏昏欲睡的人。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阮盛意不满道:“没有睡着。” 萧温妤:“老板是化妆化累了吗?” 她轻轻握住垂落身前的一缕碎发,揉在手中,“谢谢阮老板啦,今天中午请你吃饭好不好?” 阮盛意这才懒洋洋地看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出现了一抹慵情,笑道:“萧老板还是省点钱给自己请个员工吧。我也不能每天都来充当临时工。” 她是坐在温煦的光里,却也坐在了温妤的影中,人影恰好将她笼罩其中,又恰好让她们都能看清彼此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萧温妤:“阮老板考虑做个兼职吗?你和我太有默契,我可以教你拍照。” 阮盛意摇头,“这太费脑子,调整生物钟已经很难,脑子已经转不动了。” 萧温妤也不再追问,低声道:“好吧。” 有点委屈,有点可怜。 咔擦。 角落里,少女忘了要关手机声音如此重要的事情,被自己的手机暴露了她正在投拍的事实。 两人几乎是同时看过来,罗依依正在手忙脚乱地关声音,还连声抱歉。 但在她抬头的瞬间,又愣在原地,低声道:“二位阿姨,可不可以先不要动。” 12、第 12 章 这幅画面被罗依依记了很久,久到很久以后,她也拿起了相对专业的相机时,却依旧没有拍到在她心中能超越这副画面的照片。 尽管这张照片是她用像素极差的、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前的手机拍下的,光影、构图等几乎全都算是没有,可其内的两个人却足以撑起整个画面。 坐在那里的人眉眼带着浅笑,带着慵意地向后撑着自己,外搭的无扣黑色马甲随意地垂在胳膊上,其内的白t拉出了很好看的弧度,双腿则休闲而随意地搭落在地,一只手还随意地搭在腿上。 这个在罗依依印象里有些冷的阿姨此时出奇的柔和,任由另一人握了一把她的头发,就站在她的身前。 随意盘起的束发散了几缕下来,恰好搭在了肩上,测量着白皙的脖颈是多么的挺拔而修长,上半身宽松的白t在腰侧随意一收,勾勒出彼时还盈盈一握的腰身,直而长的休闲裤拉出了她的大长腿。 她的影子几乎一半都盖在了另一人的身上。 她们连脸都有些模糊了,可那时还不太懂何为氛围的人,却读出了什么叫做氛围感。 可惜一切都在暴露的咔擦声中结束了。 静止的画面动了起来,二人几乎齐刷刷扭头看着正在拍照的人。 这一幅画面也是极美的,美到罗依依希望能立即拍一张照片。 但声音分外清冽的阿姨率先出声打破了氛围。 阮盛意:“抱歉,罗依依,你不要拍照好不好?” “之前的照片,你给阿姨,好不好?” 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的声音似乎在抖。 萧温妤惊诧看她,这才发觉阮盛意的脸色似乎都白了几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亦跟着一起开口,道:“依依,这个阿姨不是责怪你,阿姨只是不太喜欢拍照,给她好不好?” 阮盛意这才渐渐冷静下来,呼吸平静些许,眸光中更是感激和柔和。 变故发生的太快,站在门口的人脸上的惊惧和瑟缩肉眼可见。萧温妤轻叹一声,快步走到罗依依面前,轻轻按着她的头,“别怕,阿姨们没有想要凶你,别怕。” “……抱,抱歉。” “依依,我们去拍照好不好?你现在已经是小花仙子了,我们去拍照好不好?” 萧温妤心疼地揉了揉她,扶着她的肩膀向屋内走去。 待二人都进了拍照的房间,偌大的房间空落下来,阮盛意这才恢复了些许的气力,撑着自己缓缓站起来。 她随意抓了抓自己的手心,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出了整整一手心的冷汗,抬手一擦,额角也俱是冷汗。 她知道罗依依手中那个看起来残破不堪的手机拍出来的照片也许根本看不清她们的脸,她知道罗依依只是拍了张照片而已,不会乱发,她更知道其实大概率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 可那一瞬间,内心深处的惊惧战胜了一切淡然和柔情似水,她仍旧恐惧。 更让人惊惧的是,在短短的半天的时间里,她已经想起来这份恐怖三次了。 她不是第一次看到隔壁家的老板划豆角,也不是第一次听到网络相关,除了被拍照的每一次都会带来的下意识反应,更多的下意识反应正在层层叠叠地钻出来。 为什么。 这是她的潜意识在警告她,危险正在靠近吗? 阮盛意不敢细想,也不愿意细想。 因为答案其实很明显。 她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踱到了正在拍照的房间门口,心底沉落几分,平静了几分。 萧温妤正双手举着相机,指挥着小姑娘做出她需要的动作,柔光灯不仅照得小姑娘似从花中生出来的一般,也让这举着相机的人似融入了春天。 飘飘然,如遗世而独立。 阮盛意倚着门,心底轻松了些,也敢去想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因为,她好似真真切切地,有些在意眼前这个人了。 过往会不会吞没她并不重要,她早已沉入一片污浊无路可去,可那些过往如果追过来,缠上了眼前这个自春天走来的暖呼呼的人…… 她不敢想象,也不愿想象。 萧温妤,你要开心。 * 送走罗依依后,两人将空荡荡的店简单收拾了一下,借来的衣服重新装了起来,萧温妤点的外卖也到了。 她干脆支起了一张桌子,摆在厅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阮老板回头把钱给我就好,先一起坐下吃吧。”她温温一笑。 阮盛意依顺她的心意坐下,揭开两个人的饭盒,寡言一瞬。 她自己的还好,是一份飘着红的麻辣烫,鲜香美味,甫一开盖就能勾引出她胃里的咕咕叫。 但萧温妤给她自己买的,是一份清汤寡水的白粥,配了一碟蒸饺和几个小菜,看起来不是午饭,合该是早饭。 阮盛意捏了捏眉心,“萧老板,省钱也不是这么个省钱法啊!你这……” 萧温妤温声道:“我肠胃不太好,老是反酸想吐,所以吃点清淡的刚好。” “……哎,真是输给你了。”阮盛意用盒盖挑出来自己碗里的鹌鹑蛋和几根生菜——本身也没多少,这几根就是极限了,推给萧温妤,“多少吃点辣的,不然会失去味觉的。” 萧温妤无奈一笑,“好,听你的。” 红油挂在了鹌鹑蛋的外面,萧温妤夹起来之后在小菜里蹭了蹭,这才囫囵吞掉。 吃了几口,她忽地开口,“我以为你会拒绝我呢,摄影确实挺不务正业的。” “房子是你家里给你买的,设备总不能也是吧?那些影集,画册,不都是你自己的?怎么不务正业了。”阮盛意说着,吹了吹冒着白烟的热气,“再说了,你这件事做的很有意义,以后这种事儿喊上我一起。” 萧温妤偏头撑着自己,笑道:“阮老板以后要当我的半固定化妆师吗?” “……我是说,我赞助。” 萧温妤诧异看她,看到一双清冽的眼睛微微一弯,露出了些许自然而温和的笑。 阮盛意:“我记得你这儿基础的带妆套餐是288,以后这种小朋友,每个人算300块钱,我付。” “不行。”萧温妤拒绝的斩钉截铁。 这种事情本就是她自己挑过来的责任,怎么好拉别人下场,还破这么大的财。 阮盛意:“不行也得行。” 她抬眼看着萧温妤,道:“这种事最能积累气运了,我死了可是要上天堂的,你别想着拦我。” “况且,萧老板。”她顿了顿,二指并拢轻轻敲着桌面,“做生意最惧怕发善心,总会有同行利用你这点善良直接毁灭你。” “……不就是个商人,怎么知晓……” 阮盛意无语看她。 什么鬼问题。 萧温妤也只好无奈一笑,“好吧,那听你的。” “这下,阮老板对这些孩子和我,可真是恩重如山,无以回报了。” 不若以身相许? 这念头冒出来一瞬,阮盛意就按了下去。 这也太油腻了,咦!!! 萧温妤凑近看她,“我怀疑你刚刚心里表演了一出大戏,这表情也太丰富了,想什么呢?” “……” 阮盛意偏转了话题,道:“那你这会儿,能不能给我讲讲罗依依的具体情况?” “哦,她啊。说起来……” 门被轻轻叩响,打断了两个人闲聊。 阮盛意抬眼看去,是一个同样有些怯意的妇人,一身有些脏旧有些乱的衣服暗写了她的身份,粗糙的手里捏着一把零钱。 萧温妤已经起身迎了过去。 妇人:“你好,我是罗依依的妈妈。” 阮盛意跟过来,恰好就听到了这句话。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只自身后护着半只脚踩在门槛上的人。 接下来肯定会有一份来回推脱,这样站着太危险了,她们年纪也不算小,若是摔倒了岂不是美事成灾了。 不出她所料,两人简单寒暄后,罗母便开始连声道谢,将手中的钱向前递。 罗母:“依依给我看了那些照片,真的拍的很好。您想做好事,但我们也不能让您吃太多的亏。我看了您在抖/音上挂的链接,我们就偷偷打了个对半折,这里是一百五十块钱,您就收下吧!” 她的声音中满是感激,手几乎已经递进了萧温妤的怀中。但她又似乎又有些害怕,惧怕自己的手会染脏萧温妤身上这一尘不染的白衣,因而又有些萎缩。 阮盛意不免柔和几分,心底暗暗泛了酸涩。 萧温妤柔和地推回那笔钱,在妇人惊讶的目光中毫不避讳地按着罗母的手,道:“我现在的身体不太适合和您来回推拒,所以我很明确地告诉您,这笔钱我不能收。” “依依和我讲了您家里的情况,可我替她拍这组照片不是为了可怜她,而是感谢她。” “在那时候,我只能拿手机拍照片,但依依还是联系了我。她的热情和阳光让我也受到了鼓舞,成为我一直坚持下来的动力之一,所以这组照片既是履约,也是回答我自己。” “再说了。”她忽地噙了笑,话锋一转,“这位是对面今醉的老板,姓阮,她是这些活动的赞助商,您想给钱也没必要给我的。” 她绕开半步,神情尚在错愕的阮盛意就被她推到了前面,迎上了热情非凡又满眼感激的妇人。 萧温妤几乎能感受到她愈来愈僵直的身体,在她身后低低笑了一声。 阮盛意:…… 她看着妇人又要张嘴,忙道:“我不要。” 毫无感情波动,冷寡不过如此。 于是萧温妤侧头挡笑的动作更是明显,克制着只流露出了几声气声。 阮盛意:…… 她尝试解释,但无果。 妇人分外热情的态度让她恍惚间看到了还在家时相熟的隔壁邻居,那时那个大娘也很熟络,甚至会不顾所有人的打量目光唤无处可去的她过去吃饭,给了她一件旧棉袄,成为了她过冬的依凭。 发自内心热情的人不会太坏,这钱就更不能收了。 但北方关于这个钱的拉锯战不止体现在争相付钱上,也体现在这里。 在阮盛意这个在外人面前寡言漠语惯了的人终于送走了那尊大佛后,她颇感筋疲力尽地回到了桌前,另一人早已笑的必须用手撑着自己才不至于倒下。 她笑起来真漂亮。 阮盛意在嘈杂疲惫的脑袋里摸出了这句话。 于是她说—— “萧温妤,你要多笑笑。” 13、第 13 章 “萧温妤,你要多笑笑。” 阮盛意温了声音,又顿了顿,浅声道:“笑起来,很好看。” 她的话让空气默了两秒,但很快,萧温妤扬着嘴角,“像这样?” 阮盛意有些后悔。 她这不过脑袋的话似乎唤回了萧温妤的理性,方才那一瞬间的释放与开朗都成为了过去式,萧温妤的笑又重新带上了疏离和得体。 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回到了压抑的模样。 阮盛意默默捏紧了筷子,却只能道:“嗯,要多笑笑,真的很好看。” “好。”萧温妤温声道,轻轻扶着自己的侧颈,勾起一抹浅笑,“会在阮老板面前多笑,多开心的。” 不止在我面前啊。 阮盛意在心底叫嚷着,可她没有立场,也没有机会讲出来这些话,僵直的笑容正在走向尴尬,紧握筷子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在心底暗叹数声,笑着回应:“好啊,以后要是不开心了,要罚的哦。” “怎么罚?”萧温妤含笑看她。 “罚……”阮老板眼球咕噜一圈,道:“罚萧老板,给我的今醉拍宣传照,免费的。” “那阮老板如果不开心了呢?” “我可没有要跟你赌。” “单向的赌约啊……”萧温妤轻轻搅着粥,软和了声音,“那我可不能赌。” 阮盛意无奈道:“那请萧老板制定一下规则吧。” 萧温妤撑着下颌,软了声音:“如果阮老板不开心了,就替我做做宣传吧,贴两张海报。” “……好啊,那我估计这个海报永远都用不上。” 我大概会永远快乐,在你面前。 “那阮老板就不帮我宣传了……”她忽然轻了声音,尾音轻轻上挑,“么?” 救命啊。 都这样了阮盛意该怎么能够拒绝她! 她轻咳数声,道:“宣传,当然宣传,好了吧?” 萧温妤见好就收,点头,“好。” “那我继续给你讲讲罗依依家里的情况吧。” 女人几乎在瞬间沉了神色,低声说,“如你所见,她的家庭情况很不好。她家里只有一个妈妈了,而且另一位母亲的离去,给她家带来了很沉重的债务。” 罗依依脸上那一块是先天而来的胎记,可她幸运就幸运在曾经出生在了一个很美好的家庭中,两位母亲为她的到来感到由衷的欢喜,并且真切地只盼望她能快乐健康地长大。 所以,她虽然有胎记,却收获了一个很幸福且完美的童年,也养成了一个分外积极乐观的性格。 转折发生在她八岁那年,她的妈妈忽然检查出了胰腺癌晚期,病来如山倒,几乎掏空了她家里的所有财产,可她们三人相依为命,又怎么愿意去放弃其中一个人呢? “……那时,罗依依和她的这位妈咪一起做了决定,她们拿出了所有的家产,又去借了大量的外债,只为给她的妈妈最后的时光用上最好的药,最好的治疗,让她经受最少的痛苦,并且希望她能开开心心地度过珍贵的每一天。” 萧温妤的声音中染了浓郁到无法散开的忧愁,可谁听到这样的故事能轻松的起来呢?阮盛意一时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故事中的人。 特别是听到萧温妤说,在那位生命的最后一天,是彼时还不懂化妆的罗依依替她涂的口红,阮盛意更为沉默,心底簇簇冒着疑虑和问题。 罗依依的成熟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让那么小的孩子参与了全程又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不知道。 她想不通。 这看似彼此都不留遗憾的做法,真的没有留下什么遗憾吗? 是有的,会有很多很多的遗憾,会有很多很多的痛苦,会让这孩子在未来,越来越难过的。 她轻轻扎透了一颗牛肉丸,微叹一口气。 萧温妤似能读懂她的心,低声道:“兴许是好事的吧,至少罗依依找到我时,很勇敢,也很快乐。” 她轻轻捂上尚不明显的小腹,心底泛着艰涩。 彼时她只品到了罗依依的勇敢,可如今当她真正能设身处地地思考这个问题时,只是想一想,就足以心绞痛到无以复加了。 她的孩子,她可怜的孩子。 阮盛意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的最终,低声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把这项工程坚持下去的。” 她一定会,就当为了曾经的自己。 空气变得寡漠,只剩筷子挑动的声音,这一份饭被吃的味同嚼蜡。 阮盛意抬眸便蹙了眉,原因无她,她的饭吃的够慢够艰涩了,可另一人还在这里算得上一颗一颗地夹着米往嘴里送,一副要饿死自己的模样。 况且,米粥都凉了,可她不过才吃了三分之一。 阮盛意只好唤她的名字,将她唤了回来,蹙眉道:“你的身体都被你形容的那般糟糕了,还不好好吃饭吗?” 萧温妤惊愣了一瞬,转而又笑,“一些老胃病罢了,没事的。” “……永远是这句话!”阮盛意嘟囔着,颇为不满。 萧温妤不动声色地抽回手,“阮老板想听什么?” “听你说你会好好吃饭的。” “我会好好吃饭的。” 一句话而已,讲过便讲过了。 可哪怕是一句话,这也是一份承诺。 可这话应答的太快,阮盛意还没想好下一句,答案便已经钻了出来,随着女人纯净的双眼一同钻了出来,让她一时既不敢看那双眼,也不知该如何接这句话。 良久,“我姑且信你这一次。” * 今天这个秋天莫名很潮湿,临近中秋下了好几场雨,挑着一个雨后的下午,阮盛意推开了街头那家卖装潢材料店的门。 小地方就是这样,这些店铺的分布都没有规律性,有些是老招牌了,有些新店也不看周围有什么,就顽强地依凭着自己的想法野蛮生长。 这家装潢材料就是前者,阮盛意刚来时就是在这家买的东西,又给帮忙找了便宜的施工队,因而她同这家的关系也还算不错。 “明姨,你这儿有没有没什么味道的隔音棉啊?”她熟稔地扬声询问。 身着干练运动服的明姨从店后绕了出来,笑眯眯道:“你要做什么啊?” “阮丫头,我早说你那个三楼应该装一个隔音棉吧?自己会贴吗?” 阮盛意都有些熟悉明姨的关切了,这位热络的商贾熟悉这街上的每一家,也会和每一家人这般热切而亲密地攀谈,仿若这所有人都是从她家买的材料,又都是她家里人帮忙装修的一般。 这就是小城市的好处,也是小城市的坏处。 不知道萧温妤装修时有没有走进这家店,有没有同明姨这般热切地攀谈过呢? 阮盛意轻轻扣着口袋里的手,轻道:“明姨,现在也不晚嘛。” “嗯,是不晚!”妇人熟切地拉过她的胳膊,“走吧,去挑一挑。” “你最近咋了,谈恋爱了?怎么开始琢磨白天出门了?” 阮盛意抿紧了唇,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明姨:“哎呦,我就知道你们这群小年轻不愿意说,没关系,买姨的东西就行。” “看看,这几款都是味道小,甲醛含量低,不过姨跟你说啊,这隔音棉占地儿,效果还不如那个隔音毡,你不如试试那个?” “你们现在的小年轻,一个人就是好,这三楼对付一下就行了。” 明姨踮脚试图取下顶架上切割好的隔音毡,阮盛意便顺势替她拿下,也找到机会插话,道:“除了我,还有在三楼对付一下的嘛?” “你不知道啊?”明姨诧异,“我以为你知道呢,就你对门那个啊。她说自己离了婚,也不想去麻烦家里……”她说着,扶着货架摇头叹气,“你说,那么好个孩子,怎么那么会凑合呢!” 阮盛意一双手插在衣兜里,快要将衣兜扣烂,却还要强撑着微笑,道:“省钱嘛,一个人过总要计较点。” 明姨嗤她一声,“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就是你!诶,你装修的那个房子,你验收过没?有啥事儿跟姨说啊,你那个全屋智能咱春城都没几个搞的,可是给你姨母出了个难题。” 家长里短是小城的风采,不出三乡十里,话就能传透整个小城。 阮盛意紧紧捏着手,忍不住地想—— 萧温妤,你为什么要跟所有人这样自我介绍呢?让十里八乡都知道你的过去嘛,这样好吗? 她愈发看不透这个女人了。 今天来明姨这儿也只是看看,平素里也是这样,她想到什么就过来看看,同这为数不多热络但不会让她不适的姨讲两句,什么都不买,明姨也不会说什么,最多讲一句给你留着。 也不会真留着,毕竟下次再来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阮盛意溜着街边往回走,走着走着,钻进了路旁的小卖部里。 小卖部的老板正在打棉线,抬眼扫她一眼,鼻腔里挤出来了一声嗯,将付款码随意推到她面前,“要什么自己拿。” “两包薯片吧,谢谢。” “十块,扫码。” “嗯。” 利落而又干净的对话,这也是这条街的状态。 阮盛意将薯片拿在手里随意揉捏。 她也不想吃,只是从明姨那边出来后莫名的烦躁,烦躁时捏捏薯片恰好又是最好的解压方式。 她甚至想将薯片幻化成这几天渐渐走得亲近了些的萧温妤,想撕开袋子问问她为什么总是这样和谁都说。 就不能只和她讲这些吗? 她真的不可以是特殊的嘛? 建材店和小卖铺都和萧温妤的照相馆在一边,阮盛意这样溜着边走,总是能走到照相馆门口。 她装作不经意地向内看,萧温妤似乎在给两个人介绍业务,她背对着门口,手中捧着一方影集,棕色的长发半披在身后,暖呼呼的。 阮盛意敛回目光,预备过马路。 一抬眼,路对面,谢瑜正顶着一副“你要死啊”的表情,无语地盯着她。 14、第 14 章 阮盛意呵呵一笑。 敢用这样的目光看她,这个月的工资看来是不想要了。 等车走得差不多了,她抬脚走过去,谢瑜忙迎上来,无语极了,“你长对面了嘛?家里都快着了!” 看她理由充足且确实分外急迫,阮盛意暂且保留了她的工作,偏头问:“去了趟明姨那儿,怎么了?” “有个刺头儿毛孩子,叶敏发现的,差点把叶敏给打了。” 闻言,阮盛意缓了脚步。 她的店严格执行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规则,但耐不住附近总有小孩儿会偷偷跑进来,每次都须得她的优秀员工们将之请出去,矛盾冲突鲜少有之,就算有也不会发展到动手。 更别说,是打她的员工。 阮盛意这个人没什么优点也没什么缺点,平平庸庸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但最大的缺点就是护短,会动手的护短。 她的目光登时便凉了下去,“有刀吗?” “那倒是没有,看起来就是一个叛逆期的小屁孩,还化着浓妆,简直了。” 阮老板抬手挽了袖子,提了唇角暗暗一笑,“没刀你们还能这么怂?” 她拆开衬衫的袖扣,慢条斯理地向上挽了两节儿,露出一截皓白手腕,又自鼻梁正中轻轻推了推眼镜,自唇角抛下二字。 “真菜。” 谢瑜登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可女人已大步流星进了店门,待她反应过来,店门啪地一声关得严严实实,谢瑜忙扑过去拉开店门,“老板!不能打未成年啊老板!” “老板!!” 店内,阮盛意环视一圈,心底更怒。 没刀没人,却把她的店砸成了这样,满地的玻璃碎渣书写的是灿烈的过去,而被几个服务员扶着的叶敏此时尚还惊魂未定的模样,捧着自己的小臂。 阮老板随手拖了一条折凳,铁制凳腿在地上炸响刺啦啦的尖锐声音,可拖着折凳的人依旧慢条斯理地自阴影走入蓝色的海洋。 黑茶色的长发斜落,挡了她小半张脸。 端坐在店中的人扭身看过来,稚嫩的脸上满是讽刺,“你是这里的老板?我今儿还就在你这儿喝酒了,一万块钱够不够?” 阮盛意微微偏头,就看到少女身后的地上扔着的散了一地的钞票,红澄澄,刺眼。 她敛回目光,再一次看向这个极非主流的小屁孩—— 年纪不大,看起来也才十五六岁,留着一头炸了毛的狼尾,化着现在学生里最流行的那种“黑暗妆容”,脖子上带着一根黑色皮质choker,穿了个不算很合身的皮衣。 很难认不出来她是个学生,也只有学生才会这样乱搭配,还自认为穿得很好,脸上那股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得意简直让人想笑。 阮盛意停在了她两步之距的地方,默默捏紧椅背的扶手,“道歉。” 这像是什么天大的笑话,女孩怪叫一声,“你说什么?” “再加一万,够不够?” 阮盛意提了凳子到身前,“道歉。” 只这一个小动作就足够吓到面前这人,阮盛意不免更觉得好笑。 就这点出息,还学家里的大人混社会吗? 女孩故作镇定道:“你再吓我,我就拿酒瓶砸自己了啊。” “砸。”阮盛意懒得惯着她,眼神都不给她,“上下左右都是监控,您请。” “……” “不砸?”她慢条斯理地理了另一条衣袖,“三,二……” “你别逼我!” 外强中干的小屁孩。 阮盛意的手只是刚刚抬起,小屁孩就吓得闭上了眼睛,大吼道:“我一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 可期待中的一没有被说出来,预想中的疼痛也没有降临在她的头上,倒是脖颈忽然来了一阵不容置喙的拉力,拉着女孩步步跌退。 忽地一凉,又忽然屁股一痛。 少女再睁开眼,已经被扔到了门外,像被丢垃圾一样丢到了地上,连半点挣扎的余力都没有。 那个身着黑色衬衫的女人蹲在了她的面前,冷冽的目光透过反光的镜片依然冻得她发了几抖,她还未开口,女人凛声道—— “什么年纪就做什么年纪的事儿,该学习的年纪就别耽误。毛儿还没长齐就别想着和家里人一样混社会了,而且……” 女人直起身退开半步,红色钞票被店员收拾好扔了回来,砸了少女满头。 阮盛意:“酒瓶子砸脑袋的才是真正的懦夫,但凡有点骨气,酒瓶子宁愿砸地,都不要砸自己。” 站在阴影中的烈鬼挑了红唇,“懂吗?”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自己的话,她竟真的从身后拿出了一条葡萄酒的酒瓶,端在手中仔细把玩片刻。 嗖,啪。 一地的玻璃渣像一地的水晶,折射着阴沉的天,折射着阴沉的人。 少女惊魂未定,就听得身后有一温朗的声音带着些匆忙,“阮盛意,不许打架!” 阮老板惊讶看着来人,“你怎么来了?” 这一身奶咖色的半披发女仙不正是对面的照相馆老板吗? 萧温妤难得生了气,“我不来你就该动手了!我知道开酒吧的或多或少都混不吝点,你都这么大了,能不能成熟点?” 她看也没看被扔在地上的人,又灵巧地绕过满地的玻璃碎渣,站在今日恰好穿了一身黑的人面前,微微扬眉,“你是打算以后在看守所里邀我吃饭吗?” 阮盛意:…… 她也没打算动手啊,只是拿这些几百年前都玩够了的小把戏帮这个迷途少女重返正道而已。 她最清楚这些小屁孩是什么习性,一个二个考试打了小抄再看老师都怯的不行,又哪里真的有勇气和她拼一拼砸酒瓶呢? 真要砸了,她反而要夸一句勇敢了。 再说了!!谁说开酒吧都混不吝了?? 这是诬陷! 但她此时看着这个难得生了气的柔和女人,看她今天奶咖色针织卫衣搭了奶白色长裙的冬日暖阳模样,一时心底也软了许多。 阮盛意默默拿出了插兜的手,低头积极认错。 萧温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啊!!” 可总有不太平和的声音要打破如今的安然。 萧温妤的身后,被忽略的人颤巍巍道:“嫂……嫂嫂?” 阮盛意蓦地瞪大双眼,萧温妤则不可置信地转身看着方才一闪而过的杀马特。 会叫她这个称呼的小孩只有一个…… “林斯羽?!” * 一触即发的争斗被叫停,但今醉如今这模样,今晚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门了。 阮盛意布置下去打扫的工作,让她们打扫完就可以下班了,而后就被拉着衣袖拽进了照相馆里。 林斯羽被勒令不洗干净不许出来,此时正在洗漱间里拼命揉搓自己。 阮盛意偏过头去看洗漱间,不辨情绪地说:“她很听你的话。” “凉飕飕的。”正在整理药箱的人眼都不抬,随口道。 阮盛意:“嗯?门没关,还是窗户没关?我去关。” 女人按着她手腕上不小心划出来的伤,用了些力气,浅淡的痛意还是让阮盛意低嘶了一声。 委屈极了。 萧温妤冷笑看她,“我还以为阮老板是铁人,不怕疼呢。” “我不过是去关个窗户,痛!” “我没说温度,我说的你的话。” “哦,所以……” 萧温妤取出碘伏和棉签,轻声道:“不说她了。” 没什么情绪,却满满都是难过的诉语。 阮盛意看她极力遮掩后的平淡伪装,顿时安静了下来,甚至连自己本身想说的话都忘了。 萧温妤…… 那个人到底给你留下了怎样的痛苦过往,让你都这么用力地去遮掩了,却还是遮不住层层叠叠的难过。 她下意识抬起另一只手,覆在萧温妤的手背上,挡下她的动作。 萧温妤诧异看她。 阮盛意:“小伤,没必要的。” 萧温妤:“……撇开。” 啪就拍掉了她的手,力气之不小让阮盛意嗷了一声。 忘了忘了忘了,再不该出现在西北荒漠里的温柔玫瑰,她也是西北荒漠里的玫瑰,不是江南烟雨中的蹁跹美人。 阮盛意委屈地盯着自己被拍红了的手背看,双目含光道:“都肿了。” “长个记性,下次还逞不逞能?” “我是说你打的。” “……活该。” 女人语气平淡地讲出了阮盛意竭力也反驳不了的话,气得她呼吸都变成了三进一出,快要鼓成河豚。 可平平淡淡自唇角溢出来的轻笑,又瞬间抚平了阮老板这怒火,让她只剩哼哼唧唧,最后干脆趴了下来,盯着萧温妤的药箱看。 “诶?这是什么?” 她抬手摸出其中一盒有些另类的药。 萧温妤扫了一眼,“哦,结婚之后发的。” “等你以后结婚了,也会给你发的。” “……”阮盛意将之扔了回去,烦躁道:“我不结婚。” 也没注意到那药盒其实已经被打开了。 阮盛意:“我基因有问题,我不结婚。” 萧温妤轻笑一声,“不结也好,快乐。但你的基因肯定没问题,别胡说八道。” 阮盛意闷闷一嗯,不肯定也不反驳。 被勒令去洗脸的林斯羽钻了出来,双手紧紧抓着衣角,“嫂嫂,洗完了。” 萧温妤手上活计不停,也不抬眼,只冷声道:“我和你姐已经离婚了,别这样喊我,以及,你可以滚了。” “……嫂……” “嗷对。”萧温妤抬手弹了下趴着的人,“她大概砸了多少钱的东西?” “没个小几万下不来,而且还没给我们叶敏道歉。” 萧温妤:“赔钱,道歉。” “嫂……” “我说了,别这样喊我,我恶心。” “……” 林斯羽狠狠吸了一口气,走到阮盛意的面前,“你是不是勾引我嫂嫂?你是不是贪图我家的钱?你……” 阮盛意看都懒得看她,但总有人会收拾她。 萧温妤抬手便是拉着衣领倒扔出去,冽声道:“你们林家这对姐妹,真是一模一样的恶心,滚出去。” 林斯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轻声道:“嫂……” 萧温妤被这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气笑了,胸口剧烈起伏,良久,声音极冷道:“滚!” 言毕,似乎是突然有些反胃,捂着嘴步履匆匆地进了后间,不再留下一个眼神。 阮盛意则是轻轻撑着自己的下颌,似笑非笑地盯着这十分无措不安的小姑娘,道:“你和你姐姐有几分像?” “她这是看到你反胃呢,还不走?” 15、第 15 章 洗漱间内—— 萧温妤进来便拉开了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挡住了她忍不住的阵阵干呕,但没有挡住门外的说话声。 阮老板似笑非笑的讽刺一个字都不落地全数落进了她的耳朵里,竟然真的替她抚平了些许孕期反应带来的不适,胃里也渐渐平和下来。 待反胃的感觉过去,萧温妤阖眼叹息,抬手按下水龙头止了水流的声音,有些脱力地向后倚靠上木门。 她的宝贝很乖,网上讲的那些早孕反应在她身上都不是很明显,没有太严重的嗜睡,没有乏力,有一点点腰酸但不影响工作,孕反也不甚明显,每天也就早上刚起来那会儿和晚上工作了一天后会难过一会儿。 她很幸运,这个孩子也很乖。 这就更衬得今晚这骤然强烈起来的孕反反应很不同寻常。 林斯羽和林斯沐像吗? 像的很,从小到大简直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双眼睛更是直白地写着两个字,姐妹。 她第一次见到林斯羽时,她才八岁,看到她就蹦了过来,甜滋滋地唤她姐姐,唇角那个和林斯沐如出一辙的小梨涡让她觉得这家人都是天生的美人,是由基因决定的。 这日子白驹过隙,七年就过去了。 七年啊…… 现如今看到这强大的基因,她心底就只剩冷笑。 还真的很强大,强大到那时候还会认真学习的孩子,如今变成了一个和她姐姐一模一样的混不吝的玩意儿,化着那个不人不鬼的妆容,寻欢作乐,招摇过市。 真是可笑。 萧温妤倚着木门,低头轻轻抚着尚算平坦的小腹,低声道:“你也不想看到她是吗?那和妈妈一起赶走她,好不好?” 激越难平的情绪又浅了几分,胃里的酸涩也平淡了些许,萧温妤眸光更柔,抚着小腹转着温柔的圈,“你是妈妈的宝贝,只属于妈妈的宝贝。” 她分了神听门外,听着门外阮盛意替她出气一般地反讽那个人,心情更好了些。 她知道有些事情不该迁怒于小朋友,她本来也没想真的迁怒于她。 可当林斯羽完全不过脑子地讲出那些话时,萧温妤想,她活该。 纯粹的活该。 门外—— 阮盛意见萧温妤拉开了水龙头,便知她应该是真的不太舒服,顺理成章地接过了整理药瓶的活儿,也顺理成章地接过了讽刺林斯羽的活儿。 她没有那些人那么高的道德感,况且林斯羽都那样说她了,她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隔几天再报仇。 她非君子,忍不了十年。 不过这小孩段位低的很,方才那两句话就将她气到不会说话,阮盛意也失了兴趣,干脆专心地收着药瓶。 不知为何,这碘伏用的格外的多,但是这碘伏看生产日期,也挺新的啊…… 终于,在她研究完生产日期,林斯羽愤愤不平道:“你胡说,她怎么会看到我恶心,我是跟着她长大的。” “错错错。”阮盛意笑着说,“她不是看着你恶心,她是看到了你背后的姐姐,恶心到想吐。” “……你胡说!”小孩儿的嘴唇惨白,一张嘴抖到不会讲话,来来回回便只剩三个字—— 你胡说。 阮盛意向后一靠,一条腿便顺势搭在了另一条腿上,借椅背撑了侧额,淡然道:“我是不是胡说,你去问问你那个混球姐姐不就知道了?” “她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让九重天上的女仙都难以忍受,甚至为之反胃至此。” 正在偷听的人轻笑一声。 九重天的女仙? 可真是谬赞了。 林斯羽:“你!!!” 阮盛意:“还不滚,是等我提你出去?” 她又要挽袖子,林斯羽看了眼洗漱间,又看了眼已经开始扶眼镜的人,重重地跺了跺脚,转身就跑。 阮盛意盯着她的背影,含笑道:“对了,记得还钱,应该不需要我亲自去你家讨要吧?” “当然也可以,我也确实想会会你那个混球姐姐。” 少女踉跄一瞬,脚步更快。 “真菜。”阮盛意哼笑一声,放下袖子。 洗漱间的人款步走出,恰闻此言,无奈一笑,“阮老板所向披靡,岂是这种人能对抗得了的?” 阮盛意:…… 呵呵,这个女人,她刚帮了这么大的忙,出来就阴阳怪气她,可恶! 萧温妤:“腿放下。” “哦。”乖巧放好。 阮盛意:“晚上想吃什么?” 方才搭上椅背的手顿了一瞬。 没有追问和方才那些事有关的东西,没有问她过去的事情,甚至没有再去问她的身体怎么了。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晚上想吃什么。 萧温妤抬眼恰与另一人对上,隔着镜片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晶莹透亮,一如既往的平淡安然。 让人安心。 也让人慌乱。 她不着痕迹地低下头,拉开椅子,重新坐回去,整理着堆叠在腰间的针织衫。 而后轻声说:“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执拗且坚定地再一次提出了这个熟悉的问题,萧温妤整理衣服的手都忙乱了几分,却又被她不着痕迹地压下了心底那丝丝缕缕的异样。 她也没有再反问,也没有扯开话题。 她强迫自己抽回了沉湎在难过里的情绪,开始认真思考阮盛意提出的问题。 蓦的,阮盛意开口:“你现在可不可以下班了?” 萧温妤微蹙了眉,摸不清她想做什么,但还是微微颔首:“可以。” “那跟我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快中秋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萧温妤:“我可能吃不了辛辣……” “知道。”阮盛意笑了一声,“见识过你这岌岌可危的胃了,是很清淡的。” 她眨眨眼,“相对而言。” 萧温妤心底莫名生出来了几分雀跃。 她看着阮盛意站起身,也跟着她站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药箱后,一同向外走去。 连走向停车场的路都变得值得期待。 仿若今晚那让人不愉的插曲并未出现过,这也不是临时起意的行程,而是她们提前商量的聚餐。 没有难过,没有烦人,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 关上店门,萧温妤的手机嗡响了一声。 她摸出来,看到一个忘记删掉的账号给她发了个转账,微微挑唇,“阮老板的赔偿款发到我这儿了,给不给呢?” 正在手机上安顿事情的人茫然抬头,“什么?” 萧温妤晃了晃手机屏幕,“林斯羽,我这才发现忘记删她了。” “不给我,萧老板是打算让我就这样迎接中秋吗?难得小长假,我店里剩下的杯子可不太够用呢,萧老板这儿有多余的嘛,可以借我嘛?” 萧温妤撩着落在身前的碎发,低声一笑,“转过去了。” “顺便也拉黑了一个人。” “嗯,不过今晚我的剁椒鱼头没电了,要去的地方不近。” 萧老板震惊看她,“公交?还是打车?” 这还真是挺难得,请别人吃饭结果坐公交车过去。 但转念一想,如果是和阮盛意,好像也不是不行。 一些特殊的情愫,萧温妤知道的情愫,似乎在这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里簌簌地向外冒着。 但也只是止于这一步,毕竟…… 萧温妤也还记得初见那天,阮盛意下意识躲过的吻,还有方才女人脱口而出的不婚。 大概,也是不太喜欢的吧。 但有这样一个朋友,也很好很好了。 阮老板似终于能展现自我一般,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谁说阮老板只有一辆车呢?” “应该不是剁椒鱼头了吧?” “当然不是!”阮盛意骤然提高了声量,“我在你心里已经和剁椒鱼头画等号了是吗?” 萧温妤笑而不语,但眼睛里的暖意都快要钻出来,盈满整个夜色。 阮盛意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真好,这双眼睛里如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难过了。 她并非不对过去的事情好奇,可她更心疼萧温妤哪怕只是轻轻触碰过往时就会露出痛楚神色,好奇心什么时候都可以满足,总有一天不会再有那些痛苦与难过,到那时再问,也是一样的。 她们并肩而行,阴沉的天空渐渐黑了下去,但还足够让萧温妤看清楚她真正的车。 也足够让她看清萧温妤的震惊神色。 毕竟这是一辆真正意义上的方盒子越野车,贴了磨砂黑的车模,在灯下显着极稳重大气的内敛感,走在路上一定会吸引诸多人侧目注视。 因此,车侧边大片的平坦被她拿来贴了今醉的广告,磨砂黑的车面配上红色的广告,又暗含了许多的张扬。 阮盛意靠着车门,笑看萧温妤绕着她的车转了一圈,扬声道:“萧老板要不要也来贴张宣传?” 萧温妤转了几圈,婉拒了这个提议,反是说:“这才和阮老板的气质比较符合嘛。” “感觉下一秒就要动手砸人了。” “……”阮盛意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内饰,轻咳数声。 “怎么了?”萧温妤好奇看她,“这车多少钱,减震如何?” “我买的时候十五万出头,减震挺硬的,你想买?我觉得你买个普通的suv就行,这个太硬朗,不太……” 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的声音打断了阮盛意的话,下一秒,女人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声,扶着车框却还是笑得折了腰。 她笑得哎呦了几声,扶上自己的腰,轻轻抚着小腹,艰难道:“阮老板,你真的好喜欢粉兔子啊!” 16、第 16 章 倘若在路上看到这么一辆方盒子硬派越野车,萧温妤大概会偏头细瞧一下,也许还会看一看车标再瞧瞧车牌号,看这是哪里来的帅女,在这么个悠然安静的小城开着这么一辆足以划破沉静的车,与周遭一切都格格不入。 但若是能看到这内饰,她可能会想办法追上这辆车,要仔细瞧一瞧这车的主人,看她究竟是何人,竟能将一辆磨砂黑的车内里装扮得如此粉嫩。 萧温妤伸手又碰了碰夹在空调出风口上的大粉兔子。 真的是太可爱了,可爱到她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阮盛意的剁椒鱼头上,而不是这辆纯黑色的大越野。 也让她觉得,今晚那个撩起袖子要去找人打架的阮盛意才是虚假的,那个总在她面前清寡着脸却还是多话的阮盛意才是真的。 到底哪个是真的呢? 她不知道。 但大粉兔子是真的,不止空调出风口上有,她们背后的椅子顶也各有一个抱着椅子的兔子,胳膊充当了颈枕,让运动风的硬朗座椅平添了许多柔和。 好像这才是真的。 就像运动风的座椅也可以有许多柔和一样。 萧温妤似笑非笑地看着自耳垂一路红到了脖颈深处的人。 抬手,又拨了拨兔子。 阮盛意:“我小时候养过兔子。” 她的声音镇静又沉稳,若不是脸都已经红透,萧温妤当真要以为她这会儿混不在乎眼前诸景,沉静如往常。 萧温妤轻嗯一声,算是应了这话,并且期待下文。 阮盛意:“这车其实买的更早,那时候……我还没来春城,就是开着它来的。我一个人孤独,却又不敢找人陪我,就买了和小时候一样的兔子,把车里填的满满的。” “过收费站的时候,收费员都好奇地看了车里好几眼。第一次出门嘛,也不知道什么etc,走了一路的人工收费口,可是把我的取卡能力锻炼得……”阮盛意微啧一声,于是剩下的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萧温妤取下兔子,抱在怀里,轻轻揪着兔子毛,“阮老板那时候多大啊?” “七年前,20岁。我生日在次一年的冬天,那时候刚过20。” 二十岁的年纪,独自一人开车来春城,听起来还走了不少的收费站,那就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 用的是不敢找人来陪她,而不是不愿或者不想。 萧温妤又想起来前几天那张照片给阮盛意带来的反应,鼻头一酸,险些直接落下泪来,但眸中也多了几分水润。 “你……家里人……” “早就没啦。”阮盛意轻松应答,“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独自一个人了。” 阮盛意将手动挡切回自动挡,让车更为平顺稳定,这才开口:“我家挺远的,出来要穿过一个沙漠。但是也挺美的,如果你想去玩,我可以陪你去。” 她似乎并不避讳提到过往的事情,甚至还有些轻松,可话语深处的难过是没办法被彻底掩饰的,特别是在另一人正在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她时。 一点点的波动都会被听出来。 孕期反应对萧温妤还是有影响的,比如此时,她的情绪似脱缰生长的野马,任何操控的手段都失了作用,强烈的泪意冲击着她的身心,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头锁紧一瞬。 紧跟而来的就是反胃的感觉。 “你,停一下……”萧温妤颤着声音说。 阮盛意忙踩了刹车,稳稳当当停到路边。 她跟着萧温妤下了车,眉头紧锁,“你晕车吗?这个车底盘是有点硬,晕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萧温妤蹲在路旁干呕着,本就单薄的人儿此时缩成了一团,看起来更是单薄可怜。 狠狠揪了揪阮盛意的心。 她拉开后车门,从后座上取下来之前随手抛到这里的休闲外套,轻轻搭在萧温妤的身上。 阮盛意:“你的胃问题真的蛮大的,今天吐两次了都,赶明儿一起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萧温妤低了声音,借了阮盛意的力站起来,“习惯了,年轻的时候不好好吃饭就是这样。” 她今天起起伏伏间的情绪波动太大,胃本身就是情绪器官,更别提她如今身体里还有个对情绪分外敏感的小家伙,这样折腾她太正常了。 她抚着自己的胃,借了秋日的凉风一点点抚平脑袋里的昏沉与心底的酸涩。 阮盛意:“是不是你那边装修的问题啊?我想说很久了,你这才装修完就住进去,不是等着生病嘛!” “没事的。”萧温妤反手攥着她的手腕,“我心里有数。” “可别有数了。”阮盛意握住她另一条胳膊,带向自己面前——她错过了萧温妤眉心一闪而过的蹙起,也错过了在尽可能早的时间发现那些层层叠叠的伤痕的机会——“你先去我哪儿住两天好不好?” 她直直地看着萧温妤那双因着反胃而变得水润的眸色,试图通过眼神的交流说服她,让她同意这个提议。 女人微微敛了目光,偏过头去,“不用了,我心里真的有数。再说了,我要回也是回家里,去你那里算什么呀?” “……” 是啊,她们无名无分,只是邻居,今日的谈天已经有些跨越邻居的范畴,再讲下去该怎么讲,又该用怎样的身份与立场去讲。 阮盛意心底泄了一口气,又为自己刹住了情感而庆幸。 萧温妤这性子,向来是藏十说一,再讲下去可能她面上不明显,心底都要讨厌她了。 不说了,那就不说了。 萧温妤轻松笑笑,道:“还去吗?我可是已经关门了哦。” “你舒服点了?” “嗯,舒服多了。” 阮盛意拉开车门,“那上车吧,我不切手动挡了,咱们平平顺顺地开过去就好。” 她向着车尾走过去,预备绕回驾驶座,不再回头。 其实从车头走更近些,但阮盛意也讲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她似乎只想逃,只想走足够长的路去冷静,只想背对着萧温妤,不叫她看清自己脸上那么一丝的破绽。 她…… 也讲不清她究竟在想什么了。 “阮盛意。”身后,女人如春日暖阳的声音在秋日驱开一片潮气。 阮盛意僵在原地。 这是萧温妤为数不多的,直呼她的名字,不带老板的称呼,不带微扬的话尾,甚至有一点点颤抖。 萧温妤又说:“你别转过来。” 阮盛意停在原地。 萧温妤:“现在是2024年,你27岁,你很棒,也很厉害,你让我发自心底地钦佩你,也是发自心底地想告诉你——” “你真的,长成了很优秀的大人。” 阮盛意忽然觉得,萧温妤的声音似乎有一点点像几十年前的老电影里的女声,带着一点点岁月刻下的喑哑,也带着几十年前才能拥有的暖热。 不然怎么会让她觉得这是跨越了时间才来到她耳旁的话语,像是七年前她从沙城出发时,有个人在她的身后讲出了这段话,不过七年后才抵达她的耳边,抵达她的心里。 也在七年后的今天,跨越了时光的隧道,再一次抱住了曾经决定要逃离沙城的她。 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彻底破碎,又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彻底建立。 一切的一切,就是从这一瞬开始的。 她没有回应,而是重新迈出了脚步,绕到了驾驶位上。 * “这就是你说的,过了中秋就没得吃了的好吃的?” 萧温妤看着眼前的菜单,很难理解这些东西是怎么组合在一起的。 粥底火锅她听说过,她以为那是南方人的爱好,没想到在大西北也能看到这样一家店。 这居然是真的?! 萧温妤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总觉得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东西。 阮盛意和店家简单交涉了下,拿着两条围裙回来,眨了眨单侧的眼睛,笑道:“所以她要换业务了,这个确实不太能经营下去。” “换成川式火锅店?” “哦,没有,换成……无油麻辣烫。” “……”好嘛,更是个自欺欺人的玩意儿了。 萧温妤揉了揉额角,有点无语。 方才在路上发生的插曲被两个人颇有默契地一同按了下去,此时此刻坐在这里,时间仿佛倒回了出发前,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们还是普通的邻居。 萧温妤不会多嘴去追问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阮盛意也不想去深思萧温妤是以何种身份各种状态讲出的方才那段话。 成年人,要学会管控自己的情绪。 虽然管控不一定是有效的,但总归是得管管的。 阮盛意摸过一张菜单,道:“我也是之前送一个喝醉了打不着车的人的时候发现了这里……” “是你喜欢的柔软无骨的美人姐姐吗?”萧温妤勾着菜单,好不经意地讲着让阮老板尴尬到恨不能钻入地下的话。 她随口讲的一句话,怎么不能当做没听到呢? 阮盛意轻咳两声,捏紧了拳,“……我来吃过两次,虽然看着挺离谱的,但她这里还是好吃的。” “而且适合你这种胃不太好的人。” “可惜的是过完中秋就要换业务了,紧赶慢赶,带你来尝一次。” “小唠叨鬼。”萧温妤撑着自己的下颌,似嗔似娇。 一句话,让阮老板僵硬一瞬。 这么多年了,她还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唠叨的。 但萧温妤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这话有多大的威力,她撩了撩头发,穿好围裙,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是喜欢上这里的口味了,以后岂不是没得吃了?我跟你说,我这个人胃口可是很怪的。” 她探出手指,隔空轻轻一点,“到时候都怪你。” 17、第 17 章 阮盛意放下菜单,直愣愣地看她。 萧温妤轻嗤一声,“怎么了?” “你等我一下。” 阮盛意步履匆匆地去了后厨,几分钟后又步履匆匆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穿着厨师服的店主。 这家店不大,来的人也少,店主也没钱再去聘请厨师,况且—— 在这广袤无垠的西北荒漠,有几个人会接受粥底火锅这种颇有几分猎奇的东西!!! 所以店主一个人倒也忙的过来。 那,她出来干什么? 阮盛意好像也没想到店主会跟着出来,她坐下后才发觉这个人跟在她身后,脸上写着满满当当的情难自已。 萧温妤:“您……您好?” 店主一双手在身上的围裙擦了又擦,而后分外郑重地递到了萧温妤面前。 萧温妤受宠若惊,抬手同她握手。 店主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眶因着激动都微微泛了红,哽咽道:“太感谢你了!太感谢你了!” “我给你们送菜,我给你们送一盘牛肉!!” 萧温妤:……? “谢,谢谢?” “不用谢!应该是我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言毕,老板又急匆匆地走了,钻进后厨,似乎是去准备她要送给二人的鲜切牛肉去了。 萧温妤摸不着头脑地坐下,看了眼正在憋笑的人,没好气地拍她一下,“你干了什么?” 阮盛意弯了眼睛:“我给她说,你很欣赏这里,想要她的做法和教程。” 萧温妤噗嗤一笑,“那完了,一会儿要是吃不下去,她岂不是要道心破碎了?” “没事,那样的话,就当我没问就好了。” “……” 阮盛意拨弄着碗筷,给自己烫了一下,又去拿萧温妤面前的。 拿不动。 另一人正紧紧地握着。 一双眼满是温情地盯着她看。 阮盛意同她对视,良久,心底微颤,“怎么啦?” 萧温妤勾唇笑了笑,松开手,“没什么,谢谢你。” 萧温妤又对她说谢谢。 在亲完她之后说谢谢。 在她说就当她没问之后说谢谢。 萧温妤说谢谢的时间,总是这么奇怪,却又恰到好处。 阮盛意扣了扣桌布,埋头道:“不用谢。” 她感觉自己这会儿莫名很怂。 分明下午见面时还不怂,她还差不多算是当着萧温妤的面给她前小姑子砸了一个酒瓶子,砸了一地的玻璃渣。 可她现在真的很怂。 她忽然想起了方才去后厨找店主的时候—— “阮老板?你点完单了?给我就行。” “不,我……”阮盛意握着自己的袖扣,“我想要你这个火锅的配方。” “哈?” “我带了个朋友来,她胃不好,所以……” 店主倚着灶台微微挑眉,“阮盛意,咱俩认识多久了?” 是的,阮盛意撒谎了。 她没有告诉萧温妤的是,这个店主叫陈越歆,其实也是开酒吧的,她刚来就是在陈越歆的店里打工,跟着她学做生意,学调酒,甚至连谢瑜都是她从陈越歆的乐鑫酒吧里挖过来的。 这家颇有几分猎奇的店,其实是她闲来无事时随便开着完的。 也是她替她的妻子经营着玩的。 陈越歆偏头看了眼端坐在大厅里的人,“喜欢?” “邻居。” “装!” 陈越歆就是这样,她总能一眼看穿阮盛意心底所想,毕竟阮盛意现如今这点防人的本事都是从她这儿学的,想拦住她的眼睛?下辈子再修炼去吧! 阮盛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着脑袋。 陈越歆又笑,“那我得去看看这姑娘,姐姐妹妹?” “比我大三岁。” “哦~行,回头发给你。对了,赶着年前有空来家里玩玩,你师娘想你了。”陈越歆眨了眨眼,笑着说,“你小侄女也想你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刚满三个月,嘘,不能到处去说哦。” 及至阮盛意坐回这里,那股子被陈越歆看穿的感觉还在紧紧攀附着她。 也因此,她更不敢看萧温妤。 陈越歆只能看穿现在的她,但她总觉得萧温妤那双眼睛在透过现在的她,看七年前乃至更久以前的她。 萧温妤对七年的她说她成长为了很优秀的大人,那如果让萧温妤知道九年前那个放弃高考的她,知道十三年前那个下午痛苦到麻木的她,或者是知道十八年前那个被关在衣柜里眼睁睁地看了一场活/。春/。宫的她,萧温妤会说什么? 阮盛意不敢想。 她现在真的好怂。 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下午那段话,可是不能,她忍不住,她冷静不了,她…… 她这样的人,真的配真真切切地去让谁喜欢她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阮盛意就冷静了下来。 喜欢是她自己的事儿,但她这样的人,应该很难被别人喜欢吧。 她直起腰,这才发觉一道柔和目光似乎一直在看她。 不知道看了多久。 阮盛意轻轻撩了一把长发,右腿搭上左腿,撑起脑袋,温声道:“我是不是很漂亮?”说着,挑了挑唇。 萧温妤笑了一声,收回目光,温声道:“冬天,咱们这边是什么样子啊?” 她说的不是春城,她是春城本地人,怎么会不知道冬天的春城是什么样呢? 冬天的春城是掩盖层层白雪之下的,麦子在雪下沉眠,为来年的收成做着准备,路上天上都没什么动物,除了人类这个总有办法取暖的种族,没什么动物喜欢在春城的冬天的出没。 这里只是叫春城,冬天却也能有个零下二三十度。 阮盛意道:“冬天啊,冬天我这种酒吧生意会惨淡些。中秋生意会好,国庆生意最好,今年还挺好,中秋和国庆分开了,能让我赚两波。” “过了国庆,天气就冷了,晚上愿意出来的就越来越少了。等到十一月,下了雪,城里人更不愿意出门了,乡队那些农民就上来了,她们不喜欢来我们这种看起来很有格调的酒吧,喜欢去那些老牌的和唱k打麻将融在一起的酒吧。” “到那时候我就闲了,酒吧里的人都是轮班,也不会开到凌晨好几点,过了十二点差不多就关门了。” “但你那个照相馆不好说,冬天,更闲,应该人会多。” 萧温妤了然点头。 阮盛意:“我冬天可不挣钱了,到时候萧老板招员工吗?我去给你打短工。” “你确定?” “扫地什么的,我还是会的。” “……”萧温妤暗算了算日子,笑笑,“如果到时候我们还是朋友的话,当然可以。” 阮盛意撑着下巴贴靠过去看她,隔着层层雾气看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不清感情的色彩,温声道:“难道萧老板还有其她好妹妹吗?” “当然没有。”可我担心的事情,又该怎么向你开口? 萧温妤勉强挑了挑唇,低声笑笑。 倘若剖开来说,她的心理活动半分不比阮盛意的简单,可她却能控制得极好。 原因无它。 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按上小腹。 她更问心有愧。 * 谢瑜背着包拉开门,看着洞明的店铺,又退出去看了看招牌,看看自己的手表,再进门,阴阳怪气拉满道:“呦呵!稀客啊!” 倒也不是稀客,毕竟明天就要放中秋假了,每到这种假期,今醉也改成了两班倒的制度。相比较而言,叶敏更心细,白天她当统班管整个酒吧,晚上到凌晨就是阮盛意来负责了。 但谢瑜还是想阴阳怪气她。 她就喜欢气阮盛意一下。 可今天的老板好生奇怪,好似没听到她的阴阳怪气一样,默默在那儿擦着新到的酒杯,一双眼木然而出神。 谢瑜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阮盛意这才敛回意识,微微咬唇,“没事。” “杀千刀的!你是哪来的色,。鬼!把我老板还给我!那个死女人怎么会做咬嘴唇这样的动作,啊?!” 阮盛意这才放下手中的酒杯,幽幽地盯着谢瑜看。 周围正在打扫卫生的服务员都默默绕开了这里。 很明显,有人要遭殃了。 出人意料的是,老板没有如往常那般一巴掌招呼上谢瑜的肩膀,而是幽幽叹了一口气,“谢瑜,你说……” “总有人在很不合时宜的时候,根本不应该说谢谢的时候跟你说谢谢,是什么情况?” “……萧老板把你给睡了然后跟你说谢谢?连钱都没给?” “滚!” 谢瑜嘿嘿笑着,背着包进了更衣室,不一会儿换好白衬衫出来,勾上阮盛意的肩膀,“老板,你这是少女怀春啊。” “说说看,看我这个情场高手能不能给你答疑解惑。” “初吻都还在的情场高手?”阮盛意挑眉。 她的初吻都不在了! 谢瑜啪给她肩膀来了一巴掌,“说不说。” 可阮盛意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的唇瓣颤了颤,又收了回去,低声道:“算了,没什么。” 谢瑜摆手,“其实你问出来就知道答案了,自己慢慢想吧。诶,晚上人多,你可别想着留我一个人在这儿哈!我给你店卖喽。” 知道答案了嘛? 阮盛意不知道。 她不知道昨晚回来时,萧温妤突然问她要不要去她那边的二楼三楼看看,看看两边有没有什么差别。 她拒绝了。 萧温妤当时没说什么,可等她停好车,两个人并肩走到店门口,萧温妤却低声道了一句—— “谢谢。” 彼时阮盛意疑心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萧温妤似不觉得烦闷,微微挑唇,“我说,谢谢你啊。” 18、第 18 章 阮盛意想不通,她想了一整夜都没有想明白萧温妤最后那一句谢谢是什么意思,她又不能贸然去问,只能捏着这点疑问装在心里,反反复复地虐待她店里的杯具们。 她这两天忙,提前和萧温妤说过了,让她按时吃饭休息,这两天就不喊着她一起出去吃饭了。 于是,阮老板又擦了一轮杯子后,轻轻敲了敲桌子,“谢瑜,你看一会儿,我去后面补个妆。” “得嘞。”谢瑜扭进吧台。 阮盛意向更衣室走去,刚推开门,就听到大厅里谢瑜那副老样子,拉了长长的腔调,道:“欢迎~光~临!” 据说是很久以前跟了一下抖音的热点,结果学会之后就改不掉了,倒也符合她那个吊儿郎当的性格,阮盛意也便不催着她去改了。 她关上门,将繁华隔在门外,而后靠着门板,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忙起来,是不是就不会在去胡思乱想了? 可她前两天决定要去靠近萧温妤时,分明也不会这么难受,为什么在两个人关系逐渐靠近的今天,她的心里这么难受呢? 阮盛意靠着门板缓缓滑着蹲在地上,整个人埋进膝盖里,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到底为什么呢? 门外—— 此时人还不算多,谢瑜拉长了音调讲一句欢迎光临后,便抱着酒单迎上了这位看起来有些茫然的客人。 “赵雯。”茫然的客人看到有人迎上来,率先温了声音自我介绍道,甚至微微颔首,点头致意。 这份得体却熟络的态度让谢瑜愣了一下,下意识躬了躬身,引导着这位女士向一旁走去,“您可以先坐在这里,看看想喝什么。” “饮料就好。”赵雯微微一笑。 她的声音不似西北人声带里藏着几捧豪迈的风,却是有一股子江南烟雨中的朦胧意味,待人接物的态度更是彰显着她的家世非凡,接过谢瑜送来的饮料时甚至双手接过。 谢瑜有点晕乎乎的,站在桌旁,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赵雯小酌一口后含笑看她,“你是这里的老板吗?” “哦,啊,不是不是不是。”谢瑜猛猛摇头,“我是调酒师,老板去换衣服了。” “老板!”谢瑜拉开嗓子嚎了一声。 端坐在那里的人掩唇轻笑一声,莫名惹了谢瑜一个大红脸,她挠了挠头,小声道:“您先坐,我去喊一下我们老板。” 她的大嗓门已经嚎出去了,此时再这般温柔弥补,多少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但赵雯还是微颔首,“多谢。”简直将礼数二字写到了极致。 谢瑜挠了挠头,小跑离开。 不多时,方才换好衣服的人被谢瑜一路推着出来,她只来得及偏头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谢瑜紧张兮兮地说:“画中仙下凡了,这最起码五千年的道行,我真应对不了。” 让谢瑜紧张的人阮盛意见过,但她还真没见过能让谢瑜紧张到这种程度的人,一时也不敢大意,扣好袖扣后几步走到了那位客人面前。 她今天挑了一件带些绒毛的假两件背心衬衫,太久没穿了,她都忘了这件衣服的袖扣很难系,让她这一路都系得慌里慌张,失了几分风度。 不等她开口,客人率先颔首轻压下颌,温了清雅的声音,道:“赵雯。” 她抬起手,并不是想要握手,而是反客为主地比了一下请坐的手势,示意阮盛意坐下。 阮盛意心底摸不着底,在城管局和顶上的人来暗访两个选项里来回徘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在外的表现很是正经,轻咳一声,抚衣坐下。 阮盛意试图拿回主动权,道:“阮盛意,左耳一个元,盛会的盛,意义的意。幸会。” 不知为何,这种有点失去主动权的感觉,好熟悉,又讲不上来哪里熟悉。 赵雯闻言轻挑唇角,道:“幸会。” “如果你的名字是母亲起的,那她真的很爱你。” “……”阮盛意瞬间就愣住了。 不得不说,眼前这人的眼睛真是太过毒辣,说话也与她这江南小调的音色不符,带着些许直直扑过来的风沙味儿,一下子就淋透了阮盛意的心。 她死死扣着自己的裤子,这才不至于发出一些声音。 是啊,她在心底说过恨过怨过那个疯女人。 可是从来没有质疑过她对她的爱,和期待。 但眼前这位妇人为什么要说这些? 阮盛意的后脊瞬时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意。 是老家那边找到她了,派人过来试图说服她吗? 还是要拿走那个疯女人留给她的这些东西,哪怕她逃到了一千多公里以外还要吃她的绝户吗? 她试着压了压声音,沉声道:“您有什么事儿?倘若无事,恕我不能久陪。”可声音里的颤抖掩盖不住,心绪好似就这样被赤条条地抛了出去。 她自知已经暴露,就更迫切地想要脱离这里。 “不要紧张。”赵雯忽然弯了眉眼,又慢酌一口饮品,“我只是想和你聊聊,不带什么恶意。” 阮盛意没办法相信她。 信任的代价是沉重的,阮盛意如今已经付不起这份代价了。 但她也试着冷静下来,慢慢打量眼前人—— 赵雯看起来很年轻,但岁月还是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痕迹,不只是皱纹的痕迹,还有这些温柔与施然,举手投足间都像是一副旧日挂历落下的影子,是暖的。 她披着一条咖色的极慵懒的长款披肩,能笼到膝盖的那种,遮住了她身上的衣服,但阮盛意想,披肩下面应该是一件剪裁得体的旗袍,或是修身的长裙,总之是很能衬她气质的衣服。 因为她有着一头染了暖棕的长发,用一条巾帕在脑后简单束起。这样的发型,不配一条旗袍或是修身长裙,太浪费了。 这样一个似从茫茫江南烟雨中撑伞而来的女子,会是那群藏在无边无际的黄沙中的黄鼠狼的帮手吗? 阮盛意扣着自己的手指,压了一口气在舌根。 赵雯并不多话,也许是在等另一人平复了心情,复又问:“只有这样的饮品和酒吗?店里有牛奶和咖啡吗?” “牛奶有。”阮盛意颔首,“有一位朋友胃不太好,不喝酒,也不喝凉饮,就备了些牛奶。” 她为什么说这么多? 可面对着赵雯,她好像总在不可克制地多说。 赵雯又弯了眉眼,施然一笑,温声道:“老板心很细呢,生意应该相当不错吧?” “还好。”阮盛意言简意赅地回答。 说多错多,她还没办法信任眼前人。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人的身上有一点点熟悉的感觉,不只是来自旧日的暖热,还有些……讲不上来的熟悉。 这太奇怪了。 “老板,是春城人吗?” 阮盛意心一惊,“涉及隐私,恕难回答。” “无碍。请给我两杯牛奶,打包,谢谢。” 女人提了牛奶,袅娜向外走去。 阮盛意便在此时发觉,她确实穿了一身暗绿色的旗袍,旗袍下摆微微分叉,纤细的脚腕若隐若现。 如果,萧温妤穿旗袍,会是什么样的? 阮盛意出神地想。 谢瑜走过来拍她的肩膀,“老板,别看了,小心我给萧老板打小报告。” “……”阮盛意白她一眼,“胡说八道。” 女人似乎是店里热闹与平静的分割器,她推开门,带走了随她而来的一室安然,吵嚷的热闹同她擦肩而过。 而后,她微回眸看了一眼店内。 阮盛意默默扣紧了握在一起的手指。 她真是疯了,在这一瞬,她居然在想萧温妤如果也这样回眸,会是怎样的风情。 她那头栗棕色的微卷发,会不会随风轻轻飘起来,为她的回眸添几分热切呢? 她好想,见到萧温妤。 但现在店里好忙,她如果去见萧温妤…… 谢瑜能把她撕了。 阮盛意轻咳数声,转回身,默默拉了拉袖子。 工作,工作为先。 她没看到,赵雯提着牛奶进了对面的照相馆。 * 天色已然黑了一半,萧温妤正在处理今天白天拍完的照片,她习惯性带着耳机却不放歌曲,静谧的环境像是她给自己留下的一片空地。 门忽然被轻轻叩响。 萧温妤正在试滤镜,头也不回道:“请在外面稍等一下,可以挑一挑想拍的照片或者想试穿的衣服。” 于是站在门口的人轻轻地清了清嗓子。 本不用她轻声唤,萧温妤便已经惊喜起身,可她还是温了声音,轻柔地唤道:“小妤,我来看看你。” 这是萧温妤难得能放松下来的时刻,她三步并两步便走到门口,整个人扑进了来人怀里,软了声音:“阿妈,我还以为你们还在生气。” “好大个人,还这么毛手毛脚!”赵雯笑着骂她,抬手点了点她的额角,“慢些,慢些,别伤着我孙女了。” 女人抬手在萧温妤面前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瞧,这是什么?” “你去过对面啦?” “认出来的这么快呀?” “……” 萧温妤自幼就很难在这位妈妈面前存下些许的心绪。 她一直觉得,赵雯是从江南古画里走出来的俏人儿,当年选择来西北已经是很出人意料,能看上她的那位土生土长的西北大妞的老妈更是…… 萧温妤不敢想,她怕赵雯看出来她的想法。 总是这样的,她想什么,赵雯都能看出来的。 譬如此时,她熟稔地摸上萧温妤微微泛红的耳垂,轻轻一揉,低了声音道:“阿妈去楼上等你,你先忙,咱们慢慢聊。” 这便是已然看穿了一切。 19、第 19 章 萧温妤处理好楼下的事情,把几个工程文件都一一点了保存,而后挂上了暂停营业的招牌。 但她并没有急着上楼,而是抵在了门口,背对着一条街的繁华与喧闹,微微叹了一口气,手掌透过长裙的棉质材料,轻轻盖上似乎有了几分痕迹的小腹。 为了这个孩子,她和家里闹的多少是有些僵硬。 也许不只是为了这个孩子,从更早开始,从她都不和家里商量就离婚开始,已经把家里那只大猫气的七窍生烟,知道这个孩子的事儿后更是已经有快一个月没和她讲过话…… 赵雯今日前来,更像是来缓和一下她母女间的关系,也是家里的一个态度缓和。 可如她这般的人,似乎也不太值得叫人这般的认真对待……吧? 萧温妤满腹忧怀地眺着最内侧的房间。 她突然有些后悔将楼梯改到了最里面,她站在这里看不到一分一毫的状况,不知道赵雯此时看到了二楼的布置后是怎样的心情,会一直看着她辛辛苦苦布置的树枝枝桠,还是会同她一样,靠在栏杆上,一下一下地叹着气。 萧温妤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她怎么就三十岁了呢?她这三十年的人生,怎得这般的好笑呢…… “小妤。”赵雯沉静的声音自二楼的阴影中缓缓流出来,向来温暖的声音此时仿若照亮了前方的阴影,而后轻轻勾上萧温妤的胳膊,“还没好吗?” 萧温妤轻轻抚了抚心口,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带着几分忐忑顺着扶梯走上二楼,方一上去,正看到赵雯握着一张她还没来得及贴的照片,仔细地瞧着。 她搭着扶手,迟疑了一瞬。 “来呀。”赵雯招了招手,“今天的拍了吗?” “还没。”萧温妤走过去。 赵雯:“我给你拍今日的吧?” 女人错愕一瞬,迎上了一张微笑的脸。 赵雯:“刚好,让我也看一看吧。” 她拉着萧温妤走到她自己布置的树枝前,轻轻撩开她的上衣,毫不保留地抚上那层有些变化的小腹,温暖的手掌抵着小腹,传递着些许的情感与坚定。 萧温妤有些把不准自己该作何反应,她轻轻撩起自己的长发,替赵雯提着衣服,看她满目柔情,看她小心翼翼。 母亲是最清楚女儿的身体的,哪怕她自己还没发觉太大的变化,赵雯却能精确地找到那一处,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弧度。 她忽地开口,温声道:“当初你落进了萧言月的身体里,我可是嫉妒了好久好久。” “一直觉得你是不是天生就不想和我亲近,从一开始就不来我这儿,结果……”赵雯说着,自己都没忍住笑了一声。 结果,家里有一对儿冤家。 自从萧温妤懂点事儿,家里不是萧温妤叉着腰硬气萧言月,就是萧言月举着衣架子追着小姑娘慢屋子跑,就这么跑啊跑,跑了二十多年,跑到萧温妤自己独立了搬出去,家里反倒是空落了下来。 特别是最近,她看着萧言月对着那时候残存的衣架出神,一边觉得好笑,怎么十多年前的东西断的只剩一根铁枝了,还能被这么妥帖的保存着啊? 可同时,又觉得可怜。 是萧言月自己放的狠话,要么打了孩子回家住,要么永远都别回家,孩子也别想着带回家,这么有本事就自己去带自己去养。 转过头来,也是萧言月自己在后悔,在痛苦。 赵雯又不太能笑得出来了。 她拉着萧温妤坐下,握着她的手,道:“小妤,这么多天过去了,你还是确定要留下她吗?” 萧温妤眸色微润。 她何尝不知其中艰辛,又怎会不知赵雯的话中之话,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抬手覆上赵雯的手。 轻声道:“她很乖,不闹人,有时候都会让我忘记她的存在。她很努力地在长大,我也……想试一试。” “你若是真的想……”赵雯微微咬唇,低叹一声,“可当初我和言月两个人都是手忙脚乱,你一个人可如何是好?” “阿妈……”萧温妤娇软了声音,试图试探一下另一位的态度。 赵雯:“打住。既然是我来,那你那个老冤家显而易见是还没放下自己那张不值几个钱的脸面,你撒娇也没用。” 萧温妤收了软,只剩一双同家里那个一模一样的眼睛带着几分可怜看她。 赵雯满脸的无可奈何,“你就不能哄哄她?” “阿妈哄她,我哄宝宝。到时候宝宝先学会叫婆婆,不就好了?” “……”赵雯无语看她,偏头笑了一声,点了点这没长大的人的脑袋,“你啊!就你最会拿主意了!去,站过去,我给你拍照。” “好。” 萧温妤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自己的袖子,而后才拉起来衣服,看赵雯举起相机,熟稔地操控这机器,留下一张极有纪念意义地照片。 萧温妤:“我去打印。” 赵雯拦住她,“等等,我还要说你呢。” “阿妈……” “拖音也不行,你过来。”赵雯点着树枝上的字,“画画倒是还行,但是教你练字你不听,你瞧你这字写的!” 其实不难看,相对于如今大部分人而言,这字儿已经是十分不错的字儿了,但固然是比不上常年练字的赵雯。 不过此时被揪过来为的也不是这件事。 赵雯将温好的牛奶递给她,“一人一杯。这牛奶,是为了照顾你的胃吧?” “和人家讲说是胃不好,她也信了?” 萧温妤抱着温热的牛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闪烁着对她的信任。 她点了点头,“她信。” “傻子扎堆。” “……” 赵雯挑了唇角,心情颇好:“挺漂亮一个孩子,多大了?” “27。” “看不太出来。年纪轻轻能独自经营酒吧,还能想着把邻里关系处理的这么好,挺厉害的。” “……”萧温妤后知后觉的有点不好意思。 好像是她先去找阮盛意搞好邻里关系,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事情,恐怕如今两人也只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事情,好像是因为她变成了如今这幅有些失控的画面的。 如果只是点头之交,对阮老板会不会更好? 萧温妤突然想到这点,眸光一闪,莫名有些难过。 赵雯了然开口,道:“以后做邻居的日子长着呢,你还是要找个机会开口讲清楚你的情况。” “毕竟,有些事情你一个人担着就好了,莫名拖着其她人下水,有些不太负责,你觉得呢?” * 那晚,赵雯还是在天彻底黑透后离开了照相馆,毕竟家里还有个大活宝在等着,回去晚了又要耍脾气。 多大个人了,越活越回去。 萧温妤站在楼下送她离开,又看了眼路对面华彩且热闹的今醉,微微仰头看向三楼。 三楼一片黑暗。 是了,阮老板说过她最近会很忙,忙到没时间吃饭睡觉。 她说过节的时候大家都是这样,都会很忙,忙到没时间吃饭睡觉。 萧温妤觉得她说的对。 她今天真的好忙,忙到精疲力尽,那就省一顿晚饭也没什么的,对吧? 赵雯最后讲的话似一根尖刺,狠狠地刻进了她的心里,让她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她说—— “我能看出来,年轻人心底有一些不可言说的波动,特别是她。” “牛奶的背后,应该不只是为了照顾你的胃吧?我今儿还碰到了你明姨,说总能看到一个小姑娘和你一起去吃早饭,是她吧?” 赵雯轻拍着萧温妤的手,一双眼里满是担忧,担忧这另一个人甚至不肯看她的眼睛,只敢偏开头,暗自思忖。 萧温妤倒是还没想到那么深,只是听到明姨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些慨,她甚至不知赵雯说的是哪个人,是哪个早餐摊的老板还是那个装修店的老板,可这里就是一个彼此都认识的小城市,一举一动都很有可能会传播起来…… 赵雯:“妈妈不想插手你们的事儿,妈妈只是想问你。” “你知道这份情感吗?你打算接受吗?以怎样的心态呢?” “那孩子,妈觉得她人挺好的,不要把她当做你爬出深渊的扶梯,好不好?” “这样,对她太不公平,对你自己也太不公平。” “如果你是我说的这样的打算和计较,我不同意,也不愿意,懂吗?” “……”怎么会想到这里呢? 萧温妤双手插兜,仰视了一会儿漫漫无际的夜空,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店里,从里面锁上门。 而后,上了三楼。 她没有开主灯,只拨亮了一盏小夜灯,阴沉沉的,仅够她自己能找到床头柜而不至于碰到脑袋。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柄有些钝了的尖利器物,又打开碘伏,慢条斯理地沾了些,轻轻擦着尖利器物的头,而后…… 轻轻划上她的胳膊外侧。 夜灯惨白,衬得她的皮肤也惨白,一双眼幽泠泠,透过惨白的灯光,盯着胳膊上慢慢冒出了头的血珠。 她忽然轻松了些,甚至轻轻挑了唇。 在惨白的夜灯下,在寂静无人的顶楼,在血珠逐渐饱满现下,在她不需要应对任何人的如今。 她还记得,她回复赵雯道:“阿妈,你想太多了。” “那是因为阮老板心肠好,对谁都好。” 她看到赵雯的唇角颤了又颤,最终只剩一声叹息。 叮咚。 vx的提示音打断了萧温妤的沉思。 她偏头看去,微微挑唇。 是心好的阮老板忙里偷闲来关心她。 可她切切实实的问心有愧,无言以对。 萧温妤擦去血珠,又拿棉签沾了些碘伏,在方才的伤口上缓缓擦了擦,柔缓地收了药箱,转身躺回床上。 困意总要在这时才席卷而来,陷入浅眠前,她想—— 今天睡得太早了,明天是不是又可以接上阮老板下班了? 陷入黑暗时,她想—— 算了。 确实不该把她当爬出深渊的阶梯。 20、第 20 章 叶敏换好衣服出来,恰逢谢瑜正在满屋子发月饼,发到她时,女人故作深沉地将剩下的几个藏在身后,吹了吹头发,“猜猜,哪个是你喜欢的五仁月饼?” 叶敏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看向吧台,“五仁月饼先放放,你快去拯救一下咱们可怜的杯子。” 吧台后,下午就来上班的阮盛意默默地擦着杯子,一双眼却在出神,不知盯着何方,只是时不时都会飘到搁在一旁的黑了屏的手机上。 她在等一条信息,等一条从昨晚开始就再也没了回复的信息。 谢瑜无奈摇头,将五仁月饼塞进叶敏的手里,道:“你下班吧,中秋假期第一天,好好回去睡个懒觉吧!” “至于咱老板……”她靠上一旁的扶手椅,低叹一声:“我也没想到,她居然能这么纯情。” 叶敏:“会不会是她太久没谈过,这稍一动心就将自己全然抛了进去啊?” 谢瑜:“谁知道呢?我也没想到,咱老板这么纯情啊!人家兴许就是忙碌了些,今儿可能回家陪家里过中秋去了,她……啧啧啧。” 两人几乎同时叹气,颇为忧心地看着自家这个纯情girl,一时都有些头疼。 人家萧老板还什么都没说呢什么都没做呢,这俩人算上那天晚上的初遇,这也才认识不到一个月,阮盛意就这一幅模样,倘若以后萧老板明确了自己不愿意的心意,或者是俩人谈了之后再不小心分了…… 妈耶,不敢想象。 叶敏拍了拍谢瑜的肩膀,“晚上人多,你多辛苦点,别把咱店卖了。” 谢瑜嗤笑一声,“卖了我就回乐鑫,再不济萧老板那边总归是招扫地打扫卫生的,在哪儿干不是干呐。” “……” “是谁想去我那儿干活呀!”明艳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三人几乎同时抬头看过去,只不过有两个人心底有一股终于得救了的感动,而另一人…… 阮盛意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低头继续擦自己的杯子。 萧温妤今天没有穿裙子,白色上绣着浅色花纹的衬衫下摆扎进卡其色的直筒裤里勾出腰身,外搭一件暖棕色的风衣,整个人看起来暖洋洋的,就像秋天金灿灿的太阳一样。 微卷的长发被一条带着蝴蝶结的发圈松松散散地扎在脑袋后面,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其上挂着的相机绳子。 谢瑜看了眼不为所动的阮盛意,暗骂一声蠢货,主动迎上去,笑嘻嘻道:“萧老板又来啦?今天要是来喝酒,可不能逃嗷,过中秋呢。” 萧温妤柔和一笑,扬了扬手里的相机,道:“我来给你们拍点宣传照,中秋礼物,要不要?” 吧台后,自始至终低着头的人闻言抬了头,一双眼里的光芒微闪几寸,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啊,以后要是不开心了,要罚的哦。” ——“怎么罚?” ——“罚……罚萧老板,给我的今醉拍宣传照,免费的。” 阮盛意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那天的场景,于是嘴唇颤了又颤,一句“你今天不太开心吗?”分明到了嘴边,可看着萧温妤同周围人言笑晏晏的模样,一时又讲不出来。 今天是中秋假期的第一天,她甚至也给自己放了个假,那她为什么会不开心啊? 也许人家早就已经忘了许久前随口一说的约定,今天来也真的是想来送上一份不轻不重的中秋礼物,来给她们拍点照片,仅此而已。 阮盛意还想问,为什么从昨晚到方才的信息一条都不回,是太忙了没有看到吗?还是说,终于看清了疲惫的现实,不打算和她玩这场好邻居的游戏了吗? 萧温妤,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玻璃杯壁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但这点声响不足以打破热闹,也没资格插入喧哗之中,只能独自待在角落,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于是阮盛意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不想拍。” 声音不大,但她相信萧温妤能听到。 果然,处于最热闹的地方的人沉默了,微微上前跨出一步,同阮盛意对视着,而后微微弯了眼睛,道:“不拍阮老板,可以吗?” 阮盛意强做平静看她:“为什么?” 女人撩了一把头发,无奈道:“阮老板不想拍,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她说的分明不是这个。 萧温妤又向前一步,倚上吧台,带着几分笑意道:“好了,不逗你了。” “昨儿我阿妈来了,她本来是想看看这家店会不会影响我的生意,结果她很欣赏阮老板呢。”萧温妤说着,微微撑着下颌,道:“所以,今天她就跟我说邻里之间要多互相帮衬着些,我这不就来帮衬一下?” 阮盛意后退半步,“你今天回家了?” 萧温妤点点头,“是呀。” 骗子。 阮盛意轻呵一声,将手中布子扔到一边,冷声道:“你们拍吧,我出去透透气。” 谢瑜嗤她一声,挽上萧温妤的胳膊,亲切道:“萧老板,咱们不理她,她这两天睡太少,脑子有点毛病。” “你先给叶敏拍,她要下班了,然后再拍店里的情况可以吗?” 萧温妤晃了晃手中的相机,温道:“当然可以。” 谢瑜:“话说昨天那个特别有气质的姐姐是萧老板的妈妈呀?太漂亮了,简直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阮盛意没有听到后面的话,她轻轻关上店门,靠在门外的立柱上,闷声叹了一口气。 她今天确实睡得太少了。 以致于她早上是看到了萧温妤出去吃早饭又回来,提了一大兜路上买的拿来凑合的吃食,反锁上门,上了三楼,短暂地开灯又熄灭。 而后一天过去了。 她中午饭点起来了一次,看对面的门依旧反锁,一直到刚刚都在反锁。 萧温妤哪里回了家,她一直在店里,只是一天没有一起吃饭她就又开始凑合,只是一天没有碰到一起她就开始疏离…… 或者说,只是昨天被她的阿妈看穿一切后,昨天晚上起就拉开了距离,今天更是来公事公办了嘛? 她轻轻抬起鞋尖,划拉着地面,良久,哼笑一声。 所以还是算不得什么特殊关系啊,用着一样的谎言来忽悠所有人,就说明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不甚重要。 她还以为,萧温妤对着背对的她讲出了那样的话,是说明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有所变化,已经走向特殊了,合着只是她自己的臆想,实际上那不过是人家那个暖阳般的性子随手一做的罢了。 阮盛意讨厌太阳。 太阳会平等地照亮每一个人,太阳不是专为她而来。 她该认清楚的。 除了黄鼠狼,没有人会专为她而来。 “阮老板怎么在门口待着?”熟客眼尖,很快发现了躲在门旁的阮盛意,夹着一根烟就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看清她的穿着后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冷吗?” 阮盛意缩了缩肩,“冷啊,怎么不冷呢。” “冷怎么不进去呢?来根烟?” “门口抽完。” 熟客偏头睨她一眼,压着唇角笑了两声,吐了烟圈后才说:“阮老板这儿规矩多,习惯了。” “乐鑫的规矩少,你去吧。”阮盛意低着头,难得话多,却句句刺人。 扎的一旁的人连烟都觉索然无味,盯着尖头的火光看了会儿,抵在墙上按灭,“喝酒喝酒,阮老板这嘴啊。” “来根烟。” 熟客倒退几步,一脸八卦地看她,“你心情不好?” “没有。”阮盛意叹了一口气,“算了,你进去吧。” 但熟客还是递给她一支烟,并且贴心地点了火。 于是夜色中的阮盛意不再是一个人站在这儿,至少还有她指尖的火光陪着她。 就那么一点点火光,能照亮什么呢? 阮盛意捏着烟,偏头看向门内。 她的玻璃才擦过,很透亮,能看清店里的情况。 却也隔着一层朦胧薄雾,让店门诸景都显得那般虚无缥缈,如海一般的柔蓝色灯光让整个店里都带着一层雾蓝色的滤镜。 也让正中正举着照相机的那个人,像是从海中跃出的人鱼一般,夺人眼球。 可阮盛意没去过沿海。 她没见过大海,也不知道海是不是就像那些照片一样蓝,更不知道海里是否真的有这美貌人鱼。 暖棕色的人鱼。 她咬着烟,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进入照相的界面。 就隔着一层玻璃,隔着雾沼沼的蓝海,轻轻拍下一张照片,照片的正中,是有些模糊的暖棕色小姐的背影。 她取的焦点不对,照片中最清晰的部分是棕色发圈垂下来的两条发带。 阮盛意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在删与不删中犹豫,没有发觉,隔着一层玻璃,屋内的镜头同样对准了她。 “萧老板,你在拍什么?”围观萧温妤拍照的人忽然凑过来。 萧温妤收了镜头,温婉一笑,“没什么,取一下夜景,今醉的灯还挺漂亮的不是吗?” “是啊,今醉最出名的就是这灯光设计啊,像沉浸在海里一样。萧老板能不能也送我一张照片啊?” “行啊,不过还有个最重要的人还没拍呢。” 萧温妤默默按紧了屏幕,良久,将方才拍到的照片划向一旁,而后拎着相机向门外走去—— “阮老板。” 门铃声和女人的轻唤融到一起,阮盛意抬头看,姣好面容挂着浅笑看她,温声问:“真的不拍一张吗?” 20-30 第21章 阮盛意看着那个一半身体探出门外的女人, 眨了眨眼。 她终于知道从今次见面伊始的违和感来自何方,来自这个女人的笑容。 不是她们常在一起时虽然凉但至少是深透心底的笑,而是初见的那天晚上, 面对她的朋友时,女人勉强又竭力掩饰的笑容。 阮盛意的唇角颤了又颤,低声问:“萧温妤, 你……” “开心吗?” 萧温妤愣怔一瞬,挑了唇角,道:“开心啊。” “我很开心。”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似乎只是舌尖轻轻碰了碰上颚, 只有几个字音从嗓中飘出,也只想让特定的人听到。 阮盛意看着她, 微自上而下地看着她,又问:“萧温妤, 你开心吗?” 清透的光在她的脸上打出了柔和的滤镜,这一次, 她弯了弯眉眼,道:“开心,很开心, 拍这么漂亮的地方, 很开心。” “……”阮盛意缓缓呼出一口气,摸了摸脑袋,呵笑道:“那拍吧。” “不过, 萧老板都给我宣传了, 那我也不能认输啊。”她说着, 前跨半步, 离萧温妤不过半步距离, 微微低头,发丝甚至可以交缠在一处。 萧温妤,如果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我不开心,很不开心。 可另一人恍若什么都没发生,闻言只是一笑,道:“好啊,今醉客流量这么大,我荣幸之至。” “……”阮盛意缓缓呼出一口气,绕开一步,向店内走去,“拍什么?” “阮老板调酒的样子如何?”萧温妤随意笑笑,抬手抹了抹唇角,“我不会发出去的,就给你们看看就好。” “好。” 萧温妤捏紧了相机,随在她身后,看她拿过一旁的黑色马甲套在身上,简单整理了一下内里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后,挑起自己的头发,“扎起来吗?” “不了。”萧温妤紧紧压着舌根才不至于让酸涩漫开,“这样也很漂亮。” “好,那就这样。你抓拍?” “嗯。” 阮盛意微微偏头,宽大的镜架在光下遮去许多阴影,黑茶长发偏向一侧,露出白皙的脖颈,一切都在白衬衫之下全数压住,只剩隐隐绰绰。 她抬手拉过点单屏幕,看了眼订单,拿过一旁的量酒器与基酒,便开始了这一份的调酒。 不锈钢的摇酒壶上透了一张清亮侧颜,微微泛了些蓝色,在幽缓而温和的音乐中只剩酒壶中液体的响动。 而后她拉过放在一旁早已挂上霜的方口杯,倒扣在盐粒上抹上一层盐霜,在手中甩了一道花儿,稳稳当当地落在掌中,剔透的酒液自正中滑落,没有溅起半分。 阮盛意噙了一抹笑,推向前,抬眼看向那个一直举着相机的人,“怎样?” 萧温妤保持着那般姿势良久,这才缓缓放下,挑了挑唇,“漂亮极了。” 没有人能拒绝一个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闪闪发光的人,更没办法拒绝在结束后还噙了一抹带着几分自傲的笑。 这样的人,值得更广阔的天地,值得更顺利且相配的爱情。 对吧,萧温妤,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不要把她当做你的梯子了,你不配那样做的。 眸光闪动间,萧温妤缓缓压下了眼底的泪意,重新勾起一抹笑。 并不发自内心的笑。 但却是真切希望她好的笑。 “那我也有一个请求。”阮盛意忽然开口。 萧温妤:“你说。” 女人再一次拿出手机,声音难免染了许多低落,“在这里拍照,还是……” “去更衣室。” 去只有她们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更衣室,一切归零,重新开始,让她知道她哪里错了,哪里有问题,哪里不讨人喜欢了,好不好? 萧老板藏在身后的指尖被她掐的发白,她笑了笑,道:“更衣室灯不好,在这里吧。” 手机被以抛调酒杯的方式随意抛起,又稳稳当当地握在手中,挡在阮盛意的半张脸前,她咧了声音,道:“那就在这儿吧。” “萧老板可能不知道自己举照相机时有多漂亮。” 不用滤镜,不用美颜,甚至无需刻意地寻找角度,只需要镜头里的人微微一笑即可。 可阮盛意拍的好难过啊。 以致于谢瑜催她让开吧台时,她还迟迟没有按下拍照的按钮。 为什么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不可以继续,哪怕只是继续玩友好邻居的游戏也可以啊。 为什么,不可以继续。 萧温妤笑了很久,温声问:“好了吗?” “我……好了。” 女人重新挂好相机,整理好头发,道:“那我先走了。” 她转过身,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半转过头,“中秋节快乐。” 照片就是在这一瞬被拍下来的,发自真心的笑容让整个人都有了许多生气,又担在浅色的滤镜下,柔和且漂亮。 阮盛意捏紧了手机,道:“中秋节快乐。” * 中秋之后,天气凉了许多,但暖气还没来,所以衬衫已经不能应对需要长期待在店里的情况。 阮盛意收了自己那些薄衬衣,换上了带点毛绒的毛衣,站在吧台后面和谢瑜、叶敏二人轮换着待客。 不过节的时候,今醉白天是不开门的,她又回到了每天睡到半下午起床的日子,只是醒来时总会忍不住看一眼对面的情况。 可是玻璃上有了雾气,已经看不清了。 阮盛意试图擦了擦那层雾,但好几年没有清理过的玻璃擦干净了里面,也会有外面的雾气。 她快速穿好衣服,随手抓了一件外套,不化妆也没怎么做发型,斜挎了一个单肩包下了楼。 住在店里时,门一般都是反锁的,她开了门,抵着门想了一会儿,还是走了出去,轻轻反锁上门。 阮盛意强迫自己就像看周围的店铺一样扫过对面那家,又快速移开目光。 第四种原色没开门,不过这房子都是人家萧温妤的,哪怕一歇歇几周也是应该的。 人家有家人,有爱她的两位母亲,有可以随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自由,自然也就有了歇业的自由。 毕竟,中秋节那几天赚的那么多,这一晃又快要国庆,也没谁和她一样要拼命抓紧每一个挣钱的机会才能活下去,人家完全可以只做两个假期的生意。 她迈开半步,又落了下去,直到一片落叶砸在她的头顶这才恍然了一瞬。 原来,距离中秋已经过去一周了。 原来,距离她们每天一起外出,也已经过去一周多了。 可笑她们相遇相熟不过才几周,这将彼此当做陌生人的时长都快要赶超成为朋友的时间了。 阮盛意自嘲笑笑,没有选择过马路,而是沿着自己这一边溜着边向街头的装潢店走过去。 她的手机没有开声音,毕竟震动也足够提醒她了。 阮老板顺手接起来电话,一如既往的寡言:“怎么了,老师?” 陈越歆神秘兮兮道:“我今天陪你姐姐去做检查,你猜我好像看到谁了?” “谁?你前女友?”阮盛意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 陈越歆:“是你那天带来的吃饭的姑娘!我感觉就是她,那个栗棕色的发型太好认了,诶,你……”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阮盛意轻声道:“兴许认错了,先挂了。” “??阮盛意!” “拜拜。” 阮盛意又抓了抓头发,烦躁地呼出一口气,将手机塞进口袋里,双手扔在外面。 在她走后不过一分钟,出租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第四种原色的门口。 萧温妤推开车门,一手紧着风衣的两襟,另一手提着方才从医院回来拿着的东西。 她小步跨下车,身后的司机还在贴心地让她慢一些。 萧温妤轻轻撩起额角的鬓发,温声道:“谢谢您,一路顺风。” 司机摆了摆手,待她关上门,缓缓驶离这条安静的街道。 萧温妤缓缓呼出一口气,不可避免地扫到了对面还没开门的店铺,呼吸微滞,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是你推开的人家,怎么还在这儿舍不得呢? 你不是最擅长从一段关系里抽身离开的嘛。 她扶了扶胳膊,在原地掂了掂脚,强迫自己转过身去,摸出钥匙开门。 适才,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喂,阿妈~”萧温妤偏头夹着手机,轻轻倚着门上扶手,低头寻摸自己的钥匙。 赵雯:“有个面子不值钱但放不下的老东西托我问问你,今天的检查怎么样,顺利吗?” 萧温妤轻笑几声,道:“顺利的,你们放心吧。” 赵雯:“那个老东西说,要不然回家住吧,再过几天慢慢就该显怀了,你一个人实在不方便,回来我们也能帮点忙。” 萧温妤拉开门,温了声音:“不用啦,我……” 目光扫到对面,仍旧是下意识顿了一顿。 赵雯:“怎么了!不舒服吗!?” 萧温妤低低笑笑,换了只手握手机,重新拉上门,背靠着整条街道,道:“没有,刚刚在开门。这两天肚子有点紧,不过我招了个新员工的,放心吧。” 电话的另一端似乎经过了一个相当复杂的争夺与变换,萧温妤听着那端的嘈杂,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随意地笑着。 良久,另一道声音自话筒传出,“回来,今晚做你最喜欢的。” “不了,妈,今晚还有人约了夜景呢。” “不给你吃,给我孙女。” “她哪里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好啦,等我闲下来,好不好?” “……爱回不回!” 啪,电话被挂断。 偌大的店铺便又只剩萧温妤一个人。 她撑了个懒腰,上了二楼,拿着手中从医院拍回来的照片的复印件,在自己做的记录生活的树枝照片墙上观察良久,将之贴在了树干上。 毕竟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见面照呢。 她大咧咧地坐在地上,轻轻抚着那张照片,眉目间满是柔情。 只是抚着抚着就变了方向,在树的顶端,一张模糊的人像照被贴在那里—— 第22章 萧温妤眨了眨眼睛, 腾开满目水雾,轻柔地按上那张照片。 她拍了很多的阮老板,可最后打印下来的, 是那张隔着那一层玻璃的雾蒙蒙的照片。 只有指尖的一点红,和镜片上的微芒亮光,让整张照片都充盈了许多, 也让其她的部分的部分更增了几分朦胧感。 照片中的人微微低着头,大抵是正在看隐藏在镜头之外的手机,黑茶色的长发同如墨的夜色融为一体,脸色在夜色中更是白皙, 却又被烟的雾气遮去了些许白,镜片微微泛着光, 让人看不清镜片下的神色当是如何。 本来也看不清。 这张照片拍的太急,取景调度堪称没有, 甚至都没有完全地对上焦,糊极了, 却…… 也美极了。 只剩那一点白,像墨夜中的一轮明月。 月亮,就该挂在天空上。 哪怕在照片墙上, 也该挂在天空上。 足够糊, 看不清是谁。 足够美,足以让她明白,曾经有这么一轮明月, 闯入过她的世界。 萧温妤一只手向后撑着自己, 另一只手抚上小腹, 低声道:“你妈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至少两次看上的人, 这张脸都还行, 都挺出图。” 虽然婚姻以极惨淡的结局收了尾,曾经会携手一起泡去走很远的路只为拍一组外景的人,最终却也因为能不能出去拍照而彻底走散,讲出来如何不让人唏嘘。 但是,她不会否认林斯沐那张脸真的好看,至少刚在一起拍的那些相片,取景调度差到极致的那些照片,却依旧凭借颜值硬是抗起了整幅画面。 如今,阮老板这堪称随手一拍的普通照片,倘若发出去,又不知要成为多少人的屏幕壁纸,多少人拿来配音乐的照片。 故事感来自两方面,照片中的人自身所带的故事感,和拍照的人想要表达的故事感,而这张照片恰到好处地将之融在了一起,倘若那时阮盛意带了一点点的笑,那这张照片将成为绝杀。 萧温妤又盯了会儿,满足地向后躺去,双手交叠在腹前,轻轻拍着那个已经初具人形的小家伙,柔道:“你要继承我这挑脸的眼光,但不能继承我这挑人的眼光啊……算了,你以后有喜欢的人了,带回来,妈得好好看看。” “对了,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轻拍的手忽然停下,女人思忖片刻,道:“如果不同意的话,你可以举手反对。” “好不好,安琪,萧安琪。” “专属于我的angle,专属于我的小天使。” 她微合双眼,缓缓舒了一口气。 只有在这种时候,心底才没有那么烦躁,也没有那么痛苦,更不会有一些冲动的想法。 她等了一会儿,噙了笑容,笑道:“你不反对,就当你同意了。” “真乖,真是听话的好宝宝。” 她又躺了一会儿,偏身拿过震个不停的手机,这才发现方才接完电话她好像不小心点了震动,而这人已经孜孜不倦地给她打了好多个电话了。 萧温妤捏了捏眉心,拿过电话,“您好,第四种原色。” “姐姐!”电话那头是个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终于打通了,太好啦。” 小姑娘雀跃片刻,又低了声音,谨慎道:“姐姐,你应该不会因为这几声笑就不接我的单吧?” 萧温妤无奈一笑,温声道:“你先说。” “姐姐,我看你拍外景好好看,所以想问你……” “接不接coser的单子?” “这个小城市真的太难找接拍户外coesr单的摄影师了,户外不是婚纱照就是满月的,太难了。但是次次都坐车去北市也太难了,我哪有钱啊!” 密集的话语似炸弹般噼里啪啦地砸了过来,萧温妤颇费劲地疯狂转动着脑袋,试图跟上这位少女coser的思路,但转了几圈,也只跟上了最后一句话—— “姐姐,你人美心善,一定会接的,对不对?” 萧温妤轻咳一声,“应该不需要我做什么吧?” “不需要不需要,我会带上作品信息,到时候你现场了解就行。姐姐,你的VX是手机号吗?咱们加个联系方式慢慢聊。” “好。” “太谢谢你了!!我就知道拍外景这么漂亮的姐姐肯定接这个活儿,哎呀,真的好爽……” 少女一直到挂电话还在欢喜地尖叫,听得萧温妤连连只想笑,无奈地偏过头,又在已经黑掉的屏幕里看到了素颜的自己。 到底是岁月不饶人,她到底是上了年纪了。 都快跟不上这群年轻人的思路了。 她又歇了会儿,轻轻拍拍肚子,“走吧,赚钱,给你买奶粉~”说着,撑着地缓缓站起来,轻轻抚摸着树干上的照片,又抬头看了眼树顶。 真好,她的小世界,越来越漂亮且充实了。 仅属于她的,无人可知的世界。 她扶着扶手缓慢下楼,手机叮咚一声响,是新增联系人的提示音。 一些险些归于尘埃的齿轮,随着这一声提示音,再度扭转起来。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 陈越歆将手中摇壶甩了一个极完美的弧度,稳稳当当接在手心,而后到出高杯中的冰块,缓而稳地将酒液倒入其中,又加入气泡,慢慢拉出完美且绵密的泡沫。 而后向前一推,交给了坐在吧台旁等待已久的人。 女人上身黑色夹克,下搭黑色工装裤,偏偏露了内里的白衣的一截儿腰线,透出其内极瘦的腰身。 她握过杯子的手上带了一圈儿戒指,唯有无名指上,有痕却无戒,空在那里,格外扎眼。 女人举了举手中的杯子,向陈越歆挑了挑眉,握着杯子便拧腰进入了舞池,欢呼一声,拉起了整场的气氛。 陈越歆跟着拍手欢呼,待众人的目光都汇聚于舞池正中,这才放下手,颇感无聊地吹着自己落了一缕在额前的头发,余光看到一个人,一个绕开了欢腾与喧闹,直直向她走来的人。 阮盛意也没想到今天是她当值,放下包,拉过椅子坐下,道:“师娘不是才做完检查,你不回家陪着?” 陈越歆无聊地撑着下颌,“好不容易不难受不吐了,今天检查又一切顺利,寻了个由头就和好姐妹约着出门吃饭去了,不要我了。” 阮盛意:“你不行。” 陈越歆:???怎么上来就骂人呢!还顶着真的清寡的一张脸,骂这么脏?! 阮盛意看她震惊到失语的模样,噙了一抹奸计得逞的笑,续上方才的话:“不然谢瑜调的明天见,怎么才能让我睡几个小时。” “那也是你徒弟。” 陈越歆白了她一眼,随着音乐扭腰,晃到阮盛意的包前,“来就来了,怎么还给老师带礼物呢?” 她顶着阮盛意“你很想死吗?”的眼神,拉开包,二指一翘探入其中,取出那瓶罐罐—— “胶水??你随身背一个胶水干什么??” 震惊的目光流连在死人脸和胶水之间,陈越歆嫌恶地将胶水扔回包里,连声啧啧,“我还以为终于懂事了,给我带好东西了呢。” “给你送钱来了,来一杯落日余晖,越浓烈越好。” “心情不好啊?” 阮盛意晃了晃手里的空杯子,红唇微启,“没有。” “鬼扯。” 她在量酒杯里倒入红石榴糖浆,又加入几颗冰块,嘴上骂着,手里的shake却不停。 但显然另一人没有心情看她,她也不玩那么多的花哨,很快,一杯由红渐变到黄色的落日余晖稳稳当当出现在桌面上。 陈越歆:“给,怨种,说说吧。” 但她这个徒弟向来是个寡言的,接过鸡尾酒后,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喟叹一声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如果喝掉了落日,是不是可以忘记太阳。 陈越歆甚至阻止不及,一双眼径直瞪大,“你……你疯啦?” 她虽然没有用最浓烈的基酒,但这样一杯这么激进下肚,一会儿酒劲反上来也有的她好受的。 陈越歆拉过她的脸,“咋啦?到底发生什么了?” “没事。” “没事个鬼啊,你好好说。分手了?不对啊,你追到人家了吗?” “没有。”阮盛意挣离她的手,趴在桌上,“人家不是会和我吵架的关系。” “不是,多大的挫折啊,这就放弃了?” “不该放弃吗?”她偏头看向舞池,喧闹的音乐吵的她耳朵生疼,却也有了几分存在的实感。 好像过了这么久,她终于有了落在实地的感觉。 舞池正中是一个看起来就很酷帅很适合这里的人,炸毛的墨黑狼尾恰到好处地停在了黑色夹克的上面,浓烈的妆容哪怕隔了层层人群也能被瞧的清清楚楚。 那人正晃着酒杯高呼,让所有人都来跟随她的节奏。 阮盛意看了多久,就晃了多久的神,直到身旁人终于受不了拧过她的耳朵,“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我在给你传授追人技巧诶!!” 阮盛意没有理她,而是指着舞池正中的人,问:“那是谁?” 看着就很不喜欢。 她就是讨厌这样的人,讨厌这样的氛围,这才离开乐鑫,自己开了一家小小的酒馆。 陈越歆看过去,轻噢一声,“一个喜欢泡吧的大小姐,有钱的很。” “愚蠢。”阮盛意撑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目光却是落在一旁正在被逼酒的人身上,微微挑眉,“陆珂?” “你们认识?” “嗯,算是吧。”她拿过一旁的酒瓶,摇摇晃晃向着舞池走去。 抬手,挤进舞池,而后…… 挡在陆珂的身前。 阮盛意一手插兜,微微折身,压迫在那假笑着给陆珂灌酒的人身前,温声道:“逼小姑娘喝酒多没意思啊,不如咱俩拼一拼?”—— 第23章 嘈杂的音乐似乎寂静了一瞬,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离得近的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说好听点,这位林大小姐是家里有钱所以脾气自由自在的, 也没人管。 说难听点,林大小姐堪称是这里的常驻痞子,顺她心意还好, 倘若逆了…… 上次那个被灌的当场吐血进医院的,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后怕。 陆珂一眼认出来这位给自己出头的人是谁,她试图拽着阮盛意后退,但死活都拉不动, 女人就维持着她那微微折腰的姿态,竟真的将林大小姐压下去了一头。 蓦地, 林大小姐勾了唇:“这位女士,您要勾搭那位小姐?” 阮盛意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直起腰,反手握住陆珂的衣袖, “别把谁都想的和你一样愚蠢。” 只会拿着家里的钱挥霍无度,在彩光灯下扭自己那个不知道有多过时的衣服和腰,还沾沾自喜, 引以为傲。 愚蠢至极。 阮盛意轻嗤一声, 抬手便将手中的酒瓶子狠狠砸到地上,玻璃碎片炸了一地,逼着众人不得不让出一条小路。 就连陆珂都被吓傻在原地, 愣愣地被她拽着, 向外走去。 “等等。”桀骜的人单手叉着腰, 斜看眼看她, “砸个酒瓶子就想走?她……”挂着戒指的手松松指向陆珂, “未免也太便宜了点吧?” “瞧不起谁呢。” 阮盛意哼笑着看她,“你想怎样?拼酒?” “用手……”手指垂落,点在玻璃碎渣上,“把这儿捡干净。” “如果我不呢?” “那……” 陈越歆忙挤进来,隔在两人中间,看似中立却偏向了阮盛意这边,带着几分谄笑道:“给我这个店一个安分的晚上吧两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好不好?这样,林小姐,您今晚的消费全免,好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后两人向圈外带着。 林斯沐本就懒得理会,她今晚凑这份热闹也不过是因为看到了陆珂,难得能羞辱一下那个女人周围的人,她如何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谁料有个脑子有毛病的,居然敢横插一脚,可真是无聊。 她摆了摆手,“随你吧,走了。” “林小姐慢走,慢走。” 林斯沐抓过自己的衣服,随意地撸着头发,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冷漠到有些阴毒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她。 她偏过头,越过陈越歆的肩膀看向今晚这横插一脚的人,但那人目光平和且淡然,只有几分不知从何处来的蔑视看得人极为不爽。 可能方才是她的错觉? 林斯沐冷哼一声,双手插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随着她的离开,店内登时空落了一半。 陈越歆抓着两个人进了后面的休息室,将阮盛意直接按倒在椅子上,恨铁不成钢道:“祖宗诶!你到底要干什么?!” 阮盛意抬眸看她,平声道:“她姓林?” 林斯羽也姓林。 而且,萧温妤第一次出现时,陆珂就说是在乐鑫碰到了“那个人”。 是她?这个太妹? 阮盛意回忆了一下。 还算好看,但实在是太过……太妹了点。 但是,没她好看。 陆珂摸了摸脑袋,“你不认识?” 不认识为什么要替她出头? 她还以为阮盛意是为了她家温妤出的头呢。 阮盛意无辜看她,“要认识吗?” 陆珂话到嘴边,想起来萧温妤的叮嘱,生生将话头咽了下去,但又觉得以阮盛意的脑子肯定已经猜到了这人的身份,不说又有些欲盖弥彰,以致于纠结万分而痛苦万分。 甩了甩手,“走了,谢谢阮老板。” 阮盛意:“站那儿。” 陈越歆:……?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可是,她记得那个姑娘不是栗棕色长发吗?这个怎么看都不像是啊。 陆珂:“我什么都不能说,你别问。” 阮盛意:“……” 她在心底暗骂一声,挣脱陈越歆的压制,大跨步走到陆珂前面,靠身高优势挡住她所有的视线,冷冷道:“那是萧温妤的前妻,我刚帮了你,不该有点回报吗?” 陈越歆还保持着扶着人的姿势,彻底僵在原地—— 桥豆麻袋?!前妻?!她听到了什么?!她不会被灭口吧…… 不过,她这学生喜欢的人叫萧温妤?还挺好听,嘿嘿。 陆珂微仰头看她,道:“我以后会乖乖只去你那边消费的,可以吗?” “不可以。” 陆珂认命叹了一口气,“对!那是萧温妤的渣滓前妻,林斯沐林大小姐,如你所见是个纨绔,但是也很会追人。她和萧温妤是大学同学,她是萧温妤的学姐,大一级,那会儿表现的还是个正常人,后来发现是个脑残。” “够了吧?” 阮盛意继续逼迫:“她们为什么离婚?” “因为林斯沐PUA温妤,还强迫她必须放弃一切工作回归家庭,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连手机拍照都不行。” 强迫那么热爱摄影的萧温妤放弃摄影,甚至连手机拍照都不行?萧温妤那个哪怕是只吃一点点吃的都能撑过一天的破性子,但凡有一点余地,应该都不至于走到离婚的地步…… 阮盛意呼吸微滞,大脑宕机一瞬成了空白,眼底甚至已经染了许多酸涩。 所以,当初那到底是多么痛苦不堪的一段经历,会让好脾气如萧温妤在见到林家人时都绷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她该怎么做? 陆珂呼出一口气,道:“阮老板,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现在,我要问你……” 可阮盛意没有给她讲话的机会,她夺门而出,拿过吧台上的包,几乎是跑着出了乐鑫的门,几个转身,身影便消失在街角。 陆珂看着残影,缓缓吐出了剩下几个字:“真的能看清自己的心吗?” 答案不言而明。 虽然她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多的时间会有如此深厚的情感。 但也正常。 没有人会不喜欢萧温妤的。 除了林家那群脑残。 陈越歆袅娜地倚上陆珂的肩膀,道:“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陆珂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道:“很好很好的人,温柔而强大,坚定且勇敢,而且非常漂亮。” 陈越歆拨弄着自己的头发,良久,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 “萧温妤!” 阮盛意的声音太过急切,让正在拖地的萧老板恍惚了一瞬,险些以为是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但女人切切实实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挎着包,微微喘着气,额角还满是汗珠,一副跑了很远的样子,看起来就累极了。 萧温妤看她调整呼吸,扶着拖把站直,压着笑意道:“怎么了?” 阮老板这幅尊容,真的很难不笑啊。 阮盛意看着她,直愣愣地看着她,竭力地平复着怀中的喘息声,看到萧温妤想笑又在忍的表情更是急切。 她想说—— 我知道了一点你的过去,我想取代那份过去。 林斯沐是个渣滓,但我不是,我全力支持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你要不要和我试一试,我们可以相处的很好的,要不要? 我喜欢你,听了那些事情后我更喜欢你了,能不能来做我的女朋友…… …… 无数条话语在阮盛意乱成浆糊的脑袋里3d循环播放,让本就乱七八糟的脑子更是找不着任何一根可以拆开思维毛线团的毛线绳。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但被她这样惊动的萧温妤正含着柔光瞧她,眼神中满是鼓励和欣赏,就期待看她能讲出什么。 如果嘴角没有挂着一抹强压下去的笑意,就更好了。 最终,阮盛意颤了声音道:“我们,继续做朋友,做好邻居,好不好?” “……”萧温妤沉默了,不动声色地转走了暗含鼓励的眸光,看向不远处的天花板。 她寡言良久,温声道:“好。” 阮盛意:“那……” 萧温妤:“明天要拍一整天外景,后天外地有个影展,在北市,我估计要去几天。” “……哦。” “阮老板今晚跑的这么辛苦,就为了这句话吗?” 当然不是,她还有很多话想说,可她知道,说了就会将这段关系彻底推入深渊,况且她也还没有想清楚想明白,更不能贸然开口。 于是,阮盛意说:“这件事,也足够重要。” “……好。” 空气又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良久,阮盛意揪了揪自己的衣服,呼出一口气,道:“那我先走了?” “快去吧,别让谢瑜一个人累死累活了,都不知道你们两个人谁才是店长了。” 两人几乎同时笑了笑,阮盛意:“好,那我先走了。” 她方按上扶手,身后人兀自开口:“你要不要上楼坐一会儿?等我拖完地……” “不了吧。”阮盛意捏紧了扶手,“谢瑜该劈了我了。” 萧温妤松了一口气,“再见。” 待门被关上,她又说:“谢谢。” 谢谢你始终保持着一份克制,让我也始终有一份冷静。 她折身继续拖地,沉默着拖完了整个一楼,适才起身扶了扶腰,又想起来什么,摸出来手机—— 皎:阿妈,她比我要冷静许多,也要克制许多。 良久,久到她今晚难得不需要用什么特殊手段也泛起了困意,手机忽然亮了一下,她困极了摸过来瞧。 雯:那孩子是个很好的邻居,好好珍惜人家。 焦躁的心绪难得被抚平,许久未得见的困意翻涌而起,拉着萧温妤便向黑暗中沉去。 她想:为什么?为什么今次,她能这样简简单单就觉察到困意呢? 她又想:好吧,好邻居也很好,只做好邻居也很好。 所求只是好邻居的话,那很多事情,都会简单很多。 谢谢你啊,阮盛意—— 第24章 秋风一卷, 街道两边的树叶又金黄了几分,但紧随其后的是淅淅沥沥的秋雨。 入了秋,西北的雨水反而绵密起来, 稍微暖和一些紧跟而来的就是一整天不断的雨,道路两旁的生意因此也差了许多。 “我服了啊。”门被推开,谢瑜一边收伞一边原地蹦跳着甩开身上的水雾, 烦躁道:“好无语啊,这雨下的。” 叶敏走过去接过她的包,“年年都这样,还没习惯吗?” 谢瑜:“你今天没刷某音吗?”她轻呸了一声, 又骂了一句,“隔壁北市打增雨弹, 打咱们这儿来了,她还沾沾自喜发抖音呢!” 另一人从楼上下来, 半倚靠着扶手,道:“少刷点某音, 净给自己添堵。” 谢瑜白了这人一眼,呵呵一笑,“你说都2024年了, 怎么会有人没有某音呢?” “原始人啊你!” 阮盛意沉默看她, 默默翻了个白眼。 真的是一天不损她就难受,有时候都怀疑到底谁是这家店的老板,谁才是师姐。 呵呵。 她忽然想起来一事儿, 冷声问:“谢瑜, 照片呢?” 在最茫茫然然不知做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那周, 她把取照片这件重要的事情拜托给了谢瑜, 结果这么久过去了也不见谢瑜把照片取回来。 她也把这茬给忘了。 谢瑜眼珠咕噜噜转了一圈, 嘿嘿一笑,“看起来您老人家心情好一点了?” 没有逮着她们可怜的杯子祸害了,还能想起来她们那早已被遗忘的宣传照,看起来应该是好一点了。 阮盛意不答,就沉默地看着她。 谢瑜摸了摸脑袋,道:“萧老板说最近没时间设计,回头设计好了再给你送过来。” “哦。”阮盛意低头扭了扭袖扣,拆开又合上,合上又拆开,温声道:“那你去贴海报吧。” “你又做了什么海报?!浪费钱干啥?”谢瑜噔噔噔跑过来,还没开口,那人突然伸过来一个包,“在这里,贴玻璃上吧,两张。” “啊?”谢瑜低头拉开包,啊声生扭了一个弯,变成了一声笑,“嗷,不是咱们家店的海报啊。” 叶敏本不算好奇,闻言放下手里的活儿小跑过来,“什么?” “哇。”她惊呼一声,将海报彻底抽出来,展开,“是对面的海报啊!我怎么感觉比咱们的好看多了。” 谢瑜:“这一看就是200块钱那个档。” 叶敏:“咱们的多少钱?” 谢瑜:“50,买三送二。” 叶敏:…… 好脾气如她难得这般直勾勾地盯着阮盛意,如怨如诉,话里话外都在说:这么区别对待真的好吗? 偏心也不至于偏到姥姥家吧?! 素来沉稳的阮盛意都被盯得脸微微泛了红,可话题堵在这儿,结束不了,就逃不开,也避不过。 阮盛意轻咳一声,试图转移两人的注意力,但,未果。 大不了她也再去做几张两百的海报嘛,怎么了,不要这么小气嘛。 空气愈发沉默且安静,良久,不等欲说还休的叶敏开口,一通电话划破寂静的空气。 阮盛意似看到救星一般忙接通电话,是陈越歆。 “喂,老师,你说……”她不动声色地拧过身,握着电话便要上楼。 身后,谢瑜突兀开口,道:“老板,萧老板真的是特别好的人,你要是追不上……”阮盛意转头看她,眼里满是震惊。 “我就上了啊!”谢瑜忽地扬了声音,言毕,抱着两卷海报便跑开了去,不顾外面还在淅沥的雨,就那般冲入雨幕,抱着胶水开始涂抹起来。 阮盛意抬了一半的脚落了下去,险些踩空,她扶着楼梯扶手才不至于直接跌下去,但还是踉跄了数步。 谢瑜和萧温妤什么时候发展成这么密切的关系了?? 陈越歆:“方才谁在那儿喊着要和你抢老婆?” 阮盛意堪堪稳住身体,道:“谢瑜。” 电话另一边诡异地沉默了片刻,道:“啊~她终于能把心思转开了?” 阮盛意:“什么意思?”听起来,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瓜是吗?师徒三人,怎么还有事儿瞒着她呢? 陈越歆顿了顿,恢复了嬉皮笑脸,道:“没事。要不然你换个……” 阮盛意:“滚。” 陈越歆:“哎呀,才一个月不到吧,怎么就关系这么好了?啊呀啊呀,我的小徒儿是个痴情种呢。” 阮盛意:“不是……” 不是时间问题,而是一些看透了的触及根本的事情。 哪怕只有一周,哪怕只有一天,当萧温妤看透了一切,对她讲出了那段话,她就已经逃不脱了。 那是第一次有人对曾经的她说,她成长为了很优秀的大人。 不过这和陈越歆有什么关系? “……你有什么事儿?” 陈越歆:……服了。 套个话怎么就这么难! 但她的学生向来是寡漠的,她深知自己若是再不讲话,这电话恐怕就得挂了。她只能暂压下自己的好奇心,道:“邺城有个威士忌酒会暨培训会,你跟我一起去。” “什么时候?” “周六出发,一个星期,挑的国庆假期做培训。” “……真会挑啊。”国庆,到那时萧温妤也回来了,她还想约着萧温妤一起出去转一转呢。 但邺城,又远,一周,又久。 阮盛意捏了捏衣角。 她不想去。 陈越歆似看透了她的心绪,低声笑笑,“小姑娘,你不能这样啊。” “喜欢一个人更要做好自己的事业不是吗?” 阮盛意:“所以,我在想要不要再开个奶茶店,最近挺热门的。” 陈越歆大惊:“你钱还没花完?这么有闲情雅致?” “……好吧,我去。” “诶,这就对了嘛!老师给你订机票,玩儿去吧!”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彻底归于寂静。 她的电话已经这般寂静很久了。 虽然和萧温妤成为了好邻居的关系,但消息并没有变多,毕竟很多信息并不是“好邻居”的身份能问出口的。 比如,如果一日三餐都定时定点地询问,会显得她很烦人,也逾越了好朋友的距离。 阮盛意叹了口气,收好手机。 * 北市摄影展,另一人走到无人处所,摸出手机。 萧温妤看了看手机,除却店里新招的摄影助理李婉给她发了几条汇报的信息,没有任何其她的消息。 至于那位阮老板…… 昨晚告诉她定做的海报好了,今天会贴出去,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这就算是近些日子为数不多的联系了。 真的是只想做好朋友,做好邻居吗? 萧温妤一手扶上散落的鬓发,轻啧一声,循着电话给李婉拨了回去。 活泼的姑娘很快接了电话。 虽然她总说不想要自己的生活里太过闹腾,但看到这个活泼且靠谱的姑娘,她还是拍了板,敲定下来。 更重要的是,这孩子同样热爱摄影,同样都是来应聘的,只有这孩子是拿着自己的摄影作品前来,想要的也只是她对她的作品的认可。 何须她来认可,将作品拿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完成了自我的升华,向自己证明了自己的优秀,也像所有人证明了她的优秀。 但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萧温妤一样生活相对优渥,有力气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萧温妤给她一次机会,希望她能完成自己的理想。 至少,永远在电话里这样热闹欢腾,就好。 萧温妤低头检查着自己的小包,夹着手机,温声道:“小婉,你说要同我商量的是什么事儿?” “萧老师!我想用一下你的滤镜参数可以吗,我感觉这个拍出来真的好漂亮哦。” “可以,你可以对照我桌子上放的笔记本,多试几组,最好结合你自己的情况再整理几组出来。”萧温妤说着,思忖片刻,道:“最少五组吧,要有对应的照片,我回去检查。” 小婉嘿嘿一笑,道:“好的,谢谢老师的不藏私呢!” 萧温妤温和一笑,“这有什么好藏的,我又不参加比赛,拍拍家长里短,没什么好藏的。” 倘若你能用这些参数去参加比赛,去获得你想获得的东西,那说明我还是优秀的,亦还是成功的,那便是更好了。 “老师,我觉得你很可以去参加比赛呀!你看你给今醉拍的,配上那些滤镜,哇噻简直太绝了。” “是今醉装修的就很漂亮。你打印好了?” “是呢,不过今天下雨了,我打算雨停了再送过去。好不好呀,老师~”女孩撒着娇。 她也确实可以撒娇,毕竟甫才毕业不过两年,正是最有闯劲的时刻,也是最像个孩子的时候。 萧温妤思忖着要不要等她回去亲自拿给阮盛意,可阮老板一副只想同她做好邻居的态度…… 亲自上门拍照已是逾矩,再送过去,这关系的界限会否被折腾的太没了边线。 思及此处,她软了眉眼,温道:“那等雨停了你再送吧,等雨停了你也可以下班了,记得路上小心。” “好好。对了,老师,小coser今天来取片时问说,可不可以把你们出去拍照的过程发出去呀?” “可以,如果她愿意,也带一下店里的名字吧,给她打个折。” “好嘞,那老师玩的开心,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哦,多拍些好看的照片回来呀!拜拜~” 就像个小家伙一样,说话还拉着声音,却全不会叫人觉得恶心。 萧温妤收了电话,一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未来会不会这么可爱,哪怕是成了年,也会这样拖些声音,耍一些小小的可爱。 到那时,她都五十多岁了啊。 岁月不容人细想,哪怕是站在这里畅想未来也足以换来一声长叹。 萧温妤缓慢转身。 她本是打算回到会场,但不远处忽然且愈来愈大的嘈杂声引了她的注意。 不等她反应过来,一个人抱着一个包就冲了过来,她几乎是纯粹遵循本能地伸出手拦了一下,抓住了包带,被带着向前踉跄数步,半跪在地上。 但也抢回了这个被抱的不是很严实的包。 一人冲到她身边,“姑娘,你没事吧?还能站起来吗?姑娘!” 萧温妤按着忽然绷紧的小腹,心中顿时慌乱起来,在身旁这想要伸手扶她的人高喊着要报警时,她颤着手扶上她的胳膊,道:“拜托,120,产科……” 女人骇然看她—— 第25章 北市, 医院 诸葛璟翻看着手中的报告单,啧啧称奇,“你这小姑娘也太有种了点吧!这种情况下都敢去伸手抢包?电话留一个, 我要好好谢谢你。” 萧温妤已然没了同她讲话的心情,只轻轻摇了摇头,两只手都抚在小腹上, 默默松了一口气。 她只是遵循了下意识的反应,却没想到这下意识的反应会带着她直接跌倒在地。方才那医生听说她这情况,忙开了一系列加急的检查,真的生怕出什么事情。 但还好没事。 这皮猴子, 还挺结实。 医生也松了一口气,说还好最后是半跪在地上, 还扶了一下地面,而不是直直扑下去。 不过瞧那医生模样, 就差把恨铁不成钢写在脸上了,最后思来想去也只能说:“你这快三个月了, 千万要小心一些,不然也伤你自己的身体啊!” 萧温妤腼腆一笑,向医生道了谢后缓步走出了诊室, 在一旁无人的位置慢慢坐下。 她仍旧心有余悸, 并且握了一手的虚汗。 一旁的女人名唤诸葛璟——听到这名字,萧温妤忍不住先在心底吐槽了一下这名字真的好像小说里的非主流女主,而后才沉下心听她讲。 诸葛璟:“你不必急着拒绝我, 你帮了我一个特别大的忙, 请务必让我好好谢谢你。” 她站在一旁, 分外真诚地看着萧温妤, 也忍不住在心底感叹。 这看起来温柔又脆弱的孩子, 还怀着一个孩子,怎得这般勇敢。 比她家里那群崽子们勇敢多了。 不过没关系,她此行就是要剥离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继续为非作歹的权力,所需要的,就是那个包里的东西。 呵,都敢派人来抢包了是吗?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也真是让她知晓了,在经历了这么久的虚假繁荣后,那群人现如今是多么的愚不可及,多么的傲慢且自大。 不过,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诸葛璟叹了一口气,在萧温妤身旁坐下来,温声道:“你是来这次的摄影展的吗?喜欢摄影?那我……” 温婉的人蓦地开口,道:“不必了,这不过都是举手之劳,您将医药费付了即可。” 此时的萧温妤微垂着头,双手交叠在身前,确认着孩子尚且存在的实感。一双眼因着方才的惊心动魄还微微泛着红,几缕发丝垂落身前,更添许多的柔和与脆弱。 但就是这么柔和的一个人,坚强起来时又是格外的坚定。 诸葛璟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这样吧……” 她自手包中拿出名片,递给萧温妤,“我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在春城,如果这孩子因着今天的事儿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联系我,可以吗?离这里也不算远。” 萧温妤本想拒绝,但还算眼尖的看到了名片上的公司名称。 她收下名片,似喃似叹,“盛世房产……” 诸葛璟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道:“是的,我是盛世的人,你知道?盛世好像在北市没什么出名的楼盘。” 萧温妤收起名片,不动声色道:“不知道,听过名字而已。” “好。走吧,我送你回家?” 萧温妤讲了一个地址,是她的酒店附近的小区。 出于礼貌,也出于试探,在车上坐好后,她还是讲了自己的名字。 而后用余光看着身旁正在开车的人。 诸葛璟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点了点头,“是个好听的名字。如果你接下来有任何的不舒服,都可以联系我,好吧?” 萧温妤颔首,默认了这条夸奖,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身旁这个女人。 诸葛璟身上有一股刻意将自己打扮的平凡且无聊的感觉,头发随意地披散着,一身的衣服也似乎是小店里买到的便宜货。 但她周身的气度不会骗人,也许不小心遗漏忘记收回去的手表也不会骗人。 但萧温妤不会多管闲事。 她敛回目光,平视前方,不做任何的思索。 盛世房产的人啊…… 是来找林斯沐家的吗? 她可从来没听过林家有姓诸葛的亲戚,而且看起来年龄不算很小,至少是比她们大一辈的。 她在心底轻啧一声,暗叹自己争取到的离婚时间真是不错,倘若再拖半个月,恐怕她都不太好离开那个暗流汹涌的阴暗巢穴。 至少现在,是她帮了诸葛璟,而且是置身事外地帮了诸葛璟。 车缓缓停下,诸葛璟侧身过来替萧温妤解开安全带,又拉开车门,温声道:“请。再次感谢你的帮助,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谢谢!” 萧温妤只好一遍遍应下来。她站在路旁,手微扶后腰,目送诸葛璟离开后,这才穿过马路,向着自己的酒店走过去。 这个离婚的时间还巧妙在哪里呢。 还巧妙在,哪怕只晚一天,她恐怕就不会选择在那天去看一看自己的装修,而后遇到那个对自己抱有“不轨之心”却又很懂克制的傻瓜老板。 她走进电梯,看着被擦得光滑甑亮的电梯门板上映出来一张残余了些憔悴与惊惧的面容,微叹一声。 她有些想念了。 为什么呢? * 秋天的雨是连绵的,今年秋天格外连绵,一场大雨足下了整两天才停,可西北小城的排水系统并没有做下如此充足准备,小街的道路两旁,两条河正在蜿蜒流淌。 “哇,这边要成海了嘛!”姑娘微嚷着跳进今醉,甩了甩身上染上的露水。 屋子里只有谢瑜在收拾东西,见有人进来,顿了一顿,“欢迎光临。” “不要欢迎不要欢迎。”李婉跳着走到吧台,“我是来送照片的!” 她径直拉过一个凳子,坐在吧台前,一手撑着下颌,另一手随意地点着桌台,四处瞟了一圈后看了回来,讷讷道:“姐姐,你好漂亮。” 谢瑜:“……照片呢?” “姐姐,你好冷漠。”李婉嘟了嘟嘴,从口袋里拿出来照片袋子,“在这里!老师说是中秋节拍的,结果明儿就开始国庆假期了才给你送过来,真是抱歉啊!” 谢瑜有些头疼,她翻看着袋子,顺便问:“萧老板回来了吗?” “没呢,说的明天回来。哎,我也想她了,昨天才打了电话,好思念她的声音啊……” 谢瑜手一顿,缓抬眸看她:“你……” “啊!!姐姐不要误会,我对萧老师没有任何不轨之心,但她拍照那么厉害还愿意收我做学徒,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所以!!!” “……”谢瑜从袋中取出一枚U盘,仔细看过去,其上写着二字,“原片”,这大抵是萧老板给她们的福利,原片给她们,后续想做设计就都随她们自己了。 耳旁聒噪的小姑娘在方才讲完那句所以后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知道谢瑜都觉得有些奇怪,收好了照片后抬眼看她,小女孩正双手托腮,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眼神谢瑜太过熟悉,深知其背后的不妙所在。 她几乎瞬时倒跌了半步,但仍来不及阻止李婉口中的话语。 李婉:“姐姐,你真的好帅啊。” 粼粼水波缓慢且有节奏地在二人之间流动,优雅而舒缓的音乐引动更多的暧昧不明的情愫。 但谢瑜带着几分惊惧的目光让李婉回了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低声道:“抱歉。” 谢瑜:“不,没事,是我的问题。” 是她这么多年始终堵着自己,这才对旁人这堪称随意的目光在意到了这种程度,是她的问题。 李婉:“姐姐,我这个人就喜欢欣赏美女,别在意啊。” 谢瑜:“嗯……你还有事吗?” 女孩猛地点头,“最近很火的那个烈焰玫瑰,姐姐你会做吗?就是那个点了之后会着火的。” “那个不能喝。” “哦……但是可以拍照!” “……嗯。” 社牛如谢瑜,面对对门这位更是社牛的李婉时都有些招架不住,但她又不好直接拒绝她的请求,犹豫再三,手指颤动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在女孩的注意力并不集中,很快又移到了一旁,在她再一次开口讲话前,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话头。 李婉:“老师,你回来了吗?” 电话的另一端,是女人有些疲惫的沧桑声音,带着旅行的沧桑轻嗯一声,低声问:“你可以去问一下对门的阮老板在不在吗?” “我就在,稍等我问一下,老师你怎么了,听起来好累。” 火车站门口,萧温妤抚着胸口,压了压翻涌的气息,“我有点……等会儿,你现在在哪儿?” 姑娘道:“在今醉,老师你说什么?” 萧温妤按着胸口,压下了自己的话头。 李婉要和她长期共事,有时候也需要上二楼看看,因此,关于自己的身体,她没有选择隐瞒,况且马上也藏不住了。 但若是在外面,特别是在她的十佳好邻居身边…… 那还是算了,她还没做好被阮盛意知道真相的准备。 不多时,李婉又说:“老师,谢瑜姐姐说阮老板去邺城出差了,凌晨刚走,六号才能回来。” 萧温妤:“……好吧。”她垂了眉眼,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机。 她的十佳好邻居,怎么都不愿意同她讲一讲这件事呢? 原来,真的只想做邻居啊…… 那好吧。 李婉:“老师,我离开今醉了,现在叫车去接你?” 萧温妤轻嗯一声,碰巧身旁有一颗大理石柱,轻轻倚靠过去便托付了自己的大半力量,轻道:“找一辆味道不太重的,有些不太舒服。” “好嘞。对了,老师,你和谢瑜姐姐熟吗?”—— 第26章 谢瑜啊…… 萧温妤噙了笑:“你怎么突然问她呢?” 人都是有生态链的, 比如沉默寡言但冷脸的阮盛意用眼神就可以压制吵吵嚷嚷个不停的谢瑜,比如擅于洞察人心的萧温妤只消得温温柔柔地反问一句,电话那头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良久, 车门被拉开又关上,安全带被扣上,灵动的机械女声报着目的地的距离, 听筒中这才不止剩呼吸声。 女孩带着那点稚嫩的小九九,低声道:“感觉谢瑜姐姐,真的很帅啊。” 帅? 确实。 萧温妤靠着柱子,忽地想起来了前几天谢瑜来找她取照片的情景。 那时候她还在迟疑和茫然, 小谢同学坐在阳光下,却有一半探入阴影, 低声道:“其实她很值得。” 问她为什么要来干最为吃力不讨好的撮合的事情,谢瑜也只是揉着眉心, “因为,她是我师姐。” “我们师姐妹不能都情路坎坷到毫无希望吧?” “况且, 她真的值得,也真的需要。” 彼时,穿着白衬衣加休闲西裤扎着个松散低马尾的谢瑜实在太帅。 刚巧李婉就是那时握着作品集进的门, 惊鸿一瞥, 于是印象深刻至今,颤颤巍巍着问出了这个问题。 萧温妤想着过去的情形,低声笑了笑, 道:“挺熟的, 你有什么问题?” 电话另一头的人似乎呼气又吸气, 循环往复好久, 询问:“那, 她有女朋友吗?” “应该是没有的。” “谢谢老师~车站见!” 萧温妤不可避免地笑出了声,收起手机,倚靠在柱子一侧,仰头抵上石柱,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出来。 只是心底的郁结之气实在难以排出,随着她这样起起落落,却始终堵在那里,不偏不倚,正正好堵在了正中间,让她怎么做都算不得舒服。 萧温妤啊,你是否所求太多? 她忖了良久,摸出手机,找到十佳好邻居,还是发了一条信息: 皎:你,去邺城出差了? SY的字母浮在最上面的灰色长条方框里,始终没有闪动着变成正在输入中,等到萧温妤都以为自己的手机是不是没了信号,关关又开开,可另一端还是没什么动静。 这不太好。 太过一厢情愿的付出带来的结果还历历在目。 萧温妤沉默片刻,最后看了一眼手机。 车缓缓停在了她的面前。 好吧,那就做十佳好邻居吧,她也会努力成为十佳好邻居的。 萧温妤拉开车门,小步跨过门槛,尽量不踩到白边地坐了上去,后排的李婉立马报了目的地,待她关好车门,车辆便压着路上的水痕缓缓驶离。 *与此同时,邺城* 从飞机落地开始,阮盛意感觉自己好像被陈越歆提溜了起来,一路紧赶慢赶地回了酒店,催她睡觉就算了,还抓她起床的时间。这还没等她喘口气儿,陈越歆就催着她去洗澡换衣服,甚至直接忽略了她的无语目光,道:“下午有个特别优质的酒会,你抓点紧!别错过了!” 这会儿,阮盛意洗完头,方才吹干坐在客厅,还没来得及抹那些补水的产品,电话又像催命一样炸响起来。 阮盛意:“……喂?” 陈越歆:“你那张脸不用折腾,快来,她马上要展示那个烧起来像烟花一样噼里啪啦的酒了,你快点来。” 阮盛意嘟囔道:“那个酒不能喝。” 陈越歆:“你来不来?”隔着屏幕都能看到她柳眉倒竖的神色,肯定还隐隐约约地咬了后槽牙。 阮盛意叹了口气,“就来。” 她将手机扔到一旁,快速地做完护肤,又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的脸上的瑕疵,暗想道:萧温妤那张脸才是真的不用收拾,她还远远配不上这个称赞。 她的脸不收拾就没办法见人了。 换好衣服,阮盛意抬头看了眼酒店的时钟,又叹一声。 这太要命,她再不去就又要被陈越歆提着衣服催促了。 于是,她华丽丽地忘记了她的手机。 “嘿!你这意思是,都怪我害的你忘了你的手机了呗?” 阮盛意取过自己预定的酒,暗自翻了一个白眼。 天老奶啊,她哪敢啊! 两人握着酒杯一并向着空闲的位置过去,及至坐下,陈越歆显然是不打算放过方才还在埋怨她的家伙,随意碰了碰杯,“说你呢,真想取过手机的话,也没多远。” 阮盛意抿了一口手中的鸡尾酒,微垂眸盯着手中这杯泛了蓝色的酒液,隔着澄净酒液,却是想起了那天粼粼水光下的眸。 她笑了笑,道:“也没必要,没什么人联系我。” 陈越歆轻轻放下杯子,翘起一条腿,又撑着自己的脑袋,侧头去看这个难得忧郁的人,连连啧声,“好惨啊,我的小学生原来还会露出来这种表情呢?” 有些萎靡的,有些困顿的,有些难过的,但是隐隐约约又有些期待,并没有完全放弃的表情。 这些综合出现在阮盛意的脸上可太难得了,陈越歆仔细瞧她,忍不住抬手挑了这人落在脸侧的头发,“你们小年轻一难过都是这种表情吗?” 叮叮咚。 阮盛意很快捉到了关键词,挑眉,“都?” 陈越歆拍了她一巴掌,“别打岔,回答我。” 阮盛意向后靠去,盯着自己的酒杯,闷声道:“我不难过。” 她又看向陈越歆手中鲜红烈焰的酒,“你这杯叫什么名字?” “占有欲啊,你不是知道吗?” “嗯,就是这个。” 她对萧温妤,就是这个。 可她的占有欲和别人的不太一样,她渴望的是萧温妤能时时刻刻站在她面前,但她惧怕的是这样会让萧温妤有一丝一毫的不愉快。 所以她反而压制了自己,也克制了自己,心底那些情感无处可抒发,憋在这儿,便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甚至不知自己做对了什么,换来一声又一声的谢谢。 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换来险些不告而别的断崖式分别。 如今,她更是什么都不敢做了,怕多做一事便多错一事,到最后连好邻居的身份都难保。 阮盛意举起方口酒杯,将杯中泛着莹蓝色的酒液一饮而尽,而后抬手,唤来场中全场跑动的服务员,“两杯Martini ,谢谢。” “我不喝啊,你那个酒量……留点力气,明天还有活动呢。” 阮盛意:“所以我只要了两杯,明天早上应该能按时起床。”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后倒去,微叹一声。 毕竟在酒场之中,没有酒的时候聊天多少有些干涩,等到两杯挂着霜的半透酒液被轻轻摆在桌面上,陈越歆这才一个弹身坐起来。 陈越歆:“好了,来聊一聊吧。我拽你出来,就是想带你散散心的,你最近这心情波动也太不对了。” 阮盛意:“我还好,没什么。” “胡扯,你这我可太懂了,当年你师娘和我闹矛盾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的,哎呦,患得患失的呦,快说!” 阮盛意盯着透明酒液,又抬手揉捏眉心,“你老说当年,不过也就三年前,别说的和我年龄差那么大。” “我记得那时候,你是让谢瑜给你调的喝的,因为嫌弃我放酒太烈,容易一杯断片,是吗?” 陈越歆莫名沉默片刻,又摇摇头,“追忆过去没有意义。” 阮盛意:“……啊?”不是,谁挑的头儿? 可另一人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举着杯靠过来坐在她身侧,酒杯轻轻一碰便继续八卦道:“说说吧,真的离过婚?” “怎么,这你就想劝我分手了?” 陈越歆摇头,温声道:“你先回答我。” “……嗯。”阮盛意点了点头,又抿一口,“我见到她那天,她应该就刚离婚吧。” “才离不到一个月啊?” “不……八月多就离了,然后我俩就碰到了。她来喝酒,准确来说是来喝饮料。陆珂是她的朋友。” 陈越歆偏头撑着自己,含笑看她,“记得这么清楚啊?” “……”很难不清楚啊。 唇齿相触的感觉新奇而又美好,虽然她还是会有一些恐惧,有一些怯懦,不敢去触碰,可如今回忆起来,还是觉得……十分难得,且宝贵。 于是,她低声嗯了一声,算是应和了下来。 “多久啊,她上一段婚姻。” “……我不知道,但,应该很伤,很难过。” 难过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萧温妤还会在不经意间露出那副因着受伤而脆弱至极的表情,看得人心疼,想要轻轻拥抱她。 什么都不做,只是拥抱。 拥抱一下,那天那个在水色灯光下凌乱了发丝,偎靠在卡座角落的那个脆弱的人。 陈越歆沉吟片刻,温了声音,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啊,盛意。” “她已经很伤了,你……现在还没有去面对更深层的东西,可以说自己很爱她。那等到未来呢?你们迟早要面对更多的东西,对于一个受过伤的人来说,一点点的迟疑也许都会让她二次受伤,到那时会更无法挽回的。” “盛意,你想过这些吗?” “……”阮盛意沉默了。 恰在此时,一杯酒递到了女人面前,带着银色美甲的手探过来权做邀请,示意阮盛意来接下这杯酒。 陈越歆噙了笑,让开半个身位,让这二人更好地看清彼此。 而后,挑染了暗粉色发丝的人探过半个身子,温声道:“你的朋友很支持呢,不接下这杯酒吗?这位调酒师?”—— 第27章 出租车在第四种原色门口稳稳停下, 女孩提着包一跃而下,转身快速道:“回头钱会付给你的,我先上班, 电话我已经留在纸条上了,拜托拜托。” “诶!”司机招手唤回李婉,“你在这家工作?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嗯对对对, 没事,你有什么想法给我发信息就好!” 李婉有些头大。 这事儿说起来也怪她,昨天刷抖音时就已经隐隐约约发觉了之前那个coser小妹妹随手发的视频有走红的情况,但也只是笑了笑滑过去, 没想到今天早上起来随手一刷…… 居然看到营销号截了那个视频里的画面,将她那貌美老师夸得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 简直了!!! 她顿时觉得有几分不妙,去看了眼她老板的账号, 看到正在猛猛增高的粉丝量后确认了不妙,也不再例行每天早上刷二十分钟抖音的日常, 从床上一个弹射起步,最快速度冲下楼打车来上班。 她的老板昨天下午才从北市回来,今天就要开始国庆加班之旅了嘛?! 不会扣她工资吧! 李婉小跑着推开门, 气儿还没喘匀, 就看到一袭连体宽松白裙的人站在晨起的光中接电话。 女人的头发柔顺地垂在一侧,她侧靠着柜台,一只手里拿着铅笔, 另一手则翻看着套餐的名录, 正在极尽温柔地向电话另一端的人们介绍店里的套餐。 见李婉进来, 她也只是分了一半的眼神过来, 含笑点了点头, 用眼神示意她去做准备,而后便不再理会这边,而是专注于接电话。 “……嗯,基础套餐有基础的妆容和修图。” “抱歉,我们的外景暂时排满了,如果您想来,恐怕需要等到十月四号了。” “对的,我知道今天才九月二十九,但是您知道的,大家基本上都是最后一天班了,都在规划国庆假期。” “好的,稍后您再给我来电话就好。” “……”萧温妤结束了这通电话,缓缓呼出一口气。 现在才刚十点,但这已经是今天早上的第七通电话了,为什么? 她看着对门贴好的海报。 因为这个?不至于吧。 毕竟最近今醉自己的生意都在渐渐步入淡季了。 萧温妤扶了扶头发,按着后腰,疑声道:“小婉,这是什么情况?” 来的这么快这么急,肯定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小婉摸了摸头,走过来接过座机电话,道:“之前那个coser小妹妹,她随手发的视频火了。” 萧温妤错愕看她,“火了,也不应该……”她压了声音,因为李婉已经把手机举到了她面前,里面正播放着一个营销号的视频。 发布时间是昨晚,不过十二个小时不到,现在已经有50多w的点赞了。 良久,萧温妤低了声音道:“你们年轻人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刷抖音嘛?” 那为什么某个老板甚至还没有这软件,也没有微博。 李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忽地想到什么,道:“老师,你是不是好久没休息了?你快坐下休息一下,我来我来。” 她说着,收了手机,扶着萧温妤坐到一旁的扶手椅上,“快歇歇,你和宝宝都歇歇。” 萧温妤有些哭笑不得。 自从她告诉李婉自己的情况后,这孩子就像捧着一块儿宝一样捧着她,属实有些过了头。 这才几个月,哪里需要这样妥帖照顾? 况且…… 萧温妤翻出来自己的手机,新增了很多微信消息,以致于有一个人的信息都被压到了最下面。 昨天下午发的信息,到现在都没回复。 这个邻居当的,属实有些太不靠谱了。 萧温妤轻啧一声,反手收下手机。 况且,她也不想闲下来,闲下来就会多想。 闲下来,就会想念。 蓦地,正在点外卖的人扬声问:“老师,你吃早饭了吗?或者你这会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萧温妤错开目光,神色淡淡:“吃过了,你点自己的就好。” 好不容易某位老板不在,就没必要这样催她的一日三餐了吧,让她自由一些,也自在一些。 *约一个小时后,邺城* 阮盛意拖着宿醉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脚步虚软到刷牙时还得倚靠着洗手池,这才不至于直接跌下去。 她看着镜中这个乱七八糟的自己,长叹了一口气。 按理来说是不会喝醉的,但昨晚她为了拒绝那个人,一口闷掉了手中的Martini,虽然只闷了一杯,但这后劲儿翻涌的未免也太过强烈了些。 阮盛意抓了抓头发,痛苦到整个人都想埋起来。 对了,她昨晚说了什么来着? 她好像说—— “抱歉,家里有人了,不约。” 挑染了粉色头发的女孩子闻言愣了一下,眼中流露了几分惋惜,“这么漂亮的姑娘,可惜了。” “请斟酌用词。” 阮盛意冷了脸,举杯同她轻轻一碰,而后一口闷净杯中酒液,向她展示了一下空荡荡的杯子。 拒绝之意溢于言表。 女孩耸了耸肩,“好吧,再会。” 一旁的陈越歆听到第一句话就了然地笑了,待这人走开,她勾过阮盛意的脖颈,“看来是真的很喜欢了啊!” 是啊,真的很喜欢了。 她相信如果有一天她有勇气向萧温妤讲出来她的曾经,收获的一定是同那日在夕阳下一样的话语,而不是惊惧和逃离- 现在是2024年,你27岁,你很棒,也很厉害,你让我发自心底地钦佩你,也是发自心底地想告诉你——”- “你真的,长成了很优秀的大人。” 仅凭这一段话,阮盛意愿意把下半辈子都卖给她打黑工。 阮盛意晃了晃身体,平缓吐出两个字:“头晕。” 陈越歆白了她一眼,道:“你一口闷了一杯Martini,这边做的还是干的,你不晕谁晕?” “来,我扶你回去,回去休息会儿。” 她拉过阮盛意的胳膊,搭在肩上,摘下她的眼镜免得一会儿踩坏,扶着她便要起身。 女人忽然收紧了胳膊,坐在沙发上,不愿意动。 “阮盛意?你喝醉了不是不爱动吗,听话。” 可她像生了根,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陈越歆怎么拖拉拽都拽不动半分。 在陈越歆都有些想放弃了,想让她干脆在这儿坐一夜算了的时候,钉在沙发上的人轻轻晃了晃,抬起了手,扣在自己额顶。 “我也害怕一些事情啊……”她含混道。 “那个学校,我也考上了,但我没去啊。” “如果我去了,我就是她的学妹,至少,我们有大学可以聊,有很多生活可以聊。” 她双手捂脸,向前撑着自己,在缝隙中闷声道:“可生活就是这么不公平,可我……” 我好像注定和她要错过一定的时间。 我注定要错过我的救赎,这么久。 这都是老天奶给的报复。 对不对? 陈越歆沉默了。 她知道阮盛意的大半过去,也知道她的痛苦来源。 她俯下身,轻轻抱住女孩的肩膀,像七年前那样轻缓地拍着她,温声道:“已经离开那里了,你自由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阮盛意低声重复:“……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吗? 时间回到现在。 阮盛意看着镜子,一点点想起来了昨晚的事情,颇有些抓狂地哀鸣着,整个人都失了力气,撑着洗手池才不至于跌倒。 陈越歆肯定要笑死她了,醉成那般模样,太丢人了! 她无心也没有脸面再去瞧镜中人,快速涮了口中的泡沫,转过身,倚靠着洗手池,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就说出来了呢,这么丢人。 手机忽地响铃,阮盛意认命拿过来,是陈越歆。 陈越歆:“算着你就该醒了,快来吧,今天是法条的培训,带个本子。” “……你……” 陈越歆:“什么都别说了,来吧。” “剩下的,等中午吃饭再说。” 阮盛意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快速地收拾了自己,摸过手机,简单地看了下信息。 一条极扎眼的信息被沉在了页面最下端,接收时间是昨天下午,已经快被晾了一天了。 是萧温妤! 她赶忙拿过手机,点开对话框。 皎:你,去邺城出差了? 完了。 她就说喝酒误事儿吧!! SY:抱歉,昨天忘拿手机了。嗯,邺城有个培训会。 她思忖片刻,发送了一串的图片。 SY:邺城的秋天,虽然都是北方,但你看,多漂亮。 SY:有机会,咱们一起来? 阮盛意屈了屈手指。 她还能说什么?还有什么,可以显得自己的道歉足够真诚。 但她都没有及时回复萧温妤的信息,自然也不能强求萧温妤很及时地回复她的信息。 可这也不是一整天都不回复她信息的理由吧?! 难道已经生气到了如此的程度吗? 阮盛意偷偷瞄了一眼手机,在意的账号没有任何的反应,但其她杂七杂八的信息却是来了不少。 “萧老板还没理你啊?” 兀自响起的声音吓得阮盛意险些直接扔了自己的手机。 陈越歆嫌弃地哂她,“给人家打个电话啊,笨不笨啊你。” 阮盛意勾了勾手指,“打电话,她万一不接怎么办?” “这会儿是下班时间,正忙。” 陈越歆托着下巴看她,轻轻踢了踢她的腿,“原来你谈恋爱会这么怂啊?以前那个说干就干的阮盛意去哪了?” “……好,我打。” 激将法没用。 但陈越歆的激将法总是有用的。 只不过…… 阮盛意泄了气,收回手机,“没人接。”—— 第28章 *春城* 第四种原色店里真正安静下来时, 已经过了晚上十点了。 萧温妤撑了撑酸的不行的腰,活动着肩膀,忽然有些庆幸。 庆幸这视频火的还挺晚的, 现在大家的假期生活基本上都安排的差不多了,今天打电话来预约和跑到这里来的,多数都是些刚上班的年轻人和附近城市的大学生。 也只有这批人会因为一段视频而直接萌发来体验一下这个突然火起来的照相馆, 哪怕她和其她的照相馆没什么区别,只是有一个很有耐心很温柔的照相师,仅此而已。 这就是网络时代的神奇之处,也是萧温妤这一不小心蹭到的来自网络的热度。 只是承接热度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以如今的萧温妤来说,她需要付出百分之一百二的精力, 可能才能承下来这热度的小小一部分,但同时还要面对很多随之而来的恶意和试探。 在今天, 就已经开始有人质疑她的动机是否纯净,甚至有人开始深挖她的过去与曾经。 萧温妤深埋进松软的椅子里, 一手抚上小腹,那里已经有了奇妙的弧度,向世界宣告有个小生命在顽强生长。 她的过去没有什么不堪, 但她恐惧的是会将这个孩子一并挖掘出来, 会引来林家的人,对此虎视眈眈。 她反手握住口袋中忘记取出来的名片。 这两天,这个人应该也来到春城, 开始做她要做的事情了吧? 仅有一次用处的电话。 希望不要这么早就派上用场。 萧温妤微阖双眼, 强迫自己放空自己, 进入休息状态。 饶是活力四射的李婉, 今天也有些累的过了头, 拖着长音和疲惫的四肢跌跌撞撞着走过来,踉跄道:“萧老师,今天的相片我都整理好了,之后的预约都按着拍一天整理一天的顺序排好单了。” 萧温妤轻嗯一声,拍拍她的肩膀,“回去休息吧,明天给你放半天假。” 女孩扭捏一笑,道:“可以申请明天先不放假吗?六号放假好不好。” “六号?”萧温妤低下眼,思忖片刻,“六号,没有安排外景吧?” “没有没有,我六号要请假,就微微调整了一下。” 萧温妤颔首,“好,那你六号可以休息一天,明天记得按时到岗,钥匙我配了一把,在桌子上。” 李婉开心应好,离开了店里,于是吵了一天的店铺终于是安静了一些。 萧温妤抓了抓头发,无力地躺进松软的椅子里,长叹一声。 她并不是很想接这份所谓之破天的富贵啊。 不出她所料,安静不过十分钟,她也方才扶着楼梯走到二楼,令人不快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只不过这次的背景音不是嘈杂的夜店,林大小姐的声音里也不再是满满的蔑视,而是带着几分疲惫的低喑,道:“你买的流量吗?” 萧温妤被气笑了,架着胳膊,冷笑道:“这个世界上像你一样不懂欣赏的人很少的。” “你敢这样说话?” 萧温妤呼吸微颤,但还是笑吟吟回道:“为何不敢?” 她拍的照片就是好看,她做的生意也很红火,会有人对她满目崇拜,也会有人觉得她很好,会小跑着回来满头大汗地同她说,要和她做十佳好邻居。 她有什么理由不敢这样说话呢? 萧温妤想着,又默默增加了几分底气。 电话的另一端默了一瞬,又说:“离婚以后,你变了。” “林大小姐今天打电话来,是想和我叙旧的吗?不好意思,生意很红火,恕不奉陪。” 挂断电话,萧温妤晃了晃,扶着墙才冷静下来。 不止林斯沐震惊,这会儿因着她的一番话,她开始回视自己这段时间的变化,忽然觉得…… 萧温妤,你也没有你自己想的那么糟糕,对不对? 她突然想起来了一个因着忙碌被她遗忘了一整天的人,点开信息一看,瞬间有些哭笑不得。 阮老板的委屈,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都穿透了手机屏幕。 从上到下是解释、分享和试探,最新一条是下午七点半发给她的,是阮老板分外可怜地说—— SY:虽然昨天一不小心没有看到你的信息,但你也不要真的生气,好不好? 萧温妤看着这条信息,偏头倚靠着墙面,忽然就笑了,有什么东西似乎在这一刻彻底破碎重生,换来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和感喟。 看啊,她其实,挺好的,挺优秀的。 有人在乎她,也有人偏爱她,她早就不是那个孤立无援的人了。 她正想打字,恶心的东西却孜孜不倦地打电话过来,看她一个不接就又打了一个。 萧温妤微皱眉,手指描过手机壳的背面,良久,划动接听。 萧温妤:“到底有什么事儿?” 林斯沐:“我看到有人说在医院碰到了你,你……” 萧温妤低笑一声,“林大小姐如今连这点查信息的本事都没了?居然要靠道听途说,再来向我求证答案吗?” “萧温妤,你能不能别总是浑身的刺儿?我是来关心你的,如果你去医院,我……” “你要怎么样?拔我的针还是给我下药?滚吧,林斯沐,我不在意你了,我不稀罕你的关心,滚吧。” “……小妤。” “别这样叫我,我恶心。还有事儿吗?没事我就挂了,你也别闲得无聊给我打电话了。” 抢在电话被挂断前,林斯沐厉声道:“你告诉我,去产科的事儿到底是真的假的?” 萧温妤瞬间怔在原地,她极力稳住了颤抖的声音,冷声道:“滚。” 挂断电话,她才发觉不过是这一句话,她就已经出了一手的冷汗,脚下甚至发了软,踉跄几步,坐在楼梯上才勉强冷静下来。 这就是网络这把双面刃带来的问题,她就害怕会被林斯沐看到信息,再顺藤摸瓜地找到她这里,对她的孩子做些什么…… 萧温妤抚着小腹,深呼吸好几次才渐渐冷静下来。 不要慌,萧温妤,慢慢想。 你已经脱离了那个地狱,接下来不论怎么走,总会有出路的,不要着急。 至少,她还有那个只能用一次的电话,至少保护她自己一次,应该是没问题的。 她缓缓站起身,头猛然晕了一瞬,扶着楼梯的手软了一下,整个人都搭在了楼梯上。 萧温妤一手按着头,调整着呼吸。 别急,别真的把自己栽晕过去,别急。 她扶着扶梯,慢慢向上走去,路过二楼时失去了拍照记录的心情,但看着那个分的清清楚楚的树枝,心底微柔,便又缓缓走了过去。 错过了任何一天,未来都会很后悔吧。 况且,也没必要为了林斯沐那个渣滓真的浪费她的时间。 她勉强勾起笑容,再次侧身拍下照片,提着相机走到树边时,自下而上,细细描摹着这将近一个月以来的记录。 在树顶,贴着模糊的人影。 这是她重新拿起相机以来拍的最成功的一张照片,今天李婉劝她发一些自己如今的作品出去时也看到了这张。 但她当机立断选择了拒绝。 一来,十佳好老板是个连抖音都不愿下载的人,她都不能接受照片出现在另一人的手机中,那更不能接受自己的照片上网。 二来…… 这是属于她的秘密,连阮盛意都没能见到的秘密。 阮老板,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萧温妤沉默着搁好相机,转身向三楼走去。 待她刚刚换好衣服坐在床榻,电话铃声突兀炸响。 没完了是吗? 萧温妤抓过手机,近乎低声怒道:“林斯沐,那不是我,我去哪儿和你没关系!” “……”电话两端都安静了,只剩电流轻微的滋啦滋啦的声音。 良久,久到萧温妤都觉得这人是不是犯病了,电话的另一端却是一道让人眼热的声音。 阮盛意温声问:“林斯沐又来骚扰你了吗?” 她似乎在空茫的室外,声音都带了几分通透,但又有熟悉的关切和贴心,冷清中带着几抹柔和,只是声音就让萧温妤鼻头微微泛了酸。 因为孕期,本就情绪不甚稳定,甚至爱哭。 萧温妤侧躺在床上,点了免提,放在耳旁,轻声道:“阮老板,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 这么难得的时光,就不要聊关于那个恶心人的消息了,好不好? 阮盛意自然也能懂她的画外音,似乎换了个方向拿手机,轻声道:“给你听一听邺城晚上的风。” “我以前听了很久很久的。”上了四年的学,就听了四年的晚风。 阮盛意:“我知道,但是,你没有和我一起听过。” “……阮老板。”萧温妤不忍打断静谧的风声,压低了声音,“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阮盛意摇了摇头,又意识到她是看不到的,便温了声音说:“我猜你现在很累,我看到抖音了,同城里,推流里,有很多你。” “今天一定很忙吧?都这个点儿了才歇下来,恐怕是累坏了。” “所以我给你听一听风声就好,听一听邺城郊外静默的声音,不过也没有多安静,这边车太多了,夜生活也好丰富,好吵……” 萧温妤有很多很多想问她的,想和她说的。 可她确实太累了,累的有些头晕,阮盛意的声音又那么让人安心,于是躺在床上困意就席卷而来,拉着她向睡梦沉去。 她听到最后的絮叨,是阮盛意压低了声音,似乎也不太想让她听到,低声道:“等你醒了,看看抖音,好不好?” “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回复没有。 阮盛意听着越来越平稳的声音,知道电话的另一端,这人已经睡着,低声道:“晚安。” 但她没有急着挂电话。 她握着手机起身,轻轻踩上一旁的落叶,于是叶片破碎的轻响混着风声自耳机的话筒递了过去,还有几只流浪在郊区的小猫,轻声叫着,抗议她制造的噪音。 但小猫的叫声同样是最好的助眠。 萧温妤,祝你今晚好梦—— 第29章 时间回到当天的下午, 邺城—— 又等了一会儿,阮盛意再次拨通电话,这一次不是无人接听, 而是忙线状态。 她快速挂了电话,心底的烦闷渐退,倒是升起来些许的疑惑。 感觉萧温妤好像不是故意不接她电话的, 是她太忙了。可今天还没正式开启假期呢,她怎么会忙到这种程度? 阮盛意心脏猛然跳了两下,从酒会潜出来便给店里去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谢瑜,自然开口第一句就是损她:“您老人家还记得您的店铺呢?再不来个电话, 我都打算帮您卖了呢!” “……谢瑜,咱们这两天生意怎么样?” “天都这么冷了, 这还用问?诶,冬天的工资照常发吧?” “……”这个谢瑜, 不呛她两句是不是会很不爽啊。 阮盛意捏了捏眉心。 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问,直接问萧温妤的生意怎么样?这样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给谢瑜打电话结果问对面,她都能想象到谢瑜倒是会气成什么模样。 那该怎么问,会显得没那么刻意, 又能问到关键的问题。 谢瑜拍了拍话筒, “喂?喂!手机听筒坏了,还是嘴给缝上了啊!再不说话,我就挂了啊!” “没, 那个……萧温妤, 今天没接我电话。”阮老板难得结巴, 磕磕绊绊顶着大红脸问完了整个问题。 话筒中沉默片刻。 谢瑜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家伙, 我说您怎么想起来这个店了呢,好好好,太好了……” 她笑的阮盛意想揍她。 但谢瑜还是知道分寸的,她清了清嗓,道:“早就说让你注册一个抖音了。” 阮盛意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抖音?这和抖音有什么关系? 谢瑜:“萧老板前两天出外景,被人连着成果一起发到网上去了,超级火。” 噢,原来如此。 开心的情绪翻涌而起,阮盛意轻咳一声,克制住自己想原地跳一跳的心情,故作稳重道:“她值得。” 萧温妤拍照那么好,又那么热爱摄影,她值得。 谢瑜嗤笑一声:“她确实值得,但有很多人说爱她,要当她老婆,这个就……” 阮盛意:“什么意思?” “你下个软件,当个现代人吧,姐姐!” 可阮盛意真切地惧怕一切会把她的信息传播到网络上的软件,她……她真的不敢下,也不能下。 她沉声道:“你截图给我看。” 谢瑜又笑,“随便一条都是好几千的评论,我怎么给你截图?自己下,要不然就别看!” “随便一条?!”听这意思,还有好多条?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条? 阮盛意没有玩过这些软件,也真的不像个现代人,甚至不知道营销号的机制,只当是那个发视频的发了很多条,碰巧每一条都火了。 这人也太会经营账号了吧! 阮盛意在心底叹道,却是更加头疼。 她犹豫再三,转头去找了陈越歆,讲出了自己的所求。 陈越歆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她,“这软件对用户画像描的特别精确,我才不给你,给你我的脸面就荡然无存了。” “……那……” 陈越歆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刚好趁此机会下一个吧,以后你想做什么酒,也不用打电话问我了,不是吗?” “……”这群不靠谱的家伙。 可她,也确实害怕。 阮盛意干脆离开了酒会,出门透气儿。 这酒会选址在郊区,大楼的背面更是寂静至极,安静到有时她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到了春城,她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打开手机又关上。 如果注册了,但什么都不发,什么都不评论,是不是就不会暴露自己的具体位置和个人信息?那群人应该也没本事挖到那么深的消息的。 可是…… 这件事,不可能百分之百安全。 她甚至已经进应用商店里,调出来了应用的程序,只消得点个下载,回头还能自动安装。 现在的网络就是这么发达。 她也不可能永远断网,永远躲在网络的角落里,无人理会。 阮盛意犹豫再三,还是咬着牙点了下载。 她用的流量,下载速度很快,不到一分钟,安装完成的页面就已经跳了出来。 太快了,快到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 但还好没有给反应的时间,哪怕有一秒的空档,她可能都会选择放弃。 不过…… 下都下了,那就看看吧。 阮盛意点开这个于她而言是全新的软件,像个学生一样摸索着使用方法,还没划拉两下,突然弹出来要她注册的信息。 她叉掉,去点搜索,软件又孜孜不倦地跳出请她注册的信息。 …… 意思是现在的软件不登录,连视频都看不了是吗? 她想了想,直接选择了手机号登录,一串数字配上一个空白的头像便是她的账号所有内容。 ……还好,还好这个软件不强制要求填写个人信息。 阮盛意松了一口气,找到搜索框,先输入姓名搜索。 「萧温妤」 只有零星几条,多数都是评论里提到了这个名字。 她随机点开其中一条视频,一开屏便是快要震碎她耳机的—— 【天啦噜!这个摄影师姐姐也太懂人心了吧!】 【好久没看过这么舒服的拍摄现场了!】 【哇噻,希望我的摄影师姐姐也能这么懂我,这么温柔!!】 这就是那个人的视频风格吗? 这样就能火吗? 阮盛意眯了眯眼,就这样? 她看了眼评论区,也没有太多的如同谢瑜所说的“老婆”一类的评论啊。 这样的视频,就能带来很多很多流量和热度吗? 但评论区变成蓝色的字体吸引了她的目光,“温柔的摄像师”变成了蓝色,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放大镜,她试着点了点,页面变换间,出现了另外的一堆视频。 饶是她也忍不住哇哦了一声。 这里弹出来的第一条视频,就有50多w的点赞,好几千条评论,露在外面的一条就是—— “啊啊啊啊,这么温柔的姐姐怎么不能是我老婆呢!年龄不是问题,姐姐,看看我!!!” 阮盛意:……所以,这才是谢瑜说的视频? 可配音依旧是机械的女声,只是画面同方才的不一样,这里更侧重于是萧温妤的画面。 是站在阳光下、带着一顶小花帽还围着一层丝巾的萧温妤,手中举着相机,唇角还挂着温柔又疏离的笑。 微风拂过,她顺着风的方向勾了勾自己的头发,将那些碎发向脑后压了压,复又握住了相机,轻声催促那coser趁风来摆一摆姿势。 阮盛意弯了眉眼,下巴轻轻搁在膝盖上,盯着画面里的人,一遍又一遍地看着。 至于评论区…… 她才不看呢,那不是纯给自己添堵! 不管评论区里是好的,坏的,还是那些本地人争相去发自己拍到的萧温妤,她都不看,看了就会难受。 毕竟她现在和萧温妤远隔几千公里,看这些照片,只会……让她很难受,很难受。 但这条视频显然不是原视频,其内的拼接痕迹太明显,断点做的也很不好,是个劣质且聒噪的视频,却阴差阳错地火了。 那原视频呢? 原视频该怎么找? 她思忖良久,还是点开了评论区。 很快,评论区里给了她答案。 应该说,答案就在文案里,毕竟这人艾特了原作者。 阮盛意点进去,原视频也已经好几十万的点赞。 她翻了翻,这也是她整个账号里最喧哗且热闹的一条视频,其余的视频最多也只有两万的点赞。 是一条相对很长的视频,有四分多钟。 完整的视频中,萧温妤的片段并不多,也不像营销号里加了滤镜,是一段纯粹手机拍摄的视频,摇摇晃晃,却更添了几分温柔的风情。 在拍照时的萧温妤,简直是太美了。 尽管不是第一次认知到这个事实,但阮盛意还是忍不住溺入其中。 在自己热爱的事业上闪闪发光的萧温妤,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 阮盛意不知不觉看入了神,跟着视频一遍遍地循环观看,直到她撑在那里的手都有些麻木了,一不小心点开了评论区。 评论区里,有相当多的人在炫耀自己拍到的照片,有这个coser圈子里的人晒自己完美的cos照片,也有人在摆自己偶尔拍到的萧温妤的照片。 拍的一点都不好看。 阮盛意微哂一声,点开自己的相册,找到先前拍的那一系列照片。 还没她拍的好看呢。 不论是隔着玻璃的朦胧美照,还是在粼粼水光下的照片,都美到她每一次看到都会溺入其中,忍不住一遍遍隔着屏幕地摩挲这两张照片。 她思忖片刻,选了其中一张照片发到了评论区。 哼哼,她一定是要所有人来看这美到了极致的萧温妤的,如果这样能让她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的话…… 留下这一条评论,也没什么的。 她又去搜萧温妤的账号,萧温妤貌似没有个人账号,只有一个店铺账号,已经十几万粉丝了,最新的一条视频是今天下午发的,感谢了大家的喜欢,同时大概讲了一下预约的要求和排期的问题,数据只能说还凑合…… 她的今醉的店铺账号,也才几千粉丝罢了。 阮盛意有些郁闷地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摩挲着手机侧边,一不小心,点进了私信。 官方自动弹出的信息悬在最上面,说:“在对方回复或关注你之前,只能发送一条信息哦!” 只有一条信息啊。 阮盛意点了点屏幕,最终发送了一条—— 用户778625361:是我。 她返出了信息页面,这才发现不过十多分钟,她自己的信息页面已经快要炸了,点过去一看,一堆堆“求原图”的评论如水一般哗啦啦地弹了出来。 抖音怎么发原图?抖音还能发原图? 她给谢瑜打电话,谢瑜似乎正在看视频,笑着说:“用户778625361,请发原图哦~” 阮盛意微恼:“怎么发?” “很简单,我教你啊……” 阮盛意按着步骤引用这条评论发了一条纯图片的抖音,而后转回头去给评论区的诸位一条条回复。 这样,她至少也能给萧温妤的生意带来些助力吧? 谢瑜:“发完了吗?老板,你这挑出来的肯定不是最好看的对吧,快快快,还有没有更好看的,快给我看!” 阮盛意噙了笑,低声道:“再见。” 谢瑜:“……??你用完就……” 电话被无情挂断。 阮盛意又看了会儿手机,那人还没有回复她的信息。 两个软件都没回复。 她忖了忖,试探着,拨通了电话—— 第30章 清晨, 久阴未晴的天难得散了两绺天光,角落里的太阳艰难地从缝隙中挤出来两束晴朗,撒了两条, 街道登时便明亮许多。 萧温妤醒时有些茫然,看到窗外的光线更是迷茫,直到摸到枕边的手机, 一些记忆才从深夜渐渐返回,驱赶初醒的懵懂。 昨晚,她的好邻居好像给她打了个电话,要给她听一听邺城的晚风, 陪她一起休息? 萧温妤按开手机,正停在了通话记录的页面, 阮盛意的电话静默地停留在最上层,结束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半。 从十一点打了过来, 就那样静默地陪了她半个小时吗? 萧温妤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看着右上角显示的时间, 心底微微泛起涟漪。 现在已经八点半了,也就是说,从昨晚十一点到现在, 她终于没有借助任何外力的帮助, 安心地睡了十多个小时,是吗? 萧温妤呆愣着坐在床上,又沉默着拉开自己的衣袖。 胳膊上那些划痕还未彻底好全, 排列得整整齐齐看着便更为可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她总是需要感到一些痛苦, 亦或是看到些脆弱, 她的身体才能缓慢地萌生一些困意, 可也睡不安稳,天蒙蒙亮时就会苏醒。 是昨晚累得太过了吗? 萧温妤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的身体,这算是在好转,还是越来越差了,是可以安心地入睡了,还是在痛苦之余,需要极致的忙碌才可以睡觉…… 萧温妤更倾向于前者,因为这一觉睡得确实很舒服。 这也是,阮盛意带来的改变吗? 对了,昨晚阮盛意好像说让她睡醒了看一看抖音来着? 萧温妤划开手机屏幕,进入后台。 身为当事人,她自然避免不了被推送自己的视频,熟悉的营销号发出熟悉的赞叹,只是这照片…… 看起来是她在今醉拍宣传照那天的照片,照片中的她正举着相机,镜头向上扬起,看起来分外认真地拍照。 当然了,营销号的重点不是她拍照时的姿态,而是她那抹若隐若现的笑容。 评论区众人继续着昨天的话题,顶到最上面的人声音大到仿佛隔着屏幕都能被听清,大声嚷嚷着要她的信息,要当她的老婆。 不过,今天已经是热度的第二天了,评论区应该出现的或者不应该出现的都开始如雨后春笋一般地冒头,萧温妤并不想让它们破坏自己的难得轻松愉快的好心情,随便看了两条后就关了评论区,重新看向屏幕。 这照片,是阮老板发的吧? 这就是阮盛意想让她看的吧? 阮老板拍照水平真的很不错,拿手机都能拍出这样的效果。 她撑了下巴,翻了翻,发觉这个营销号没有标注出处,她又点开信息那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一众让她的手机都卡了一瞬的信息里,有一个空白头像的分外显眼。 用户778625361:是我。 她没有立即回复,而是点开了用户778625361的主页,果然只有一条视频,发的还很生疏,甚至都没有带tag。 萧温妤说不上来此时此刻心底是何种感受,她轻轻触着屏幕,呼吸微摆间,一颗心柔到了极致。 阮盛意啊,你怎么这么会爱别人呢? 你这样,我该怎么回报你啊。 她退回信息界面,回到微信,找到两个人的第一句话,将之复制了过来。 第四种原色:您是?如果您在本店定了套餐,可以把套餐名称和电话号码发给我。如果想要取照片及咨询照片,请明天十点后联系。 她还没收起手机,信息立即返了过来。 用户778625361:…… 萧温妤笑的更盛,食指轻轻点了点屏幕。 逗弄阮老板可真让人开心啊,一点套路,用一百次都不会觉得无聊。 很快,一通视频电话直接敲了过来。 萧温妤默了一瞬。 完蛋了,正主这是上门追债了嘛…… 她接通视频,另一边似乎正在走路,很快坐在了窗边的小台子上,背对着阳光,整个人都勾了一层柔和的金辉。 阮盛意拨弄了一下头发,她头发散着,黑色的有线耳机在发丝间若隐若现,不多时,她提起话筒,低声道:“萧老板终于有空看手机了?” 一双眼隐在透光的镜片下,隐隐心动。 萧温妤轻嗯一声,道:“刚醒。” 阮盛意一怔,笑了,“看来真的累极了,比平时多睡了快三个点。” 不止。 倘若算上昨晚早睡的那些时间,她多睡了的时间都快和平常的时间一样长了。 阮盛意看着手机屏幕里微微出神的人,也不想唤她回来,干脆半坐在窗边的台子上,微微低头,挡住些直接照在屏幕上的光,更清晰地看着画中人。 女人的头发确实还带着初醒的乱杂感,一双眼里盈满了雾气,似乎方才打过呵欠不久,身上睡衣松垮垮,单就镜头中都露了肩头的一点白。 太美好了。 不懂欣赏的人就该被拉出去乱棍打死。 蓦地,萧温妤低头揉了揉肚子,轻声道:“饿了。” 阮盛意勾了笑,“又要去买很多包子了嘛?包子铺的人都说了,萧老板最近又开始靠包子度日了。” 画面中的萧温妤摇了摇头。 画面外的阮老板无声尖叫。 天啊! 萧温妤刚睡醒时居然这么可爱嘛!! 但萧温妤显然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 实际上是,她正惊讶于自己今日格外旺盛的食欲,听到包子时没有感觉到不想吃,而是很想吃,但包子是不够的,她想吃其她的好吃的,最好味道重一些,肉和菜都多一些。 平素里她靠包子度日也不是懒,而是真的不想吃东西,刚巧孩子也不闹着她去吐去难受,随便吃一点也能撑过一天。 今天这瑰奇的感受…… 还挺好的! 萧温妤低头摸了摸小腹的弧度,暗想:你是不是也很开心?我好像也挺开心,那我们一起开心几天,好不好? 而后,她抬起头,对着手机温温一笑,道:“我一会儿点个外卖,有推荐嘛?我想吃肉。” 阮盛意没有说早上吃肉是不是有些不妥,她思忖片刻,道:“刘婶羊肉汤,她们家的羊是进的隔壁省的羊,不膻。她们家早上还有酱香的牛肉包子,也很香,你可以尝尝。” 萧温妤弯了眼睛,道:“谢谢你啦。” “你这会儿,在做什么?” “无事可做,在大厅遛弯。” “噢…用户778625361,你那儿还有多少好照片,速速发给我!” 阮盛意闻言笑了一声,抵上身后的玻璃,轻道:“不给。” 不是没有了,而是不给。 萧温妤心颤了颤,忽然想起来彼时阮盛意在门外拍她时,是不是也拍出了和她那张照片一样效果的作品。 她轻轻靠上膝盖,道:“不给就不给吧。” 阮盛意:“我还以为你会再要一要的。” 萧温妤:“没事,万一是丑照怎么办?” “激将法对我没用。” “哦……” 可爱含量有点超标了! 今天的萧温妤怎么了!! 两个人又天南海北地扯了一会儿,陈越歆来喊阮盛意出去做事儿,她只好依依不舍地同另一人告别。 电话挂断前,萧温妤看着那个愈来愈模糊的身影,轻声道:“阮盛意,今晚还会有电话吗?” 女人收手机的手顿了一顿,声音通过有些远的话筒传过来,格外朦胧,听起来还有些不真实。 但她说:“会有。” 随后,手机屏幕黑了一瞬,退回了两个人的微信聊天界面。 又是刚刚好的半个小时,不多半秒。 似乎一切都,恰到好处。 萧温妤轻轻垂下手腕,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但她有点享受,也有点喜欢。 在阮盛意发现一切并离开前,请允许她偷偷地再享受享受吧。 肚子又咕咕叫了一声,如此难得的经历,萧温妤也不忍让小家伙陪着自己挨饿,快快点了餐就起床准备洗漱。 只是站起来时眼前又兀自黑了一下,她扶了扶床边才稳当站住。 萧温妤缓了缓,低头拍了拍小腹,“捣蛋鬼,孕早期没有让妈妈难受,这会儿开始折腾妈妈了是吗?” “乖一些,中午吃好吃的好不好?” 这点小小插曲并没有扰乱她早上的好心情,也没有打乱这一整天的好心情,甚至李婉都发觉了她心情颇好的现实。 中午订餐时,甚至是萧温妤先提出来的定一些辣一点的,味道重一些的。 李婉诧异看她,“老板,这些会不会太辣了?小朋友可以吗?” 萧温妤撑着下颌,轻轻敲了敲指尖,“她不懂,咱们先吃。” “好的!” 今天的活儿依旧密集,只不过经过昨日一天的混乱,今天已然整齐多了,后续打进来的电话安排的亦是整整齐齐,都排到了十多号。 李婉整理排序时讶道:“这些孩子到底是着急还是不着急?” 萧温妤温婉一笑,“因为,这就是青春呀。” 青春就是要去看想看的,不着急地看,毕竟看到了就是赚到了,至于时间,早晚都可以的。 她催着李婉下了班,还暗自给她调高了些工资,而后在二楼简单清理自己后,轻轻提着白色睡裙坐在床榻,等待今日份的电话。 方才十一点,阮盛意也结束了一天的安排,侧躺在酒店的床上,拨通了电话。 萧温妤很快接了,温声道:“晚上好。” 30-40 第31章 阮盛意顿了顿, 忽觉万物可爱,这个满是汽车尾气的邺城此时都清新了些,于是声音也轻快许多, 道:“晚上好。” 阮盛意听着电话那边的呼吸声,轻问:“你在做什么?” 萧温妤似乎是抽空回复的她,道:“在拒绝采访。” “什么?” “有人联系我, 说是某娱乐号的,问我可不可以接受一下采访。还有咱们市电视台的也来问了,我都在拒绝。” “噢~”阮盛意怪声怪气地笑了笑,道:“我都忘了, 萧老板现在是红人了。” 电话另一端的呼吸声忽然停了。 阮盛意心跳都空了两拍。 这是要做什么?怎么突然没有声音了?萧温妤不会因为这一句话就要拉黑她吧?? 她忙点亮屏幕看一眼,还在通话界面啊。 很快, 呼吸声又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份有些娇的声音, 嗔道:“用户778625361,你这一条视频就三千多点赞呢, 请问我可以采访一下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阮盛意不免带了几分笑意,“你刚刚是不是找我的用户名去了?” “请回答我的问题!”另一人避而不答, 态度坚决。 阮盛意无奈道:“因为蹭了个热度, 蹭的比较成功。” “哦,好的,我记录一下。” 阮盛意下意识抬手垫在脑袋下面, 听着另一端的声音, 渐渐放松了些。 片刻后, 阮盛意:“今天热度是不是就下降了些?你怎么还不做视频跟上热度呢。” “我不是很想要热度。” 阮老板没有追着问为什么, 她轻嗯了一声, 道:“所以,你在等它冷却?” 萧温妤默了片刻,道:“没有刻意推动它冷却,但我肯定希望能让我的生活安静下来。” “况且……”她顿了顿,道:“这次的热度也确实算不得长久。” “这个话题能吸引的多数都是年轻人,她们需要从隔壁几个城市往这边赶,所以真的动心要预定的不多,更是基本上都在周末。” “做二休五,这流量若是还不衰微,那她可真是顽强且敬业。” 阮盛意笑了一声,手指随意地绕着自己的头发,轻轻挑起又放下,而后道:“火的并不是拍照,火的是你这个人啊。” “……那更需要冷静一下了,我并不值得。” 空气都默了片刻。 萧温妤似乎也意识到这一句有些没办法接话,她整了整肩上的头发,沙沙声透过手机传了出来,而后温声道:“采访很累,也没必要。” 恰在同时,阮盛意低声道:“你值得的。” 声音撞到一起,激起了一阵电流的杂音。 萧温妤默了片刻:“你说什么?” 她看不到阮盛意手握成拳抵在眉心,喟叹这话太过暧/昧不清,又叹她怎得这般莽撞,转回头来,听到这一句询问,她也只能,“没什么,说你辛苦。” 可她本意并非如此,为何话语抵在唇边却不能讲出。 哎…… 萧温妤勾了勾笑,道:“还好,不辛苦。” 阮盛意在心底喟叹一声,道:“十一点了,快睡吧。” 萧温妤想说舍不得。 可方才阮老板都将那般话语生生克制了回去,她也不好再讲,不好再破坏这难得的平衡,沉了沉,道:“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萧温妤翻了个身,想—— 等阮老板回来,总该拽着她上二楼瞧一瞧了,如果她愿意的话,很多事情…… 就顺理成章许多了。 * 热度在如萧温妤想的那样,随着每天晚上准时准点的电话在慢慢下降。没有新的物料,这件事的核心人物也始终是避而不谈的态度,营销号会接力剪老的视频,但假期过半,新的社会热点出现,人们的注意力自然而然都被转走,热度亦慢慢落了下去。 只有一部分人还在追着萧温妤喊老婆,当然了萧老板是个不太喜欢看评论区的老板,但新注册账号的某位老板却像是偷偷住在评论区了一样。 暗戳戳地记恨每个嚎老婆的人。 不过这些,目前的萧温妤是不知道的。 她正在给一位早就约了来拍亲子照的母女做拍照的准备,李婉负责给妈妈化妆,而她就在给小朋友化妆。 小姑娘坐在小圆凳上,双手撑在身前,扬着小脑袋闭着眼睛给萧温妤化妆。 兀自,她吸了吸鼻子。 萧温妤忙抽过一旁的纸巾,“怎么了?鼻子不舒服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是阿姨身上有一股很熟悉好闻的味道。” 萧温妤微怔,但还是轻柔地替她擦了擦鼻子,轻声道:“什么?” 小姑娘刻意压低了声音,道:“阿姨,我偷偷告诉你哦……” “什么?” “我要当姐姐了!” “……嗯?妈妈告诉你的嘛?” 小姑娘嘿嘿笑了笑,道:“不是哦,是我从妈咪身上闻出来的!妈咪和妈妈说的时候,我偷偷听到了,但她们还没有正式告诉我呢!” 现在的小朋友,都已经心思细腻到这种程度了嘛? 萧温妤心下微惊,对肚子里这个小家伙的认知在这一刻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那想来小姑娘说的熟悉好闻的味道,也是指她肚子里这个小家伙了?她听说过小朋友们可以感受到更小的小朋友的存在,却没想到这竟是真的。 真神奇啊。 小姑娘撅了撅嘴,轻声道:“阿姨,你也是大人,我想问你。” 萧温妤撩了一把头发,笑了,“问什么呀?” “你说,到时候妈妈和妈咪还会喜欢我嘛?” 这还真是个难度很高的问题。 萧温妤呼吸都滞了一瞬,又勾起笑,“怎么不会呢?” 她余下的一只手轻轻搭上小腹,温声道:“每一个宝宝都是妈妈和妈咪的宝物,永远都是,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萧老板真是和网上说的一样温柔啊!”化好妆的母亲走过来,恰听到这段,忍不住远远就出声夸赞。 萧温妤抬眼看去,却看到了另一位让她惊讶却又没那么惊讶的人。 母亲讶道:“这位是?” 萧温妤敛了目光,道:“另外预约的客人。” 倚靠着墙壁的诸葛璟勾唇笑了笑,轻轻点头,“是的,您先忙,我的时间还没到。” * “你对我的到来一点都不惊讶?”诸葛璟看着这位还在整理自己的工作台的人。 萧温妤给她唯一的招待,就是为她到了一杯水,而后便将她当做平凡客人一般,请她看相册画集,自己则在一旁整理方才用过的器具,将工作台一一整理地干干净净,规规整整。 话语中虽然带着些许的疑惑,但眸光中的赞扬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 是个很能自洽的姑娘。 她一时不知道是可惜还是庆幸。 待萧温妤收拾了一圈坐回来,又温文尔雅地为两人一人倒了一杯暖茶,温声道:“我稍后有外景要出,咱们长话短说?” “你早就认出来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谁?” 萧温妤温声笑了笑,“如果没有意外的这波流量,我可能永远都不会想和您有联系,更不想让您知道我是谁。” 这就是流量带来的负面作用了,而这份负面作用还会越来越多,今天来的是诸葛璟,改日来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诸葛璟怔了一怔,无奈一笑,“你应该庆幸那时你完全游离在林家的核心之外。” 萧温妤抬眸看她,忽地,凄然一笑,“是吗?” 这原来是值得庆幸的吗? 她过去那些堪称绝望的生活,如今在这人的嘴里,居然是值得庆幸的吗? 女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低头沉默片刻,轻道:“……抱歉。重新介绍一下,我是盛世总部的财务风险管理者,诸葛璟。” “萧温妤。” 不是谁的附庸,没有任何叠加的身份,她就只是她,她就只是萧温妤。 诸葛璟了然一笑,目光却缓缓向下,“那这孩子?” 萧温妤抬手挡住她的视线,道:“我自己的,也只是我自己的。我还没有公开她的打算,也没有用她换取什么的打算,所以,如果可以,也请你对她保持沉默,谢谢。” “好强硬啊。”女人撑着下颌,蓦然靠近她,“你有什么资本要求我?而我,有这个把柄,会更好处理这件事呢。” “我没有资本。”萧温妤沉声道。 恰在此时,本不该在这时候闯进来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她偏头看了一眼,抬手打断诸葛璟的话头,选择接听。 那端,某位老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萧温妤,我……” “阮老板,我这会儿有点事,等我一会儿给你打回去,好不好?” 另一端沉默片刻,道:“好,我等你。” 诸葛璟挑眉,“这位是?” 但萧温妤避开了她的话头,简单整理了自己的衣服,道:“我没有资本阻拦你,我也不会去做什么逃避的事情。如果你早几天,哪怕只早不到半个月出现在这里,我恐怕都会惊恐,会怯懦。” “但现在,我不会拦你,但我也不怕你,你从我这里拿不到任何的好处。” 这是一份毫无意义的强调,但女人微扬的脑袋为这份话语平白添了许多可信。 诸葛璟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我也没有拿局外人办事的打算。萧老板请惠存我的名片,十二月离开之前,应该都有用。” “也许那是一份痛苦,但你现在确实该庆幸,你逃过了一场浩劫。” 萧温妤送她到门口,两人之间连虚与委蛇的温情都没了,甚至没有点头告别,冷漠地像是一对儿陌生人。 待人走出三五米,萧温妤拉了房门回到室内,拿回自己的手机。 她想告诉阮盛意自己此时的心情,也想分享一下这件荒谬的事情有多么可笑,但电话拨通后,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另一人便颤抖着声音问:“你可不可以,删掉你评论区里的那张合照?”—— 第32章 陈越歆取过一张纸巾递给阮盛意, 道:“她怎么说?” 那厮,自从发现了那张合照后,阮盛意已经蜷成一团半个早上了, 她把整个人埋了起来,手中握紧了手机,缓缓自耳旁拿开, 才不至于让这手机因为无力而滑下去。 阮盛意有些恍惚,嘴唇都在发颤,嗫喏道:“她说,她会去删, 也会去联系那些转载的人,让她们删掉。” 她恍然到, 连纸巾都已经伸到了她的面前,她都没有注意到。 陈越歆知晓过去那些事, 自然也能理解她的胆怯,却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坐在她的身旁,轻轻替她擦着满头的冷汗。 良久,她说:“你也别自己吓自己了, 都已经七年了, 她们倘若真的想找你,肯定已经找到你了,别担心了。” 只要提到一丝一毫和这个群体有关的话题, 有那么一点点暴露自己的风险, 阮盛意就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些自她童年时便攀附而来的恐惧紧紧抓着她, 试图将她拽入深渊, 将她拽到和那些恶魔在一起的地方,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陈越歆心疼她,但却没办法做更多的事情。 她只能轻轻抱着她,温声道:“别怕,那些人说不定已经死了,别怕。” “老师……”阮盛意颤着唤她,“我的母亲,就是被她们逼疯的。” “我的母亲,为了我,被她们生生逼疯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陈越歆只能这样回应。 她不止一次告诉过她,那是成年人的选择,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些后果不该是她一个未成年人来背负的,她哪里背负得动啊。 可是,没有用,应该说如果有用就怪了,有些事情早已在漫长的岁月里深刻入髓,成为了潜藏在最深处的时不时就会泛上来的黑暗恐惧。 她只能这样抱一抱她,让她放松一些,冷静一下。 所以她问阮盛意,真的敢让另一人来介入自己的生活吗?真的做好准备,把自己的阴暗面剖出来给别人看了吗? 她以为阮盛意做好准备了,如今来看,难说哦。 女孩抓着她的胳膊,嗓子里像是塞了一块沉重的铁块,憋在她的嗓中,让声音都几乎是沙哑到被挤出来的一样,音节同音节之间都踉跄极了,跌跌撞撞道:“那不是小数目,那是二百万,我……我害怕……” “好了,你不信别的人,你还不信萧温妤吗?萧温妤肯定会去删掉那些照片的,对不对?” “……”会吗? 阮盛意闭了闭眼,颤着呼出一口气。 她好像有些体悟到,陈越歆问她的那几个问题的深层含义了。 她这样的人,是不是确实不要步入一段亲密关系,会比较好。 她真的有勇气告诉萧温妤,她曾经背着所有的亲戚,带着二百万的存折,独自开车几百公里逃离自己的家乡吗? 她真的……可以吗…… 陈越歆拍了拍她,道:“别害怕,况且那照片有打码不是吗?只露出了你的下半张脸,不怕,不怕。” “你和我讲一讲,那个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呀?还挺好看的,也太有氛围感了。” 这件事情是阮盛意心底的一根刺,也已经变成了一碰就炸的ptsd,她只能试着这样慢慢转移她的注意力,并且期待萧温妤那边处理的可以更快一些。 况且,那张照片确实漂亮。 那是阮盛意和萧温妤二人的合照,一人随意地坐着,另一人则站在她身前,握着她的一缕头发。 看照片上的穿搭,应该不是最近的照片,但也不早。 不过比她想象的两个人勾搭在一起的时间要早多了。 “告诉我嘛,好不好?” 阮盛意摇了摇头。 她才不要说这些,这是她和萧温妤的秘密,至于那个乱发照片的孩子,她要好好骂她的。 “诶,萧老板电话打回来了。” 陈越歆手机还没拿稳就被另一人抢走,紧紧抱在怀中,颤颤巍巍按了接听。 “……萧温妤。”颤到像是刚哭过的声音,让电话另一端的人都沉默了一瞬。 陈越歆支起耳朵去听,不太清晰的女声从话筒的断断续续的电流音中飘了出来,十分温婉,带着一些些冷意,道:“你很难受吗?” 这问的显然不是照片了。 但阮盛意那乱成一团的脑子哪里分辨的出来,她只说:“删掉了吗?能删掉吗?” “能找到的我都一一要求删除了,评论区的没办法,我没办法要求所有网友删掉。” “你可不可以发一条信息,就一条,让大家不要再传播这张照片了,拜托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 陈越歆挠了挠后脑勺。 以她过来人的经验来看,要出事儿。 果然,另一端的人声音更冷,平声道:“那张照片打了码,如果我发了信息会更加欲盖弥彰。” “你连一张打了码的合照也不能接受吗?” 阮盛意呼吸颤了颤,意识兀自清明许多,顿了良久,冷声道:“对,任何和我有关的信息出现在网络上,我都接受不了。” “……好。”女人默了片刻,“我知道了,再见。” “再……” “诶别别别!”陈越歆心里喊着祖宗诶,忙冲上去抢过电话,捂着话筒阔步走开,听着另一端配合她还没挂断的电话,忍不住在心底叹萧温妤的脾气是真好,温切道:“萧老板,你好,我是和阮盛意一起出差的人,也是她的老师,我叫陈越歆。” “你好。”萧温妤音色淡淡,不辩喜悲。 但越是这样越让人紧张啊,越温柔的人生起气来越让人害怕,也越难哄。 陈越歆只觉得自己后脊背都冒了涔涔冷汗,舔了舔嘴唇,强道:“我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的,阮盛意她……” “陈老师。”萧温妤轻声打断了她的话,“如果需要说什么,请让阮老板自己来和我讲。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那么我会想办法删掉一切有关那张合照的痕迹,所有。” “哎,别呀!那照片也挺好看的对吧?你还是可以留一张底片的,对吧?至于评论区里,打过码的你也别操心了,好好休息吧。” 萧温妤:“您可以代表她的意见吗?” 陈越歆转头看了眼正沉在过去的惊惧里的人,叹了一口气,“她不是故意的,这事儿说来话长……” “那就不说了,我还有工作。” “萧!” 回应她的是冰冷无情的电流声,过了两秒,连电流声都没有了。 她们不知道的是,挂了电话,萧温妤起身向外走的时候眼前微黑,踉跄了两步,不等她走到门口便扶着一旁的门框对着垃圾桶吐了起来。 简直要将昨天吃的饭一并吐出来。 李婉捧着水跑过来时被她抬手挡住了,只接了水过去,漱了漱口便又直起了腰。 尽管她此时双眼盈着一层雾气,眼眶还挂着红。 这种时候,她更不想自己的脆弱被别人看到。 李婉的关切眼神让她觉得刺得慌。 李婉还想说什么,她抢在那之前开了口,道:“帮我准备一下东西吧,快到约好的外景的时间了。” “……好的,老师。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萧温妤拖着身体,微垂下头,低声道:“不饿。” 气都气饱了。 这些,电话这一端的两个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陈越歆恨铁不成钢地把手机摔到阮盛意身上,咬牙切齿道:“你分明已经冷静下来了!你在胡说什么?你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吗?” 阮盛意捡起掉落在地的手机,轻轻擦着屏幕上的灰尘,良久,悲戚开口:“我只是觉得你之前问的对。” “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去喜欢别人?我带走的是两百万,这不是小数目,那群想吃绝户的人会追我到天涯海角的。” “再说了……”她自嘲地笑了笑,“我不能接受亲密行为,连接吻都不行,难道我和她要关了灯之后互相讲童话故事,讲到精神满足,然后开心地入睡吗?” 她确实已经冷静下来了,甚至摸过了自己的眼镜,重新挂在脸上,瘦削而苍白的面颊因着这副眼镜更添了几分脆弱。 陈越歆看着这样的阮盛意,摇头长叹,在一旁寻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她对阮盛意太熟了,熟到房子是她介绍的,人也是她帮忙攒的,那些过去她更是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就更唏嘘。 钱的问题好解决,可是心病难医。 “但你也没和她试过亲密行为啊,你怎么知道在爱的前提下也不行呢?” “……总之,我是知道的。”毕竟那个吻,开始的说不清是谁,但匆忙选择结束的是她。 陈越歆又叹一口气,忽觉不对,嗯? 这话是不是有点深意?等等,她是不是听出来了什么话外之音?? 但眼下这不是重点,而且她一定问不出来结果,她只能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不要告诉我这就要放弃萧老板了啊!阮盛意,把你的脑子里的水给我倒干净,你没资格,没有人有资格说要去放弃另一个人,要么你自己滚蛋,要么你就给我想清楚。” 阮盛意愣愣看她,良久,嘴唇颤了颤,“你是老师,就不能哄一下我吗……” 怎么上来就骂她呢。 “我没哄吗?我哄了你七年了,有用吗?想要人哄找会哄人的去。” “可是……” 陈越歆更是恨铁不成钢,“张嘴了是要说的,你刚刚多说一句能死?你等会儿多说一句会死?你怎么就知道萧老板接受不了呢?我都告诉你了,如果想找到你,难道你能躲得开吗?” 阮盛意被这人骂的一愣一愣的,低头下意识划开屏幕,点进萧温妤的评论区,一张脸忽地又惨白几分。 陈越歆忙问:“怎么了?” “有人,认出来了……”阮盛意举着手机,唇瓣猛烈地颤抖,“有人直接说了我的名字。”—— 将于15日入v,倒v章节自21章起,看过的朋友请谨慎购买哦! 第33章 陈越歆心头一跳, 忙看过去。 评论区有个人说,这合照看着有点眼熟,那个坐着的一看就是对面今醉的老板阮盛意, 美女和美女简直太配了。 “……” 陈越歆松了一口气,一巴掌呼在了阮盛意头顶,“那是你的常客, 不是你家里的人。” “你怎么知道?” “阮盛意,你是脑子抽掉了吗?你家里的人知道你现在的名字吗?她们知道的是阮安,不是阮盛意。”陈越歆气的牙疼,恨不能拎着阮盛意砸地上, “你现在太杯弓蛇影了!!” “我……”阮盛意颤了颤,糯声道:“可是, 有人知道我改名叫阮盛意了。” “?你没跟我说过啊。” 不是,这个人从来没和她说过那边有人知道她改名了这件事, 这样让她方才气冲冲的一番骂看起来很傻诶。 陈越歆挠了挠头,转了两圈, “真有人知道?你亲戚?不是,这么多年了你咋不说一声。” 阮盛意闭了闭眼,有些虚弱, 道:“我没想到会发生这件事, 只要我的名字不上网,家那边知情的人也很难把我和阮安联系起来,毕竟她们也只是听到过, 没有看过字形。” 她叹了一声。 如果她是一无所有地逃离, 她可能也没这么恐惧, 可她是背着那个疯女人留下的全部遗产以及拆迁款离开的, 在她离开时二婶甚至还在给她打电话要她去那边借居。 一群人争相要求甚至强迫一个二十岁的成年人去别人家“寄人篱下”, 但房子拆迁前她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帮刚失去母亲的她整理整理乱成一团的生活。 多么可笑。 又多么让人恐惧。 可笑她还试图信任过她们,央她们去带她办一办流程,这才让她们听到了她这个本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新名字。 如今年岁渐长,她才渐渐能理解最后的那段时间里,疯女人偶有清醒时宁愿花着钱走后门也要帮她改换姓名,也庆幸家里那群人想逃避责任,不愿意当她的疯妈妈的监护人,这才让很多事情都变得有机可乘。 也给她谋了一条生路。 陈越歆看着她这副模样,自知也没办法再说什么,认命地坐在她身边,轻道:“总之你仔细想想吧,我觉得你现在有点惊弓之鸟了。” “你可以试着讲一讲,你都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告诉她?” 阮盛意抬眸看她:“……我也不想告诉你。”那不是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吗。 “重点是这个吗?反正你自己想想吧!”陈越歆气的牙痒,恨不能一巴掌呼过去。 她已经呼了好几巴掌了,也不差这一巴掌。 糊涂鬼!! 阮盛意抱紧了自己,道:“我想想吧。” 也只能她自己想一想了。 她知道的萧温妤也是有骄傲的,在她偏开头婉拒了那个吻后,萧温妤也会退回自己应在的位置,哪怕就在对面,却依旧避开了近半个月,全不见她。 在她想清楚之前,她没资格去祈求萧温妤体谅她。 这件事中最懵的是谢瑜。 晚上,谢瑜打过来电话,开篇便是一长串的疑问,最后落在了一句:“你怎么又气萧老师?小婉说今天挂了你的电话后,萧老师都站不稳了。” 她和叶敏被李婉带着,如今也开始喊萧温妤老师。 没有什么瑰奇的故事,只是对门打工仔之间的惺惺相惜。 阮盛意骤然握紧了拳,张开嘴,这才发现自己声带都在颤抖。 “你说话啊?” 阮老板很想说话,可她说不出来,喉口像是死死塞了一块海绵一样汲取了她全部的水分,嗓子干涩到连呼吸都变得嘶哑。 萧温妤,站不稳? 她有没有其她的事情,是不是最近太忙了,还是说…… 阮盛意不敢深想,她怕这一瞬的冲动会拉着另一个人陪她一起面对地狱。 那些地狱中爬出来的阴魂,她独自面对,好不好? 她试着呼了一口气,松开拳头,道:“……谢瑜,这两天多关注一下店里来来往往的人。也,也关注一下对面,小心一些。” 谢瑜微愣,“发生什么了?” “有人发了我和萧老师的合照,在她店里拍的。” 阮某人顿时也觉得萧老师这个称呼听起来比萧老板好听多了,顺嘴便一起叫了起来。 谢瑜腾就站起来了,“高清□□?” “……打了一半的码,但也有人在评论区说了我的名字。” “这个世界上叫阮盛意的多了去了,好了,放宽心。我会盯着点的,但是萧老师那边恐怕有点难进……”谢瑜语重心长道:“小婉说,萧老师真的气极了,你到底说了什么?” 阮盛意:“我说,能不能拜托她帮忙删掉所有的照片。” 谢瑜:“然后呢?” 阮盛意顿了顿,她把不准能不能说,但她也确实想听一听别人的看法,她现在实在太过于迷茫无措了,她说:“萧老师说,连一张打了码的合照传出去,都不能接受吗?”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阮盛意长叹一声,“我没办法。” 为了所有人的安危,她没有任何其她的答案。 “你这是始终过不去你心底的坎儿才对。” “……我怎么过?” 蓦地,阮盛意好似听到了叶敏的声音。 叶敏:“我就说她缺恋爱培训了。” 李婉:“阮老板真是初恋啊?” 阮老师彻底呆傻,“喂?谁在听?” 谢瑜:“什么?就我在听啊!”话虽如此,但用胳膊肘捣人,让人离她远些的声音却是一点都不小。 阮盛意呵呵冷笑,“谢瑜,你这个月的工资……” “什么?听不清,信号不太好,人太多了,喂喂喂——” “啊,您要一杯溺亡?我们可以做,老板,回头聊哈!” 阮盛意:“……” 被这随意一岔,她的心情竟然莫名平和了许多,手指点着点着就停到了萧温妤的那一栏。 她还没有给萧温妤备注,萧温妤的头像就是她的微信名的扩写,皎洁的月色在波光凌凌的水面上泛着柔和的光。 这样的照片,一般都是萧温妤自己拍的。 阮盛意下意识点开头像,将亮度调高了些,忽地在岸边发现了很多熟悉的物件 她摩挲着画面,在记忆的深处搜寻着这些东西,一点点探寻着,忽地…… 阮盛意疯了一样地从床上跳起来,随便套好衣服,拽过一旁的大衣裹在身上,一边下楼一边叫车,到门口时网约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邺城师大旁边的那条小河,麻烦开的快一些,谢谢。” 车还没停稳,她快速跳了下去,快步走向一个她在网上经常搜出来看的地方,对比着手机上的画面,微微调整着自己的方向。 渐渐的,熟悉的画面重叠在了一起。 阮盛意看着眼前的景色,又看着手机里的图片,渐渐的,渐渐的…… 她无力地垂下手腕,泪水登时就盈满了她的眼眶。 那些她在手机上无数次看过的画面,向往的画面,她渴望却不能来的学校,此时此刻就在两个地方,达成了统一。 阮盛意低低地哀鸣一声,虚脱地跪倒在地,泪水登时淹没了整个人。 她忽然想起来了九年前的那个夏天。 彼时高三刚刚毕业的阮盛意回到家,恰对上一双清明到黑白分明的眼睛。 阮清似乎是掐准了时间难得清醒,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又盘了盘枯躁的头发,坐在房间的中间,长期营养不良而泛了黄意的消瘦面颊上,一双眼难得明亮,正含着笑看她。 阮盛意推了推眼镜,艰涩道:“妈……” 阮清拍了拍身旁的沙发,唤她过去。 枯槁的手腕附了上来,轻轻抚摸着阮盛意的手背,温声道:“安安,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吗?” 是了,那时候她还叫阮安。 安心的安,安宁的安。 却没有给她最爱的人带去一丝安心,一点安宁。 阮盛意抚了抚鼻尖,错开视线,低声道:“到了,邺城师大。” 阮清瞬时便颤了起来,拍着她的手,不断地说:“好啊!太好了!太好了!给妈妈看看,好不好?” 阮盛意埋着头,道:“我扔掉了。” 阮清愣住了。 阮盛意:“咱家是这个情况,你的身体又离不了人,她们都不管你……” 阮清却是激动地甩开了她的手,干枯的嘴唇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唇齿间只剩短促而迅速的“你……”的音色,一双清明的眼眸迅速变得浑浊。 十八岁的阮安扑了过去,紧紧拥住自己的疯妈妈。 她害怕,却早就已经不害怕了。 她恨,但她更爱,她知道这个人是为了谁,所以她更不能放手。 她近乎渴求地说:“妈妈,你多清醒一会儿好不好?妈妈,你为了我,好不好?妈妈,你看看我,好不好?” “我有考大学的本事,我问过了,只要我拿到毕业证,我以后想什么时候考都行,邺城师大我一定会去的,好不好?” “妈妈,我真的离不开你,妈妈……” 所有人都唾弃她的母亲,只有她知道她的妈妈有多爱她,只有她知道,那一瞬间,她的妈妈颤抖着唤她的名字,唤她安安的那一瞬间,她放弃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半年后,阮清离世。 阮清离世后两个月,家里的老房子刚好在一条重要的规划中的交通线上,上面来征房,赔了阮盛意二百万。 2017年初,阮盛意背井离乡,背着所有的钱,离开沙城。 现在是2024年,阮盛意终于见到了她梦寐以求多年却始终没有勇气来看的学校,看到了她喜欢的人在这里留下的痕迹。 但她这一次,已经没了飞扑过去紧紧拥抱着她的勇气了。 阮安可以少年意气,去做一些不顾后果的事情。 阮盛意没有资格,强迫另一人来陪她一起承担后果。 就像邺城师大旁边的这条河上的粼粼夜景,上面雕刻的是她们错过的岁岁年年—— 第34章 李婉蹑手蹑脚地推开照相馆的门, 又轻轻地关上门,松了一口气。 “去哪儿了?”女人有些疲惫的声音便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你已经和对面的几个人混的相当熟稔了啊。” 李婉听着自己的心脏咚咚跳了三声, 这才喘过来一口气,转过来讪讪笑道:“老师,我就是过去问问有没有推荐的酒。” 萧温妤自灭了灯的阴影中缓步走出, 侧撑在吧台上,一手按着自己的额角,微阖双眼,温声道:“我也不是什么幼稚园的小朋友了, 限制你的人际关系,以后放心大胆的去。” 李婉抬手二指并拢在额角划过, 比了个收到,而后小跑过来扶住萧温妤的胳膊, “萧老师,我扶着你上楼吧?今天好累, 你又没吃什么东西,早点睡。” 萧温妤的眼睛缓缓撑开,长而卷的睫毛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 在苍白的脸上勾出了为数不多的色彩, 亦是平添了几分脆弱。 她颤了颤嘴角,轻声道:“睡不着。” 这让站在一旁的人心脏都抖了两抖,忍不住在心底嚎叫:阮老板你糊涂啊!你怎么可以让美人伤心!什么理由都不可以让美人伤心啊!! 萧温妤不会读心, 也无瑕分神读心。 她头晕的厉害, 也只能借一借李婉的力气, 扶着自己上楼。 李婉看她搭了些力气过来, 忙稳稳当当地扶着她, 两个人走走停停地上楼,走的很慢。 倏地,李婉小心翼翼道:“我刚刚在对面,其实有听到谢瑜和阮老板打电话。” 萧温妤轻嗯一声。 李婉鼓了些勇气,道:“好像事情就是挺严重的,谢瑜姐姐都直接说会盯着接下来几天来来往往进店的人了。” 萧温妤顿了下来,良久,勾唇冷笑一声:“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阮老板向你求助了,还是向我解释了?” 她挣开李婉的手,独自走上二楼,站在衣装镜前才凄冷开口,道:“她既然不想我们管,那就少管她们的闲事儿。” 李婉终是没有将剩下的话讲出来。 她也没什么立场去讲,只能在心底祈祷一个,替阮盛意祈祷着平安符。 又在心底叹道,温柔姐姐生气了好有威力啊!今天她真的见识到了!但是也好让人心疼,有一种破碎到捡不起来的美感。 过了一会儿,她都准备下楼下班了,贴好照片的萧老板突然开口,“她几号回来?” 这个她不言而明。 李婉忙道:“听说是六号。那天我请假的话,老师你要不要休息一天?” 萧温妤退后两步,看着自己的照片树,叹了一口气,“到时候看吧。” 心情听起来略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但李婉也把不准这个好了一点点的度在哪里,手指扣了扣衣角,想了半天…… 想不明白。 大人的世界,真让人难以理解。 她不知道,人的生气与难过其实有额度的。 萧温妤早就已经用完了自己的额度,此时此刻不太有力气和阮盛意生这莫名其妙的气。 如果。 她是说如果。 今天晚上睡觉之前,阮盛意愿意给她打电话解释一句,那她就不生这莫名其妙的气了。 萧温妤瞪着漆黑的天花板,很久,久到今醉都没人了,她也没有泛上来多少困意。 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失眠了,以致于这会儿她的脑子竟然还有些疼。 手机在这时响起来,她想着阮老板在内地怎得这个点还不睡,也没看名字,划开了电话。 是林斯沐。 萧温妤听到那一声喂的时候,就已经想挂电话了,但林斯沐抢在她之前快声道:“别挂。” “滚。” “别,我求你了,我错了。” 这倒是稀奇,林大小姐主动说错了。 萧温妤捏着手机,不出声,不应答也不拒绝,就想听听这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狗牙。 果然,林斯沐说:“小妤,你可不可以来帮我做个证明。” “证明我在和你的婚姻期间,没有在外面乱花钱,挪用……” 接下来就不是萧温妤该听的东西了,她几乎是瞬间挂了电话,甚至放弃了再说一次滚的权力。 她要像诸葛璟所说的那样,让自己永远且始终地待在事件的外围,永远不步入林家这谭浑水,如此才可以彻底保全自己。 萧温妤忖了片刻,给家里发了信息后,彻底关了手机。 今天晚上,谁都别想再来拖她和她的安琪下水。 被林斯沐这则插曲一闹,她困意更少,心底对一些不可言说的痛感的渴求正随着困意的消减而疯狂上涨。 毕竟那是唯一对她有效的助眠方式。 这听起来荒谬至极,但却是真的。 萧温妤转过身盯着柜子,陷入沉思。 良久,她轻叹一声,选择向她的身体基本反应认输低头。 她可以不睡觉,但是她的宝宝不可以。 * 六号转眼就到。 今醉的门被推开时,谢瑜正在擦吧台洗shake杯,随口应了一声欢迎,但没有得到回答。 她抬眼看过去,悍然退后一步,“我去!鬼!” 阮盛意如今这个憔悴又失魂落魄的模样,讲她是鬼也完全不过分。 阮盛意轻轻撩了撩额前的碎发,缓缓呼出一口气,沉声道:“这两天还安稳吗?” 视频虽然被删了,但评论区的嘴是堵不住的,照片每流传一次,她的心脏就好像被人握紧了一次,钝痛一次。 她甚至不知道该回来。 谢瑜绕出来,接过她肩膀上的东西,“你放心好了,这两天没有任何的事儿,一切安稳如常。” 阮盛意一颗心稳了稳,道:“那就好。” 叶敏恰在此时绕了出来,无奈道:“老板,你真的需要冷静冷静了,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可能我们也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但……” “至少不能拖着别的人陪你一起难过。” 阮盛意默了片刻,转身向外走去。 叶敏拦下想说话的谢瑜,摇了摇头,“她总要说开的,不然对她对萧老师都不好,不是吗?” 谢瑜欲说还休,最终只能叹一口气。 萧温妤店里刚送走一人。 今天李婉不在,她的身体状况也有点堪忧,只好将一些可以调整的人都向后推了推,只有实在推不开的人排了期,这会儿也拍得差不多了。 她收拾好自己的布景,活动了一下肩膀,转过身,就看到一个憔悴极了的人正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她。 女人黑茶色的长发都失了色彩,一双眼里清明不在,反倒是有几分浑浊,看着她,唇瓣动了动,轻道:“对不起。” 萧温妤扶着柜台,笑了笑,“你哪里得罪我了?何须来道歉。” “我们不就是门对门的邻居,你做邻居做的很好,还替我看上了安保。多少钱?我这儿也得给谢瑜和叶敏发点保安工资啊。” “……”阮盛意捏了捏拳,道:“这个事情很复杂,你可不可以听我讲一下?” 萧温妤晃了晃,从柜台后绕出来站在她面前,微微仰头,看着那张有些憔悴到沧桑的面庞…… 说不会心疼是假的,可很多事情不是心疼了就可以解决的,也不是心疼了让步了就可以缓和的。 她说:“阮老板的过去很复杂,我这两天陆陆续续也有所耳闻。” “可我也不是个多么干净的人,我的身上背着的东西同样复杂。” 她抬手抵上阮盛意的心口,听着耳旁颤抖的呼吸声,微微错开那道彼此心知肚明的目光,垂下头,任凭头顶的光在眼下撒出一片阴色,让本就无甚血色的脸更加苍白。 没有用口红装点的唇瓣抿了抿,沉声道:“阮老板,我没力气一次次和你消耗在过去里,你也没力气一次次和我身上的痛苦与不堪对抗。如果我们靠近彼此,总会消耗对方的话……” 她叹了一口气,终究是不忍讲出多么残忍的话,轻声道:“在我们想好之前,我们都不要轻而易举地再走出下一步了,好吗?” 如果没办法真切地抱团取暖,那不如各自保持着清醒与理智,在自己的生活里试着去慢慢变好。 阮盛意抬起手,想要握紧抵在胸前的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握,又该怎么说。 萧温妤说的是没错的。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生活,也更不知道该怎么让萧温妤面对这些,她们只能彼此内耗。 讲出那个答案太简单了,上唇轻碰下唇,甚至不需要太复杂的音腔共鸣,三个字就可以被轻轻松松地推出来。可那样太不负责,对彼此都不负责。 她们心知肚明,她们狠狠克制。 于是,阮盛意微微点头,“我会好好想,想明白的,谢谢你。” 萧温妤虚弱一笑,“不用谢,我要下班了。” “阮老板彻底想明白之前,也可以来二楼找我,问问我。” “好。” 离开照相馆,阮盛意还有些恍惚,神色迷离又茫然,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在今醉门口的桌子上坐了下来,整个人陷进了椅子中,试图去放空自己,试图在放空的前提下找到答案。 忽地,一个人推门进来,“请问这里是今醉,对面是第四种原色的照相馆吗?” 阮盛意还很烦,轻嗯一声。 那人嘿嘿一笑,鞠着躬说:“打扰了,打扰了。”言毕,关上门就走了。 等了几秒,她忽然意识到不对,猛地起身险些和谢瑜撞到一起。 谢瑜:“怎么了?” “这两天会有人来问这儿是不是今醉吗?” “……她们不瞎。” 蓦然,灯灭了。 谢瑜:“诶,今天没说停电啊,备用电源在哪儿?你是不是没交电费?” 但另一人已经拉开门,极快速度钻了出去,搅得门上的装饰物哗啦啦作响。 阮盛意撒眼看过去,整条街灯火通明,旁边的饭店亦是人来人往,这条街上只有三家店铺灭了灯,今醉,今醉右边的便利店,和对面的照相馆。 阮盛意只觉得一时之间心如擂鼓,呼吸都被剥夺了一瞬。 便利店老板也站了出来,看她出来便要走过来,但阮老板没空理她,她摸出手机隔着一道门开始给谢瑜打电话,人则是直接小跑着穿过马路推开第四种原色的门。 果然没锁,萧温妤会休息,但不会这么早锁门。 第一次停电时,萧温妤问她总闸,她避而不谈,是因为这边商铺的电路排布的时候跟有病一样,好几家的总闸是并在一起的,如果一个跳了闸,或是被板了,其她家不可避免也会跟着一起跳。这事儿已经反馈了很久了,但小城市,不出事儿就不会有人来整理,糊里糊涂也就过下去了。 但这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她交代谢瑜去看总闸,而后挂了电话,点开手电筒,“萧温妤!你在哪儿!你在楼上吗?” 她一间一间地看着,一楼没有。 通向二楼的楼梯就在她眼前,萧温妤反反复复问她要不要上去看看的二楼就在眼前。但阮盛意没时间深想,她抓住扶手一连跨了几层台阶,几乎是猛冲了上去,吼道:“萧温妤,你理我一下!!!” 可还是无人回应。 不如说,有回应,只是不是声音。 手电筒扫过去,很快发现了二楼躺倒在地的女人,阮盛意被吓得手脚具是软的,跌扑过去,手机已经拨通了紧急联系电话。 她试图扶着萧温妤坐起来,但手中的手机已经接通了县医院的电话,急诊医生的声音在满是电流音的话筒中那么的不清晰,犹如仙乐。 “你好,我这里有人晕倒了,景华路商业街,第四种原色照相馆。” “好的,您先不要移动患者,可以把患者的头偏向一侧以免堵塞呼吸道,这边救护车已经出发了,有其她症状吗?” “我……”阮盛意想说话,但失去焦点的目光震颤着扫到了一片…… 惊人,却有些看不清的东西,但看不清依旧惊人的东西。 那是什么? 焦点渐渐凝实在那棵绘制的很漂亮的大树之上。 耳旁的电话还在催促,“您好?还在吗?如果不知道怎么描述症状,说一下现在的状态也好。” “口鼻有东西流出吗?身体有不自觉的颤抖吗?……” 医生的话忽远忽近,环绕在阮盛意的耳边,她却无力去思考,讷讷道:“我不知道……”—— 第35章 阮盛意跟车这一路都是浑浑噩噩的, 她鲜少有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可这一路都是神游天外一般地木讷。 医生向她问询既往病史,她只能也只会呆愣着讷讷道:“不知道, 不清楚。” 只有在救护车上时,那个医生在调出来了萧温妤的病例存档后低吼着说怎么不早说,这药用下去孩子还要不要了的时候, 阮盛意回了神,冷冷询问:“难道不应该先保大人吗?孩子有那么重要吗?” 医生沉声道:“有效用一样的药物,能减少对身体的伤害,还是尽量减少一些吧。” “我们并不是要保住孩子, 而是要保护母亲,不然更痛苦的一定是母亲。” 阮盛意忽然又觉得这个世界太过荒谬了。 母亲。 这个词怎么就能平白无故地束缚了一个人呢?甚至连接受治疗时, 都因为这个身份,而要有所保留呢? 她的眼前好像始终有那棵树的影子, 还有黏贴的整整齐齐的诸多照片,一张一张, 向着正中间那张黑白照片归拢。 再蠢的人看到那张黑白照片也会明白那是什么,所以…… 这就是萧温妤一直以来难以开口的东西吗? 萧温妤想瞒着她吗? 好像没有。 她们一起去吃那个诡异的粥底火锅那天,她们关系好一点那天, 还有刚才, 萧温妤都在问她要不要去二楼看一看,要不要去二楼…… 看一看她的秘密。 阮盛意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这么看下来,这件事还不能怪她“敬爱”的萧老师了, 得怪她自己, 怪她自己是个偏偏在这种时候还是个“不解风情”的笨蛋。 呵呵。 怪不得说谢谢呢。 心有点凉了, 于是人就冷静了。 她渐渐回了神, 一抬眼, 她在急诊室门外,对面有一位医生正盯着她看。 阮盛意向后一倒,自嘲道:“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看她直到刚刚还在折磨自己,直到刚刚还在思考应该怎么对待萧温妤。 呵呵。 医生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这个意思,寻到一旁坐下来,冷静开口道:“我叫黄芷淇,妇产科医生。” “那你应该进去,不应该坐在这里。” “不需要,她已经醒了,这会儿不太用的上我,我想和你聊一聊。一会儿我们会开单子,患者可能需要在院里住两天,她这次昏厥时间有点长,为了她的安全以及孩子的健康,需要做一些全面的检查。” 阮盛意不想听,但她的耳朵还是帮她接受了这些信息。 黄芷淇见她不说话,继续说:“她在我这里建的档,刚好今天我值班,和你聊聊吧。” 阮盛意挡了她的话头,仰视着头顶惨白的顶灯,泠泠道:“我不是孩子的另一个母亲,和我说没有用。” “你是她的朋友吗?” “邻居。”她坐直过来,双手叠放在身前,一双眼被灯烤得通红,“才认识没几个月的邻居。” 她狠狠咬着那两个字,好像这样能发泄干净心底的那些痛苦与烦闷一般。 不行。 完全不行。 黄芷淇沉默片刻,敲了敲椅子,叹了一口气,“那你认识她的朋友吗?她不愿意提供任何有关家人的信息,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事情继续发展下去。” 阮盛意呼吸颤了颤,认命地合上眼,道:“你和我说吧。” “不可以透露患者的隐私。” 我可去你…… 阮盛意心底的怒气彻底被这个阴阳怪气的医生点炸,她跳了起来,一步便冲到了黄芷淇的面前,揪住她的衣服,压了声音吼道:“说吧,我是她的女朋友,可以了吗?可以了吧!!” 黄芷淇仰头看她,微微一笑,“我猜也是你,她的手机壁纸。” 阮盛意愣了,紧握着衣袖的手也缓缓松开了去。 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黄芷淇已经工作了十几年了,小情侣们之间的事情她看的多了,看到阮盛意这一系列的反应,再想一想萧温妤平素里的状态,心底对目前的情况也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温温一笑,很快找到了开口的方式。 黄芷淇:“她瞒你了这件事,你肯定很生气,这是你的权力。不过,你先坐下,听我讲一些注意的事项,这样之后如果你想和她和好,那不用再看她晕倒一次。如果不想,你也可以转达给她的母亲。” “……我什么时候有资格谈和好与否的事情了?”阮盛意冷笑着说,坐在一旁,“你说吧。” “首先,你要戒烟。”黄芷淇严肃道。 这也是从那张手机壁纸上看来的? 阮盛意疑惑地偏了偏头。 她什么时候在萧温妤面前抽过烟? 见她不答,黄芷淇也不再挣扎于这个话题,她看了眼急诊的门,微压低了声音,道:“这次晕倒是因为她有很严重的孕期营养不良,因此还有严重的低血糖和贫血,上一次来检查时我已经提醒过她了。” 阮盛意暗道:那样糟蹋自己的身体,没人盯着就什么都不吃,或者只是糊弄一下自己的胃,能不营养不良吗? 黄芷淇:“同时,她应该是有入眠障碍,据患者自诉,她应该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睡眠不足五个小时了。” 是啊,过了中秋之后她就调整了下班时间,过了零点就下班。每天晚上她下班时,萧温妤也才刚刚睡着,她起来去寻找早餐,萧温妤却已经清醒很久了。 她还以为萧温妤是个铁人呢。 心里忍不住的贬损,但心疼却也渐渐漫了上来。 这个傻女人,怎么就自己在这儿硬撑呢?多说一句,向她求助一句,是会要了这个傻女人的命是吗? 眼眶又红了一圈,需要阮盛意双手撑着自己的脑袋,这才不至于从椅子上跌下去。 但身体早已抖若筛糠。 黄芷淇轻轻拍上这个在她眼里还是小姑娘的人的肩膀,沉声道:“但这两个都不是目前最紧要的。” 阮盛意猛地捏紧了拳。 这两个还不重要?那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她听到另一人继续说,“目前最重要的是,她的妊娠期抑郁症,如果解决不了这个……” 阮盛意猛地抬头看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唇瓣张张合合,缓缓说道:“……其她的治疗也不会有太大的效果。” * 在急诊简单的处理后就转到了妇产科的病房。 县级医院不讨人信任,春城附近又有北市这个发达城市,选择在春城住院的人不多,因而这个多人病房也空落落,像个单人病房。 不知道是医院的静谧环境,还是身体难得补充上了充足的营养,护士从病房里出来时告诉在门口的这两个人,患者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黄芷淇又简单检查了一下,叮嘱阮盛意盯一盯输液,有事儿按铃,就去忙自己其她的病人了。 没有人在意阮盛意今晚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连她自己都有些恍惚了。 她生气吗? 她生气的,气萧温妤瞒了她这么大的事儿,这个女人哪里来的脸说她瞒了事情的?哦不对,那会儿她好像也说她自己了。 那她心疼吗? 她当然心疼啊。 黄芷淇领着她走上来时,两个人又聊了一些。 阮盛意问她,就不能劝萧温妤放弃这个孩子吗? 黄芷淇撩了撩头发,“我是产科大夫,流产不归我管。更何况,怎么会没说过呢?但患者很爱她的孩子,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抑郁症可能会更严重。” 阮盛意沉默了。 母亲对孩子的爱,是从一个小小的胚胎就已经开始的吗? 值得吗? 她不知道。 她靠在门口,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听着手指嘎嘎作响,试图抚平乱七八糟的思绪。 抚不平。 甚至被电话铃声吵得更烦,是谢瑜。 谢瑜:“我看了监控,确实是自己跳的闸,是隔壁的冰箱短路了,一下子把咱两家的带上去了,确实巧合。” “那个人也查了一下,监控看不出来,但她一直直走离开了这条街,接下来这段时间我都会关注一下两边的。” 阮盛意轻嗯一声,听着不说话时的电流声,试图寻找一丝安宁。 良久,谢瑜忐忑开口:“老板,你还好吗?小婉都和我们讲了,那你要是接受不了的话……” “别出去乱说。”阮盛意直了直腰,放下抵着门的腿,又重复一遍,“别出去乱说,她瞒着肯定有瞒着的道理。” 谢瑜懵了,嗯了一声。 阮盛意:“她情况还好,不过需要在医院静养两天,我没有小婉的电话,你转达一下,让她安排好后面的事情。” “没事的话,挂了。” 阮盛意挂了这边的电话,又打通另一人的电话。 “老师,拜托你个事儿。” 陈越歆嗯哼回应。 阮盛意:“帮我盯一下林斯沐,如果她再出现在你的店里,给我打电话。” 陈越歆:“她蛮久没来的了,听说也没去其她店里哦。” 阮盛意随意一嗯,又按了按自己的手指,“你盯着就好,我就求你这一件事。” 是什么时候寻到了一丝安宁呢? 是谢瑜说,如果她接受不了的话。 接受不了什么? 孩子? 可她还挺喜欢小朋友的,如果是萧温妤的小朋友……似乎也挺喜欢。 萧温妤有宝宝了? 好像也可以。 她接受不了的好像只有,萧温妤为什么这样瞒她,还这样伤害自己。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最内侧的病床,护士贴心地拉了帘子,只有一点点惨白的楼道光,和一点点凄冷的月色,交映在萧温妤本就苍白无血色的脸上,连那头栗棕色的长发都救不了她的温度。 好冷。 她是睡着了吗?阮盛意看着那个连睡着了都蹙在一起的眉心,没忍住,轻轻抬手揉了揉,试图揉开那股愁云。 她接受不了的是,分明是不开心的,分明连睡着了都会难过,萧温妤,你为什么要强装开心,为什么要逼迫自己,强装开心。 她把双手塞进自己的脖子里暖了暖,待双手都温暖了些,这才颤抖着手拉开萧温妤的衣袖。 医生说,患者自诉有些恋痛,需要靠痛感才能入睡。 痛感能从哪里来呢? 从衣袖下的这些被划得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伤口中来,最新的还有着新鲜的血痕,被划绝对不超过一天。 阮盛意崩溃了。 她无声地哭着,颤着手轻轻抚上萧温妤那已经有了一定的弧度、但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的小腹,哑声道:“你的妈妈真的很爱你,你也要爱她,你一定要爱她……” 你不要离开她。 因为,你也许真的是她唯一的支柱了。 那一瞬,哭泣的不只是阮盛意,也是阮安。 还有,静静地躺在那里,但一滴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的萧温妤—— 第36章 营养液中途换过一次, 打完之后已经差不离凌晨一点了。 萧温妤是在拔针的时候醒的,眼底还泛着晶莹,让环胸站在一旁的阮盛意心都软了一瞬。 是做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噩梦, 还是心底的恐惧已经深入到了这种程度? 护士拔了针,简单交代了一下就离开了,于是空荡荡的病房里便只剩两个人。 阮盛意靠在窗口, 微微折腰,拦下了大半月光。 她方才折腾自己的员工来送了次衣服,一套她的,一套萧温妤的。 阮盛意此时就换了一套整洁的衣服, 宽大的白毛衣罩着两条穿着休闲裤的搭在一起的长腿,长发披散在身后, 整个人看起来清泠泠的,似月上仙, 不苟言笑,不染凡尘。 目光在空中碰撞一次。 萧温妤的嗓子还哑着, 也不敢看她,盯着不远处的房角,哑声道:“阮老板……” 阮盛意认命般地叹了一口气, 松开胳膊, 走过来,轻轻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我气你一次, 你气我一次, 公平了。” 萧温妤凉凉一笑。 阮盛意到底是讲不出来什么重话, 她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道:“睡吧, 我在这里,安心地睡吧。” “先睡饱了,休息好了,咱俩再聊咱俩的事儿。” “渴的慌。”女人软了声音,有几分娇弱。 “……” 阮盛意绷着一张脸出去替她接了温热的水,放在最敏感的脖子里暖了暖,确定温度是合适的后才进屋,坐在床边,冷着脸把床摇起来些,又把杯子递给她。 反正她今天别想看到一点好脸色。 至少现在别想。 萧温妤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地啜饮着。 栗棕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缓缓落下,挡住了她全部的神色。 鬼使神差,阮盛意抬手撩开了垂落的碎发。 恰与一双正在偷偷瞄她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偷偷瞄她的人忙收回眼神,轻咳两声,“咳,谢谢你。”声音里的沙哑感终于没那么重了。 阮盛意动了动嘴角,洌声道:“不用谢。” 她想问,这个谢谢和之前的谢谢有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谢谢是什么意思。 之前的谢谢,那些不合时宜的谢谢,又有什么意思。 但她有点讲不出口,最终也只能牵了嘴角,沉声道:“睡吧。” “……你那儿带皮筋了嘛?头发,有点烦躁。” 阮盛意递给她。 萧温妤拢过自己的头发,在发尾轻轻一约束,叹道:“我都想剪了这,太不方便了……” 阮盛意扶着她的胳膊,颤了颤嘴角,低声道:“别剪。” 萧温妤微愣,“什么?” “……别剪,我……总之,先别剪。” 阮盛意顺手接过碎发,用手指当梳子,轻轻拢了拢,低声道:“别剪了,别为了孩子牺牲那么多了。” “不值得。” 萧温妤微微勾了勾唇,双手合在身前,轻声道:“这些事情哪里能用值不值得来形容呢?” “那还能用什么来形容?”阮盛意埋着头,替她扎好了头发,“那还配用什么来形容?” 空气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阮盛意沉着脸放平病床,看萧温妤躺好了,这才去按灭床头的小灯。 女人再次用虚弱的声音开口,是她转过身去准备拉窗帘时。 透亮的月色已经划过窗棂,只剩一点点尾巴,泛着冷光,让本就宁静的病房更显得安宁。 萧温妤向来以温柔为底色的声音此时也染了几分月色的凉,轻道:“我爱她,她应该也是能感受到的,那就够了。” 阮盛意猛地握紧了窗帘,肩膀微微颤着,目光落在窗玻璃上的倒影。 就只有一点点。 很模糊。 根本……看不清楚。 却也是因为这份模糊,在阮盛意摘下眼镜后更是隐晦不清,看不清讲这话的究竟是她的好邻居,还是曾经那个让她“恨”到了极致的疯女人。 她扶着窗台,背对着病床,咬牙切齿道:“能感受到啊,当然能感受到了。” “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能感受到你的爱,她会看到你为她付出的所有并将之记在心底,永远地记在心底。” “你不需要担心她会误解你的行为,因为永远不会,她一定会很懂事,懂事到天然地会靠近你,能够理解你的所有行为,并且依靠你。哪怕不理解,她也会天然认为你是对的,你是正确的,因为你永远爱她。她爱你,就像你爱她那样,你永远爱她,那么她也会永远爱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抖,话语之间的梗塞与泪意愈发浓厚,整个人都趴在了窗台上,从身后就能看出来她为了站着付出了多少力气。 萧温妤偏头看她,看到泠泠月色让她的背影——哪怕只有这么几步的距离,看起来也孤寂极了,落寞极了,亦是,可怜极了。 她上下唇轻轻碰着,试探着说,“阮阮……” 可这像点燃引线的最后一滴火种,这让阮盛意的眼前模糊了。 是安安吗。 她又开始幻听了是吗。 怎么这么巧呢,怎么在今天让她幻听到了来自八年前的声音呢。 “安安,妈妈不疼,你陪妈妈出去走走好不好?” 彼时,蓝白色的病服罩在女人瘦弱的身上,甚至有些兜风。 阮安沉默着抱着愈发清醒的女人离开病床,放在租借来的轮椅上,又取来衣服,一件一件搭在女人的身上,看厚重的衣服压着本就干枯的人又折了些腰,心底更涩。 可阮清什么怨言都没有,她抓了抓阮安的手,“床头柜里还有我让你带来的包,一并拿过来吧。” 阮安洌声问:“那是什么?” “过户的材料,妈都花过钱了,今天下午就能办好。” 阮清轻轻拉过她的手,牵着少女走到她的面前,看她乖顺地蹲下来,轻轻抚摸她的头顶,又摸着短发有些发硬的发尾,轻声道:“以后,就是妈妈依靠着安安,而不是安安依靠着妈妈了。” 以后有多久。 依靠有多久。 如果真的有以后,就应该撑到房子拆迁,撑到她们的生活好起来。 如果真的想依靠,为什么不能再多一年,哪怕只有一年,她就可以带她离开沙城。 骗子,都是骗子。 于是依偎着窗户的人猛地转过来,似跌似扑,撑在床侧,一双眼中燃燃地烧着怒火。 她压抑着声音,却依旧是从喉咙中挤出了低吼,“那你以为她会感激你吗?” 萧温妤沉默了。 阮盛意冷笑道:“她会,她会用一辈子感激你,然后用一辈子恨自己。” 家庭幸福的人啊,你以为爱是互相宠爱,于是相互感激吗? 不,在无限的付出与无望的回报前,爱是痛苦,爱是恨,爱是绝望,爱是一辈子的负担。 如果没有我,她会不会开心一点。 如果没有我,被打的时候她应该会逃跑吧。 如果没有我,看到那些画面时,她会不会自己离开,而不是为了衣柜里的她,和那个人厮打。 如果没有我,她就不会独自守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抱着哭个不停的孩子,用自己的一生去等待一份所谓的完美的家庭的虚假的承诺了吧。 如果…… 爱深埋在短暂的人生中,而恨如影随形,在每个失眠的深夜变成质问自己的尖刀,一刀一刀,捅得她一身鲜血淋漓,喘息不得。 阮盛意握紧了一旁的被子,冷道:“你永远强装坚强,你们永远强装坚强。你以为强装坚强会让孩子觉得妈妈很强吗?不会!只会让孩子觉得自己是个错误,如果没有她妈妈是不是就不用强装坚强了,是不是就不用为母则刚了,是不是就不用去背负那一切了。”声音愈来愈高,愈来愈颤,最后的最后,几乎是咬着牙说:“你可不可以,先爱一下你自己啊。” 啪嗒。 一滴泪落在了惨白的被子上。 在颤悠悠的呼吸声交杂中,依旧清晰可闻。 那一瞬间,她看到的不是眼前这个在朦朦月色下苍白无力的人,更是很多年前那个穿着病号服的人。 她终于鼓足了勇气连走带扑,跪倒在女人的面前,握着她的手,颤着声音说:“你可不可以,先爱一下你自己。” 蓦地,一双泛着凉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阮盛意瞬间失了声,只剩下愣愣地看着她。 “我会试着去爱我自己的。”比常人体温要低些的呼吸轻轻罩在她的面前,“阮老板呢,要不要试着爱一下自己?” 萧温妤低声咳嗽了两声,于是一双眼中盈了些雾气,虚渺渺,却也让她的话多添了几分时代感。 萧温妤的声音真的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像是旧日的收音机,也像旧时的日历,因着病气带了些沙哑,更像是时间留下的痕迹,穿过时空来,轻声道:“爱不是负担,如果爱变成了负担,那另一个人也会很痛苦。” “她希望你快乐,所以她不会后悔,尽管这个过程会有些痛苦,可对爱人者而言。” “在看到自己爱的人茁壮成长,快乐生活时,所有的痛苦都不再是痛苦,是爱的前摇。” 阮盛意看着那双眼睛,清透的瞳孔中满满当当都是她。 她问:“可那也是痛苦,不是吗。” 萧温妤不再躲这道热烈的目光,她低声道:“是啊,爱是痛苦的,是绝望的,可也是快乐的,是满足的。” “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爱也是。在收获极致的爱之前,总会遇到极致的痛苦。如果你只看到了那层痛苦,是不是辜负了那份真诚的热烈的亲切的爱,呢?” 向来清明的眼睛出现了一丝迷惘。 这在萧温妤的意料之中,她大概知晓了阮盛意先前那句轻松惬意下的早就已经失去了双亲,背后是怎样的绝望与哀嚎。 她柔声说:“网上常有一个话题,说觉得母亲没有自己会更开心。错了,拥有了你们,她们也是真的开心。” “遇到你,我也是真的开心。” 她轻轻拉过这个惊惧而茫然的人,泛着凉意的手指轻轻按在唇角,一点一点,划过那一道的泪痕,慢慢擦去。 一点一点,跨越了茫茫的时光,擦去了刻在灵魂深处的泪痕。 “好好睡一觉,好吗?” “晚安。”—— 第37章 过分强烈的情绪爆发很耗费精气神, 以致于次日旭日高升,阮盛意才被楼道里嘈杂的往来声吵醒过来。 她坐起来时还有些茫然。 凌晨发生的一切太光怪陆离,好像一场梦, 梦里好似有很多人在和她讲话,讲爱讲恨,讲苦讲痛, 可最终都归为了一个人,化为了一个人影。 是躺在另一张床上的这个人。 阮盛意抬手抚了自己的唇角,好像就是从这里开始,那双泛着凉的手一点点抚了上去, 擦掉了她全部的泪痕,又拭去了眼底的泪光。 她是看着萧温妤睡着的, 看她在月色下陷入一片沉静,而后拉了窗帘, 又恍惚地寻了一张空床,躺在一旁。 这就过去了一夜啊。 她简单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放缓了动作,轻轻拉开帘子。 看来昨晚耗费的精气神不只是她一人的,萧温妤也还陷在深眠之中, 扎好的头发有些散了, 脑袋微微偏向一侧,露着另一半洁白而脆弱的脖颈。 这样的动作是很容易激发人的保护欲的,如此脆弱, 如此美丽。 阮盛意坐在床旁的小圆凳上, 沉默地看着她。 萧温妤, 你为什么总是能直接看透我。 你这样, 我想和你冷战都做不到, 甚至是想和你冷一些都做不到。 这种熟悉的失去主权的感觉,一次次地出现在她和眼前这人之间,偏偏她还甘之如饴,被气成这样还愿意留下来,陪她一夜。 如今太阳出来了,理智便回来了。 理智回来了,她这被瞒了这么久的气愤终于是战胜了心底激越不平的情感,再一次成为她思考的主旋律。 ……算了。 阮盛意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没办法对萧温妤生气了。 她摸出手机,昨晚发的信息有回应,这会儿又震了两声,催她去拿。 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是她叮嘱店里值白班的服务员帮她拿些早饭,再带两套换洗衣服,以及一些能及时补充能量的东西。 她还没时间搜的更多,只能照着昨晚黄芷淇讲的东西大概准备一下了。 这会儿冷静下来了,她搜索了一下,很快下了一个有相关信息的软件,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 可是这个软件要填的信息太多了,想看什么东西之前还需要填预产期算孕周,可她哪里知道萧温妤的预产期在哪一天。 她看了会儿,干脆合了屏幕,预备一会儿问完萧温妤再说,恰好此时也走到了病房门口。 阮盛意装好手机,推开门,一道人影却极快速地扑了过来,紧紧抱着她。她忙抬手扶了扶这人,免得两个人站立不稳,再晃倒下去。 心底却软了许多。 萧温妤声音有些抖,道:“我以为你走了。” 连抱着她的胳膊都有些抖。 阮盛意心底更软,绷了一路的弦兀自柔了许多,一颗心缓缓加了些速。她轻轻回抱着她,温声道:“我去取早饭了,你醒多久了?” “刚醒……” 萧温妤后知后觉有些羞愧,坐回床上时侧脸从耳垂红到了脖子深处。 但另一人却没再看她,也没有评价方才的行为,她只是沉默着拉开小桌板,将两个人的早饭一起摆好,这才撤去遮挡阳光的窗帘,让晨曦的暖光撒了一室的温暖。 暖光照着,脖颈深处的红渐渐退了些。 阮盛意沉声道:“我昨晚问过,可以吃,吃完之后再去做些检查……” 她冷静下来了,声音便也恢复了往日如松声般的清雅透亮,泠泠声响,总是有些神奇的让人安心的魔力。 她就用这份让人安心的魔力,一点点将昨日黄医生同她所讲一一转述,甚至也没有避讳那个手机壁纸的事情,于是萧温妤更是底气不足了。 最后,阮老板十分有骨气地说:“所以,我盯着你,吃饭。” “同时,你答应我了,会试着去爱自己,我盯着你。” 萧老板难得落入下风,拿过碗筷,看着面前并不油腻的饭菜…… 她胃口挺好的。 阮老板是她的调节器,总能排空那些郁结之气,让她吃得下,睡得着。但她不打算现在就告诉阮盛意,她要累计累计,然后多多地夸这个人,狠狠地夸这个人。 也等到她们的关系再缓和些的时候,她好更认真地夸她,而不需要避讳什么。 萧温妤夹着菜,软了声音,“那,壁纸……” “看过了。”某人理直气壮,“昨晚你睡着的时候,我偷偷看了。” 某些人硬是把偷偷讲的那么大义凛然,让萧温妤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藏的太深,太不应该。 她咳嗽了两声,捏紧了筷子,“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换。” “不。”阮盛意拒绝了她,“挺喜欢的,留着吧。” “天天看美女,有助于宝宝长成我这样的清冷感美人,而不是被某些黑心肝的坏人带着,天天绞尽脑汁算计美女。”她恰好剥好了鸡蛋,递给刚被小菜呛了几口的萧温妤,沉声道:“这个也要吃。” 萧温妤喝了口水,这才缓过神来,诧异地看着阮盛意。 这个人今儿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格外的理直气壮,格外的横冲直撞。 但她还是要反驳的,她试着反驳道:“没有天天算计美女。” “嗯。” 嗯是什么鬼?? 某个人提了提唇角,“挺好看的。” 她吝啬地给出了自己的夸奖,“不愧是你。” 萧温妤:……这个人到底怎么了? 阮盛意:“我让人送了两套衣服过来,一会儿你也换一下。我比你高,那个裙子应该会有点长。” 她顿了顿,道:“不许笑。” 这可到了萧温妤擅长的领域了,她柔柔一笑,道:“怎么会嫌弃呢?阮老板的衣服,怎么都好看。” 阮盛意:“嗯。” 萧温妤:嗯到底是什么意思?她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碰着那么大的情绪波动后直接变成了木头的,不会是波动傻了吧?! 阮盛意懒懒抬眼一扫,又提了提唇角:“那张照片的原图,发我一份,只许发我一份。” 萧温妤:“好,没了吗?” 阮盛意:“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比终于能在萧温妤面前拽一张臭脸更好玩的事情了吗? 她是一定要夺回自己的主动权的,这一次,她一定要牢牢把进度握在自己手里,绝对绝对不让萧温妤带着走了! 沉默和冷漠一直持续到了阮盛意送萧温妤进了超声检查室。 她到底是有些绷不住了,背对着超声检查室的门无声笑着,身后忽地传来萧温妤唤她的声音。 “咔哒。”好清脆的一声响。 萧温妤扶着门框,疑惑道:“什么声音?” 阮盛意扶了扶自己险些错位的下颌关节,沉声道:“怎么了?” 萧温妤弯了弯眉眼,轻笑道:“医生说,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和我一起看一看。” * 阮盛意的衣服不像萧温妤平日里穿的那么暖洋洋的,总是卡其色暖棕色的,她的衣服要冷很多,给萧温妤的这件分体长裙就是很冷诮的黑白拼色。 只不过陷在白色的病床里,倒也没那么明显,反倒衬得躺着的人更加苍白。 阮盛意捏了捏拳,移开自己盯着人看的视线,尽量保持平和心态去看仪器上的画面。 医院为了方便另外在床后放了一台屏幕,黑白的画面正中,小小的姑娘正在一抖一抖。 看的人心都要萌化了。 阮盛意沉默着垂下手,轻轻握住了另一人有些不安的手,讶然的目光碰撞了一瞬,而后温温一笑,共同看向了对面的仪器。 恰好,医生带着柔笑,温声道:“宝宝,来给妈妈打个招呼。” 黑白画面中,一个小小的白点晃了晃。 医生噗嗤笑了一声,叹道:“她真的好乖哦。” “再打几个嗝,活动活动。” 小鱼形状的家伙确实听话,闻言又开始一跳一跳,在机械的声音里都能听到她的打嗝声,轻轻晃着的白点向外界传达着自己目前很好的消息。 萧温妤抽了抽鼻子,自昨夜开始的忐忑不安终于在此时安定下来几分,同另一人相握的手不轻不重地捏着,蓦地,被另一人握住。 “不许打扰我。”那人目光都不带转的,直直盯着屏幕,声音泠泠。 萧温妤:……? 阮盛意不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板板,好奇问:“那个小点是她的手吗?还是腿?” 医生:“腿儿还不太明显,那个是手。她现在大概就枇杷大小,比手掌大点,很多都还看不清。” 阮盛意:“我看那个网上有很多可以看到脸的彩色的,那个是什么?” “三维彩超,不过孕妇上次来建档时做过了那个检查了,这次就不需要再做了。” 阮盛意:……好遗憾。 萧温妤还在看她同医生问这些信息,心底正暖,忽地,女人转过来幽幽冷冷地盯着她看,眼底的幽怨快要满溢而出。 萧温妤再次打了一个问号。 回到诊室,黄芷淇已经等了良久,她拿过b超单,翻看着,幽声道:“还好没事,但孩子发育多少会受你的身体影响。一般来说,进入三个月都需得增长个一到两公斤的体重,你没有那么严重的孕反反应,体重却不增反降,再不干预的话这样的情况还会有。” 萧温妤有点心虚,轻咳一声,搁在桌上的手还没收走,另一人又补了上来,轻轻攥着她的手,而后沉声问:“该怎么干预?需要吃什么营养素吗?” 萧温妤今天实在摸不准她的意思,心底忐忑,犹豫道:“你不需要……”做这么多的。 但今天,另一人只消得一眼瞥过来,她就失了继续说话的气力,看着她真的像她的家属一样,同医生仔细沟通着诸多问题。 姣好的侧颜带着一层软绒,在光下泛着暖光。 叮叮咚。 是心跳的声音,不绝如缕。 待阮盛意能问的问题差不多了,黄芷淇叠了叠手,道:“再调理一天身体,明天需要做一些抽血检查。不过问题不大,今天可以回去了,也可以再住一天,你看?” 阮盛意沉吟片刻,道:“在这儿吧,不然我今天没办法盯着她。” 黄芷淇笑了一声。 一旁的当事人疑惑看她二人,“我呢?” 阮盛意:“你要回去吗?” 萧温妤:“……听你的吧。”—— 第38章 及至傍晚—— “阮老板……”萧温妤看着那个从保温袋里取着盒饭的人, 温软了声音,“你可以不做这么多的,如果你真的很不愿意。” 阮盛意顿了顿, 疑问一声,“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为什么? 萧温妤勾了勾手指,隐隐绰绰地叹了一口气。 她一开始也以为阮盛意是故意作弄她, 和她闹着玩,毕竟昨夜才那般情绪爆发过,有些不好意思也是正常,她能理解。 可这样过了一天了, 阮老板一整天同她讲的话就是,该出去走一走了, 该吃饭了,该吃点东西补一补了, 该出去走一走了,其余时候便是绷着一张本就冷冷清清的脸坐在一旁看着手机, 应她的话语时也只是随意嗯了两声。 往日也未曾发觉她这般喜欢手机。 也是,往日也未曾真切地同她待一整天。 倘若有那般难以宣之于口的过去,痛到麻木时, 去沉迷一下手机, 倒也……正常。 萧温妤轻轻咬着下唇,喟叹一声,低声道:“没什么, 就是担心你会不开心。” “嗯, 是有点。”阮盛意听着另一人骤然重了些的呼吸, 垂下头, 开着外卖的饭盒, 温声道:“今天才发现头发褪色了好多,下一次不想染黑茶了,褪色好快。” 她暗自挑了挑嘴角,为又成功逗弄了萧温妤而偷偷开心。 萧温妤顿了片刻,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人实在作弄她,抬手便揪住了这人瘦削的侧颊,忿忿道:“看来阮老板对这件事接受程度很好啊,那让我来揉一揉。” “不。”阮盛意平静地看着她,抬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从自己的脸上取了下来,按在桌上,“我不接受,我还在生气。” “但你先吃饭。”她把饭盒推到萧温妤的面前,“你好好吃饭,我视情况减免怒火值。” 萧温妤:…… 她的这位好邻居,自从早上和黄医生详聊过之后,严格执行着少食多餐的要求,一顿饭的量总是很小的,到一下午可不只是一顿的,就像现在,她的面前虽然只有十个饺子,但一旁的袋子里还放着些水果,预备当她二人的夜宵。 萧温妤默了片刻,还是拿起了筷子。 阮盛意又挑了挑唇角。 这样才对,要好好吃饭。 看来现在她就须得这样绷着一张脸去“恐吓”萧温妤才行。 早上问到萧温妤的预产期后,她都查过了,现在才刚刚十二周,这个周数,正常来说萧温妤应该要胖一到两公斤的,结果还瘦了两公斤多,这得是把她自己虐待成了什么样子才能做到啊! 这样不行,她必须得哄着骗着,先将这人身体的亏空补上来,才能允她出去做别的事情,不然再晕过去可怎么办?医生说了,长时间昏厥次数过多的话,会影响小白枇杷的发育。 那个小白枇杷好可爱的,萧温妤不珍惜,她珍惜。 好吧,萧温妤也挺珍惜的,她更珍惜! 毕竟那好似就是曾经的她,只是她的妈妈没有遇到心软的老板,而是遇到了一生的浩劫。命运之神再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能和萧温妤相遇,她又怎么能不珍惜呢…… 阮盛意掩在镜片下的长睫轻轻抖了一下,重重压下后又缓缓抬起,将泪光压回眼底深处,沉默着打开自己的饭盒。 萧温妤:“……你为什么可以吃这么香的?还要在我面前吃??” 阮盛意莫名看她:“又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不也是你吃清淡的,我吃这些重口味一些的嘛?” 萧老板抿了抿唇。 她的胃口在昨晚过后好了许多,看到美女陪着一起吃饭就更好了些,偏今天开始要少食多餐不说,阮老板已经让她吃了一天的清汤白水了。 怎么可以这样。 她想吃肉。 她隔空点了点浮在红油上的鸡块,“阮老板,想吃这个。” 阮盛意好笑看她,轻轻撑着下巴蓦地贴近她,轻声道:“萧老师,你这是撒娇吗?” 萧温妤:“……”是就是吧,总之她想吃那个。 可无情的筷子轻轻按在了萧温妤的筷尖之上,女人弯了弯眉眼,轻道:“不可以呢。” “萧老师,我还在生气,你也不想明天我继续生气吧?” “……这话是这么用的吗?” 阮盛意挑了挑眉,“不然呢?” “……” 萧温妤歇了一口气,低下头,勾过自己的头发。 可阮盛意哪里有一点生气的样子,阮老板生气的模样她又不是没有见过,今次这分明是借着生气这个理由逗弄她,处处牵制她。 真的是。 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块过了水的肉放在萧温妤面前,还有女人颇无奈的忍痛割爱的话语:“给吧。” “这都没味道了。” “你的胃不好,原先那是中辣,你吃不了。” 萧温妤扶了扶额,认命道:“你不应该是妹妹。” 阮盛意没搭话,只是垂下眼眸,沉静地看着她。 又想到了中午趁萧温妤睡着,她同黄芷淇的对话,对话的核心留一个,昨晚说的那个什么抑郁症,需要用药吗?还是怎么才能好? 隔着手机屏幕她都能感受到黄芷淇的无奈,黄医生说:“不太能用药,很多药都用不了。它和产后抑郁相同也不同,更多是突发的激素问题和心理问题,没办法对症下药,更多是靠心理干预治疗。” “如果她的情况渐渐好转了,那说明陪伴也许就足够了。” 阮盛意蜷了蜷手指,反问:“可是有些问题不解决,堆在那里始终是钉子,尽管人在慢慢变好,万一爆发了呢?” 黄芷淇的正在输入中闪动了良久,最后,道:“我不是心理医生,我推荐你问问精神科的。但,每个人心底总会有一块疤痕,割不掉也不能割,不如慢慢遗忘。” 好完美的一句废话鸡汤。 可气人的是这话偏偏是对的。 毕竟许久以前的萧温妤沉默而寡言,总是一副活人微死的模样,可最近的她好似确实慢慢在变好。 如果这时候提起来过往那些烦心的事儿,莫名给心底那道伤痕添了几笔新血,她总觉得有些得不偿失,也许还会适得其反。 可那些伤痕连带出来的一些东西,不仅仅是萧温妤心底的刺儿,也是她心底的刺儿。 比如,初见的那天,她去而复返到底是想做什么。 中辣的砂锅鸡被阮盛意吃的没滋没味,最后顶着微微有些红肿的嘴唇收了两个人的盒饭时,萧温妤凑过来看了几眼,道:“不行你也别吃这么辣的了,对嘴巴不太好。” “萧温妤。”阮老板忽地开口。 另一人愣了愣,“怎么了?” “今天,你开心吗?” 目光抢在话语前抬了起来,于是抢在眉眼弯弯前看到了萧温妤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茫然,紧随其后的才是温煦,扬了声音:“开心啊。” “今天一直闷闷不乐的,不是阮老板吗?” 阮盛意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声,暂时放弃了寻找答案的计划,坐到一旁,“那就休息一会儿吧。” “你打算干什么?” 阮盛意从塑料袋里拿出来一个苹果,平静道:“谢瑜给的,她说陪床一定要削一个苹果,不然不够有仪式感。” 果然又逗笑了萧温妤,她侧靠着床,笑着说:“那阮老板会不会一刀不断地削苹果皮呢?” “当然。”阮盛意垂下眼,手指抵在刀尖,平缓地削着均匀的苹果皮。 笑话,这可是她平时给客人炫技常用的手段,若是连这点基础的都不会,她这个酒馆也没必要开了。 她呼吸沉稳,于是另一人的呼吸也渐渐稳了下来。 良久,阮盛意削下来了一道宽窄一致薄厚均匀的苹果瀑布,放好刀又擦了擦手,抬眼后才发觉另一人靠在床上睡着了。 食欲的再次觉醒,困意的渐渐恢复,这些都是人的身体和心灵慢慢恢复健康的标志。 更何况,她睡着了也足够好看,哪怕是纯素颜,睫毛也足够长而翘,渐渐暖起来的皮肤带了些许的血色,似躲进了头发的帽子中。 阮盛意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侧颊,却和一双有些茫然朦胧的眼睛碰到一起。 她温声道:“睡吧,我不会走的。” 不会让你焦急到靠不顾自己的拥抱来确认我存在的实感。 * 次日的检查也很顺利,医生拿到检查的结果后仔细看了下,给两人下了让人安心的医嘱,却也叮嘱道:“如果之后再一次出现这样的长时间昏厥的情况,就需要做一些脑部的检查,到那时就需要用到一些带有放射的仪器了,所以……” 她看着萧温妤,语重心长道:“这次别再满口答应,回去之后却糟蹋自己的身体了,有什么事情总能说清楚的,试着说一说吧。” 萧温妤默默捏了捏手指,应了下来。 阮盛意又和医生独自聊了一会儿,最后提着一个袋子出来,同坐在门口等她的人微微对视又错开目光,平声道:“走吧,回家。” 萧温妤跟在她身后,挑了唇角:“阮老板问的比我这个当事人还久,问什么呢?”目光却是忍不住落在了那个袋子上。 “问转院的事儿,我不信任县医院,回头转去北市的市院比较好。” 萧温妤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没有车……” “我有,两辆,够用了。” “我不开剁椒鱼头。” “……” 萧温妤感觉自己从这阵无语中读出了一句话:你还挑上了?嗯? 再想一想阮老板平素里无语的模样,更可爱了,遂压低声音笑了笑。 好在今天确实不是剁椒鱼头,不然萧温妤都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那辆小车了。 开车这一路是寡言的,但萧温妤的心底却是舒适且温柔的。她坐在副驾,感受着较之往常更为平稳的车子,心底兀自升起一阵暖意。 她的好邻居,真好啊。 春城不大,县医院到她们那条商业街也不过十多分钟的车程,看着停车场愈来愈近,萧温妤预备收起安全带,另一人稳稳地将车停靠在路边,抬手按住了她的手,目视前方,平声道:“萧温妤,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第39章 咚咚咚。 是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 萧温妤看着窗外逐渐西垂的太阳, 在天边散着最后的橘红,那点橘红灼烫着她的眼睛,点点滴滴, 烫的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安全带,缓缓呼出一口气。 横竖最大的秘密都已经被知道了,阮盛意还能问些什么?不过是问问过去, 问一问这个孩子,亦或是问一问林斯沐的事情。 她的好老板好生体贴,在病房时顾念她的身体,只是绷了两天的脸, 硬生生将这一肚子的好奇憋到了这会儿,等到了确定这一切都好的时候, 这才这样忐忑地问出口。 萧温妤想了想,道:“我自己讲吧。” 阮盛意微讶看她。 讲什么?这人难不成有什么读心术, 知道她要问什么? 可女人对着她微微一笑,眉头凝在一起便有了一重化不开的愁雾, 剪水秋瞳中盈了一层渴求。 于是她也讲不出拒绝了,向后一靠,平声道:“你先说。” 萧温妤偏过头, 目光虚虚实实地散落在门把手上, 轻道:“最初,是七月份多。林斯沐从外地回来,我想了很久, 和她说离婚。她却和我说, 这次出去看到了很可爱的小朋友, 如果能有一个我们两个人的孩子, 是不是可以不离婚。我拒绝了。” “那天晚上我喝了点酒, 翌日她才告诉我她昨晚递给我的水里有提前化开的药,我想吃避孕药,又被她限制自由,她说陪她演一场戏就同意离婚,我那时只想离婚,也没有去深思,更没有想到所谓的吃药也好,不是因为她想要宝宝……” 萧温妤吸了吸鼻子,鼻头已然泛了红色,声音也越来越哑,摇摇欲坠的泪珠悬在下睫上。 她哑着声音说:“是因为她要给她的追求者编造一个家里有管的很严很黏她的妻子的戏码,玩起来的时候才会更刺激。” 阮盛意看不下去也忍不下去了,她绷着一张脸想问的不是这个,想要的也不是这个效果。她探过手,轻轻擦掉眼尾的珠色,心疼道:“别说了。” “不,要说的……”萧温妤按下她的手,按在中控台上,而后直直地用一双潋滟水眸看着她,道:“我没告诉林斯沐这个孩子的存在,她问我时我说那次的药没有成功。因为这个孩子只是属于我的,只是我的宝宝。” “彼时我没有再建立一段亲密关系的打算,可我……大概是因为从小长得很好吧,我觉得我可以养好这个孩子的,在我自己的家里,毕竟这个孩子看基因也是以我的为主,她就是我的孩子,不会和林家有任何的瓜葛。” 萧温妤轻轻咬了咬下唇,道:“我会把她养的很好的,一定的。” “你会的。”阮盛意试着抽了抽被按着的手,无果,无奈一笑,抬起另一只手越过中控台,轻轻抚在她的脸侧,温声道:“一定会的。” 这么温暖懂得爱人的人,怎么会养不出来可爱的孩子呢? 时间都默了一瞬,橘黄的阳光又坠一寸,自前玻璃投进来,却只勾勒了半张脸的光景,同眼尾的红互相衬着。 白皙的面庞上便有了一道生机盎然。 养了两天,确确实实有了点鲜活气息了。 所以,须得多养养。 阮盛意静静地看她,寡言片刻,待她泪光渐退,温了声音道:“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她并不担心萧温妤同那个什么林大小姐还会有什么勾连不清的事情,也不担忧这孩子在萧温妤心底的地位和存在,毕竟就像那天晚上她想到的一样,这孩子是萧温妤重要的依靠,算得上是她的所有,自然,不会让旁的人去拿这孩子做要挟。 她担心的,是她自己。 阮盛意说完那句话后便沉默了。 萧温妤主动讲出了一些过去,本没有必要,其作用讲到底也不过是想要安她的心,尽管两人如今的关系,还只是比好朋友略进了一步罢了。 这就显得她接下来的问题有些不识时务,又有些破坏此时这旖旎气氛。 萧温妤也意识到了目前这份忐忑,她轻轻离开这双捧着她的手,自己给自己擦着泪光,嘟囔道:“那你不早说。现在我心底最深重的秘密都被你知道了,你要替我保守秘密啊。” 她勾了勾唇角,笑着说:“那你说吧,我听你说。” 她用最笨拙的方式,替阮盛意减轻着心理的负担,温温柔柔地告诉她,别怕,你说吧,我都可以回答。 阮盛意捏紧了拳,道:“那,八月份那会儿。” 萧温妤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呼吸陡然一重。 于是阮盛意缓缓掀了眼皮,直直看她,看着那双含着水光的桃花眼,沉声道:“你为什么,去而复返。” 这个问题是一个概括性的问题,其下还有几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主动亲我?为什么又在我偏头拒绝后,讲一声谢谢。 后来的谢谢她如今已然明白了缘由,唯有这一声,她不明白,也不理解。 但她不需要尽数诉诸于口,她相信萧温妤能懂她的全部心意,也相信萧温妤如果想说,会将答案全部都告诉她。 她直视着女人的剪水秋瞳,其内慌乱一瞬,茫然一瞬,而后又渐渐平静下来,挂上了一道笑意,“这么久不提,我以为你全然忘了。” “那是我的初吻。”阮盛意平静道,却换来了极惊讶的目光。 萧温妤下意识退了半步,道:“对不起,我……” 阮盛意没让她真的退开,她追上去,轻道:“所以,你可以给我解释。” 她轻轻握住另一人的手,“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初吻还在也不是因为什么保守纯洁,这些之后再说。现在,你先回答我。” 这次才是真的准备回答,因为失落浮了上来,萧温妤翻过手掌,同这人掌心相贴,得了温暖的推助,适才缓缓开口:“那天,我是想找点理由堕/落一次的……” 阮盛意的心狠狠揪痛了一下,眼圈霎时泛了红。 萧温妤错开她的目光,低下头,抿着下唇,道:“那时候我在想,我从小得到的教育都是温良恭俭让,是要做一个正直而善良的人,做一个好人,因为好人有好报。” “可为什么上天没有给我好报?” “我在大学入学时遇到的林斯沐,她比我大一届,但我俩同龄。那时候她真的很会玩啊,她陪我拍外景,给我当模特,我们两个人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我知道她心不定,所以一直没有说过定下来的事情。” “是她主动提的定下来,因为她的妈妈想让她定下来。她又说想让我在家里待着,不要出去继续拍照了,我就把房子搁置了,在家待着。然后,我的噩梦就开始了……不过那不重要,只是让我发觉,好像活的像她一样堕落才会开心,所以我去了今醉。” “但我发现我没办法。” 萧温妤说着,轻轻环上自己的小腹,身体更曲,像是要把自己埋起来一般。 “在点单时我顾念到了她,虽然那时我还不知道她有没有出现在我的肚子里,毕竟那段时间的我情绪不好,生理期也很乱,可我还是避开了酒精。我想说要不然试着抽烟,但又不敢,于是觉得自己很没用,干脆坐在那里发呆。” “然后,你出现了……” 萧温妤还清晰地记得初见那天的感受,女人穿着黑色长款风衣,单肩挑着包从门外走进来,从光中走进来,冷漠而平静的目光一扫而过,甚至都没有刻意停留。可也是这样的一个人,率先注意到了她的不开心,带着饮料坐在了她的对面,那般生疏而忐忑地撩拨她。 她想,酒精和烟都不可以的话,Xing可以吗? 那个东西,不美好但荒唐,却是很容易让人沉沦其中,至少在彻底空白的那一瞬间,她不会再去想那些过去的痛苦。 可这个笨拙的撩拨者却在最后一刻又收回了触角。 两次都在最后一刻收回了触角。 就是两次的克制,最终让萧温妤清醒过来,否定了自己的所谓的堕落计划,她看似四平八稳地离开了更衣室,却在出了门后落荒而逃,那一整晚都睡得极不安生,同样也看到对面的窗口,醒了睡,睡了又醒。 她问心有愧,实在是问心有愧。 也是从那天起,在她试过了很多的东西后,她突然发现,最好用的工具是痛,把心脏上的痛一点点转移出来,一点点痛就可以换来很多很多的安逸。 萧温妤讲完了,而后彻底陷入了沉默。 她想了想,补了一句:“对不起,利用了你。” 在另只手伸过来时,她静静地待在原地,不动也不躲避,静看这人要做什么。 做什么她都接受,这是她应该的。 可那只手只是轻轻搂过了她的脖子,安抚一般地顺着后脊,阮盛意的声音此时此刻是那般的让人安心,静道:“真是有够傻的,那么多堕/落的方法,居然只想了烟酒和xing,xing还知道找个美女下手。” 萧温妤:…… 阮盛意平静的看着她,任波涛汹涌,试图淹没两个人,她在浪底询问:“那现在呢,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震天的声响吵得萧温妤的耳廓发疼,在茫然中,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愣愣开口:“是,很重要的人了。”而后她才发现,那般震天的声音,是她自己的心跳盎然。 她看到阮盛意勾了勾唇角,似乎满足地笑了一笑,而后附身过来,拦下了她下意识的后退。 咔哒。 勒在肚子上的安全带忽然松了几分,压力便被新安装在椅子上的装置分至到了大腿两侧。 萧温妤诧异低头:“这……” 阮老板得瑟翘唇,“你这回答,朕心甚慰。如何,惊喜吗?” 萧温妤柔了目光,“自然是惊喜的,你什么时候安装的?” 另一人只是笑笑,平声道:“但我还没原谅你,等你身体再好一些,一起出去玩一次,我就原谅你。” 萧温妤哪里还能说什么,连连应好。 她看着这人向外倒车,疑惑道:“现在这是去哪儿?” 阮盛意熟练地拨着方向盘,正色道:“带你回家。” “我的家。”—— 第40章 说是回家, 萧温妤心底除了疑惑,还有几分憧憬。 疑惑在阮盛意平素里都是住在阁楼,没有听说她还有个房子啊?但阮老板既然说了回家, 她便对这个“家”有所期待,但也有些奇怪。 萧温妤:“你要回去拿东西吗?” 阮盛意目视前方,平声道:“萧老师, 我说的是带你回家,不是让你陪我回家。” 萧温妤:“啊?可是我……” 阮盛意皱了眉,不悦道:“你那边全都是刚装修过的板材,临街隔音不好, 对面还是个就算在冬天也能吵到凌晨一两点的酒馆,怎么好好休息?” 萧温妤被她怼的讲不出来话, 迟迟,道:“可是……” “你休息不好, 小白枇杷怎么发育?她不能永远都是个小白枇杷吧?我可跟你说,我比你期待, 她长出来我可是要第一个抱的!” 萧温妤:“……” 等会儿,等会儿,等会儿。 她错过了什么?为什么阮老板直接越过了她和这个小家伙结成联盟了??还有小白枇杷是个什么称呼?为什么就变成了她要第一个抱了? 萧温妤按了按太阳穴, 准备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解决, 她说:“她有名字,她叫萧安琪。” “安……”阮盛意晃了晃神。 她自是知晓安琪来源于英文名angle,是天使的意思, 可听到这熟悉的字, 心底多少是有些感慨。 倘若这angle翻译成了其她的汉字, 其内就是蕴含了再多天使的含义, 恐怕选用它做孩子名姓的人都会少很多。 阮盛意舌尖轻抵上颚, 松了一口气后道:“安好啊,安心的安,安宁的安。” 这一次,这个安字能带来它应该带来的庇护和温暖了,真好啊。 她反问道:“不过,小家伙知道吗?她同意吗?” 萧温妤因着方才的奇怪表现还在看她,闻言,低头拍了拍小腹,“我说了,不同意可以举手,她没反对。” 阮盛意嗤笑一声,“萧老师,我查了,胎动在十五六周多才有机会感受到,你这是欺负小孩儿。” “嗯,我的,就欺负了。” 阮盛意又是笑,这次的笑透到了心底,一点点驱散了她心底的霾。 也许,曾经有个人就是这样期待着她的到来,并且全身心地爱着她,真不错。 萧温妤又说:“另外就是,阮老板同我什么关系呀?宝宝出生,肯定是阿婆和婆婆先抱,怎么你先呢?阮老板还要陪着我一起吗难道?” 阮盛意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缓缓停下了车。 萧温妤骇然,“你不会要把我放下去吧?这是在哪儿?” 阮老板无语看她,叹了一口气后,道:“到了,我的家。” 她越过扶手台,蓦然靠近了萧温妤,近到甚至可以看清她眼上的睫毛,听到她的呼吸与心跳,听她沉了声音道:“我不收房租,换一个先抱安琪的机会,可以吗?” 她接受了她的孩子的名字,并且执拗笨拙地展现着对小家伙的喜爱和接受。 萧温妤抚了抚胸口,试图压下去乱跳的心脏,无果。 太近了。 太近了。 再近一些就可以复刻初见那日的盛景了。 萧温妤有些不敢看,脑海中逐渐空白,也忘了该说什么。 咔哒。 是安全带被解开的声音。 也是一盆冷水浇了下来,透心凉的声音。 阮盛意退了回去,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确认一切妥帖后开了车门,道:“下车吧,到了。” “离街上不远,走过去十分钟的路程,开车要绕道,但五六分钟就够了。” “对了,你回头可以把你阁楼上的东西都简单收拾一下,改日一并带过来。在那之前,先用我添置的东西吧,你的那一份我都查过,是符合孕妇使用标准的。” 阮盛意按了电梯,又随意道:“不过现在标准都越来越严了,基本上都符合,随便用。” 萧温妤这时才迟缓道:“你到时候如果在,想抱,当然可以抱。” 阮盛意哈哈笑了,“萧老师你还在想啊?” 萧温妤偏头看她,在心底暗道:难道你不想了吗? 可这张脸上的表情稀松平常,她看不太出来有没有什么变化,只能默默在心底又添一笔,又叹一声。 她真的有点摸不透阮盛意如今的想法了啊,还有那个出去玩…… “你先前讲的出去玩,是……” 恰好电梯到了楼层,阮盛意走在前面带路,微扬声道:“就是出去玩呀,萧老师要快快的养好身体,等你身体好些,我们就开车出去玩。” “去很远的地方吗?” 阮盛意缓了脚步,道:“不远,我们向西去,去看沙漠的星星。”- “我家挺远的,出来要穿过一个沙漠。但是也挺美的,如果你想去玩,我可以陪你去。” 萧温妤默了。 这份突如其来的邀请,好沉重,她有些不太担得起来。 阮盛意的态度似远似近,可她的行为却处处都像是伸出了一根稳健而强壮的绳索,绑在了萧温妤的身上。拽着她,拉着她向上去,攀上情绪的高峰,而后征服它。 好难。 但她忖了一忖,轻嗯一声,“好,我们一起去。” 阮盛意拉开房门,引着萧温妤进去,关好门后,柔声道:“开灯。” 暖色柔缓的灯光自玄关处一路开向客厅,向来者展示着房间内的布局。 萧温妤扫了一圈,“你做了全屋智能?” 她知道,也劝过赵雯和萧言月在家里装一套,可两位老人都以不想折腾为由拒绝了。 毕竟是小城市,年轻人不算多,有钱有折腾的心思的人更少,于是做这个的也算不得多。 阮盛意笑了笑,应下来这个询问,拉过一旁刻意做的高一些的凳子给她,道:“回头你的鞋放在上层柜子里,这样取用都方便。” “这房子我没打算出租,所以都是按着我自己的使用习惯做的,也懒得分柜了,这里凑合一下就好。” “拖鞋是防滑的,这套房是三室两卫两厅,五带六所以送一个小阁楼带露台。阁楼没装修,有一间客房被我改造成了书房,有床但没必要住。所以一间卧室一个卫生间,不冲突。洗衣机和热水器在主卫,你随便用。” 她絮絮叨叨地介绍着房间的大致情况,萧温妤便随着她的介绍欣赏着整间房的装潢。 整体是偏浅色的简约风,到处都显着干练与时尚,客厅的一角有一个旋转的楼梯,应该就是通向阁楼的。 但也没有一味的追求潮流,譬如厨房就没有“听信谗言”做成开放式或者半开放式的,依旧很好地做了分区,让整间房更好打理一些。 很快,走到了算是目的地的地方。 阮盛意忽然想起了什么,开门前挠了挠头,道:“这里是主卧,你一会儿不许笑。” 萧温妤敛回四处打量细瞧的目光,点了点下颌,“笑什么?” 阮盛意泄了一口气,“算了,你肯定会笑的。” 她拉开房门,奶白色的房间里首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大床和…… 床上的一只大粉兔子。 萧温妤想,也许在几天以前,阮老板邀请她来家里做客,她看到这只兔子可能真的会笑一笑,会说她可爱,可如今再看到它,心底只剩一阵阵讲不清涟漪的波动,一下一下,轻轻刮蹭着她的心,有点痛,也有点暖。 这只兔子,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到底在阮盛意的人生里担当了怎样的角色,这才让阮老板如此惦记着啊。 她走过去,握住垂在身旁的兔耳朵,低头看了良久,轻声问:“你抱过吗?” “装修好以后,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阮盛意随着一起坐在床边,“不过你放心,这里都差不离装修好半年了,早就把甲醛那些放干净了。” 萧温妤深深地望她一眼,挑唇笑了笑,转而整个人埋进兔子中,深吸了一口气。 阮盛意,阮老板,她的好老板,她这默默无闻却将一切都安排得尽善尽美分外妥帖的好老板。 如果这兔子对她那般重要,那再叠加一份气息,再叠一份温暖,可不可以让她更开心一些。 这也算是,她为数不多能回报阮盛意的了吧。 吸完兔子,萧温妤直起身,道:“你邀请我住过来?我住哪儿?” 阮盛意看着她,温了声音,“这儿。” 萧温妤错愕,“主卧?那你住哪儿?” 阮盛意轻轻握住她的裙角,轻道:“我没有刻意让你,但主卧太大了,又太亮了,我睡不着。” “倘若不是此事,我最喜欢的还是我的小阁楼。” 逼仄的小阁楼,只有一扇窗户的阴暗房间,床榻又小又窄,最多也只够一个人住,居然能被称为最喜欢吗? 萧温妤的呼吸抖了抖,缓缓平稳了呼吸后,竭力克制着自己想要拥抱阮盛意的冲动,轻轻握住她的手,道:“阮老板真的好优秀啊。” 话题跳跃的速度太快,阮盛意惊诧抬头,于是恰好撞进了满是欣赏的眸中。 心跳都凝滞了一瞬。 萧温妤却翻过手来同她掌心交叠握在一处,任暖意在掌中流淌,温声道:“七年的时间,对有些人来说连长大都不够,可阮老板却独自打拼出来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好厉害啊,也好优秀啊。” “萧温妤……”阮盛意看着她,又移开目光,低声道:“我不是好人,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萧温妤:“是非好坏我有评断,不许你说。” 她微微一笑,又说:“既是如此,让我看看坏人给自己的房间布置成什么样了,好不好?” 40-50 第41章 没有萧温妤想的那么顺利。 阮老板听到这个请求, 首先冒出头的表情是迟疑,而后是低落,闷声道:“要不然, 不看了吧?我的房间,我自己收拾就好。” 萧温妤不催她,只是轻轻握紧了她的手, “总要看的,都在一栋房子里住了,结果还不知道彼此住在哪一间可还行?” “……就在对面。”声音愈来愈无力。 萧温妤松了松手,微微挑眉, “让不让看?” 感受着掌心迅速抽离的温暖和冷空气倒灌带来的寒意,阮盛意轻叹一声, “好吧,那你……” 萧温妤:“我不笑, 一定不笑。” 就算是墙上都挂满了粉兔子,她也一定不笑! 她发誓! 阮盛意颤了颤嘴角。 她本意并非是不让她笑, 她想说的是,那你看了别太难受。 陈越歆看过,结局是两天都没理她, 完了还语重心长地把她训了一顿, 她不想萧温妤也像那个死女人一样训她,可又舍不得掌心这点温暖。 她偷偷合上手,又深呼一口气, 推开另一间的房门。 手, 便在此刻被猛然握紧。 论大小, 这一间绝对不比主卧小, 这套房子不算六楼一共是130多平, 三千九一平,是这个小城算得上昂贵的房子了,所以布局上也很有特色,被她改成书房那间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客卧,而这两间则都是差不离大小的主卧。 但阮盛意管自己这间叫客卧,因为没有主卧会选这么厚重的窗帘,在白天也能挡的一点光都没有,整个房间只有床头的一盏昏黄小灯,照着铺了一整床的小玩具们。 小玩具们,绕了一大圈,恰恰好围了一个人睡觉的空间。 阮盛意听到身旁人的呼吸陡然重了几分,相握的手也微微发着颤,良久,良久,她似终于泄了气一般,松开了手。 她忙说:“不压抑的,我喜欢这样的布局,你看我的小阁楼。” “压不压抑的你自己这不是很清楚吗?”萧温妤阴沉着脸,兀自走出两步,顿时感觉好似被阴霾笼罩一般,再抬脚都沉了许多。 阮盛意:“那……你拉开窗帘吧……刚好透透光。” 萧温妤失了言语。她向着卧室内走去,自然也能感受到身后这人向要挽留却又不敢拉她的忐忑,背对着她,轻轻挑了挑唇。 傻不傻呀,她像是那么不懂人心的人吗?还是说,对她竟这般不信任吗? 一想到这人竟怀有对她这般不信任的念头,萧温妤的心沉了一瞬,又痛了一下。 她的那些所谓的好人没好报,在阮盛意那些难以宣之于口的事情前,好像都没那么痛了。 她走到床边,微微折身,低声道:“阮老板真的好厉害好厉害。” “竟然真的像太阳一样,从黑夜中慢慢升起,一点点,带来光明和温暖。” 阮盛意的眼尾红了。 她看着善于观察万物长于洞察人心的人从一堆小玩具里抽出了一个极特殊的,一个有些残破古旧却非常干净的丑萌丑萌的兔子,轻轻抱在怀中,听到她说:“是这个吧,一切的开始。” 这只兔子是一只手缝兔子,形式陈旧,有点破,但非常干净。她是用一件有些粗糙的绒布包了棉花,缝出来的小粉兔子,手缝线的痕迹有些乱,可以看出来缝线的人并不长于手工。 这样一只兔子在这一众精美的小家伙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就像阮盛意这家伙,在这么一堆人里,是那么特殊。 很容易,就被人一眼看到。 萧温妤轻轻抚着兔子耳朵,手指一寸寸摸过,寻着兔子身上的残损,温道:“这些破损,我会修补。叫声姐姐,我帮你补。” 腰上忽然环了一条胳膊,女人带着几分犹疑的动作,却还是缓缓收紧了胳膊。 阮盛意要高一些,因而她弓了身体,这样才能把头埋进萧温妤搭在肩上的长发里,闷声道:“姐姐。” 温热的呼吸撒在萧温妤的脖颈,激荡了一层细密的疙瘩,又轻轻撞响了她心底的钟,惊起一只雏鹿,在心底乱蹦。 萧温妤呼吸都颤了一瞬,一只手按在这人的手上,调笑道:“好乖呀,小妹妹?” 阮盛意抬手拍了一下她的侧腰,闷声道:“别太过分。” “你凶姐姐?啧啧啧,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你要不要了解一下这只小兔子的来历。” “什么来历都逃不过这一声诚心诚意的姐姐哦。” 阮盛意已经讲不清自己这动作到底是为了掩埋自己的羞涩和脸红,还是借着这动作听到了萧温妤咚咚的心跳,推着她自己反倒是更进一步地脸红。 她松开怀抱,偏过头轻咳一声,道:“那年我十四岁,我妈……她有一天做梦,梦到了我抱着一只粉兔子,眼睛是两个黑纽扣,鼻子是一个那种圆的黄的纽扣,她就非要给我缝一个。” 她的声音愈来愈低,也不由自主地回忆着那年的冬天。 阮清是在那时候确诊的那个要命的疾病,不知道是怎么达成了平衡,她清醒的时长渐渐多了些,那年冬天的某个早上,她非要说她家安安有一只粉兔子玩偶,然后就要抢过她的衣服去缝。 那时候,她就那一件绒毛大衣,家里管着她们娘俩的人也烦了,那年就送了那一件过冬的衣服,过去的衣服又拿了回去,给家里的小孩穿。要不是邻居家的大妈给了她一件棉袄,她也很难度过那个冬天。 可时过境迁,这只兔子也成了后来许多个难以入睡的夜晚里,阮清留给她的唯一的慰藉。 手忽然被轻轻握住,萧温妤温软的声音在她耳旁轻响,道:“那我给她缝一件小裙子吧,要粉色的。” “毕竟没看过阮老板穿这样娇嫩的颜色呢。” 阮盛意看着那双没有过分探究欲望的眼睛,第一次觉得,她其实也可以多说一些。 陈越歆知道的多,是因为那时候的她只有二十岁,她不多说一点,陈越歆不会愿意留她下来,更不会教她做那些谋生的活计。后来出没在她人生里的人,近如谢瑜,对她的过去也只有一星半点的了解,深层的东西一概不知。 可她看着萧温妤,忽然觉得,她也可以多说一些,萧温妤也应该多说一些。 她张了张嘴,手却被轻轻捏了一下,萧温妤勾了眼尾,道:“叫声姐姐,我就帮你,乖妹妹?” 阮盛意:…… 不得不说,萧温妤确乎是很懂怎么带她走出情绪泥潭,仅这一句便拽着她脱离出来,心底只剩嫌弃。 这人怎么老想着当姐姐呢? 当姐姐,要付出的可是很多的。 当然,这个深刻的道理,一个多月后的萧老板才理解并亲身体验了一下所谓之代价。 至于现在…… 阮盛意软了声音,“姐姐。” “嗯,乖。”萧温妤抚了抚她的手背,“冰箱有吃的吗?” “这两天你也辛苦了,今天姐姐给乖妹妹做好吃的,你休息一下吧。” 阮盛意噙了笑,道:“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等下午要去街上看看吗?” 萧温妤轻嗯一声,转身离开了这间黑透了的小卧室,轻轻带上门,长久悬挂在脸上的笑意才松散了几分。 她没有叹气,也没有停顿,平静地走到了冰箱前,抬眼便在冰箱的反光中看到了一个好几天没有好好打理自己、格外枯槁的人。 阮盛意能够慢慢讲出那些深埋心底的恐惧,她可以吗?她给阮盛意提的那些,好像也只有表层一些,更深层的呢?上一段婚姻带来的那些深刻入髓的痛,林斯沐那个人留下的烂摊子,犹还历历在目…… 萧温妤轻轻抚上反光之中的糟糕透顶的面容,暗问自己: 你真的做好再进一步的准备了吗? 你真的敢于再进一步吗? 你真的想好,要拖着那个小太阳,一起面对你生活里的一地鸡毛了吗? 她咬了咬下唇,叹了一口气。 不过眼下,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她做饭还是相当不错的。 她进了厨房,而身后那倚着门框的人也直了身体,缓缓关上了房门。 萧温妤快速备菜,简单做了两个菜,又下了两碗面条,扬声唤阮盛意吃饭。 没有人理会她。 她把菜都焖在锅里保温,解了围裙,走到阮盛意的卧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还是没人。 不安顿时漫了上来,萧温妤道了一声抱歉后推开房门,却看到那人紧紧蜷缩在自己给自己垒的窝里,双膝收缩着,胳膊环在身前,抱着那只有些残破的兔子,眉头紧锁。 睡着了吗? 萧温妤按开小灯,看昏黄的灯在沉黑的卧房里点亮唯一的光,却不能暖透阮盛意的皮肤,眉窝紧紧挤在一起,简直要存下这世界上所有的黑暗。 真的累极了才会睡的这么快,可累极了也会在睡眠时做噩梦吗? 她轻轻按上蹙在一起的眉峰,试图揉开,却像惊醒了沉眠的人,引出一段讷讷吟语:“不要……妈妈……你再清醒一会儿陪陪我好不好……” 什么? 萧温妤心底微沉,按着眉心的手指都轻了一些,又恐惊出她的梦魇,轻声唤她,“阮盛意,醒一醒,你做噩梦了。” “阮老板?” “……阮阮?”上一次点燃情绪的好似就是这个词语,萧温妤便试着再唤一次。 果然,女人忽然拥了过来,哪怕神志不清尚在魇中,力气却是出奇的大,紧紧地拥着萧温妤,闷声道:“妈妈……你别走……” 萧温妤鼻头泛了酸涩,轻轻拍着她,道:“是姐姐,不是妈妈。” “叫萧姐姐,来~” 另一人意识本就在渐渐清醒,闻言,猛地僵在了原地。 萧温妤轻笑一声,“我不会笑话你的,饭要凉了。” 可身上这挂件似要同肚子里那小家伙比谁更无赖一般,抱着她,脑袋都要埋起来,闷声道:“你什么都没听到。” “……好,好,那起来吧?阮老板~” “……你,回头陪我去染头发吧。” 又是小孩要求,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幼稚呢? 萧温妤无奈又应下她的请求,这人才耍无赖一样松开胳膊,撑着自己缓缓坐直,又仰头打了个呵欠,这才转过来,一双带着雾气的初醒双眸无辜地看着萧温妤。 如果萧温妤早一点偏过头去看她,或者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她仰头打呵欠,她就能看到一双澄澈非常的眼睛,半点困意没有。 可惜,她没想到,也没赶上。 她起身轻轻拍了拍这人的肩膀,笑道:“这是有多累啊,不到一个点竟能睡的这么沉。” “快些出来,吃完饭再睡,对胃不好。” 阮盛意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驱散眸中的雾气,沉声道:“好。”—— 第42章 萧温妤那天到底是没能出得了门, 某位老板讲什么都要求她一定要在家里再休息一天,一定要确保她在家里也没有问题后,才能允她出门。 萧温妤也只好被迫陪这家伙看了一下午的电影, 恰好最近新出几个蛮有意思的片子,她一边看,一边钻研阮老板家这套智能家居的用法, 等电影看的差不多了,她也基本上学会了这一屋子的控制方法。 萧温妤靠在软枕上,查了一圈后,侧目看向身边人, 那人倚着沙发扶手,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下面, 抱着一个靠枕看的正入神。 她搁下手机,移过去, 轻轻拉了拉阮盛意的衣服,道:“你看我这样对不对啊。” 阮盛意疑惑看她。 萧老师清了清嗓, “你好,小木同学。关闭客厅窗帘,关闭电视, 打开空调调到26摄氏度。” 阮盛意看着还剩最重要的结尾但就这样黑屏了的电视机, 沉默片刻,勾起笑容:“很对呢萧老师,萧老师你看过这个电影吗?” 萧温妤沉浸在到处喊一嗓子的快乐中, 闻言, 头也不回道:“这不是刚上的?我还没……” 阮老板狠狠砸了砸靠枕, “那我的电影结局谁赔给我!!” 萧温妤抬头看她, 沉默地看着她, 蓦地,哈哈大笑。 如果打成文字发出去一定是能吵死人的眼睛的那种笑。 阮盛意也挑了笑,心底更是生出了几分庆幸。 沙漠玫瑰就是要生的热烈而喧哗才好看,好在她一直都是有足够耐心的人,她一定会一点一点温养这朵花,看她盛放,而后…… 偷偷摘进怀里。 她从来都是一个贪心的人,半分利都不会让给别人,不然也不会决然到直接背着全副身家逃离沙城,哪怕需要跨过一个枯寂的沙漠,她也从未退缩过。这次也一样,她要看她盛放,而后,只能为她而盛开。 不允旁的人(除了小白枇杷)来瞧。 萧温妤笑足了,捂着胸口顺了顺气息,道:“那我给你重新播放好不好?小木同学,打开电视,继续播放刚才的电影。” 阮盛意哼笑一声,“这才是对的嘛。” “你这家伙!” * 萧温妤再次到店里,距离她上一次过来已经过了五天了。 李婉那小姑娘一见她来,泪汪汪地就凑了过来,眼泪鼻涕一把抓地抱着她,呜咽道:“老师,你吓死我了!!从今天起我要盯着你好好吃每一口饭,排每一项工作,呜呜呜,吓死我了。” 萧老板今儿心情不错,专门挑了一套暖白搭卡其色长裙的内搭,外面套了一件暖棕色的加绒风衣和一条深棕围巾。但被李婉这么一哭一抱,她的深棕围巾算是直接下岗了。 萧温妤有些无奈,轻轻推了推她的脑袋,“好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别哭啦。” 她身边这怎么都是小泪人啊,一个一个哄下去,今天的生意还怎么做? 好在李婉很快止住了泪花,她擦着泪水,断断续续道:“老师,阮老板真的人好好啊。” 正在放衣服的萧温妤挑了挑眉,“怎么说?” 李婉抽泣着说:“那天晚上她跟我聊了好久,一直在宽慰我,说这不是我的问题。我知道我也有错,我应该多催你吃饭而不是老顺着你的脾气的,但是她一直说不是我的错,一直安慰我,还说只有我一个人的这两天会给我多发点工资。” 萧温妤越听心底越暖,心底那只雏鹿跳的也越欢快,可还是压了眉尾,扬声道:“你……?” 李婉忙说:“我没要!我当然没要,这是我理所应当的!” 萧老板抬手夹住她脸颊的软肉,冷道:“我是说,什么叫顺着我的脾气,嗯?”顺着两颊,还轻轻向上提了提。 她看着李婉泪汪汪的双眼里迅速攀升了一层恐惧,噗嗤一笑,松开了夹着她的手指。 她怎么会真的生气呢?况且这小家伙还给了她这么有效的信息,她哪里会生气呢。 李婉也意识到了方才那不过是逗弄,手捧着脸颊,笑出声,道:“老师这次真的越来越有活力了,真好啊!有活力的老师,才是漂亮的老师!” 她这话侃的萧温妤脸热,作势要敲她,女孩抱着脑袋躲向一旁,道:“老板,我去准备工作了!您慢慢看!” 萧温妤笑着骂她,这次的笑是从眼底而生的笑意,暖洋洋的,就和她身后偷偷溜进来的阳光一样。 她带着阳光,上了二楼。 今儿来还有一件事,就是收拾东西搬到阮盛意那个家里去。那二楼这棵树就很值得讨论了。 不搬,每天来这里拍照记录也不是不行,可她也有想看的时候,倘若不搬,总有些不太方便。 可若是要搬…… 树体部分并不艰难,重点是树顶这张照片,要一并搬过去吗?虽然被拍到的人已然知道了这张照片的存在,可并不知道她如此早的便将这照片贴在了这里,贴在了她的心坎上。 更何况,那家伙现如今…… 算了,这棵树就留在这里吧。 萧温妤贴好这一次拍到的照片,脑袋轻轻靠在照片上,缓了缓,低声道:“对不起啊宝宝,妈妈以后再不舒服,都会好好吃饭的,你……” 尽管这孩子的来处不得她欢喜,可这孩子如今却切切实实待在她的身体里,同她共喜共悲,还这么乖,如何能不叫人动容呢? 萧温妤合了合眼,温声道:“你一定要乖乖长大,健康长大。” 收拾妥帖后,她下了楼,已经有约好来拍证件照的学生上门了,见她来了,眼睛都亮了一瞬,“老板,你终于回来啦?哎呀,我今天这假真是没白请!” 萧温妤腼腆地笑了笑,抚了抚鬓发,道:“你快坐下吧,是团购的套餐吗?” “是的呢,我可是坐了半个点的车从北市赶过来的。本来想的看不到风情万种的萧老板了,还好,你回来了,哎呀我这钱花的也算值了。我可以升级一下套餐吗?” 萧温妤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拿过一旁的发夹夹起她的头发,轻道:“抱歉,那就需要重新等排期了。” “哎~好吧,太遗憾了。” 萧温妤一手扶着后腰,抬手给这人画着证件照的淡妆,蓦然想起初见那天阮老板好似也被人这般问询过。 其实她那个位置什么都听得见,其实她也知道阮盛意靠在那里,是在听她和陆珂的闲聊。 有些事情,来来往往之间,谁能讲得清因果缘由,谁能说得出心意澄明呢? 萧温妤想着,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 李婉忽地探头,道:“老板,前两天有个和你长的很像的姐姐来找你。” 萧温妤被这姐姐的称呼弄得一愣一愣的,反应了一下,这才想到她说的应该是萧言月。 萧言月是浓颜系的长相,皮肤天然就好,要她要的也早,被叫姐姐……好像也挺正常。 萧温妤压下笑容,问:“然后呢?” 李婉撇了撇嘴,道:“好凶,她看你不在,凶巴巴地说让你有空回家一趟。” “她说她原谅你了。” 萧温妤心底一跳,笑声就从唇齿间流了出来。 客人微仰头让她化妆,询问:“老板,你还有姐姐啊?” 萧温妤平声道:“她说的是我妈妈。” 一个脾气很炸裂的西北大妞,却长了一张水乡的脸,也是靠这脸才把随着单位一起调过来的赵雯骗到手。 所以她的颜控应该遗传自赵雯,不过比赵雯强一些,毕竟阮老板这个沙漠里钻出来的人都没有萧言月爆裂。 结束一早上的工作,她才给家里去了一个电话。 “喂。”毛毛躁躁的声音登时就从电话听筒里传出来,大猫炸毛道:“萧温妤你还活着呐?我以为你死在医院里了,啊?这么久了连给家里来个电话的意思都没有吗?我说跟你置气就真的一个电话都不打啊?啊?” 萧老板自知理亏,她倚靠在吧台上,脚尖微微踮起,一手搅着自己的头发,待萧大猫骂的差不多了,这才温温软软地开口道:“妈,我错了。” 萧大猫最吃这一套,带着一股江南飘飘悠悠的清香,一句话就能抚平她的全部焦躁。 要不然这么多年怎么会被赵雯吃得死死的,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果然,电话另一端的人瞬时便偃旗息鼓,良久才撑起半口气,故作硬气道:“错哪儿了?” 萧温妤声音更低更软,道:“您不是原谅我了吗?” 大猫彻底失了反抗的力气,连着你了好几声没有说出个所以然,紧跟着电话就被一直候在一旁的赵雯夺过去,在电话这头甚至能听到颇为嫌弃去一边儿去的驱赶声。 萧温妤心底更软,余下的手不自觉地便抚上了小腹。 赵雯温了声音将她这几日的状况仔仔细细地盘问了一遍。涉及身体切关,她又已经进过医院了,萧温妤便挑挑拣拣地将诸多问题都讲了讲,不过最后落脚点还是在营养不良上。 只这一条就足够电话那头的老人长叹一口气,沉默良久,轻声道:“小妤啊,你真的不想回家吗?” 萧温妤低下头,道:“阿妈,我不回去,也不住这个小阁楼了。我租了一个房子,租金不贵,刚好。” 赵雯意识到了什么,试探道:“不是租金贵不贵的问题,这孩子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你回来,余下的钱都攒下来不好吗?” 一旁还隐隐约约有大猫的爱回不回不回拉倒的声音。 萧温妤忖了一下,还是如实讲:“租金不是钱,而且我也挺想照顾她一下的,挺好的。” “是对面那位年轻有为的小老板?” 萧温妤轻嗯一声。 赵雯也不好再多讲什么,讲了一句回头给她送些吃的后便挂了电话,转过身一把抓住旁边这个快把沙发刨出坑的大猫的爪子,烦躁道:“你到底在闹什么?女儿现在不回来了!” 萧言月一愣,凶她干什么?她都原谅那个兔崽子了!难道还要她亲自去把她请回来吗???况且当初生气到极致的又不是只有她!! 赵雯现在则是看到这张脸就烦,小的看似乖乖巧巧实则主意正的吓人,这个大的为了陪她办了早退之后更是天天在家烦她,她管不了小的还管不了大的吗? 她把猫爪往一边一扔,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凶道:“中午自己点外卖吧!今天没心情做饭!” 萧言月:???等会儿,这事情可就太严重了。关键词是什么来着…… 她低头想了会儿,快步跟了上去,殷切道:“赵老师,你说的那个年轻有为的老板是谁啊?她是不是把你气到了?我去给你找场子怎么样?” 赵雯转身进了卧房,冷笑一声,“你还是早点准备下一个红包吧!” 言毕,啪地带上了门,险些砸到门外这只大猫的脑袋。 萧言月靠在门上揉着鼻子,软了声音:“赵老师,老婆,大宝,我错了……” 可揉着揉着,声音就不对了,动作也渐渐缓了下来,片刻后,萧大猫猛地站直身体,爆裂一声,“那个兔崽子是谁?!我要去会会她。” “去什么去。”门内人看她生气了,自己莫名就不气了,拉开门笑吟吟道:“人挺好的,长的也漂亮,还是邻居,你别去横插一脚。” “……” 赵雯轻轻勾了勾她的衣领,“中午吃什么?” “你做的,都行。” “那就白水面吧。” “……还是带点荤腥吧赵老师。” 大猫耍着赖皮把这个人圈进怀里,下巴垫在肩上,道:“不过那个老板……” “再看几天,等几天再去。” “好~”—— 大猫:爱回不回不回拉倒! 还是大猫:你们什么时候带我漂亮孙女儿回来一次啊? 又是大猫:你俩忙去吧,小家伙归我了。 继续大猫:滚滚滚,你俩别来,小家伙睡得正香呢,你俩爱去哪儿去哪儿呵呵! 第43章 平淡如水的日子无甚风波地一天一天过去, 两个人也很有默契地保持着“合租”的生活,先前的迤逦还在,但两个人对进一步发展的事情都保持着心知肚明的克制。 毕竟, 大部分时间她们俩都不在家里吃饭,作息差距也很大,经常是萧温妤已经睡熟了的时候, 阮盛意才刚刚进门。 在这个问题得到有效的解决之前,阮盛意并不打算挑破什么,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刻意调整自己的时间,去迎合萧温妤的时间, 在给两个人的关系带来什么压力或是失衡。 在走出最后一步之前,她更需要做好充足的且不迁就的准备。而在这方面, 她认识的人里,陈越歆首当其冲, 是最为合适被询问的那个人。 “呦,得空来我这儿了?” 陈越歆收好shake杯, 看着一身长袄单肩挎包的女人,黑茶长发挑了鬓边两绺随意一束,剩余的便搭在身后, 显着她那优越的颈线, 挑了挑眉,“收收你的冷气,招来人约你喝酒小心回去之后不让进家门哈。” 阮盛意推了推镜框, 蹙眉道:“不要胡说, 我们只是合租。” “嗯~她合租你的房子, 还住的都不让我进的主卧, 啧啧啧, 谢瑜都和我说了哈。” 阮老板把包甩到吧台上,勾过一旁的凳子坐下,闻言冷了声音:“她倒是积极的很,现在不怕你了?” “她早就不怕了。”陈越歆耸耸肩,拿过一旁的单肩包,“这次给我带东西了吗?本子,笔?” 阮盛意面无表情地接过来,翻开一页,平声问:“怎么调整营业时间能损失的最少,我想把作息掰正。” 陈越歆嫌恶道:“零帧起手?都不带个敬语?哎,你在人家萧老板面前也是这样吗?” 阮盛意皱了皱眉,重新开口:“请问……” 陈越歆忙抬手拦下她的话。 救老命了,看这座大佛死着一张脸跟她说话真的心脏都会漏跳一瞬,也不知道萧温妤怎么受得了这个人的。 她抚了抚心口,道:“你就调整就好了呀,首先门口贴个牌儿说你要改营业时间了。你要是想抓一抓那些来得晚的人,这两天她们来消费的时候都半折半送地做个顺水人情就好。不过你还想着做这个生意啊?你那个位置,离学校不算远,改个别的活儿不比你现在做这个好多了?” 阮盛意快速记录了她的话,而后沉声道:“最近生意不好做,能不动还是不要动,学生的消费力只是看上去多,其实已经被那边的老店分吞完了,我没必要去抢。” “也好,你自己心里有数也好。” “不算有数,只是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很费钱,就算要动弹也得等后年才能开始动了。” 陈越歆捏了捏眉心,压低了声音道:“你真打定主意要追她了?那孩子可是……” “是她自己的。”阮盛意不惧不慌,目光微跃动,同眼前人碰到一处,道:“我相信她。” “……好吧好吧,你想好了就行。不过,这样你俩之后还打算再要一个吗?我知道有辅助手段,可以确保是一个人生,这个……” “我不要。”阮盛意随意翻了一页,道:“我的基因,一半是疯疯癫癫,一半是欲求不满,有什么传承下去的必要吗?” “……她知道吗?” “一点点,我情绪失控的时候应该被她看出来了一点。” “剩下的呢?你打算怎么告诉她?你现在不担心你俩是盖上棉被的纯聊天了啊?” 正在翻着笔记的人顿了手,沉默片刻,道:“怕。但是现在……” 她蹙了眉,犹犹豫豫道:“她眼下的情况,比这件事要更紧急那么一点点。” 陈越歆看着她,眼眶忽然就有点发热。 她这个学生什么品性她最清楚,看着寡漠至极的一个人,心底把谁都惦记得牢牢实实的,可她惦记着所有人,是平等且普通地惦记,一旦有人碰到了她心里那块逆鳞,抽身比抽水机抽水还快。 这是第一次,有人碰到了那一块儿,不仅没有逼退她,反倒是让她讲出了这句话。 陈越歆心底便只剩一句话:这小家伙,是真的喜欢上那位萧老板了。 不过剩下的部分可不是二分之一,而是一座彻底隐于深海的冰山,倘若处理不好,恐怕会撞得山崩船碎,两败俱伤啊。 陈越歆想着,轻轻顺着阮盛意的头发,道:“那你要好好想,也要关切一些你自己,你也是肉体凡胎,不是不死不灭的金刚。” “……嗯,知道了。我还有几个问题,咱们快些,一会儿我要去接她。” “?她那儿不是有阁楼吗,这么急着回家?” “不是,她今天有个大外景,会很累,我去接她,她陪我去染头发。” “……人家已经很累了。” “她说的,我说调时间,她不愿意。” 陈越歆正活动着指关节,闻言,咔哒一声。 呜呜呜,谁还没有老婆了,她回家还能扑进老婆怀里哭呢! * 萧温妤的大外景是接的附近学校的活儿,要给学生集体拍统一的蓝底儿照片,要的很急,学校干脆就直接找到她,一看是以前的老师家的孩子,简单商量了一下后就定了下来。 负责人握着她的手说:“如果最终效果不错,估计以后这样的活儿都得找您,咱们学校摄影的老师请长假了,您看这事儿弄的。” 萧温妤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调试着机器和打光,偏头看了眼门外已经排好队等着拍照的孩子们,温温一笑,理了理头发道:“这样的活儿一年几次大概?” “您看啊,每年十月份给高一的孩子拍入学的,十二月给高三的孩子拍照片,明年三月六月还有一些需要留很多照片的活计,绝对不亏的。” 萧温妤暗自思量着,又指着李婉去支好打光板,这才温声道:“那以后有这样的活儿,您联系我,联系我阿妈或者妈妈都可以。” “当然了当然了,萧老师赵老师都是咱学校的优秀离退教师,我要早知道您干这行,我肯定一开始就联系您了!那我让她们开始进来了?” 萧温妤点点头。 先进来的是个偷偷化了淡妆又收拾了头发的小姑娘,一看就是个喜欢捯饬自己的孩子,看到支好的反光板眼睛都亮了一瞬,坐下后看到对面这个拍照的不是往常那个凶巴巴的摄影老师,而是前段时间网上小火过一把的温柔摄影师,眼睛更亮。 萧温妤和煦开口:“嗯,就保持这个笑容,来看镜头,不要眨眼。” 这所县城高中承载了全县连带着下面乡镇的高中生,每年或多或少入学都能有好几百号人,饶是正常人拍一下午腰都受不了,更遑论萧温妤。 她趁着下一个班的学生还没过来,站起来满屋子溜达,活动着自己的腰和微微有些发紧的肚子。 她抚着肚子,暗暗想着:这家伙,她老妈给她挣奶粉钱呢,能不能懂点事? 李婉抱着一条发热腰带过来,略担忧道:“我们要不然拆成两天拍吧?” 萧温妤摇了摇头,“这一次很关键,明年上半年那两次我都拍不上,想要稳定地接学校的单子,这两次都得拍好。” “流量是一时的,这些稳定的大单子才是你在小城开店能坚持下去的根本,也是能撑着你自己去走摄影梦的根本。” 李婉腼腆一笑,“知道了,那老师要不要带一下这个腰带?” “不了,剩的不多了,再接再厉。” 又拍完几个班,门外有些吵嚷,萧温妤向后靠了靠,偏头看出去,“门外在嚷什么?教学楼里还吵吗……” 她扶着腰探出头去看,是两个成年人在吵,左边的看起来年纪不小,正指着右边那个冷漠地靠着墙的女人骂。 自萧温妤这个角度看过去,女人一张瘦削脸苍白冷峻,银框眼镜松松搭在脸上,有些下滑,上身黑色衬衣下身黑色西装裤,身体靠在墙上也难掩体态的优越,只是实在太冷。 周围看戏的学生也都站了三尺远。 萧温妤不喜看戏,也不想听到成年人在教学楼里吵,打扰学生学习,清了清嗓,扬声道:“学生好好站队,快些拍完就可以回去上课了。” 不知道是回去上课太没诱惑力,还是眼前的戏太好看,没有一个人理会萧温妤。 她蹙眉叹气,又要开口,肩上忽然落了一双手,传递着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温度。 她惊喜抬头,是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只剩了一双眼睛和眼镜露在外面,在她开口前比了一个嘘。 是了,阮老板还是不喜欢出现在舆论不可控的场所。 阮盛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冷声开口:“站好,排队,拍照。”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冰冷严肃,又一副凶神恶煞的装扮,就连正在吵架的一对儿都停了下来。 阮盛意:“您二位可以继续,当然,这里是学校,我觉得有什么话回去说比较好。” 年长一些的人泄了气,而那个抵着墙而站的人闻言直了直腰,转过来,一手插在口袋里,跟在阮盛意的话后面,道:“所有人,站好,拍新生照片。” 班主任说话就是比其所有人都管用。 阮盛意拍了拍萧温妤的肩膀,“去拍吧,拍完就可以下班了。” “那你等我。” “当然了,我可是以你的小妹的身份混进来的,不跟着你一起可出不去。” 萧温妤温温一笑,“好呀,妹妹等我哦。” 阮盛意:……坏了,我怎么摆了自己一道—— 第44章 结束工作后, 李婉直接下班回家,因而开车回街上的人只有两个人。 萧温妤插好安全带,这才开口:“我以为那个被骂的是没穿校服的学生呢, 没想到居然是班主任,她好年轻啊。” 阮盛意挂档的手都踉跄了一下,呵笑一声:“是啊是啊, 又年轻又有为,脸还好看呢。” 萧温妤一手撑着头,靠在车窗上笑看她,看她讲完之后还撇了撇嘴, 哈哈一笑,侃道:“一会儿阮老板要不然染深红色吧?应该很配。” 阮盛意没好气道:“谢谢你没让我染成墨黑色呢。” 萧温妤憋笑:“那不成, 醋不是墨黑色的。” 阮盛意后知后觉,哎呀一声, “好啊!你挖苦我。” 她话锋一转,“我们不是合租室友兼邻居吗?我怎么会吃邻居的醋?萧老师太自作多情了~” “哦, 是吗?那我去问问我妈这个年轻老师的联系方式了。” 不对啊,这时候难道不应该反问她她们之间难道还没到吃醋的关系吗?怎么就要去问联系方式了?? 阮盛意想争夺手机,另一人连声哎她, “一尸两命啊一尸两命, 你想好。” 阮盛意:…… 她还是默默握紧了方向盘。 萧温妤抚了抚胸口,松了一口气,“好啦, 阮老板怎么会吃我的醋呢?逗你的逗你的。” 阮盛意更是沉默。 她很想说她会啊, 她就在吃醋啊。 可她和萧温妤目前是什么关系呢?她怎么有资格讲出来这些话呢? 沉默到最后, 便只剩下了一声轻哼。 只是这声轻哼听起来就更像是, 你知道就好。 良久, 久到沉默都已经填满了整个车厢,萧温妤靠在一旁,懒声道:“你一会儿想染什么头发?” “雾霾蓝黑。” 萧温妤双眼一亮,“我那儿有一套特别适合雾霾蓝的衣服,你要不要不染那么黑?” “太扎眼了,而且……” 萧温妤松懈一口气,靠回去,“你不拍照。我险些忘了。” 阮老板轻轻活动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低声道:“你……别发出去,也好。” 空气诡异地流动着,萧温妤抿了抿唇,低声道:“所以,老板为什么不想拍照?” 这个问题总要问的,话头总要被堆在这里的,与其苦苦等待,不如趁着聊到这里挑破之。 哀怨宜解不宜堆。 阮盛意忖了片刻,道:“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嗯……总之,不是很想被家里看到任何的机会。” 这也不算撒谎,只是隐去了她背负的钱财和过去。 只是听起来更像一个荒诞无厘头的借口,这借口无用到她自己都有点不信,暗自握紧了方向盘的下摆。 可另一人只是勾了勾唇,“也是,我们阮老板如此年少有为,还是不要被家里那群人攀上亲戚,互相磋磨的好。” 阮盛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轻应了一声,心底微松。 让她再想一想该怎么讲,让她再想一想。 发型师问阮盛意要染什么头发时,她余光看着坐在一旁翻看着图册的人,想了想,道:“雾霾蓝,可以不漂吗?” “掉色会很快。” 余光中,翻看图册的人停了下来,还没有抬眸过来看她,但阮盛意笑了笑,道:“没事,掉色快刚好换得快。” “漂一下吧,不然掉色了很斑驳。” “一起来的,不好让人家等太久。” 发型师看了眼旁边椅子里的人,哈哈一笑,“早先就听说商业街那边邻里氛围不错,哎呀,还一起来染头发呀?” 萧温妤轻轻搁下图册,温温一笑,“漂一下要好久?” “漂一遍染一个,不到两个点吧,好在阮老板这本身是黑茶,底色不重。” 萧温妤:“漂吧?” 这是个很考验默契的疑问句,没有主语,但被点到的主语却是心知肚明,微微昂首,“漂吧。” 萧温妤:“刚巧我的栗棕色也掉的差不多了,在她这间隙给我也做一下吧,不过我容易过敏,可能需要一些高标准的玩意儿。” 发型师笑了笑,“您等好吧,现在这铺开的货都是顶上了天的标准,全都是孕妇都能用的,除了漂发的,那都是化学试剂没办法,其她的您放心随便用。” “毕竟这玩意儿不论是做的人用的人,还是我这种给您上色的,咱都是给咱人做的当然要体谅咱人的身体不是?” 萧温妤笑了笑,坐在一旁解开自己绑在一起的头发,微微垂落的头发挡住了不少的笑意,虚虚渺渺。 也当落了另一人盯着她瞧的视线,那人便缓缓收回了目光。 终于,不会到处讲自己这有些负面的消息,而是挑个理由扯走了吗? 阮盛意知道极大可能是因着她也不想让宝宝的存在被更多人知晓,毕竟多一人知晓就多一份风险。可就在方才,她才恍然明悟,萧温妤好似许久未曾再提起她离婚的事情,不再像以前那样把这件事挂在嘴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 她揣着这点心思,任另一人握着自己的头发折腾。 好像,是从她们吃完粥底火锅回来,萧温妤就不再逢人就说了。 为什么? 等染完头发,天色都已近全黑,没有日光,阮盛意头顶的蓝色也体现不出来她的优越,被炽白的顶灯照着,只能显着脸色更白,甚至有些苍白。 因为今天没带妆。 萧温妤就坐在一旁看着发型师吹干这人微微卷曲的长发,手指无意识地蜷着,想要勾过来一绺长发,握在手中。 这个人果然是很适合蓝色的,冷冷清清,却又不像白色那般冷清到心底,不留一丝温度。阮盛意的冷是藏着温暖的冷,是触过去不会冻手的冷,是她给自己构造了一层防御装置的冷。 走到车边,萧温妤扯了扯这人的大衣系带,“回店里。” 阮盛意温声应道:“今天好晚了,不了吧。” 萧温妤伸手勾过一绺头发,轻轻握着,道:“今晚是最好看的,蓬蓬松松的,明天就收拾不出来这个效果了。” 她在撒谎,她怎么会收拾不出来这个效果呢? 阮盛意看出来了她在撒谎,毕竟这发型严格来说并不难。 目光流动间,传递着涌动不平的情愫。 最终,阮盛意还是嗯了一声,拉开车门,看着那个人坐在车上,预备关门时,车门被轻轻顶住。 萧温妤仰头看她,眸光微润:“阮盛意,你别太迁就我,我这个人生出依赖会很可怕的。” 阮盛意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动作也许会很油腻,她微微倾身,胳膊抵在车门上,担着自己的脑袋,让自己完全而彻底地融进萧温妤的目光中。 她温声道:“你最好多适应一些,再多一些。” 她就这样带着满眼涌动的暗潮,带着温软湿热的呼吸,微垂眸同另一人长久对视。 她渴望自己眼底的情愫能通过对视流淌进另一人的心底,希冀这些温情能帮着自己能快一些拼凑好她的心脏,然后,让她住进去。 她不知道去吃那个诡奇的火锅那天她做对了什么,可她现在迫切地想要作出些什么,来自基因深处的渴望在鼓噪着她,催促着她。 在她还能克制住自己,还没有步入那两个神经病的后尘的现下,让她多拥抱一些,就这么一点点。 蓦地,女人伸出手来捧上她的双颊,手指顺着晾了一个半点有些凉的脖颈一路上滑,轻轻捧上她的耳后,而后,停在那里。 阮盛意本该沉在旖旎浪漫中,但温凉的手指触到耳后的一瞬便绷直过来,张了张嘴,但耳后已经被人按住。 萧温妤蹙了眉,手指微微滑动了一下,似要确认自己有没有摸错,而后才凉声问:“你这耳朵后面怎么有这么长的疤?” 她还疑心是不是她看错了,毕竟也只是一闪而过,谁料想她本是想渲染旖旎,却摸到了这层疤痕,摸起来足有一指长,贯穿了整个耳后。 摸起来不似烫伤,反倒是像刀疤。 阮盛意敛了眸光,低声道:“幼时划的,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你小时候是九几年乃至两千年了,阮老板,那时候划这样一道痕难道还会留这般长的疤?拿什么划的?” 阮盛意却不愿提起往事一般握住了这只手,拿到身前,低叹一声,“回店里吧。” 她很想用自己的伤疤来治好萧温妤,也确实试着用自己的伤治好萧温妤,可真真切切问到这些苦楚时,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故事很好讲,不过是阮清第一次发病时神志不清,摔烂了一个瓷碗,她又碰巧地摔在了瓷碗碎片上,便割了这么长的鲜血淋漓,用自己的血换回来了阮清的意识清明,后来又不懂养护,另一个正常人沉迷于声色犬马不愿教她,反复发炎红肿,最终就留下了一道长疤。 可讲完之后呢? 讲出来,就代表她已经要把自己基因里最卑劣的两股,剖开给萧温妤看,然后问她—— 你怕不怕? 别了吧,还是让她偷偷体验一下爱吧。 她坐在主驾上,沉默地发动了车,待车内该亮的灯都亮过一遍,又因着黑夜渐渐归于暗淡后,车内昏暗至极,只剩模糊人影。 阮盛意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萧温妤,如果我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坏到我向你隐瞒了天大的事情,你……” 还会喜欢我吗? 她咬了咬唇,“还会想和我做邻居吗?” 可我还是不想放手,我好贪婪—— 从今天起都是双更哦,21:00一更,22:00一更,请及时收阅哦! 第45章 话音渐落, 车子也顺道地发动了,平稳地行驶在夜路上,在合理范围内调整过的大灯认真地履行着它的职责。 车子里面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沉默到阮盛意都不敢偏头去看。 良久, 副驾驶上似乎有摸索着的动静,而后是头顶的扶手被拉开的轻响,最后才是萧温妤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幽幽道:“阮老板,你总在车子开起来了的时候讲这种话题做什么?” “你让我这种极其容易一尸两命而且现在暂时还打不过你的脆皮,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这问题问的跟阮盛意背着尸山血海的深仇大恨一样,她生怕她回答的不对了, 下一秒阮老板直接撕下来一层人皮面具,手里拿着水果刀邪笑着说:“我就是某悬赏五百万的逃犯, 那道疤痕实际是我人皮面具的边缘,被你发现了你就跑不了了桀桀桀桀。” 萧温妤被自己这想法逗乐了, 忍了忍,没忍住, 空闲的手掩着唇就笑了起来。 对不起她上学的时候乱七八糟的小说实在是看太多了。 阮盛意本就紧张,听到那话更是心底泛凉,听她一笑更紧张了, “你笑什么??” 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一抖, 车身就跟着抖了一抖,吓得副驾的人忙一手握紧扶手一手捂着小腹,“喂喂喂, 你好好开车!!” 阮盛意冷静了一下, “抱歉, 但我说的是真的。” 萧温妤又笑, 抢在她问询前开口, “阮老板是有女朋友了?” “……那是我初吻。”某人声音幽幽,带着些许幽怨。 “那杀人放火了?” 阮盛意忖了忖那两个疯子的行径,道:“应该不会。” 萧老板骇然靠上门板,“啊?!什么叫应该啊?这事儿只有会和不会,没有应不应该!” 阮老板迟疑道:“……那,不会。” 到这儿萧温妤明白了,应该又和阮盛意那点只是展露了一点点就格外让人心疼的过去有关,也许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那道疤痕的答案了。 她顿了一秒,又扬了声音,插科打诨道:“人命关天的事儿,你怎么能说的这么犹犹豫豫的?” 阮盛意:……那她该怎么说? 她呼出一口气,“不会。”这次斩钉截铁了。 萧温妤好似也松了一口气,稳稳当当地坐回位置上,“那还能有啥迫切大事儿?不杀人放火越货,不道德败坏做恶,还能有啥?你也混过街头,然后从良了?” 阮盛意默了一瞬。 唔姆,她刚开始做酒吧那会儿确实跟着陈越歆…… “等一下,为什么要用也?” 萧温妤轻笑一声,“因为我妈以前混过,后来对我阿妈一见钟情,就不混了,从良了,去当了个高中数学老师。” “……”这个转变它有点太大了点也。 高中,还是数学,还是三十多年前。 某位高中学历的曾不良少女一时被惊到不太能讲的出来话,轻咳几声,幽声道:“萧老板真是家学深厚。” 萧温妤不理她这暗戳戳的挖讽,反问道:“所以你刚刚想说的坏到底是什么?” 但方才那点氛围已经被搅扰得支离破碎,阮盛意张了张嘴发觉她好似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干脆闭上嘴,送了一口气出去,道:“算了,不说了。” 另一人不应不评,只轻轻勾了勾唇角,在深凝的夜色里勾了一抹浅淡的笑。 * 站在第四种原色门口,阮盛意忽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虽然天冷了太多,所以晚上这都没什么出门的人了,店里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但她站在自家店的对面看着里面忙碌的员工们,多少有点于心不太忍。 也有点暗爽。 但她早该如此,陈越歆在培养了几个能干的调酒师后就默认自己不再是店里固定刷新的npc,每天出现概率随机地点随机,还开始向着市里发展其她产业,她虽然没有陈老板那样的野心,但从店里把自己解放出来也是应该的,况且她这里远没有乐鑫热闹,只能小赚,所以不需要那么多人看着。 在她无处可去的时候可以每天待在那里消磨时间,但现在,她确实需要重新规划自己的安排和营业时间了。 以及,虽然不能动这里,但她应不应该琢磨着去做个其她的产业,她还是有点余钱可以做点小本生意的。 萧温妤拉开门,侧身看她,“你要回店里一趟吗?” 阮盛意回神,摇了摇头。 萧温妤笑了笑,按开一室的灯光,“那我去取衣服,你等我过来化妆?” 阮盛意的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传单上,她走过去,拿起单子,“摄影比赛?邀请你的吗?” “啊。”萧温妤含混地嗯了一声:“是小婉带回来的,她想去估计,我有什么参加的必要,我拍的那点东西……” 早就没了精气神了。 她压了压嘴角,这才不至于将剩下的话一并带出来。 阮盛意低头看着传单,想了想,“你拿衣服,然后上楼躺一会儿吧,我自己给自己化妆就行。今天都累了一天了,你不累,小家伙都累了。” 那人还真上了二楼,声音自里间飘飘渺渺传出,“还真别说,她长的还挺快,我感觉肚子都有点肉眼可见的小弧度了。” 阮盛意挑了挑唇,手上拍照动作不停,温声道:“你太瘦了,我看网上有些13周多的有些肚子都很明显了。” “不是嘞,是因为这姑娘懂事儿,把她的家按在了后壁。据说后壁胎盘不显怀,希望如此。” 萧温妤安静了,不知道是在找衣服还是在装点那棵安琪成长记录树了。 说来也奇怪,在一切都挑破以前萧温妤还老问她要不要去二楼看看,但在二楼的东西被发现以后,萧温妤不愿意把树搬回家里,也不再允她去二楼看了。 阮盛意总觉得那天晚上在二楼的惊鸿一瞥,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阮盛意快手拍好摄影比赛折页的所有信息,将手机塞进口袋,在听到萧温妤下来时拿起来一旁的粉底,然后惹来了一声嫌弃。 “哎呦,阮老板就是再天生丽质也禁不住不做个底儿直接上粉底吧?你刚刚在干嘛,怎么连底儿都没做。” 阮盛意面不改色:“处理了一下谢瑜她们发过来的信息,她们还没适应我这样放权的生活。” “唔,说起来……”萧温妤把衣服放在一旁的小沙发上,走过来,拿来她自己放在店里的护肤品小样,边画边说:“你那个能做成长久生意吗?” 照相馆是可以的,特别是她心情好了点之后开始琢磨找点稳定的营生之后,她把县高中来找她拍照的事儿和萧言月讲了,大猫女士冷哼一声,说了一句那群老东西到底是眼睛没瞎就把电话撂给了赵雯,估计是也懂了萧温妤的意思。 春城不只有一个县高中,还有三个初中五个小学乃至于好几个幼儿园,如果之后能把生意都不动声色地引到她这里来,每年的一系列照片其实是相当稳定的收入,特别是明年开始这个收入还是从九月份开始的,到那时小家伙已经四五个月了,她就可以脱开些手了。 但她的流量也好,人脉也好,都不太能帮得上阮盛意。 果然,阮盛意沉了片刻,道:“先做着看吧,手里还有点余钱,但不太敢有大动作,最近生意不好做。” 萧温妤微惊:“你手里还有钱啊?对面一套临街商铺,你那个房子也不小,两辆车怎么也二十来万了。哦哟,是个富婆呢。” 阮盛意沉默着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轻声道:“如果是富婆……” 她心底总是有一些原始而又热烈的冲动,催促她去讲出来些什么,可她的理智又擅长克制,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撇了撇嘴。 她讨厌死自己这个破烂性格了。 萧温妤的手也落在了她的唇角,轻轻揉了揉,低柔了声音道:“别说,我也还没想好。” 阮盛意的心一惊,睁眼看过去,但另一人却已经扭过身去拿自己的大红色唇釉,似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我刚刚不来你是不是打算用我这化妆台上的东西?” 仿佛刚才的低柔声响都是梦幻。 尽管她们之间已经发生了许多这样不声不响就翻了篇的梦幻了。 阮盛意回了回心神,看萧温妤拿了一根一次性毛刷沾了点唇釉,要给她涂,抢在那之前道:“难道萧老板的东西不好用吗?” 萧温妤盖着她的脑袋来了一巴掌,“讲什么呢?不能做那个丧良心的事儿,我这儿用的和我自己用的没差别哈。” 待口红这一项过去,阮盛意才再一次得了讲话的机会,笑道:“那干嘛不让用?” “小样是送的,省钱。” 阮盛意:……行吧。 该省省该花花,就该这样算账。 萧温妤看她撇了嘴,乐了,“不开心啊?” “……无酒精的饮料其实比有酒精的更难做。” 哎呦,这是暗戳戳讽刺她那小样省钱的言论呢。 萧老板呵呵一笑,决定一会儿吓死她。 她低过头来补了两道眼影,支着这张脸放远了些,微叹一声:“你简直是天生的模特。” 身高腿长,头身比很完美,身材还很不错,这张脸天然地泛着冷意,之前黑茶色长发的时候还没那么戳她,现如今一头雾霾蓝,像是自深海钻出来的美人一样寡冷寡冷的。 这要是还在邺城就好了,如果还在邺城,她就可以拉着她去拍水下大片了,她这深蓝色的头发顶着唯一的天光,太美了。 “我这儿有偏蓝调的美瞳你要不要试一下?难得拍照就拍一次全面的,你度数多少?” “左四百五右三百。” 萧温妤讶然,笑了一句这么巧啊,啪啪拆了俩日抛给她,珍贵的阮盛意捧着这玩意儿的手都在抖。 天老奶,是日抛!! 萧温妤道:“这是之前一个客人自己带来的,刚好跟你度数一样,巧吧?” “现在无酒精的饮料还难做吗?”—— 第46章 那天晚上, 拍照的那天晚上,阮盛意失眠了。 这事儿挺稀松平常的,但她那天晚上失眠的原因, 是她又一次拒绝了一个吻。 怎么就发展到意乱情迷到想要亲吻彼此了呢? 阮盛意翻了个身,第一次恨自己的窗帘太厚,将窗外的惨白月光遮了个完完全全。 说起来, 也许是那时候的氛围,就和现在一样,昏昏沉沉,最能扰人心弦。 拍照的房间为了调节灯光, 直接拉了全部的灯,而后沉黄色的灯从阮盛意的正前方打过来, 又抬了抬灯,经过了一系列阮盛意看不懂并感叹不愧是摄影师的操作后, 萧温妤终于喊她看镜头,咔嚓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 萧老板按着相机, 微垂着头仔细看着,良久,“你要来看看吗?” 阮盛意不懂流程, 她茫然四顾, “这就拍完了?” 她们方才做了好久的准备呢,难道就这么快? 萧温妤噗地笑了,“怎么会呢, 怎么也得拍个十来个动作吧, 好不容易逮到这么舒心的模特, 不得好好用一下?” “那行吧, 拍完了你一起看吧。” 最后一套动作, 要用到椅子,先是一个长腿的高凳。 阮老板今晚分外听话,她一条腿垂下,另一条腿轻轻踩在长凳半中腰的横杠,一只手撑着下颌,目光却被萧温妤要求着要“含情脉脉”地看着一旁的花。 含情脉脉。 阮盛意以前不会,但现在会了。 她看着一旁摆着的假花,呼吸抖了一下,下一瞬,如水的柔情便裹住了那束花,眸光微微跃动着,似有无限情愫将扑过去,紧紧将之抱紧。 握持着相机的人有些愣怔。 并非是阮盛意摆的不好,相反,她摆的太好了,眸光间的跃动太摄人心魄了,以致于…… 让萧温妤想到了她们无意间对视的无数个瞬间。 她早已经历过一遍情感的跌宕起伏,又怎么会注意不到阮盛意对她的感情一点点地转变着,从初见那天兴许抱有和她一致的玩一玩的心态,到后来萌发了特殊的情愫,再到她学会了克制自己的情愫。 她都看在眼里,并且,能够理解。 但也是今天这份刻意伪装刻意强调了情感的“含情脉脉”,忽地让她觉察到了一丝特殊。 在无数个阮盛意贬低自己时,说自己不太好时,眼底总会闪过一丝眷恋,一点点含情,那些波动被她刻意忘却,却在这会儿都涌回了记忆的表层。 “好了吗?”阮老板扶了扶自己的脖颈,“酸了。” “好了,你要不要来看看?” “要的。” 阮盛意活动着脖颈走过来,站在身后,同她贴靠地很近,脑袋几乎凑在一起,这才能看清那小小屏幕上的照片。 近到温热的呼吸交杂在一处,甚至能听到彼此心跳的轻响。 阮盛意忽然品出来了几分这样拍照的乐趣—— 两个人,独处在一间封闭的房间里,幽闭、阴暗、安静且潮湿,结束后还可以这样脑袋和脑袋凑到一起,感受呼吸交缠在一处,听着彼此的静谧的心跳声。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欣赏照片,还是在欣赏悦耳的心跳声了。 她轻声道:“萧温妤,以后我们多拍照吧,我给你当模特。” 握着相机的手默了片刻,反问:“你真的很喜欢我拍的照片吗?” 阮盛意忽然被问住了。 她方才的话语多少有些居心不良,呆在此处也没有太多心思欣赏面前的美图,闻言,抬起一只手扶住相机,又看了一会儿,道:“你很有天赋,拍的真的很好看。” “那个摄影比赛……” 萧温妤拿回相机,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个实力了,是你好看,而不是我技术没退步。这里面有很多瑕疵的,不过非专业可能看不太出来。总之,我没那么好。” 被突然打断话语的阮盛意本就茫然,又听这人连着三句自我否定,更是茫然。 为什么要否认的这么夸张?况且,北市也算不得太大的城市,一个市级的摄影展,为什么让萧温妤恐惧到了这种地步? 但不等她多问,萧温妤重新安置好相机,道:“还有一组坐着的照片,换个矮一些的凳子吧。” 阮盛意走回去,坐下,想了一会儿,还是说:“萧老板,你拍照的水平真的很高,相信你自己可以吗?别总是否定你自己了。” 萧温妤沉默了。 阮盛意也不好在说什么,她摆好了椅子,又整了整身上的休闲西装,坐好后问:“我该怎么摆动作?” 女人低声道:“……我来教你。” 她曳着衣摆从光亮中走来,拖着一层虚影,缓步而行,停在了阮盛意的面前。 蓦然开口:“阮老板讲我讲的好听极了。” 手指勾上下颌,顺着面颊滑落脑后,而后双手捧着面前人的脑袋,向上一抬,“你自己怎得不这样做?” 阮盛意看着她的眼睛,一时竟有些怯。 凉凉的食指摩挲着阮盛意耳后的疤痕,女人沉了声音:“敢告诉我这伤疤的来源了吗?” “我……” 萧温妤一指按在她的唇角,止了她的话头,凉声道:“你说你自己坏,你确实坏。” “只教州官放火的坏人。” 阮盛意被抬的有些酸,眼底也因着长时间的瞪着有些雾气,声音也哑了些,“那怎么才叫允许百姓点灯了呢?” “告诉我,这道疤痕。” “……那不是一个好听的故事。” “小朋友是需要糖果才肯讲故事吗?” 红唇更近,声音便更喑哑。 阮盛意垂眸看着那双红唇,自然知道萧温妤这般做的目的。 她也想,她非常想,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她甚至想这里如此安静无人,再发生一些什么也没关系的吧?没关系的吧! 可是,她不敢。 对亲密关系的恐惧战胜了一切,对基因的恐惧战胜了感性。 如果现在是八月份,也许她会试一试。 如果现在是九月份,可能她一个冲动就越过了最后的理性。 可现在不行。 她想给萧温妤的不只是一段短暂的亲密关系,而是一段长久的依靠,那她就不能丧失理智。她不知道自己失去理智后还能不能回来。 清醒且克制地爱她,也未尝不可。 或者,做好充足的物质准备,再放手让自己的理智沦陷。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将眼睛从之上移开,喑声道:“你的奖励,同我想的一样吗?” 可下一瞬的话,却似一盆冷水,浇透了两个人。 “那还是不必了。” 最后一组照片到底是没有拍下来。 她们沉默着上车,各自都不愿偏头,更遑论去聊方才的事情,就连进屋都像是普通的合租室友,连晚安都没有。 如此,便到了现在。 凌晨三点。 阮盛意又翻了一个身后,干脆坐了起来,拿过一旁的手机。 她适应了一下光亮的刺激,而后找出来那个摄影比赛的折页,一张一张地看了起来。 需要有至少三组共计十五张照片参赛,主题自拟,在比赛中获奖的会在明年五月份的北市摄影展进行展出。现在进行的不过是初赛,在十一月之前和报名表一起按着要求发到指定的邮箱就行。 阮盛意沉吟片刻,简单地套了一层睡衣,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 乐鑫和今醉的差别还有一个,热闹开始的时间。 今醉是大家下班后的小聚,是疲惫生活的微调,所以往往都是晚上七八点之后才渐渐开始喧哗。 乐鑫却走了截然不同的路子,只要有人就有音乐,只要有音乐就能吸引来更多的人,甚至有开车大半个点从市区赶过来的人,就为了彻头彻尾的喧哗。 这样的喧哗也有一个好处,躲在角落里谋求静谧时,更不容易被发现。 陈越歆进来后直奔调酒台,“谁找我?” 调酒师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说的很急,她这才匆忙忙从家里赶过来的。 调酒师扬了扬下巴,指了一个角落。 陈越歆一看,手心登时惊出了一层冷汗。 萧温妤怎么跑她这儿来了?不是,她的傻学生没给她说啊,这这这……应该不需要串供吧? 她背对着那个角落,摸出来手机给阮盛意打电话。 一个不接,两个不接,三个还不接。 等死吧蠢货,关键时候掉链子。 陈越歆缓缓呼出了一口气,理了理衣领,这才走到萧温妤面前,伸出手,“您好,萧老板,我是陈越歆。” “您好……”萧温妤微眯了眯眼,恍然大悟,“是您啊,粥底火锅的老板。” 陈越歆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久以来她只想和萧温妤打电话的原因啊!! 这多少有些尴尬的。 萧温妤也不再客气,坐下后呵笑一声,“她说她骗了我很多事,看来这也是其中一件了。” 这便是萧温妤这次来要做的事情。 她现在觉得,阮盛意有点太不对了。每一次都是阮盛意主动冒出头来关切她,向她走一步一步又一步,甚至会剖开自己的伤口试图安慰她。可每当她想要向着阮盛意走半步,那个家伙就会立马退回去,在心门前摆一层钉子,列数自己种种的不好,试图拦下她。 这样的状态太不对了。 可问阮盛意注定是问不出来什么的,她干脆也不东问西问了,直接奔着陈越歆就来了。 毕竟陈越歆以前告诉过她,这事儿说来话长。 果然,陈越歆表情收的虽快,可那一瞬间的错愕还是让她暴露了她知道什么的现实。 萧温妤便再进一步,“您在电话里说,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们不妨在这里慢慢说。” “……”陈越歆长叹一声,认命道:“萧老板,她已经尽力在一点点剖开自己的过去给你看了,这种事情急不得。” “可是,她剖开给您看也是这样进进退退的吗?” “那不一样。”陈越歆终于是找回来些主场的威压,拿过一个玻璃杯握在手中,轻轻一敲桌面,“对我,她不需要担心我能不能接受。” “但对你,她要考虑很多,其中一项便是,” “她不想吓到你。” 萧温妤呼吸微顿。 又是这个形容,难道她看起来是什么很胆小的人吗? 陈越歆想了想,握紧杯子轻轻撑在下颌,道:“我只能告诉你……” “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她不可能安心地靠近你,哪怕她现在离你很近很近了。” 萧温妤默了一瞬,又勾了浅淡的笑意,温声道:“所以我更要多了解一些,而不是靠她自己一刀刀血肉模糊地给我瞧。” “……你们不是要出去玩吗。” “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第47章 叶敏一来就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本子, 递给阮盛意。 谢瑜凑过来就想凑热闹,“什么什么?这是什么好看的?” 叶敏提着她的肩膀扔到一旁,道:“是我之前出去玩的笔记。” “嗷, 老板,你还真打算和萧老板出去玩啊?” 正在对着手机琢磨行程安排的人轻嗯了一声,头都懒得抬一下。 叶敏很靠谱, 给她的这份笔记也相当全面,现在就是要看一下这上面的一些店铺还开着没,毕竟过去大半年了,最近这个生意难做的程度, 可能半年过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谁料谢瑜又抛过来一个问题,“人家萧老板跟不跟你去啊?” 应该是……跟的吧? 阮盛意茫然了一瞬。 虽然那天晚上略有些不太愉快, 可这两天她们又回到了一个稳定又正常的关系,那天晚上的不愉貌似都被淡化, 甚至她提了一嘴出去玩,萧温妤也点头应好。 正因如此, 阮盛意才格外的心虚,更要尽自己所能地做好出去玩的准备。 她们是自己开车,这个毋庸置疑, 酒店要订两间, 还要离沙漠近一些,一些露营的设备也要带,野外取暖的, 还有给那个小家伙做的一系列的准备。 这看似是一场不算很麻烦的二人出游, 但要是算上那个小的, 那就相当的麻烦了, 衣食住行都要仔细设计, 一些想去的地方要选尽量平缓的路和尽量温和的吃的,还有鞋子。 她搜索过萧温妤这个阶段应该穿什么鞋,同她想的绝对平底的鞋子还不太一样,网上推荐的都是松软舒适的微跛跟的鞋,但是…… 那些鞋子都好丑。 怎么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一双漂亮的适合孕妇的跛跟鞋都没有。 她似有若无地向有孩子的客人打听过,人家给她也指过相对漂亮的店,毕竟漂亮和舒适很难达到完美的平衡。 但她还是觉得难看得紧,最后忍了忍又忍了忍,找陆珂偷偷打听了鞋码,买了两双,赶着萧温妤处理好学校的照片应该就到了,刚好也是她们出去玩的时间。 做这些,确实有她的私心。 如果她把一切都处理好,不论是眼下的事儿,还是将来的事儿,是不是也是一种爱的表现了? 她把她能给的都给萧温妤,是不是也可以? 她啧了一声,继续在手机上规划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计划。 不多时,阮盛意约的和陆珂见面的时间到了,女孩下了班就噔噔噔跑了过来,进来还没喘匀一口气便道:“你要问我什么?还发的那么急。” 阮盛意收了手机,没注意到自己不小心按了静音,先说:“你坐下休息一下吧,喝什么?做好了咱们一起上去。” 陆珂微怔,又笑,“什么都行?免费吗?” “我有求于你,免费。” “最贵的最贵的,这还用说?而且我要大杯的,我等你嘿嘿。” “……” 不多时,二人一并上了二楼的包厢,陆珂猛猛喝了一口后大叹一声:“爽啊!好闺蜜的追求者是开酒吧的也太爽了!” “以后都给你对半折。”阮盛意说着,递给她一包纸,而后拿出来自己做笔记的本子,道:“但我有问题要问你。” 陆珂支起来一条腿,手撑在下颌,手指轻轻点在脸侧,温声道:“问吧,小追求者。” “你和萧温妤……” “我们俩是邻居兼同学兼闺蜜兼很多很多,我家里人都是医生,小时候经常没空吃饭,就去她家吃,一来二去就熟了,家里人就稍微用了点关系,让我俩一直在一个班。怎样,这关系够靠谱吧?” 陆珂说着,眼睛瞟了下这人认真握笔的手,笑了一声,“不是,阮老板你好可爱,什么年代了还手写追人笔记吗?” 阮盛意轻咳一声,生硬地转了话题,道:“你们大学在一起吗?” “当然不在。小老板,那可是邺城师大诶!我就是再拿三个头并到一起去学也看不到萧温妤那女人的脚后跟,更遑论邺城师大了。”陆珂说着,大叹一声,“但我当时是可以去邺城上大学的,我嫌太远没去。我要是去了,我给她当模特还不行嘛,肯定不会让那个林斯沐有任何的可乘之机的!” “诶,阮盛意,你是哪个大学的?离邺城师大近不。” 阮盛意抿了唇角,闷声道:“我没上过大学。” 陆珂微惊,忙道:“哎呀,姐姐不知道,抱歉抱歉啊。不过说起来啊,你要是在邺师就好了,你比林斯沐好看多了,肯定能一眼勾过萧温妤那个死颜控的眼睛的。” “……”阮盛意心底更涩,泪意抵在鼻根,连握着笔记本的手都泛了白,闷声道:“是啊,多可惜啊。我以前不爱学习嘛,没办法。” 不过话题既然顺理成章地引到了林斯沐的身上,阮盛意再想问也不显得那么的奇怪了,但在正式提问之前她先问:“上次你什么都不愿意说,这次为什么这么大方了?” “笨~”陆珂白了她一眼,“姐姐能说什么,取决于姐姐的朋友让姐姐说多少呀。” “……”这群人怎么都这么喜欢在她面前自称姐姐,三岁而已,哪里有到年龄差那么大的感觉啦? 阮盛意后知后觉地品出来了几分羞涩——这样说,岂不是她的行为在萧温妤的朋友们的眼睛里看来,都是明牌的行为了? 她轻咳一声,“那我问了。” “嗯,你问吧。我可是很看好你的,有些温妤不让说的我也会讲哦。” “……”为什么特别看好她? 如果阮盛意问了,她会得到的一个“因为你很用心,远远超过了林某的认真和用心程度”的答案,但她没问。 也好,少吃了一次醋,但也少骄傲了一次。 “你上次说的pua,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婚后,还是……” 她的态度严肃起来,陆珂也收了嬉笑,正襟危坐后沉声道:“是婚前。那时候温妤会挂在嘴边一句话——” “我这次拍的照片又没抓住要点。” “这就是林斯沐拿来控制她的把手,后来有一段时间温妤拍照的时候自我怀疑得特别严重,甚至会严重手抖。温妤从小就喜欢摄影,她十几岁的时候家里就给买了很多专业设备,支持她的发展,但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连照相机都拿不起来了。” 阮盛意死咬着牙,“然后呢?后来她怎么拿起来了?” “她妈妈偷偷给她报了一个摄影比赛,寄去了她的作品,拿了二等奖,这才帮她慢慢把摄影机重新拿回手里。” 阮老板微怔。 怎么,想到一起去了…… 陆珂像是想起来什么,勾唇浅笑道:“哎呦,萧阿姨真的是特别有趣一个阿姨。我跟你说哦,她跟温妤站在一起,你绝对不会怀疑她俩的母女身份,长的简直一模一样。但是!” 陆珂甚至捂了嘴,压着笑道:“温妤没有遗传到萧阿姨半点脾气,她和萧阿姨的脾性简直是南辕北辙,她的性格十成十地遗传了赵雯阿姨,包括拍照这个爱好,赵雯阿姨就是重度摄影爱好者,结果女儿直接走上了专业道路。” 阮盛意听她时不时讲一些过去的事情,不由自主地温软了一颗心,在脑海里勾勒一个比现在要小一些,却已经会硬着脑袋同家里人要求说自己要去摄影,要艺考,谈了恋爱也许也会很有勇气地同家里人说,又昂着那颗尚还年轻气盛锐利万分的脑袋要家里人同意。 多好啊,多么有活力的萧温妤。 如果当初阮清的身体稍微好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她是不是都会握着邺师的录取通知书,去遇见一个很有锐气的萧温妤呢? 可惜没有如果。 但是现在,她也有她可以做的事情,比如,让林斯沐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最基本的代价。 但在那之前,她要先看到一个特别勇敢去再一次拿起自己的摄影机的萧温妤,让她知道,其实克服一些困难也没那么难。 她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询问道:“那你现在能联系上萧温妤的妈妈吗?” 她都有点后悔上次见到赵雯没有要过来一个联系方式,但她那时候也没想到眼前这位温婉典雅的姐姐就是萧温妤的妈妈啊! 陆珂挑了挑眉,“你要这个干什么?提前见见家长,准备一下?” “不是。”阮盛意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不可以告诉萧温妤。我看到北市摄影比赛的邀请函,但她不愿意去,而且她一连否定了自己好几句。我就偷偷给她报了,但是需要身份信息……你不说也可以,我把表格发给你,你填一下就好。” “难怪你今天问我这些。”陆珂笑着说,又抽出来自己的手机摆在桌面上,随着手机落于桌面的一声轻响,她收了笑,低喑道:“阮盛意,你如果真的想好了要接近她,就不要轻易放弃。” “我不希望我变成温妤后半生痛苦的罪人。” 阮盛意捏了捏指节,低声道:“我会的。” 我会努力,试着去克服一下那个心理障碍的。 就算克服不了,只是没有亲密接触而已,她会全心全力地把自己挖空一样地对萧温妤好的。 这里面,有爱,也有一点点,一点点深深地刻在骨髓里的,来不及的遗憾。 “那我直接打电话问吧,萧阿姨去年办了离退,这会儿估计在陪着赵阿姨溜达。” 果然,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了起来,大猫女士不耐烦道:“我说了我不返聘,压榨了我三十多年了我安享个晚年都不行吗?” 阮盛意心底只有两个念头: 其一,这性格确实和萧温妤天差地别,隔着话筒都能听出来她的毛躁和炸裂。 其二,这百分百是萧温妤的亲妈,接电话不看来电显示张口就冲的习惯可真是一模一样。 陆珂显然习惯了,嘿嘿一笑,娇道:“萧阿姨,是我啦,小陆。” “小陆啊……”萧言月声音缓了下去,似乎有翻身坐起来的声音,而后温声道:“怎么了?是那个家伙有什么事儿又没脸给我打电话了吗?” 那个家伙的指代不言而喻。 阮盛意摸了摸鼻子,忽然对自己能不能活着从这间包间里走出去这件事产生了怀疑。 陆珂看她一眼,压了笑意道:“不是,不过萧阿姨,接下来的事情你不可以告诉温妤哦。” “你说吧!”萧言月爽快答应。 “我和温妤的另一个朋友商量着想帮她报个摄影比赛。你知道的,她这段时间那个状态……邀请函都送到她手里了她都不去。” 萧言月亦沉默了,她脾气炸归炸,但该有的细心和温情也不比别人少,她也是怀过孩子的,前后因果自然也心知肚明,萧温妤此时的难捱她全都知道,可那家伙什么都没遗传她,偏偏从她这儿拿去了脖子硬这一条,说什么都不肯低头。 现在有人在她身边,还能想着这件事…… 等等,萧言月心底忽地警铃大作。 “什么朋友?萧温妤除开你还有这么要好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第48章 有句话说的也很好, 最怕家里人突如其来的关心和询问。 萧言月的声音刚落,阮盛意突然觉得自己手心蹭就出了密密麻麻一层汗,张了张嘴, 却发现自己连该做什么嘴型都不知道了。 这这这…… 电话的另一端甚至还有站起来时衣服互相摩擦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口问陆珂现在在哪儿,她要过来见她。 怎么, 怎么这么敏锐啊。 高中数学老师竟恐怖如斯!! 陆珂瞥了她一眼,温温一笑,“阿姨~这个问题显然不是我能告诉你的呀!不如你去问温妤吧?不过我现在就把报名表发给你,你要快些填哦, 回头人家就截止了。” 她这话其实明里暗里已经定了调,这个抓早恋学生崽最精准无误的大猫冷哼一声, “我回头就去问问那家伙,表格发过来。” 挂了电话, 阮盛意才颤颤巍巍地松了一口气,低声道了一句我的天啊。 陆珂握着手机转了两圈, 嗤笑一声,“不至于吧?阮老板这是怕见温妤的妈妈,还是害怕见老师啊?” “小脸都白了。” 阮盛意仰身躲过她的逗弄, 重新握过纸笔, 道:“我还有问题要问。” “拙劣的演技。问吧~” “她喜欢喝酒吗?” 陆珂乐了,“可喜欢了,你不懂啊, 微醺状态下是艺术家创作最有灵感的时候了。不过结婚后就没喝太多了, 林家不让, 现在她又喝不了, 哎呦, 可怜人,得等个两三年了。” “你知道林家什么情况吧?” 阮盛意蹙眉:“不就是盛世房产分公司的经理?又不是总家,这么狂?” 陆珂又撇嘴,“哎呦,强龙难压地头蛇啊。听说是邺城那边的亲戚,不知道多远的亲戚能给派一两千公里外来,在咱这儿干活又没钱挣又没流水,就这人家还真把自己当成一盘菜了。” “也真是一盘菜,明里暗里瞧不上咱平民家庭出身的孩子,各种给温妤立规矩,说什么受不了了就离婚,真离婚了又不肯离,硬拖死拖,不然半年前就该离了。” “小老板,你家里是干什么的?” 阮盛意没想到话题这么快偏转过来,顿了顿,“种地的,种棉花的。” 确实种过,不算骗人。 “哦哟,那不错哦,没给你晒成小黑炭不容易啊。” “……” 待一番追根究底的询问结束,时间也走过了下午七点,陆珂看了一眼表,抻了个懒腰,“行了小老板,那些不太方便问温妤的我都告诉你的差不多了,好久没这么痛快地骂过林斯沐那个贱人了,爽快。” 她提着手包站起来,将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脚步也虚浮了些许,于是她干脆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轻轻搭上阮盛意的肩膀,勾过她的下巴,道:“你这么用心努力,千万不要辜负自己的真心。萧温妤是个颜控恋爱脑,但我也略懂一二武艺。懂不?” 阮盛意冷了脸,“无需你这般质疑我。” 陆珂哼笑一声,“那自然最好。不用送姐姐啦,姐姐走啦,拜拜啦会调酒的小老板~” 说着不用送,阮盛意还是小心翼翼地送她上了出租车,又叮嘱了这个常合作的司机姐姐后,这才抱着自己的宝贝本子回了店。 讲到底,虽然从医院回来后到合租的这段时间,她们的关系不远不近,不急不慢,但其实已经算是在明牌做事儿了。 虽有隐瞒,但能够解决就……尽量不猜心。 尽量不。 好吧,是阮盛意有点心虚。 报名表已经交了上去,好几个问题都陆续得到了答案,现在来看,反倒是她这里要问题多些。 阮盛意咬着唇,暗自思索着。 既然已经是明牌下棋……算了,她再想想好了,接下来她们有好几天独自相处的时间,兴许到那时就找到了解决的方法呢?或者找到了,可以不把故事讲的那么可怕的方法。 她摸出来自己的手机,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静音,嫌她最近格外烦的陈越歆居然破天荒地给她打了三个电话。 她忙回拨回去,另一头陈越歆似乎在开车,声音有点远,“您还知道回个电话啊?” 阮盛意:“刚在谈事儿。” 陈越歆:“你等我靠边儿停下。” 声音又近了,女人似乎噙着笑,道:“你猜猜谁破天荒地来找我了?” 阮盛意的脑子宕了一瞬,她家里人?不可能,陈越歆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这种事儿。熟客没必要特意去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她试探着说:“萧?” 另一人:“嗯哼。” 一时之间,心跳如擂。 她本以为这样向朋友打听一些不好亲口去问的伤疤,是她自己的奇思妙想,没想到有人竟同她想到了一处去,甚至能想到最应该去找谁。 想一想方才陆珂的评价,又回忆起不久前她同这对母女的交流,阮盛意暗叹:这二人不止性格像,就连洞察人心的本事都一模一样。 而且,谁说萧温妤没有遗传到萧言月的?这股子爽朗直率的性格,一看就是方才那位爽朗阿姨的做派。 阮盛意握紧了手里的笔,“那她问什么了?” 陈越歆没回答她,只是叹了一口气,“你这小妮子身上到底有什么好的,那么让人家喜欢呢?我说啊,你就试着去说一下你家的那些情况嘛。我都不怕,她更不会怕了。” 阮盛意:“所以你告诉她什么了?” “很多东西不能我代替你去说,我还是懂的。但我告诉她,你对亲密行为有很深的心理阴影,要是觉得你这方面实在太不行了可以趁早换一个。” 阮盛意怔了一瞬,顿时又羞又恼,低吼道:“陈越歆!” “诶嘿,你嫂子催了,我尥蹶子跑了哈,你自己加油吧。别真不行被甩了哈,那可太丢人了!” “陈越歆!!!” “拜拜~” 阮盛意一张脸被气的铁青,听着电话渐归平静还想骂回去,磨了磨牙,这才放下手机。 这个家伙都在胡说什么啊! 她都还没干过呢,怎么就怎么就…… 啊啊啊,烦死了!! 在她扑进卡座的抱枕里后,她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萧温妤是有过的啊,萧温妤是可以判断出来她行不行的啊。 ……她要是还比不过林斯沐怎么办? 不对啊,她这个毛都不懂的菜鸟肯定比不过那个听起来就很情场高手的渣女的啊! 好烦,都怪陈越歆这张破嘴! 在很久以后,阮盛意才反应过来她第一次越过自己骨子里对所谓遗传的恐惧其实是在这个下午,在她开始胡思乱想的这个下午。 她恐惧了许多年亦忧虑了许多年,却偏偏没有想到一件事。 也许她担心的那些问题,根本就不是基因问题,是个人素质问题,简单来说就是—— 那个给她留下阴影、给阮清带来痛苦的女人,是个脑残,而脑残,是不会随着基因遗传的。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 被陈越歆一句话搞的,阮盛意觉得每一个在看她的人都笑得心怀鬼胎,包括她自己,心怀鬼胎且鬼迷日眼,心里咚咚咚地像是要把几万年后的心跳一并挤在今天下午跳完。 她实在有些受不了了,提前给自己下了班溜回家,一路上都在喘着气,到楼下才发现她忘记带家门钥匙了。 “……”这可真是不巧。 阮盛意抿着唇后退两步,手机已经握在了手里,自上而下数到五楼。 灯火通明。 已经八点多快九点了,萧温妤最近都是把临近末尾的收尾工作交给李婉,一般这个点就已经回家了。 不过今天她兴许是从乐鑫离开后直接回来了。 阮盛意掂了掂手机,忖了片刻,还是放下手机,直接上楼。 电梯运作总有声音,走在路上总有声音,甚至她停车时也会有她自己的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在奢望什么,但在门口换鞋还没敲门时,门忽然被拉开,这个家里的另一个人靠在进门的扶手柜上似笑非笑地看她时,阮盛意鼻子一酸,险些直接哭出来。 “呀呀呀,怎么直接成红眼小兔子了呀。” 萧温妤柔笑着过来捧着这个小高个儿的脑袋,手指在她的眼尾轻轻蹭着,“我看到你的钥匙了,笨不笨,放在扶手柜上忘记拿了。” 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的心有灵犀,都是另一个人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观察才能看到这诸多细节,并且在恰到好处的时候伸出援手,递来那么一点点的温暖。 这点温暖,这点灯光,这点轻轻的触碰,正正好,是阮盛意期盼多年亦暌违多年的,一些名为家的东西。 她向前半步,将眼前人纳入怀中,轻轻拥抱着,脑袋却忍不住落进肩膀里,带着浓重的鼻音,闷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的情绪因为我的情绪而起伏变化,对不起…… 音色切切,竟有几分泪意汹涌之意在其中。 但萧温妤这一次没有很快地拥抱回来,她顿了顿,轻轻推上阮盛意的肩膀,没有强迫她松开怀抱,只是隔开了些许的距离。 她温了声音,不带责备却也不紧不慢道:“阮盛意,这个拥抱是我可以回拥的吗?” 她自然感受到了陡然僵化的怀抱,噙了笑,轻轻推开她,看着那双红透了的眼睛,突然有些感慨:“我听说阮老板以前是个相当混不吝的家伙,但在我面前这都哭多少次了?” “她都告诉你什么了……”阮盛意沙哑着嗓子回问—— 第49章 时间的流淌没有声音也没有触感, 但眸光交错时,呼吸微颤时,心脏总是压不住地乱跳, 嘭嘭嘭地计着时。 一下,两下,三下…… 心脏在坚定而忠实地履行着计时的功能, 愈来愈急的噪声在催促对视的两个人快些开口,快些开口。 阮盛意忽然觉得,自己快吐了。 心脏跳的太快,又没有低, 仿若一根绳勒着悬在空中,咚咚咚咚…… 终于, 萧温妤好像也能感知到这份烦躁一般地笑了,看着她轻轻弯了弯唇, 道:“我想知道的都没告诉我,不过说了些她年轻时候的事儿……” “原来以前的阮老板是个留着短发拎着棒子的……”街溜子。 在陈老板告诉她的过去里, 二十岁出头阮盛意会咬着一根棒棒糖充当咬着一根烟,拎着一根木棍坐在乐鑫后面的巷子里,按着一些要求, 逮到一个敲一个。 她不知道从哪儿看了个千禧年初的电视剧, 初春,春寒料峭的天气,她非要穿皮夹克, 一头扎手的短毛顽强地翘着, 一个好端端的小姑娘把自己打扮的跟个非主流□□一样。 那可是2018年, 不是1998年。 在陈越歆痛心疾首的陈述里, 萧温妤一点点勾勒出了一个灵动鲜活但比现在更冷更没有人烟的小姑娘, 同现在的阮盛意放在一起对比着…… 好生诡奇的变化。 但也……有那么一点点好玩。 笑声接替了隐没的话语自唇缝间流出,惹得本就双眼发红的人脸色更红,但她此刻好不容易拥到了另一人,一时之间退也不舍,进也不该,连擦泪捂脸的手都空不出来,只能闷闷哼着。 “怎么了?”萧温妤笑着抬手,擦了擦她眼角还在滑落的泪水,“怎么哭得停不下来了?” “我……”阮盛意犹疑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另一人也不急不躁,抬手轻轻按上她的唇侧,“我不着急,你慢慢想。” 阮盛意叹了一口气,“……我想不明白。” 也不是想不明白,而是讲不出来,每每话到嘴边,却总是有一道理智拦在这里,任凭她怎么劝说自己都不成。 脑子好疼。 萧温妤垂了声音,“那就不想了。” “我们……”阮盛意迈前一步,讲了半句话又险些咬到舌头,恰又同一双眼对视,失了挣扎的气力,讷讷道:“我们……” “傻了呀?只会重复这两个字?” 阮盛意:“……陈越歆还和你讲了什么?” “你们调酒界的规矩是可以直呼师名吗?” “……这不重要。” 萧温妤耸了耸肩,忽然笑了。 笑的阮盛意好紧张。 那家伙不会真的说什么她人不行这种话了吧? 这个时候,某个老板全将自己前几日在心底盘算的“要不然全心全意地帮萧温妤,不给出自己也行。”的计较全抛了一边。 爱嘛,就是这么容易冲昏人的脑袋。 阮老板在心底大喊:你说啊,你别笑了你倒是说啊!!! 终于,萧温妤正了神色道:“我今晚其实也没想盘算出来什么确切的信息,因为陈老板说那对你来说是很难启齿的过去,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那么随意且冲动。不过……” 她又笑。 阮盛意一张脸红了又白,她松开环着腰身的手,“我去找那个家伙去,我去和姐姐告状去。” 所谓姐姐,即是陈越歆的妻子,阮盛意以前帮着递过酸臭情书,所以两个人是认识的。 “哎。”萧温妤忙拉住她,趿拉着拖鞋跟着她走了两步,“别去,我逗你的。” “不过就是些小小的提醒罢了,无所谓的。” 阮老板咬着牙,“有所谓。” 她可是可以独自shake一杯拉莫斯金菲士后完全不喘的人,怎么可以被盖上这样的戳?可恶啊陈越歆!! “我说没有就没有。”萧温妤拽着她往回走,她又不敢让萧温妤太使力气,只好跟着她一并回去,听着这人柔了声音道:“我们还有时间,我可以等你慢慢想,这样也好,可以让我们都冷静一下。” 冷静,为何要冷静? 只有想要抽身离开时才要冷静不是吗? 难道不应该热烈地放开自己的大脑,为什么反而要控制自己的理智冷静下来? 阮盛意颤了颤唇角,声音微抖:“你,是不是不想和我……” 是不是只是看我可怜就…… 萧温妤诧异回眸看她,蓦地,白了她一眼,点着这家伙的眉心道:“这是什么毛病?这么喜欢否定自己?” “那你说……” 阮盛意倔强地拽着她的胳膊,吸了吸鼻子,顽强到不许她走,大有几分今晚非要听到萧温妤说些什么的执着。 萧温妤走过来,带上门而后才反手撑着门,抬眸看这个人,带着些恼嗔道:“阮老板,你好不讲理。” 阮盛意:“……?” “你什么都不说,却想从我这里套去那么多话,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阮盛意一乱,刚要张口,又看到这人微微笑着的目光,冷静下来。 她根本没生气。 某老板哼哼一声,道:“我答应你,这件事一定不拖过这个月,等我想想该怎么告诉你。那我们……” 萧老板认命叹息,吟道:“对,我不想只和你做邻居。但我也有我自己的骄傲,我既不希望你太软来迁就我,也没办法低下头去过分迁就你。这样会委屈我们两个人,是不健康的关系。所以……” 萧温妤看着她,顿了顿,轻声道:“你要快些想好,我有点……” 快要等不及了。 做好的饭温一下就可以端出来,阮盛意抢在她之前拿起了围裙,问道:“你今晚想不想喝饮料?” 萧温妤微错愕,“我只是煮了一包速冻水饺,每个人再两个荷包蛋,应该不用那么隆重吧?” “好,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某人似乎是在店里打工没打够,从橱柜里拿出来工具,“今晚做一杯微凉的碳酸饮料。” 这不是完全没打算尊重她的意见嘛! 萧温妤干脆坐回沙发上,拿起来自己的书继续翻着,某个幼稚的人竟然真的抱着工具跟了过来,当着她的面做了起来。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当萧温妤意识到自己都翻了二十多页的内容了,shake壶里冰块碰撞的声音还在孜孜不倦地响着。 她诧异抬头,“还没好啊?” 另一人专心摇壶,闻言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马上。” 又马上了快五页书。 萧温妤看着这个shake了十多分钟依旧面不红心不跳的人,她还郑重将饮料推过来让她喝,而后又步履稳健地去厨房热蒸饺和煎蛋…… 面前这杯泡沫绵密的饮料,和这一系列故作坚强的动作让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把书搭在脸上,哈哈大笑。 坦然自若的人踉跄了一步,险些砸地上。 * 很快就到了两个人说好的出去玩的时间。 阮盛意有点遗憾,她一直等着,其实是在等一场雪,可今年不仅没有雪,都十月下旬了,温度甚至还在零上。 今年这天气也太不正常了。 往年十月中旬都该迎来一场初雪的,今年怎么暖的十月下了还没一点点落雪的痕迹啊。 阮盛意搬好行李,干脆坐在后备箱的边上翻着手机。 萧温妤提着自己的东西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女人仗着自己手长腿长的优势,很潇洒地坐在后备箱的底板上,一条腿蜷着,另一条腿轻轻踩在地上,身体就半隐半露在外面,包括那张本就寡冷的侧脸和一点点没有被两绺头发约束在脑后的蓝色碎发。 好潇洒,好漂亮。 萧温妤摸了摸包里准备的小礼物,暗叹一声。 她得挑个好时机,才能把这个小礼物送出去。 阮盛意余光看到这人下楼,走过去接过小包,“收拾完了?” “出去一周罢了,也不需要带太多东西。” 阮盛意闻言,低头看了眼,松了口气,“还好你带了相机,我怕你这个也不带。” “怎么会?这么难得的机会,有专业的不用,总不能老拿手机拍吧?” 阮盛意的意思本不是这个,但现在她嗯哼一声,默认了自己的意思就是这个,抬手将包轻轻放下,“你都交代好了吧?那我们走吗?” 萧温妤轻笑一声,“迫不及待了都有些。” “这么多年了,我去过东边的诸多地方,还真没向西看过大沙漠。要顺道回你家看看吗?” 阮老板发动了车子,微微垂了些目光,道:“那不太顺路,咱们这次去荒漠的边上,不进沙漠。要去我家还得开快一天,你的身体也受不住。” 萧温妤抱着胳膊,“也好,走吧。” 最远能去哪里不重要,最近只能到哪里也无所谓,成年人能从生活里偷来这娴静的一周已是难得,只能说还好她们都是自己给自己打工,以及还好两个大流量的阶段都已经过去。 天气越来越冷,愿意出门的也越来越少,生意愈发平淡的当下,也确实是出去玩的好时机。 萧温妤噙着笑,轻轻拢了拢已经有一些弧度的小腹。 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也处在出去玩的最佳时期。 就是还在店里的人多少都会有些心里不爽。 谢瑜愤愤不平地擦着吧台,蓦地,将手中的布子一扔,骂骂咧咧道:“那个死女人出去玩就算了!!干什么还要每天都发几百张照片!!!” “她是终于有拍照的机会了是吧?还没看够黄沙是吧?” “啊啊啊,气死我咧,我不干了我罢工了!!” 正抱着杯子和吸管啜饮的李婉缩了缩肩膀,“她这……” 叶敏无奈一笑,“打工人的痛苦,不过我们过年也会放假,不用理她。” 李婉瞪了眼,“过年还可以放假吗?我们过年生意会特别好的!萧老师说,等过年那会儿会给我基本工资翻倍加提成的诶。” 摔布子的声音更大了。 剩下两个人顿时笑成一团—— 第50章 “走啦, 萧老师你怎么这么不喜欢动~” 阮盛意站在门外,轻轻晃着客房的门板,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娇气。 斜靠在床上的女人翻着书, 不为所动。 她怎么不喜欢动了?这家伙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说她不可以久坐,于是乎每个服务站都停, 不管车外有多冷一定要拽着她下车溜一圈,以及总是要买吃的,绕来绕去绕不过好吃的。 服务站的饭食真的好吃吗? 萧温妤的印象里是不太好吃的,但零食她还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常发生她抱着一袋小饼干,阮老板在吃小馄饨。 某老板她真的很爱小馄饨, 还喜欢往馄饨汤里加辣椒油。 当初让她陪着一起去吃粥底火锅真是委屈她了。 本以为这样的生活到地方之后就可以歇了,但某老板真的有在很尽力地履行带她出去玩的约定, 这才两天,她们已经把这座城市的几个大商场逛的差不多了, 一日三餐都在商超附近解决,累了就开车回来睡一觉然后醒了继续。 真的是从早到晚,孜孜不倦。 所以, 现在, 旅行的第三天的傍晚,她是绝对不会再和这个人一起出门的!她怎么哼唧都没用。 阮盛意拖着两条胳膊坐在床边,轻轻拉下来这挡着脸的书, 同女人的暗藏些许幽怨的眼神对视着, 笑了笑, “今天晚上不走路好不好?” “那出去干嘛?”萧温妤白了她一眼。 阮盛意:“我们去露营啊, 嗯, 也不是露营,趁着夜深露重之前先去看看晚上的荒漠如何?” “阮老板,马上十一月了……”萧温妤只觉得分外无语,“这个点儿出去,会被冻死的,更别说去荒漠了。” 平时生活的地方也属于西北,但说起来其实离荒漠也有一定的距离,早晚温差虽大,但没有“早穿棉袄午穿纱”那么夸张,如今这待在荒漠边上,才切实感受到了午晚温差之大,中午出去甚至可以只穿一件厚外套,早晚出去不穿棉袄手都不敢探。 这个点儿出去露营? 萧温妤瞥了眼时间,八点半,天都黑透了,温度也开始下降了,出去就是挨冻。 可那厮还在同她商量,“我有办法,绝对不冷好不好?” “我可不躺在车里。” “当然不躺,我带帐篷了,已经扎好顶了,回头封个底儿就行。” “……”难怪后备箱里那么大一个圆筒。 可这人已经态度恳切到这般了,准备工作也做的这么完善…… 萧温妤只能轻叹一口气,“那就去吧,我去挑衣服。” “穿厚点,记得带相机~” 萧温妤忿忿道:“不带!” 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一起出来玩的,还是拍照工具人! 不多时,穿好的人搭着外套又晃了过来,“萧老师,你好了吗?” 没人答她,但门是打开的不说,人也好像正坐在床边。 阮盛意忙探头看,另一人正在打电话,她瞬间堵了嘴,安静地坐在萧温妤的旁边。 电话里是来汇报工作的李婉,惊叹道:“萧老师,你和阮老板住在一起吗?” 萧温妤白了一边旁边这个玩手机的家伙,“没有,我们一会儿出去,她来催我。” “喂——怎么可以催孕妇姐姐快点呢?年轻人,要有等待的耐心!老师她能听到吗?” 萧温妤侧目看另一人默默埋了头的样子,忍俊不禁:“应该可以,你继续说正事儿吧。” 李婉:“嗷~老师!今天的单子都汇报过了,我要开始告状了!” 萧温妤莞尔:“你告。” “有两个人,人都来了,一看你不在,当场撤单,气死我啦!!” 萧温妤笑意更盛:“没关系,这说明她们本就不是咱们的单,况且即使她们没撤,也不一定能轮得到我,对吧?不气不气。” “嗯哼哼……”隔空梳毛很有成效,小姑娘哼哼两声,“那你去玩吧,我也开始收拾了。” 挂了电话,萧老板抱上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旁边这个玩手机的家伙,挑了挑眉,“听到没有?我的生意都跑了。” 阮盛意不甘示弱,扬了脑袋,镜片下目光炯炯道:“换个开心,不亏!” “……那走吧。” 萧温妤起身,不动声色地将一长条盒子收入口袋,看着身前这个今天上半身黑色假两件,下身黑色长裤,腰间一条银色腰带的人,暗叹了一口气。 今天穿的这身,恰好适合她把礼物送出去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为了方便也穿的两件套,暖白的毛衣搭了浅色阔腿裤,腰带自然是已经say goodbye了,但毛衣一套,也看不出来她的身材变化。 不过,都很好看。 她一点也不恐惧这个过程里的身体变化,并不是她不知道,她全都知道,但这份变化与她而言是一份礼物,况且……如果吸引力是在身体,那失去了也未尝不可。 思及此处,萧温妤抬了手,轻轻勾住身前人的衣袖。 这被阮盛意理解为一个信号,本就很慢的脚步又慢了很多,没有拿衣服的手返了过来,轻轻握住这只手。 这是她们之间不用明说的默契。 萧温妤走快两步,同她并肩后压低声音道:“阮老板的头发从身后看真的很显年轻。” 阮盛意本以为她要讲什么关紧的东西,凑过来听,闻言,又冷着脸直了腰。 她本身就很年轻。 萧温妤:“很漂亮,我很喜欢。” 阮盛意微惊:“你说什么?” “……没听到算了。” 可默默移转过来的手表明她听到了,而且听的很真切,于是轻轻搂住了侧腰。 萧温妤低头看了眼,笑道:“以后就不可以这么漂亮地穿毛衣了。” “到那时就有更好看的衣服了。”阮盛意声音平淡,却切到了最关切温暖的话语。 萧温妤轻轻握住自己腰侧的手,神色淡然而含笑。 * 到了提前报备过的地点,萧温妤才发现这里不只有她们,倘若在夏天这里应该是一个露营基地,距离她们的酒店不远,那定这个酒店应该也是阮盛意刻意的了。 她靠在车门外,抬手拢着自己的头发,看阮盛意收拾电暖炉,缓缓呼出一口气盈满白雾的气,温声道:“方才那个是谁啊?” 她说的那个人,是一个在酒店门口等她们的人,也是这两个小电暖炉的主人。 刚出酒店,门外站着的人就迎了上来,道:“盛意姐,你可算下来了。” 萧温妤这会儿跟在阮盛意的身后,闻言便缓了脚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阮盛意却从这人手里接过两个长罐,道:“谢了,还让你送一趟。走之前还你。” “嗨呀,咱都是朋友,你想起来还就行。这位是?” 阮盛意撒眼一看,还没开口,另一人温声道:“关系仍待确定中。” 来者了然微笑,拍了拍阮盛意的肩膀,“我先走了啊,替我问歆姐好。”- 萧温妤不提还好,她这会儿一说,阮盛意突然想起来最后那句话,昂首看她:“那什么叫关系仍待确认呢?” 萧温妤莞尔:“你先回答我。” 阮盛意怂了怂肩:“陈越歆以前的店员,我俩打过架,她没打过我。” “哇,阮老板以前这么厉害啊?” “好了,轮到你回答我……人呢?” 人去拍照了,哪怕是厚重的大袄也没有阻拦她的动作,步态自由似沙中的精灵,举着手中的相机自由自在地选取诸多景色。 阮盛意:“……”这没办法,她对这个人是真的没办法。 蓦然,镜头对准了她,萧温妤声音温润:“阮老板,看镜头啦~” 没有什么拍或者不拍的纠结,因为这张照片永远都不会流传出去,和那些个秘密一起,只属于她们的照片。 阮盛意依言抬手,比了个耶。 待快门闪过,萧温妤放下相机,略有些不悦道:“可不可以开发一些新动作?” 阮盛意平了神色,淡淡道:“你先开发。” “……”这个家伙! 萧温妤走过来,捏了捏她的耳朵,“一点都不乖。” “你先骗我的。”某人神色更平,暗戳戳带着几分委屈。 如果现实生活里有emoji,那这个人现在一定是可怜巴巴的委屈表情。 萧温妤却笑的很张狂,“我怎么骗你了?仔细说说。” “什么叫“关系仍待确定中”?” “字面意思啊。” 阮盛意任她绕起自己这一缕蓝发,在指间流转交替后,听她低声道:“阮老板毕竟什么都还没说呢。” “……”好,又是她的错了。 阮盛意憋了一口气转过去,继续收拾着帐篷,一句话都不想说。反正她也讲不过萧温妤,不讲了,算了。 可今晚另一人显然不想放过她,走过来揉了揉她的耳朵,温软了声音道:“都冻红了,还要多久?别把我们阮老板冻坏了。” 阮盛意:……这人今晚是不是没完了? 她分明还在怄气,怎么可以就这样忽略她的情绪。 当然了,另一人当然没有忽略她的情绪,她按着阮盛意的肩膀,微微折下腰,低喑道:“好像应该是阮老板来确定一下关系?” 酥酥麻麻的感觉如电流,瞬间击穿了阮盛意的全部防线,她腿下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萧温妤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来不及使力气撑着,跟着她踉跄了一步才站稳,错愕道:“也不至于……” “……腿麻了。” 50-60 第51章 阮盛意红了脸, 低声又重复了一遍:“腿……腿麻了。” 苍白无力的辩解,只能换来为了她的面子还算克制的笑声,以及冥冥之中传来的, 她的shake壶的嘲笑…… 她羞恼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悦道:“那你还要不要进去?这就收拾的差不多了。” 萧温妤笑的直不起来腰, 摆了摆手,“等下,等下。” “……真的那么好笑吗?” 再笑下去,长大了也要有心理阴影了阿喂! 萧温妤不笑了, 但还是扶着腰没直起来,伸出来一只手, 吓得阮盛意忙扶住这只手,“怎么了?你别吓我!!” 她试着去扶着萧温妤站直, 但无果,这人的腰好似岔了气, 一副不敢使劲的模样,她能做的也只有在这里轻轻地扶着胳膊这一件工作。 阮盛意害怕了。 她抖着声音说:“你别吓我啊,我现在打120吧, 你别吓我好不好……” 那只手忽然反手拉住阮盛意的胳膊, 微一使力向前一带,女人哼笑一声,“就在吓你啊。” 说是吓, 却稳稳当当地扑进了她的怀里, 轻轻抱着这人的腰身, 感受着她就这样就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带来的颤抖, 闷声道:“不经逗, 也不经吓。” “别拿这种事情吓我……不好玩。”阮盛意低声道,偷偷张着自己的手心,那里还沁了一手心的冷汗。 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真的很过分。 可她却讲不出来半句狠话,反倒是偷偷拥紧了怀抱,庆幸这个怀抱依旧温暖和安心。 这算不算,对她的质问的回答? 阮盛意埋下头,闷声道:“再别这样吓我了,我真的害怕。” “你……算了,你先进来吧,外面冷。” 这是个大帐篷,可以并排躺三四个人,阮盛意还背了一个大的支撑垫铺在帐篷下面,虽然比不得床的松软,但躺上去的体验感也已经十分不错。 萧温妤先钻了进来,这才发现这两个小电热炉是多么的能干,帐篷里面暖烘烘的,催着人脱了套在外面的大袄,但真的脱了又有一点冷。 她拉开拉链,敞怀盘腿坐在帐篷里,看另一个人做着最后的处理。 阮盛意卷开头顶的篷布,透明的天窗恰到好处地展现着头顶深蓝色的夜空。她又调整了一下两个电热炉的位置,确保它们都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后这才拉上帐篷的拉链,坐了过来。 她看着萧温妤,道:“你躺下吧,不然看不到星星了。” “……好凶。”手指轻轻敲在下颌。 “……?”这哪里凶了?! 阮盛意揉了揉眉心,温声道:“那就,请你……等一下,这话怎么这么奇怪!” 萧温妤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条胳膊撑在下颌,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人,仿佛在说:“你说啊,就那两个字,说呀。” 阮老板纯情到要爆炸,摆了摆手,“随你吧,看不到星星是你的损失不是我的哼哼。” 说完,她自己先躺下了,一手枕在脑后,另一手轻轻搭在身前,就这样透过头顶的透明天窗看着外面星光闪烁。 装得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萧温妤又绽了笑意。 这么可爱吗,这也太不经逗了。 她戳一下阮盛意的胳膊,“就这了?想要一个“确定的关系”的表现就这个了?” 阮盛意伸出一条胳膊,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是打定主意坚决不开口了啊! 萧温妤见好就收,顺着躺了下去,同这个人肩并肩,脑袋靠在一起,看着窗外闪烁跃动的星光。 确实很美。 她轻叹一声:“还好月份还小,不然连这样看星星都看不了。” 一旁的小河豚闷声道:“没关系的,还有未来。” “荒漠不会跑的,星空也不会离开,等以后有时间了,我们还可以来。” 以后,多么美好的两个字。 萧温妤闭了闭眼,微微叹了一口气。 其实她也没奢望过以后,毕竟月份渐大她会慢慢变得没那么好看没那么有诱惑力,而生了宝宝之后留下的那些痕迹也好、被孩子分走的关切也好,能忍受这种种的人太少了,她并不奢望阮盛意是这样的人。 所以她不说未来,她珍惜当下。 可没想到的是,第一个讲出来以后的居然是阮盛意。 萧温妤阖了阖眼,道:“以后,以后会很难的……” “不难,我带过。” 萧温妤:“……?”等会儿,什么? 她倏然睁大眼,偏头看着旁边这个人。 女人好似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引起了多大的波澜,依旧不紧不慢。 “我以前……有个妹妹,我六岁的时候有的,很漂亮一个小婴儿。” “家里其实没人能带了已经,所以我从零照顾过一段时间。后来送人了。” “……2003年?” 阮盛意闭上眼,而后自嘲地笑着。 2003年,送人。 是啊,谁听到都会觉得这句话仿佛出现错了时代,简直荒谬,但是却毫无办法。 已经有些冷的手指被另一人妥帖地攥进手里,含在掌心正中,轻轻包裹着,传递着一点点暖。 萧温妤侧身看她,“后来呢?” “我离开沙城之前偷偷去看过她,她很幸福,有个姐姐,有爱她的妈妈们,我就走了。” “你……” 平躺的人忽然侧身过来,反握住那只手。 躺下就没有带眼镜了,没有镜片的阻隔,四目相对间情绪流转波动,忽而一颤,一滴泪砸了下去。 阮盛意:“所以你别吓我了,我真的见过,我见过很多……你别吓我,真的……” 只有顶上一点点光和两个电暖炉的橘红透进来,却依旧能让人清晰地看到女人通红的眼尾,和眼中闪动的波涛汹涌。 萧温妤抬手轻轻擦着她的眼角,道:“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所以,今晚赏星星是假,是你觉得你可以在这里告诉我过去的一切是吗?” 阮盛意不答,只低声问:“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都抱了那么多下了。”萧温妤笑着,轻轻拥住这个家伙的后背,轻轻拍着,“说吧,我愿意听。” “那真的是一个很恶心的故事,你确定?” “……不抱松开。” 阮盛意笑了,却默默地紧了几分,闷声道:“我不敢说出那句话,是因为,我的妈妈是个疯子,我不知道她的病会不会遗传。” “现在来看,其实是间歇性的精神分裂。” 萧温妤轻轻地拍着她,为她提供着力量。 “这事儿说来也可笑。在那个既先进开放,又落伍封建的时代,你家庭不幸福不会被安慰,可你愤而反抗却会被指指点点。我妈她就是既不幸福,又反抗却反抗失败的人。 我的妈妈,她叫阮清。她,被家暴,一直想离婚但所有人都在骂她,她只能忍着,直到她发现有了我。那天宋修仪还想打她,她反抗了,她把宋修仪推倒在地,宋修仪陷入了昏迷。 人醒着都离不了婚,更别说昏死过去的。可她那时候又觉得我是她的天使,她希望我能带来安慰,所以她一个人拖着这个沉重的家庭前进,她养着我,又管着宋修仪,试图做一个好人,可周围所有人都说她不负责。宋修仪的亲戚骂她,而我们自己的亲戚也都想吞了宋修仪留给她的东西,简直了……” 阮盛意的声音已经颤到快要一口口咬住自己的舌头,这些话并不是她的亲身经历,那时候的她还没记忆,这些话是邻居后来七嘴八舌的转述,是宋修仪后来辱骂时的把柄,那些刀子不仅扎透了身体,还不可避免地被她记着,一点点地,在她的脑子里还原了当初的真相,而后进一步狠狠捅穿了她的身体。 现在回想起来,她三岁之前的生活虽然穷苦艰难,但她和阮清相依为命,虽然家里有个不能动的人,倒也是一段很不错的生活,至少她们都开心,兴许后来许多年里她对阮清的爱和理解都来自那时吧。 后来宋修仪就醒了,在她们成功离婚之前,先迎来了一段堪称痛苦的生活,她也对这个世界上的恶人能有多恶有了一个相当全面而深刻的认知。 混沌不堪,淫……,乱不堪,在阮清重度抑郁转精神分裂后,她甚至会拉着她当着孩子的面……进行一场狂暴到极致的xing……:爱,分明她对其她人不是这样的。 在小妹刚送走的那两年,阮清偏执到讲什么都要把阮安藏在衣柜里好保护她的时候,阮安不止一次见过宋修仪和其她人的xing……:爱,全不似她和阮清那样的发泄,可同样令人作呕。 她心底的阴影就是在那时埋下的,在她眼里这些东西不是暴力就是恶心,没有任何的意义和价值,只是放飞自我的沦落和淹没罢了,仿佛只要接触其中,不是变成疯子,就是变成癫狂的痴儿。 所以她们为什么要在一起?所以有那么多分开的机会她们为什么不分开?所以为什么要困死自己,直到最后,变成这样一个永无轮回永无光明的结局…… 这是钉在阮盛意的脑袋里久久难以平歇的问题,后来,她想…… 阮盛意啜泣着,低声道:“你说如果没有我,阮安会不会离开啊。没有我,她就不会被困在那个家庭里了吧?” 答案,是不是就是,如果没有她—— 第52章 没有如约而来的温暖怀抱, 另一人反倒是撤开了些,冷空气钻入怀抱之中,泛着凉, 一下就把阮盛意冻清醒了。 她眨了眨眼,吸着鼻子弱声道:“怎……怎么了?” 不应该要抱一抱她,讲一句小可怜真可怜啊, 然后拍拍头拍拍肩安慰她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怎么直接松开了怀抱,感觉……是要让她自己冷静冷静? 她摸索着想拿过手机,可抬起来的手还没点亮屏幕又被按了下去, 女人声音微泠,低声道:“不要光。” “你……” “现在冷静了?还要讲那些胡话吗?” “……”原来是这样…… 阮盛意登时软了几分, 轻轻握着她的衣袖,低声道:“不说了, 好不好?” 侧脸被柔软的手指轻轻握住,而后缓揉慢推, 温声道:“也不许想了。” “好。” 阮盛意心怀异想地钻进了这重怀抱里,轻轻抵上另一人的肩膀,放缓了呼吸。 话虽如此, 但心底那层对自己的埋怨却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消退的, 那些日积月累却又无力回天的愤怒让她生理性地痛苦,每每想起来,整个脑袋都痛到了极致。 好在这一次有人会来抱一抱她, 轻轻拥着她, 抚着她的后脑温声道:“你是带给她力量的人, 而不是带给她痛苦的人。” “你要想, 如果没有你, 她也许都不愿意撑着自己一步步走下来呢?” “那时候她是成年人,她做出决定时就已经明白了自己会承担的后果,她怎么会希望你来承担这痛苦呢?” “况且,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也会生下安琪。也许她也会有一个没那么幸福的童年,但会有一个很爱很爱她的母亲,但这不代表是安琪决定了我的人生,而是我决定了她的人生。” “对吗?” 阮盛意沉默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泪无声地淌着,喉口似被堵住,推着她,轻轻地抱着眼前人。 可萧温妤这会儿也没有催她,只是顺着这些被蹭的有些毛躁的长发,良久,带着一点点笑意说:“难怪那时候阮老板那么生气呢,或者说,那么害怕?” 一些隐秘的心思被隐隐约约地戳破,阮盛意难过之余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只能轻轻嗯一声,道:“所以,你别再吓我了,我真的很害怕。” 是啊,满满溢出的关心和间杂在其中的担忧,只是露出来这么一点点都能让人感动的一塌糊涂,也心疼地一塌糊涂。 萧温妤借着微光垂眸看她,眸光闪了一闪,轻嗯一声:“我答应你。” 我尽力去做,努力不让你难过。 她擦着阮盛意的泪花,温声问:“然后呢?后来……” “后来……” 后来,不知道宋修仪是终于玩爽了还是在外有了新人,终于有一天,她同意了离婚。 可老天有眼,她同意离婚的后一天,一场车祸夺走了她的生命,是被两辆大货车夹击而死,被撞得四分五裂。阮盛意瞒着阮清,去认领了尸体。 她偷偷带了一把小刀,本身是想看那个人死透没,没死透再补两刀,可看到那堆不可名状地东西时,她又笑又吐,抱着死亡证明和小刀一路跑回了家。 这就是她该有的后果,她终于死了。 阮盛意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一路狂奔回家,因着才吐过,进家门时双眼前还闪烁着星光点点,险些扑到在地,但她还是自己扶着自己的腿,一步一步挪进卧室里,看着难得安静地闭目养神的阮清,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那是2011年,她十四岁。 宋修仪没有父母,阮盛意脑子又灵光,带着那两天都还挺清醒的阮清,抢在所有亲戚还没反应过来时办好了所有的后事,于是所有的财产顺理成章地归了她们两个人,连带着阮清这几年陆陆续续做的工作,是一笔相当不菲的收入。 阮盛意抱着阮清哭了很久,她喑着声音说终于熬出头了。 那时阮清只是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一言不发。 “……很多年后,在阮清终于疼的受不了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个慈爱的笑容的含义。” “因为,熬出头的,只有我一个人。意外带走了那个人,而病魔带走了我的妈妈。” 阮盛意讲到这里是已经干了泪痕,她已经哭累了,将近十年的时光几乎带走了她所有的眼泪,以致于现在哭的时候,总是哭一会儿就枯了。 再也不会有比那段时间更难捱的时光了。 她挑挑拣拣地讲完了过去的故事,至于一些太恶心的,一些太痛苦,以及一些长久的遗憾,就没必要去讲了不是吗? 比如,没必要告诉萧温妤她也考上了邺城师大,只比她小了三届而已。 她吸了吸鼻子,道:“我以前还有个名字,叫阮安,安心的安,安宁的安。后来,阮清离开前带已经成年的我去改了名字,叫阮盛意。” 帐篷内是久久的沉默,良久,久到阮盛意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讲的太多了的时候,穿过时代尘埃而来的暖黄色的声音在她耳旁轻轻响起—— “安安,真的长成了很优秀的大人了。” 不是幻听,而是女人用她天生就分外柔美的声音,为阮盛意造了一场幻梦。 尘埃中的日历翻了一页又一页,终于在24年底,翻到了可以做梦的一天。 阮盛意紧紧拥着自己的梦,哭哑了的嗓子带着渴求,颤着说:“萧温妤,我真的好喜欢你……” “我真的好喜欢你。” 她似乎变成了一个复读机,只会趴在人的肩膀上说这一句话,反反复复地讲着这一句话,哪怕嗓子又哑了几分也无所谓。 萧温妤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一下一下,良久,低叹一声,吟道:“我也是啊。” * 什么时候喜欢的呢? 萧温妤倒着水,不由自主地问自己。 倒也不是她自恋,可某个人今天哭完之后有些太像小孩儿,哼哼唧唧地说想喝水,仿佛下一秒就会哼哼唧唧地问她,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好像是,那家伙把已经推送过来的酒杯收回去后,这个又笨又怂的小老板,就已经吸引了她的目光了吧? 后来那些试探太呆了,笨的完全不像一个二十七岁的人,但一想到初见那晚听到的初恋,仿佛后来的一切愚笨都有了可以被理解的理由。 可那双眼睛,真的好亮啊,让人忍不住想陷进去,想靠近她。 萧温妤转过身,靠着车门,一手抚着后颈,微微叹了一口气。 上一次她和那个人拉扯了好几个月都被大猫女士嫌快,这一次……更快,还带着这么一个小家伙,大猫女士不知道会怎么骂她了呀。 她莫名有点怵。 “你,在叹什么气呀?” 刚哭过的人简单收了收帐篷,扶着自己的脖子自车后走出来,抿了抿唇,“那个……是我哭的,让你心烦了吗?” 她好像确实哭的太久了,久到她现在眼睛都还肿着,声音沙哑又低沉,听起来就有些……脆弱且烦人。 萧温妤无奈一笑,扬了扬手,“过来喝水。” “还好我带了一个超大保温杯啊,来试试还热不热。” 有些心虚怯懦的人走过来,接过水,同样抵靠在车门上,目光微微垂着,看着手中尚还冒着热气的杯子,微闪躲着云中缭雾。 她这一步,应该走的是对的吧? “害怕啦?”萧温妤轻轻碰了碰她的额角,“怎么不说话了。” “……你刚刚。” 萧温妤牵了牵嘴角,“我在想,怎么把你领回家介绍给我妈。” 她忍不住扶额,“你见到的那位是我的阿妈,我的妈妈她……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性格,嗯。” 她甚至有些想不出来该怎么形容家里那位大猫女士,寻常的词语可能都有些难以形容她。 她完全没注意到身旁这个本就谨慎的人忽然僵了身体,轻声问:“阿姨很讨厌我这种人吗?” “也不是……算了。”萧温妤抱着手里的杯子,贴进怀中,微微仰头看着星光点点的夜空,“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吧。” 她有着十分充足的对抗大猫女士的经验。 嗯! 她又呼出一口雾气,“冷啊,可是不想回去。” “那先躺后备箱吧,稍微暖和些。” 后排座椅被放倒,瞬间空出来一个宽大的后备箱空间,足足可以让两个人放心平躺,恰好能通过顶窗看到一小片夜空。 夜色更浓,星光便更盛。 阮盛意心底七上八下,偷偷伸着手,刚要碰到又想要收回来,却被另一人快速握住,而后轻轻晃了晃。 傻乎乎的。 她偏头看过去,萧温妤的嘴角正带着似有若无的笑,隐隐约约,看得不甚明朗。 好漂亮啊。 阮盛意贪婪地看着,想着,又生生将自己拔了出来,看向夜空。 也不能太贪婪,会吓到她。 蓦然,身旁人轻声询问,“阮阿姨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如果我要去看她,需要准备什么?” 阮盛意呼吸一滞,低声笑了笑,道:“她很爱漂亮,很会做手工,审美也很好。那时候家里的收入其实就是她经营的一家小裁缝店,她清醒的时候绣东西水平可高了,我那时候的衣服虽然都洗的发白,但我很喜欢,因为上面有她绣的补丁,小兔子,小狐狸,都好好看。” 绣制东西在一定程度上和摄影是互通的,好的裁缝会在衣服上留下来自过去的纪念,而好的摄影师则是将需要纪念的时刻定型后变成照片,不管是小小的补丁,还是这张照片,都是时光留下的礼物。 “她不太清醒后就拿不起来针了,那段时间就靠给别人洗衣服。那会儿都千禧年后不知道多少年了,洗衣机早就普及了,可还有人会送过来衣服。人心不冷不暖,温的恰到好处。” 在阮盛意讲这些时,萧温妤就偏过头看她。 阮盛意很有讲东西的天分,当她沉湎在过去时,一双眼里跃动着星芒,同天窗之外的世界一同呼吸。 “后来,那条狗死了。她死的太妙了,所以也赚了很多的赔款,省着点花够花很多年,我们的生活也稍微舒服了点。” 阮盛意松了一口气,偏过头来,恰同一双正泛着温热的目光对上。 咚咚咚。 心跳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内如雷轻震。 萧温妤弯了眉眼,“你要回去看看她吗?”—— 第53章 令人意外的是, 阮盛意轻轻摇了摇头。 她迟疑道:“萧老板,我可能没办法告诉你我带走了多大的一笔钱……” 其实不用她说,萧温妤也能想象的出来。 她们的店铺算得上是前后脚买的, 阮盛意这还有两辆车和一栋房子,尽管做生意的这几年也赚了些钱,可更多的兴许还是靠她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钱。 萧温妤明白, 她逃过了被吃绝户的命运,就注定了可能永远不能回去,不能给那群人任何反扑她的机会。 但萧温妤还是抬手抚着那捋长发,道:“可总要回去看看妈妈。” “等我可以经得起长途旅行, 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多一个人,便多了一份安心。 可阮盛意还是摇头。 萧温妤疑惑看她。 阮盛意提了提嘴角, 道:“接下来的事情,真的只有你知道了, 陈越歆也不知道接下来的事儿。” “阮清临走说,她想要真正自由自在地活着, 所以……” 阮盛意握紧了萧温妤的胳膊,低声道:“我本来可以不穿过沙漠,有另外一条远一些但更安全的路, 可我没走, 我从沙漠通行,目的只有一个。” “我把骨灰盒埋进了黄沙里,等到未来有一天那个盒子降解了, 她兴许就自由了。后来我在沙地里待了三天, 为她守灵, 等着她大概彻底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我才离开沙漠, 继续向东。” 她讲的轻松,甚至是今晚讲故事环节最轻松的一段话,可听的人却呼吸微滞。 萧温妤颤抖着抚着她的侧脸,翻身起来,看她躺的坦然,声音顿了顿,“那时候,应该是寒冬?” “马上春天了,还有半个月。” “……” 说的轻松,可听得却让人揪心。 让不过二十的孩子亲手送走了自己最后的家,还是送进了无边无垠的沙漠中,又在寒冬的末尾守着春天一点一点赶来,看着希望迟来。 这太痛苦了。 沙漠在外的宣传照都是金灿灿的,可这不代表沙漠的冬天不冷,沙漠的冬天也很冷的,冻得人寸步难行的,甚至还会下雪。 “阮盛意……”萧温妤支着自己的身体,蹙眉看她,“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怎么就没有长歪呢?” 被夸了的人咧了咧嘴,“不知道啊。” “既然阿姨变成了星星,那在这儿讲话她应该也能听到吧?” 阮盛意笑:“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 萧温妤仰头望天,温声道:“阿姨,您的安安真的长成了很好的大人。她的人生,没有辜负您选的那两个字,那两个属于她的人生的字。” 她低下头,一手垫在脑后的人眼圈又红了。 她抬手,轻轻勾去这人眼角的泪水,“我现在,要亲吻我的盛意了。” 明显僵硬了一瞬,可纤细手指下一瞬抚上了她的侧脸,最后轻轻按在下颌,温声道:“别害怕,别躲。” 在八月初见时那个潦草而冲动的失败的吻后,那时就让阮盛意心动不已的红唇又一次倾覆而下,她下意识便合上了眼,任由另一人主导这次亲吻。 可有些颤抖的身体昭示恐惧的根深蒂固,不是一次诉说可以解决,不是一次拥抱可以安抚,她的心灵竭力接受,可身体依旧僵硬而颤抖,脑海中闪动的,是幼时看到的肮脏画面。 在衣柜的横格缝隙里,在红唇交换间,似乎还有什么油腻到令人作呕的东西在长长短短。 可主导者没有着急着进行下一步,只是红唇叠在一处,吮着唇瓣,又轻轻吻着唇角,比起亲吻,更像是渡气。 可这足以在干枯的身体里烧起来什么,似野火燎原,一寸寸地烧断着理智。 忽地,红唇分离,冷空气浇灭了火焰。 阮盛意双眼润湿,微喘着气看着蹙眉起身的人,低声道:“我是不是很糟糕,很不合适。” “怎么会。”女人抚上她的侧脸,音色娇妩,“很棒了,你只是青涩了些,记得换气。” “怎么……?” “跑步时怎么换,这时就怎么换。” 女人再度倾身而下,撩着自己的碎发,低喑道:“我没办法撑太久,你要学。” 这一次是从唇角开始,一点点安抚着自心底而生的恐惧,直到轻吮了唇珠,萧温妤还在试图抚平她的颤抖,可身体忽然轻了一下,另一人探出胳膊撑着,替她分了些压力的同时,舌尖也轻轻顶了顶她的唇瓣。 很快又收了回去。 笑声自唇缝间流泻而出,萧温妤拉着她坐起来,又庆幸这后备箱空间够大,坐直也无需担心会碰到头。 阮盛意紧张看她,“对,对吗?” “阮老板不会连□□都没看过吧?” 声音中夹杂着温热的呼气,像猫抓的一样,挠了挠她的心脏。 阮盛意缓缓点头。 她不敢,她恐惧一切会引发她的焦虑的信息,并且自觉躲避那些信息,当然这不代表她不懂,毕竟活过了二十七岁的年纪,眼看着就要二十八岁,她再愚笨也不至于这都不懂。 接吻时,总是该伸舌头的。 萧温妤笑了笑,“是对的,继续?” 不等回应,她再一次主动,双手搭在阮盛意的肩上,逼着她不得不后退,抵靠在车上,这才不至于倒下去。 鼻尖碰着鼻尖,眼镜早已被摘了扔到一边,毫无阻隔的四目相对,水雾似会流动,传递着语言。 萧温妤轻问:“你会在意吗?我很会……” 阮盛意垂眸看她,“不在意。” “这样你更像是一柄剑鞘,掌握了我的方向的剑鞘。” 我感激你,钦佩你,赞叹你的勇气,并且弥补心底的裂痕,我不会在意那些所谓的过去,因为枯守没有意义,离开的人有资格再一次获得幸福。 “你那么认真,错的从来都不是你。”阮盛意环着她的腰,讲的也分外认真。 这一次,她率先填满了空档,只是先吮去了脸侧的泪痕,而后轻轻抵着红唇,“教我。” 填满所有的空白,在夜空下向世界宣告你是最好的老师,而我是你唯一的学生,也是最优秀的学生。 沙城只是西北荒漠里的一座小小的县城,只有一所高中,每年一本上线率都不过百分之五,可阮盛意依旧能在这里靠她自己学出来一本邺城师大的录取通知书。 在这个瞬间,在萧温妤还不知道女人过去的这个时候,她忍不住在心底赞叹着阮盛意的学习能力。 红唇相抵时,舌尖不过游走一圈,另一人的舌便紧随其后而来。她搭在阮盛意肩上的胳膊俨然从一开始的勾弄变成了自己借力撑着自己而不倒下的支撑。 她竟被逼得后退,却又无处可退,于是半躺下,将自己周身的力量完全搭在阮盛意的身上。 阮盛意自然也顾念着她的身体,缓而柔地扶着她躺下,感受到她忍不住地缩了缩肩膀,这才放过了软唇,轻轻咬了咬她的下颌,又向下轻吮了侧颈,这才含着快要荡漾而出的水雾,撑起身体,按亮了前排头顶的阅读灯。 萧温妤同样在微喘着气,一双眼像是刚哭过,水雾萦绕,开灯的瞬间还阖了阖眼,而后才慢慢睁开,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阮盛意缓着,喑声道:“我是不是很疯狂。” “不,一点也不。”萧温妤握着她的脸,“你是今夜的天使。” 舒缓而体贴,怎么会是疯狂的人。 可阮盛意依旧忧心,“……可我现在很难受,我说不上来。” 她忧心忡忡,十分认真。 萧温妤却是噗嗤轻笑,二指并拢夹着她的侧脸,“好傻。因为这只是这节课的课前十分钟罢了。” “感觉这十分钟的内容怎么样,会和你印象里的那些一样糟糕吗?” “……一点也不。” “那还要学剩下的三十分钟的课程吗?” 阮盛意忽地噙了笑,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而后贴靠在耳旁道:“大学课堂一节课九十分钟,剩下的内容还有八十分钟。” 这分明什么都知道,还有心情调侃。 萧温妤掐了一把她的脸,“可是老师站不住了呢,有个小家伙要走了五十分钟的时间。” “……我去收帐篷,你等我。” * 回去时,两个人各靠在自己的那侧一言不发,一个专心的开车,而另一人却不知在想什么。 阮盛意紧张地偷瞄一眼,发觉另一人莫名在冷她后心底更凉,想要开口,但她本就不擅言辞,此时心底更是在七上八下地打着鼓,不知道该说什么。 进了市区后,她停了车。 阮盛意:“我去买个东西。” 萧温妤余光瞟到了一旁的店名,忍笑轻嗯。 待她回来,一只纤白素手轻轻敲在中控扶手上,手指灵活地跳动着,伴着女人温笑的声音,“我可没说今晚就教后续的课程。” 那只手看的阮盛意心里痒痒的,她试图握住,却被女人反手拍开,“好好开车。” 好冷漠的一句话,可若是那只手也收了回去,她就信萧温妤真的不愿教她后续的事情,至于现在…… 手指自顾自地在扶手箱上弯曲伸展,俏皮地拨弄着储物盒,拉开、关上,似在逗弄兔子的下颌,看三瓣嘴打破往日的沉静,不耐地似定要牵动她来咬上一口一般。 挠得阮盛意心尖痒痒的。 好过分。 开门关门,进门,她们并肩而行,东西太多足以占满所有的手,可在电梯门缓缓关闭的那刻,阮盛意终究无法再忍,侧身过来,将这人抵在墙角。 “好过分。”她咬牙低鸣—— 第54章 删减版 萧温妤笑了笑, 双手勾上她的肩膀,“过不过分的,有用就行。” “不害怕了?” 阮盛意摇头又点头, “害怕,可有些什么好像超越了害怕。” 急切的渴望超越了恐惧,哪怕就此一次而后彻底沦陷, 她也愿意。 萧温妤又笑,勾着她微微仰头,吮着她的唇角,声音喑哑:“我等你, 一点一点克服你的恐惧。” “这件事没那么糟,她没资格让你惧怕到连体验的权力都被剥夺。” 阮盛意垂眸看她, 胸腔中似乎有什么在搏动,要冲破束缚, 要表达自我,催着她去做一些, 再做一些。 电梯到了楼层,两人又并肩而立,走向订好的左右两间房。 开门关门, 而后各自回去放东西。 阮盛意突然觉得有点奇妙, 又有点不安。 从医院离开后,不论是展露自己那点脆弱和不安,还是挑选一起出来时告知过去, 她想要的不是多少入心入肺的安慰, 她想要的是萧温妤发觉她自己还很有用, 一点点树立起属于她自己的自信, 而不是继续走在颓然衰败的路上。 现在算成功了, 还是失败了? 她看着镜中自己,看着那个双眼晶莹的家伙,理智逐渐寻回,于是过去的记忆再度浮涌。 宋修仪发现双手都死死扣在衣柜门上的她时,她的眼睛就是这个样子,眼尾泛着红,双眼迷蒙失去理性,看着她,同她对视,而后轻轻挑了一抹笑。 那抹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深深地刻进了阮盛意的所有梦里,让所有的梦,不论好坏,全部变成了噩梦。 直到阮清嘶吼着冲进来厮打这两个人,又死死地将其实已经不太小的她抱进怀里向外拖着走去,她又看到那个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眼睛中水雾依旧,让人作呕。 但现在的水雾和那时的是不一样的,至少在她眼里看来是不一样的,她没有沦陷,她很清醒,至少现在还很清醒。 她清醒的知道,她眼底的这层水雾名为期待,而非混沌。 阮盛意缓缓呼出一口气,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水幕中。 不论自己的算计会带来怎样的反噬,不论未来会是如何的结局,都由她一人独自承担,她心甘情愿。 她迫切地期待着那个拥抱。 * 阮盛意吹干头发,有些燥的雾蓝发尾搭在肩上,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而后轻轻扣响另一侧的房门。 等待也是值得期待的,今天的萧温妤会穿什么颜色的睡衣,她的头发会挽起还是披在肩上,棕色的发尾在暖黄色的灯光下会不会更显得温柔可亲。 期待一点点打压下了所有的恐惧,一点点,一点点,带着她从旧日的深渊里爬升出来,不带一点泥污。 这真好。 房门被轻轻拉开,先探出来的是头发还有些潮气的脑袋,一双眼温柔似水,含着浅浅笑意看她。 萧温妤穿的是一条白色的通体睡裙,两条肩带有些松垮,低下头甚至还能看到…… 阮盛意下意识错开视线,一路从耳根红到脖颈深处,见状,另一人拉了拉她的衣袖,“怎么站在门口就开始红了呢?” 阮盛意低笑,“萧老板真的好有耐心。” 萧温妤同样笑,“有没有耐心的,好用就行。” 阮盛意一步跨入,带好门后,缓缓呼出一口气,“我……” “你?” 她干脆上前一步轻轻搂住萧温妤的腰,微低头,唇侧轻轻蹭着她素来挺拔的鼻尖,喑声道:“我和孩子也撒了谎。” 萧温妤问了一句什么。 “我让她天天看的清冷美女,其实是和她的黑心妈妈一样每天都在算计人的黑心老板。” 讲完,不等萧温妤回话,她倾身而下含住还带着浴室暖雾的薄唇,轻轻咬了一口下唇,而后将自己方才学到的东西,一步不落地皆施用而出。 然后,她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阮盛意低呼一声,瞪着水雾朦胧的眼睛无辜地看着眼前人。 另一人更无辜,“她说你骗她,让我打你。以及……” 萧温妤微仰头,接过缭乱的呼吸,低喑道:“我再教你些。” 这和方才在车上的吻又不太一样,方才车上那不过是初学者的入门,而这更像是引路人的炫技。 在窄小的玄关,呼吸支离破碎,阮盛意的学习能力太强,被领着走过一边立马就能反过来再施还回去。 萧温妤双腿发软,整个身体都倚靠上了后背的墙,一点点凉意透过薄薄的睡裙灼烧着她发烫的身体,久违的灼热在心底狂烧,催促她,催促她去做些回应。 可这种事情多数时候总会无师自通,似乎也是感受到了她软得快要站不住,阮盛意将温凉的空气还给了她,脑袋一偏,便轻轻吻上她的侧颈,她难耐的偏头恰似给了这人可乘之机,这才能带着火把点燃她的所有思绪。 蓦地,在萧温妤都快失去理智的当下,另一人忽然清醒过来。 阮盛意抱着这人的肩膀,另一手撑着鞋柜,轻喘着气道:“我查过,不可以站着,对你不好。” 萧温妤笑了,揪了揪她的发尾,同样抑制不住自己的气音,“阮老板看来心有不轨很久了啊。” “还查过什么?” 阮盛意低声笑笑,贴靠在女人耳旁道:“指//////套的材质要更适合易敏人群的体质,酸碱值要求较之平常更精确,更要注重前////xi,更要做好放松,要注意频率和强度,前三个月后两个月不可以。最重要的是,可以揉xiong,但不可以逗弄r////t……” “不能嗯哼的太快。” 最后几个字简直是由气音顶上来的。 萧温妤确定了,她故意的,她明知道自己平素里一本正经冷言寡语的样子有多迷人,可还是用着这样的声音一本正经在这儿做着“科普”。 她的腿都要软得站不住了,可她还要强撑着自己,呵呵一笑,“看来某些人其实懂的也不少,嗯?” “遇到你之前,没想要弄懂过这些。” 这句话倒不是床底之间的虚情假意,而是阮盛意心底最深的真心话。 在那晚之前,她几乎从未动心过,也没有想过任何的可能性,可看到萧温妤时,命运的齿轮就开始扭转,一桩桩一件件她自己觉得不可能的事情被排到了时间轴上,直到今天,她竟超越了那层恐惧,能够这般搂抱着她。 萧温妤自然也知晓这其中真心几何,发软的胳膊微颤着抬起来,轻轻捧上她的脸,唇瓣碰了碰侧脸,而后…… 她倾身过来,没有吻住红唇,却是偏头,亲了亲阮盛意耳后的长疤。 时间,仿佛都凝滞了一瞬。 这一吻似电流,瞬间击穿了阮盛意的全部理智,她径直托着这人将之稳稳当当地抱起,牙齿轻磨因着缩肩颤抖而明显露出来的锁骨,将那处磨得泛了红时终于走到了床旁。 她轻柔地放这人坐在床边,拉过来被子和枕头抵靠在她的腰后,让她斜靠在其上,而后半蹲半跪在她面前,微微仰头。 泛了红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惊人。 阮盛意吮着她的侧颊,喑道:“太瘦了,抱过来一点都不累。” “这段时间已经胖了一公斤了。” “那又不是你的肉。” 萧温妤低声笑笑,“怎么不算了?不就在我的身上吗?手给我。” 阮盛意依言照做。 两手相叠,而后被牵着,一同盖在了已经有些弧度的小腹。 萧温妤笑了笑,“她长得快多了,是不是?” 她能察觉到另一人的颤抖,也能感受到她的渴望,她放柔了声音,道:“上一次在病房时,阮老板摸过她,这感觉,是不是挺不一样的?” “谁摸了,那两天咱们不是在专心致志地吵架吗?”阮盛意想也不想地反驳,反驳完了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可是,那时候萧温妤不是睡着了吗? 她红着眼睛看另一人,看到了熟悉的了然笑容,理智在这一瞬彻底崩塌,恰好衣角已经被她握在手中,她拉开衣服,俯身,轻轻吻上那处弧度。 这太惊人了。 视觉感觉和心理的三重刺激让萧温妤撑着自己的胳膊瞬时便失了气力,好在身后是妥帖安置好的被子和枕头,她即使倒下去也不至于直接栽下去。 好妥帖,好安心。 下一瞬,令她安心的人抚着那处弧度,低声道:“以后我们一起守着她好不好?” 呜,这太犯规了。 萧温妤抖了一下,低吟一声。 只有理论知识的门外女茫然看她,“这……这就……” 怎么可能。 萧温妤顿时无语,又不想说话,一巴掌盖在她的头顶,毫无防备的人顺势低下了头,再一次轻轻吻上了那处弧度,于是又换来一阵轻颤。 阮盛意了然低笑,撑着身体,自弧度一路向上,她吻到哪里,鼻尖便轻轻蹭到哪里,似有若无的痒意内外一同夹击着萧温妤岌岌可危的理智。 而后又一次抵上红唇,低声问:“萧老板,听说怀宝宝后会二次发育,是真的吗?” 萧温妤咬着她的耳垂,“是哦。” 调酒师的手是很有力度且相当稳的,几乎是在话语落下的下一刻,女人的手缓缓落下,轻揉慢推。 这又是理论知识充足的体现了。 shake的时候要求的是体力,而凿冰球要的是稳定,但两者有个共通的需求—— 恰好,耐心这东西,阮盛意也很有。 也正是因着这份耐心,她自下而上地慢推峰峦时才能看清萧温妤的每一个表情,而不是急匆匆地继续下一个动作。 她能看清难耐地皱眉,忍耐地咬唇,原来这些表情都是这样,还有一些渴求,藏在看向她的目光里。 这件事带来的不只是痴狂和恶心,还有一些看着自己喜爱之人因此而登临顶峰的愉悦和快乐。 阮盛意克制不住地折身,轻轻碰了碰她的眼睑,喑声道:“你真的好美……” 手握在腰侧时,她低声说,“你求求我。” 萧温妤咬着她的耳垂,低笑,“从哪儿学来的词儿?” “刚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你求求我。” 手指若即若离,始终不愿落下,女人在这种时候执拗到可恶。 萧温妤红着眼睛看她,低喘着,“坏……” “嗯,好吧。” 这就是真坏了,手指连绕都不再绕,也不再触碰,但却停在极近的位置,哪怕不碰也能感受到试探与逗弄。 萧温妤咬唇看她,良久,认命阖眼,低吟道:“求……求你。” “阮……”话语断在半路,萧温妤死咬着下唇,羞涩的声音才没有彻底流出,却也丝丝缕缕,从唇齿间如水泄出。 她忍不住地握紧了阮盛意的头发,身体颤抖着,不知该讲何事。 不多时…… 红唇一圈的晶莹在灯下是那般灼烫双眼。 萧温妤想,如果她敢这样亲过来,她一定会把这个人打下床的。 还好,没有。 女人只是恍然大悟道:“这般才是了。” 这更让人羞愧。 红唇虽未贴靠过来,却依旧在身上作乱,直到蹭到小腹,鼻尖又轻轻蹭了蹭,适才直了腰身颇为遗憾道:“要节制啊。” 萧温妤被她这模样逗笑了,伸出胳膊来搭上她的肩膀,“记账好不好?”声音透着难以想象的软娇,更像猫儿抓着心肺。 “那要记的可太多了,我抱你去洗澡。” 萧温妤微错愕,“你……” 阮盛意偏开头,“让我再准备准备……” 萧老板又心疼又想笑,靠进她的怀里,温声道:“那我也得再好好学学才行。” 今晚的体贴与温情,都是这个人在恐惧的前提下认真学习过的东西,那她亦是不能错过这份真心,以真心换真心才能换来更多的珍贵宝物。 阮盛意嗯了一声,“萧老板的账上又记了一笔。” 萧温妤笑着咬着她的耳尖,“迟早让阮老板把自己的shake本领完全发挥出来,可千万不要退步啊。” “……”—— 第55章 洗过澡, 这边一床乱七八糟她们都失了收拾的力气和心气儿,干脆一并转移到了另一间房,躺在一处, 享受难得的静谧时光。 而后,动作渐渐变形,最终变成了萧温妤舒适地窝在阮盛意的怀中, 温热的体温有着恰到好处的保温。 萧温妤有些困顿,微微垂着头沾在枕头上,但还不忘一下一下地轻轻碰着阮盛意的手。 这是事后的必要温存环节,虽然大部分时间都被省去, 但今次她的大老板毕竟是实打实第一次,再困她也要让大老板完完整整地体验一整个环节。 阮盛意蹭了蹭她的耳朵, “是不是困了?我看网上说,结束了会很困, 困了就睡吧。” 好喑哑,松雪落下时偏迎来了升高的温度, 耳旁便不再是泠泠清脆,黏连在一处,像是春天。 萧温妤低声笑了笑, 抓过她的手, 轻轻盖在小腹上,“和她再告个别。” 阮盛意挑了唇角,“小姑娘, 今晚表现不错, 等你出来请你吃大餐。” 萧温妤想笑, 但心里又有点怅然, 轻吟道:“等她出来啊……” 那就要好久好久了。 “这里以后会变得很难看, 也许我整个人都会变丑……” 阮盛意埋在她的肩窝里,声音闷闷:“没关系,我都知道,现在这个网络信息推送很厉害的。” 那些照片她都看过,甚至已经收藏了不少要做的护理和应该用的方法,需要的身体乳一类的东西也都已经下单。 毕竟她甫一开始的打算是,安排好一切之后再突破那条线,这次旅行她也只是想找机会讲出来,却没想到能够一步做到这么长远的地方。 很新奇,也很舒适。 萧温妤困意更浓,闻言,挑唇轻笑,拍着女人的手背,“好啊,好啊……” “你把胳膊抽出去,不然一会儿你会很难受……” 她断断停停地讲,颈窝里的毛茸茸像是催眠的羽毛,随意蹭着便格外的催眠。 阮盛意碰了碰她的后颈,“早点睡吧。” “明天记得,找我拿礼物。”声音更低,但女人心底更温。 还有礼物啊,是属于她的呢。 阮盛意垂眸看着怀中人渐渐困倦睡去,身体逐渐软了下去,只余一双手轻轻罩在身前,护着自己。 她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胳膊,扶着被子一点点将这人完整笼在其中,待彻底离开那一方空间,这才倾身而下,轻轻吻了一下萧温妤的眼尾。 “晚安,好眠。” 她披了一件外套,抱着电脑坐进洗漱间,关好门,拿出来两用的u盘和读卡器,把手机和相机上拍的照片尽数导入电脑。 数据缓慢爬行的过程中,阮盛意点开她同李婉的聊天界面,萧温妤常用的滤镜数据和软件的操作方式都在聊天框里。 密密麻麻的字看的阮盛意头疼。 她捏了捏眉心,选来一张照片先建了副本,而后按着操作流程,两个手指点来点去——她曾经还嘲笑过这样用电脑的人,没想到如今她居然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这样操作电脑。 但想要参赛需得好几组图片,这次出来拍的照片更自由张扬,也应该有参加比赛的资格。倘若要萧温妤去修理整理她肯定不愿意,说不定还能猜出来她做了什么,这事儿还真是只有她自己来做才行…… 阮盛意长长地拉了一个呵欠,在心底暗道一声:加油吧,今晚这就是最后的活儿了,干完就结束了! 搞完之后再发一次报名邮件就行,加油加油。 * 翌日清晨。 阮盛意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手向一旁触去,身侧的痕迹已然有些冷了。 哦,她今天又是睡到了床角吧。 不在家里,她总是喜欢这样睡着睡着就靠到角落去了。 阮盛意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下意识向中央靠去,蠕动了两下后忽然清醒—— 不对啊,她旁边不应该是萧温妤吗?! 心脏猛然漏跳一瞬,她蹭就坐了起来,耳边便传来了女人柔笑的声音—— “阮老板,醒啦?” 床边微微下陷,女人握着一杯水坐在床侧,“喝杯水吗。” 萧温妤今晨穿了一件很长的宽松毛衣,在暖气很足的房间里干脆赤着两条腿走过来,宽松的长毛衣在坐下后漏了一点点白色内裤的边边。 呜,好风景。 阮盛意强迫着自己一寸一寸移过视线,及至最后干脆拿过杯子,一饮而尽。 一杯水而已,生生被她喝出了些喝酒的气势。 她放好杯子,眨了眨困到极致的眼睛,睁不开,干脆搭在萧温妤的肩头,轻轻蹭着毛衣的绒线。 萧温妤挑了一撮晨起尚未梳理的头发,轻轻一揪,听这人痛呼一声,这才捏着她的耳垂道:“怎么比我还累?该困成这样的不该是我吗?” 阮盛意想起昨晚的事儿,又懒懒打了个呵欠。 她选图修图,最后和前几天的照片一起打包发给组委会后都已经三点半了,自从开始陪着进过一次医院,她已经很久没有三点半睡过了。更别说昨晚还有那般耗人精血的欢爱。 疲惫一些不是很正常吗? 但她还不能让萧温妤知道这些,惊喜就是要到奖励出来时才最有效嘛。 她干脆耍了赖皮,骨碌碌滚下去,因着宽大的睡衣体恤而露了一半的肩头蹭在萧温妤如凝脂白玉的大腿外侧,脑袋便顺理成章地枕在她的腿上,一双眼困得看看睁了一半,带着水雾看萧温妤。 她没有这样的经验,可她也看过一些些相关的东西,有人说过有过一次之后很多事情都会发生改变,特别是一些极微妙的距离,就比如现在,她想—— 做都做过了,看看应该也没什么的吧! 可萧温妤还在捏她,声音低哑:“好可爱啊,原来阮老板事后第二天是这样的。” 这么赖皮,这么可爱,这么想让人狠狠捏她。 昨晚折腾的还不是她,要是对她施以那些温柔和撩拨,不知第二天又该是何种状态,又会可爱到什么程度。 阮盛意眯着眼睛看她,“不该是这样吗?” “反差有点大。”萧温妤绕着她的头发,“我以为阮老板该是分外潇洒的,一副睡过就睡过那又如何的表情看我。” 阮盛意:“……”怎么感觉被变成渣女了。 她不满地蹙眉,不等萧温妤反应过来,撩开毛衣干脆钻进下摆,声音发闷:“判断有误,重新判断。” “快去刷牙,起来吃早饭。” ……好不解风情一女的。 她偏偏不起来。 萧温妤牵了牵嘴角,微折腰,碾着这人的耳垂温声道:“那,好妹妹,叫声姐姐来听。” 回应她的不是如她所愿的姐姐,而是躲在下摆的人趁势带着晨起湿热的气息在她小腹吻了一下,突如其来的温湿让萧温妤抑制不住地低吟一声,上半身失了大半气力,软了大半才堪堪稳住自己。 有个人偏又向上,蹭了蹭这人的心口,这才从毛衣中钻出来,看着她浮了一层温热的面颊,极力压着嘴角道:“有些人不穿内衣被抓到了哦。” 萧温妤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刚起床……” “那……”温热的气息陡然贴近。 可萧温妤却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阮盛意:“你笑什么?” “你头发炸了……” “……?” 萧温妤试图捋顺这一头炸毛,但无果,“应该是你刚刚蹭毛衣,蹭炸了。” “……” 美好的温存时光最后被一头炸毛打破,阮盛意愤愤不平地钻进洗漱间,干脆就开着花洒的同时洗脸刷牙,一整套流程走下来,原本的火气也被浇灭不少。 真可恶。 她对着镜子揪着自己的头发,磨了磨牙。 耽误事儿的家伙,过几个月就给你们都剪了,剪成十年前的样子,看你们还炸不炸。 拉开洗漱间的门,出人意料的是门对面的墙边,萧温妤正笑着——虽然那笑不一定多真切感动,但到底是在笑着,双手背在身后。 看她终于舍得带着还有些潮的头发出来,萧温妤走过来,呈出手里拿着的东西。 是个眼镜盒,而且是新的。 萧温妤捏着眼镜盒,道:“看你染头发那天就想做这个眼镜了,我赌了一下你原来的眼镜是在眼镜店那家做的,过去问了下,果然。” “她说你只要没胖,数据应该就还是准确的,试试?” 阮盛意迟钝的大脑转了转,想起来睡前迷蒙的对话。她还以为所谓之礼物是亲亲抱抱和安抚,却没想到竟然是实体的东西,还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她心底泛软,接过眼镜盒,“那今醉的老板还能不能有个漂亮的眼镜,就靠萧老师这礼物了。” 萧温妤哼笑一声,“反正比你之前的好看。” “那个胜在简洁!”阮盛意为自己心爱的眼镜驳道,手上动作不停。 小心地打开眼镜盒,拆开一层层包裹的布子,逐渐露出其内的华丽存在。 有点太漂亮了。 那是一副边缘有些蓝色晶片的无框眼镜,银色的镜架,镜腿是浅淡的薄荷色,整体都是十分干净清爽的颜色。 等两人出门时,阮盛意还会发现这是一副遇光会变成浅蓝渐变的眼镜,越盛大的阳光,越衬得她肤色冷白,整个人都清冷寡淡,一副很不好招惹的模样。 萧老板送这礼物的目的也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不过那都是后续了,至于现在…… 阮盛意装好眼镜,放到一旁,微微迈跨一步,“刷过牙,甚至整个人都洗了一遍。” 萧温妤扶着她环上来的胳膊,仰头看她,挑了唇角,“然后呢?” “请萧老师看看我的……举一反三。” 腰被环住,另一只手便到了脑后,扶着萧温妤的头微微仰着,同红唇交叠,呼吸便愈发支离破碎。 窗外的风声都变得黏腻起来。 萧温妤向后靠着,手撑着桌角,轻轻踢了踢阮老板的小腿。 额头相抵,阮盛意换着气问:“怎么了?” “吃饭,饿了。” 阮盛意蹭在她颈间,喑声道:“这次表现不乖,大餐减一道菜。” 气的萧温妤想上脚踢她—— 第56章 吃过早饭, 两个人一同下楼,同前台打过招呼后便相携向外走去。 她们今儿的目的地是这座城市很有名的一个集市,每个月月底举行一次, 很热闹,这刚好被她们赶上。既然是去人多的地方,阮盛意想了想还是不开车了, 理所当然地握上她的手,晃悠悠地向着集市走过去。 萧温妤冷不丁出声询问:“等回头有精力了,要不要再向西点,咱们去看看大巴扎?西北这么广阔, 感觉有好多好多想看的。” 阮盛意落了半步,轻悠悠地晃着胳膊, 悠声道:“萧温妤,你在邺城的时候, 有再向东一点去看海吗?” “去过。你想去看海?也可以的,海啊, 特别特别温柔的。” 阮盛意乐了。 这么多年了,她听海洋是神秘且危险的论调不知有多久了,也有人说海洋是壮阔的, 庞大的, 夸其温柔,这倒是少有听到。 还真是景由心观啊,萧温妤这样子的性格, 自然而然会觉得海洋是极温柔的, 就像她自己一样, 接纳并包容目之所及的一切。 真好啊。 愿意接纳包容她这般性子古怪的人, 真好。 阮盛意想着, 挠了挠她的手心。 当即又被握住,女人转了回来,站在她面前,一脸疑惑道:“你上次去邺城学习了那么多天,没看海吗?” 话音落下,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涌了出来。 在现在这个时间节点提起过去的事儿,特别是那两天的事儿,阮盛意只觉得胃隐隐约约在抽搐着,泛着疼。 萧温妤不可能不知道那段时间的事情,聪明如她在听到故事后肯定已经想清楚了来龙去脉,却还在这里这样用小针轻轻地戳着她,试探她。 阮盛意很明白她这样做的目的,不是让她放下脸面认错或是如何,而是希望她能自己碰一碰那层疤,看能不能慢慢解开她。 她曾经也这样想过,想这样帮助萧温妤,却又被她自己否定,如今萧老板倒是同她想到一出去了。 阮盛意面色有点白,但她还是牵着嘴角,试着说:“那张照片,我很担心嘛……” 唇瓣都白了几分。 萧温妤心疼地想抬手阻下她的话语,却被按住。 隔着一层镜片,阮盛意自己都察觉到目光的闪烁与波动,深吸了一口气后,道:“那张照片很有热度,怕出去会被注意到,所以就没去看海。” 末了,她轻声道:“有些后悔了,怎么办呀萧老师。” 萧温妤压了压眼眶深处的热意,揉着阮盛意的脑袋,轻道:“买花补偿你好不好?” “不够。” 萧温妤微挑眉,眼中便流出一句话—— 女朋友提出的还敢拒绝? 天啊,女朋友?! 阮老板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个激灵,顺势跌过去半步抱住暗戳戳散发着疑惑的萧温妤。 她好喜欢这个动作,温顺且亲昵,在街上抱抱也不会被觉得奇怪。 阮盛意决定把这个动作归为自己的top1。 几乎同时,萧温妤也环住她,娇嗔道:“这一早上都要挂在我身上啦,天啊,我这是怀了个双胞胎吗?” 话虽如此,唇角没有落下,环着腰的手也没有收回去,任由这人得寸进尺。 也没太得寸进尺,甚至没有蹭蹭,只是靠在一处,略有些埋怨道:“治疗方法太激进了萧老师,心脏有点受不了。” “那买两朵花。” “不要。” “嗯?” 阮盛意又软了声音:“不是补偿,是赠送。” 她咬着舌尖,“是……女朋友……的礼物,而不是歉疚带来的礼物。” 女朋友。 噫! 这三个字好生嗲娇。 阮盛意在心底打了个抖,另一人却是捏着她的后颈抖了一抖,又带着笑重复了一遍—— “女朋友。” 末了又笑一声。 阮盛意有点羞恼地闹她,“怎么了!” “好纯情哦阮老板。” 什么意思? 阮老板心底警铃大作。 纯情是什么意思?说她这睡到一处就成女朋友的想法纯情吗??还是说她亲的不够到位所以分外纯情吗?? 阮盛意愣怔看她,片刻,讷讷道:“萧老师难道要提起裙子就不认人吗。” 给萧温妤气得直拧她,“脑袋里都在想什么,我在夸你!” 她好笑挑眉,“再说了,是谁睡了谁啊阮老板,啊?” 阮老板转过来了这个弯,躲着拧她的手大笑,转了一圈后才重新握住萧温妤这已经被冻得有些凉的手,放在手心蹭了蹭,温声道:“那你不否认就是承认了,嘿嘿,女朋友……” “还没买花呢。”萧老板不看她,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集市上,这种集市在夏天会有买花的,在冬天大抵不太会有,不然都被冻死了。 阮盛意也很熟悉北方的冬天,这寒天冻地的哪里会有花的痕迹?她有些急切,“回去再买。” 回去再买,现在就牵。 可身旁的精灵一个旋身便离开了她的牵手范围内,好在地上现在也没有雪,她稳稳当当地逃开了抓握,反倒是让阮盛意忽然想起来一事儿。 今年气温高,刚下雪那两天估计完全存不住雪,满地的冰溜子,到时候出门还是个麻烦事嘞。 阮老板跟在那人身后,摸索着下巴。 她是不是应该买点防滑的鞋?这个应该怎么买? 她这两天试着换关键词搜索,还找到些好看的鞋,但不知道那些好不好穿…… 回头问问陈越歆吧,毕竟她也得买。 她就这样默默跟在萧温妤身后,直到走到暖棚的花店门口,女人已经钻了进去,她干脆就单手插兜,微微仰头看这个来赶集的花店。 这种店一般都是卖盆栽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萧老板想要的花。 不送也可以的,回去再送也可以的。 她有些焦躁地搓着口袋内侧的绒布,默不作声地抿唇,微微刺痛一下才发觉她好像一不小心咬了一小片嘴皮下来。 带着刺痛的麻感让她冷静了一点,缓缓呼出一口气后,干脆平静地等待了起来。 等待,她不是很会做这件事吗? 以后需得等待的日子还有很多,这代表未来能够一起度过的时光还有很多,何必急在这一时三刻呢。 阮盛意微微放空了些自己,在心底默默数着数字,数到她的生日时,在花丛中溜达了一圈的精灵抱着两只花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毛绒针织长裙,外搭一件长款羽绒服,针织长裙的下摆露了些出来,随着她的步子微晃着,直到站在她面前时才勾了笑,递给她一束花—— “你好啊,我的女朋友?” 笑容灿烂阳光,眼尾微微上挑,一时都逼退了些森森寒意。 阮盛意温柔看她,向前一步,连人带花都卷进了自己敞开的棉衣里,轻轻抱着她,“刚从暖棚里出来,冷。” “我刚刚在数数等你,数到了我的生日。” 萧温妤正用花瓣划拉这人的下颌,闻言,微微仰头看她,“哪天?” “2.21,还没出九,很冷。” “那就在家等你下班。” 在家等你。 又像一记轻锤,敲了敲阮盛意的心。 她提了唇角,还没应好,怀中人忽然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是年底的生,再过就该31了……哎。” 萧温妤真切叹息,被再一次拥抱起来时眼底还有些茫然。 31了,她真的安排好一切了吗? 林家的事情,林斯沐那晚匆忙忙的电话,诸葛璟也还没有离开,这一切真的会让她安全地置身事外吗。 算了,先过眼下的生活,不然多少有些对不起如此用心的阮老板了。 她靠在阮盛意的肩头,合上眼,沉溺于此刻的温柔。 如果真的还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至少让她再开心一段时间吧。 打破静谧的是忽然的手机铃声,是家里打来的,准确来说是大猫女士打来的。 两人并肩悠悠地走着,萧温妤接通电话,温声道:“大猫女士,您有何高见?” 萧言月也不纠正她这乱七八糟的称呼,只问:“你出去玩了?和谁?” “我都三十多了,没必要和您次次报备吧~” 萧言月冷静了下,“我知道,就是问问你。” 萧温妤笑道:“嗯,我出来玩了,和我的好邻居一起。” “只是邻居?” “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萧言月揉了揉头发,“算了,没什么。” 言毕,她又挂了电话,徒留萧温妤一脸莫名其妙地划拉着手机,低声喃喃:“我是错过什么信息了吗?还是给她不小心发了啥。” 阮盛意心虚轻咳,拉了拉身旁人的胳膊,“阿姨说了什么?” “没啥,就问我在哪儿和谁,然后就挂了,莫名其妙。” 阮盛意挽上她的胳膊,“先不看了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不知道这儿有么有烤包子呢。” “我不吃羊肉啊,那个味道有点刺激反胃,想吐。” 阮盛意连声应着知道了,挽着的手却没动,拉着她向市集更中间走去。 走嘛走嘛,肯定还有其她好吃的。 漫漫无边的黄沙里藏了数不尽的美食宝藏呢。 同这边的欢欣温暖不同,春城,萧言月正抱着胳膊咬着手指盯着电脑看。 凌晨三点还在下载。 这到底是谁不行。 赵雯揉着手里的面团悠过来,“萧老师上班的时候不研究ppt,现在研究起来了?” 萧言月伸手拉过赵雯的胳膊,不顾那人连连道衣服脏,牵着她坐在自己腿上,疑惑道:“你瞧啊,这是不是显示凌晨三点半又下载了一次?” 赵雯笑了一声,“我还以为萧老师看ppt呢。”说着,弓腰去拨弄鼠标,寻摸着看一看这到底是啥。 “数学从来不用ppt好吧,都是你们文科用。” “……” 赵雯甩开她的胳膊,“自己看去吧。” 萧大猫一愣,忙四肢并用地扒拉她,“错了错了错了,你快帮我看看。” “……呵。下载了就下载了呗,这是啥?” “一个摄影比赛的报名表,你上次提的那个小老板给咱温妤准备的礼物。” 赵雯微怔,而后怅然地揉着面团,“我都想好了怎么装修咱的二楼了,小妤说的智能家装看来又用不上了。” “用!为啥不用!半夜三点还在下载,我看咱且能用呢!” “……小妤怀着孩子你在说什么呀!” 萧言月搂着她的腰,脑袋蹭着侧腰去关电脑,温声道:“字面意思。赵老师,你讲这话不心虚的呀?” 赵雯甩了她一面团,“哎呀,都几十年过去了你个不害臊的!” “害羞也不该是我的嘛,赵老师咱吃啥?” “我吃臊子面,你吃空气。” “……”—— 第57章 又待了两天后的晚上, 借她们随车电炉的人讲什么都要请她们去具有本地特色的地方坐一坐,甚至还亲自开车来酒店楼下等她们。 萧温妤奇了:“都在黄沙堆里生出来的,能有什么你特色我没有的场景吗?又不是过了个大沙漠进了另一个省份了。” 阮盛意笑笑, 偏头咬耳朵道:“她说的是她自己的酒吧,确实挺有想法的。” “有什么特色?”萧老板兴致缺缺。 阮盛意更笑,“算地下室一共四层楼。一楼是清吧, 二楼是迪厅,三楼烧烤店,楼下是ktv。如何,有特色吧?” “听起来就很无聊, 贪多嚼不烂呀。” 阮盛意这才意识到些许不对劲,扭过身来半躺看她, “不舒服吗?是前两天晚上……” 萧温妤微怔,又摇了摇头, “别瞎想。” 她也只是莫名有些忧心那些就在她不远处疯狂旋转的漩涡而已,偏偏这份担忧还不好讲出口, 若是要讲明白就必须讲前因后果,可要是讲了前因后果,阮盛意就要同她一起承担这莫须有的担忧…… 她的眼神更凉了几分, 另一人就更担忧了些, 凑过来扶着她的脸,温声道:“你要是不想去我们就不去了,好不?” 萧温妤软了目光, 揉着她的脑袋, “想去的, 只是在想穿什么比较合适一些。” 阮盛意提了提嘴角, “穿我的。” 萧温妤挑挑拣拣, 最后选了一件黑白拼色的上衣搭工装裤,外套了一件黑色机能风的加绒冲锋衣,鲨鱼夹随意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而后对着镜子看自己,“我还很少穿这个风格的衣服。” 阮盛意走过来牵住她,“那走吧,今晚要闪瞎所有人的眼睛的帅老板。”她偏头亲了亲萧温妤的嘴角,旋开一抹笑意。 这是她们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个晚上了,她们算的是出来玩一周,在这里逛五天,而后开车回北市再住两天,刚好在北市把这个月的检查做完,之后再回春城,安安心心地迎接愈来愈冷的冬天的到来。 这是她们都做出在一起的决定之前就约好的,所以在那时,其实就已经成为不可或缺的人了。 很多事情出来一次就会有很多的变化了。 阮盛意开车跟着前车,忽然想起来检查的事儿,询问道:“检查的结果一般都怎么送过去给阿姨们啊?现在把档案迁到了北市,会不会有点麻烦?” 萧温妤笑:“不用担心,她们桃李满天下,我都还没拿到结果,她们可能都收到分析了。” 萧温妤撑过来,“关于这事儿,我家里其实还吵过。” “什?关于安琪的事儿吗?” “那倒不是,我还没告诉她们安琪这个名字,不然她们俩一定要蛐蛐我的,毕竟这名字听起来就很没有她们想的名字有文化涵养。” 阮盛意凉凉看她——原来你知道啊萧老板! 萧温妤略过目光,道:“我讲的是桃李满天下这事儿,可好玩了……” 萧大猫的观点:桃李满天下和谁亲近就是谁的桃李,都和她亲近当然是她的桃李。 赵老师的观点:一个连班主任都不敢当的坏家伙,这群桃李和某个人那是半点关系都没,都是她这个班主任的。 萧温妤笑:“她俩隔三差五就吵吵这事儿,都快成月经贴了。” 阮盛意温问:“你是在自己妈妈班上的吗?” “那倒不是。当时学校有个政策,孩子上学的时候,家长可以选择调下来管着。不过我阿妈是班主任嘛,不太好动,就说的让我妈下来,结果我妈一听要当班主任连夜打电话撤回申请。” 阮盛意:“你还不如一个不当班主任的机会值钱。” “会不会说话啊你?” 萧温妤笑着拧她。 本就盈满了轻松的旅途更是添了几分欢乐,阮盛意用余光看身旁人,轻松和庆幸自心底而缓慢爬升。 她果然是要鲜活起来才会漂亮啊。 好美,她真的好喜欢。 玫瑰,就是要鲜活跃动且盛放了才好看。 阮盛意口中的组合装修的店铺坐落在城东区,下车的时候多多少少是震了震萧温妤的心脏,这也太大了,像个在城中的豪华私房菜一样,三层楼的挑高单单看着就有点……惊吓。 她揪住阮盛意的衣服,小声说:“你考不考虑向这个方向发展?” 阮盛意奇怪看她,“我的小酒馆是带烧烤的,只是吃的人不多,你不能忽略它啊。” “不不,你看这个热闹程度,应该顶你那个double还多了。” 阮老板无奈,“咱们在学校附近啊,我要是再开个ktv,你猜学校还愿不愿意忍着我。” “遗憾。”萧温妤遗憾摇头。 这实在是太遗憾了。 她们相携进入酒吧,好在一楼是清吧,四周都是安静品酒或者小声谈事儿的人,还有些抱着电脑在这里躲清净的上班族,这么看下来确实比她们春城要热闹许多。 这里毕竟是个不小的城市,肯定比那个小县城热闹。 但小城有小城的好处,生活节奏更慢的前提下,至少不会在酒馆里看到工作的人。 看着就眼睛疼。 萧温妤照旧要了一杯无酒精的饮料,阮盛意坐在她旁边,同样想要一杯无酒精的。 刘佳一听不乐意了,“盛意姐,你都喝白开水了,那咱今晚这还有什么意思?” 阮盛意冷漠看她,“我开车了。” “诶!我店里有人送!实在不行,嫂子会开车吗?” 这声嫂子呛得萧温妤一口气癫了三癫才咽下去,尴尬挑唇,“会的,不过阮老板平时不让开呢。” 没有反驳,没有不耐。 某人心底暗爽。 阮盛意默默瞥她,某人无辜地笑,看着她被刘佳拽走,上前台去点酒,不一会儿便独自抱了一排小酒杯回来。 “那个人呢?” 阮盛意:“去楼上处理事情了,一会儿就来。” “喔~我去个卫生间。” “直走,到头儿左转。 萧老板挑起来她的下颌,啄了啄唇边,“知道啦,我方向感很好的。” 阮盛意揽过她的脖子,移到正中而后狠狠亲了一下红唇,将之上的唇膏度过来些,哑声道:“不然也不敢让你独自开车。” “……”好涩哦这个人的声音。 萧温妤笑了笑,转头去了卫生间。 这里的卫生间装修也很正儿八经,愈发衬得阮盛意的今醉的空间之逼仄,但是一想到学校附近的房价……逼仄也对,多了浪费钱。 就比如这面锃光瓦亮的大洗漱镜,不知道需得几个人顾看这卫生间才能保持这样的干净整洁。 萧温妤观察着镜子,在心底默默算着成本,不由得连连感叹阮盛意在做生意方面的天赋。 很多时候控制成本比获得利润还难,这么一家豪华的酒吧,看似流水不低,但成本远远超过今醉叠加乐鑫,实际利润未必有小城的酒馆利润高,而且一个环节都不能删,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能剔除了哪个部件,整个楼的营收都会直接崩塌。 贪多嚼不烂啊。 萧温妤补着唇膏,看着唇上被抿走的红色,忽然想到—— 阮盛意的设计,才是在成本可观的前提下的利益最大化呢。她的好老板,确实厉害,这些生活智慧都是需得在红尘里打了好多滚才能抱在手里啊。 不过好老板,这会儿似乎很忙呢。 萧温妤远远就看到自己那一桌坐了个不认识的小姑娘,似乎在邀请她的好老板喝酒,但阮盛意对不熟的人始终都是绷着那张冷脸,在这里是,在她自己的酒吧里,那些个熟客来邀她喝酒时也是。 这姑娘也有勇气,面对一块儿冰居然还能坚持的下去。 萧温妤噙了笑,缓下脚步静看事态发展。 阮盛意头顶的雾霾蓝在逐渐褪色,目前已经褪到了蓝灰色,这边的灯打的又偏冷,再配上她今儿专门带了新的眼镜,浅蓝的框幽幽散着气儿,在角落里一坐就像一座冰雕一样,冷的人发抖。 没让萧温妤等太久,阮盛意偏过头来诚心道:“这位小姐,我今晚不太想和人拼桌喝酒。” 女孩讪讪一笑,握着酒杯走开,恰好向着萧温妤的方向走过来。 萧温妤感觉,这姑娘看过来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亮,毕竟今晚她自己都会对这身打扮感到惊艳,但那孩子迈了半步后又悻悻收回了脚,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原因无她,方才那种看起来冷冰冰的,向来是比这种始终噙了笑但看谁都像是在圣光普照一样的人好接触的,她过来兴许就不是酒伴邀约了,而是给自己找了个一次性的知心大姐姐。 噫,在酒吧做这种事也太奇怪了。 萧温妤不知道她这般弯弯绕绕,无奈一笑,走回到桌旁坐下,手指点在下颌,温声道:“阮老板这就不目光迎接姐姐回来了呀。” 阮盛意:“……” 萧温妤想逗她,轻轻夹着她的脸,“来,笑一个。” “卖身不卖艺。”阮盛意沉着脸回答。 萧老板大笑,“一次五十吗?” 阮盛意:“……?”首先这五十就很伤自尊。 她沉下眸光暗自思索,她的技术这么差吗?虽然初学者都差,所以她没敢上手,但是已经差到只值五十了吗? 萧温妤靠过来,“在想什么?”带着似乎已经猜出来一切的笑容。 阮盛意决定实话实说,悲怆道:“真的只值五十吗?” 萧老板的笑容卡了一瞬,下一瞬便更为盛大,眼睛只剩一条缝,忍不住拍阮盛意的胳膊,“你在想什么啊!” 阮盛意后知后觉,干脆破罐子破摔:“……刚刚有个小姑娘来邀请我做酒伴。” 萧老板危笑:“我看到了。” 呵,长得这么花枝招展的,招人来了就算了,她都没提,她居然敢自己提,那就不怪她冷笑了! 阮盛意:“你不吃醋吗?”—— 第58章 吃醋? “……?为什么?”萧温妤错愕看她。 这是不吃醋的意思吗? 阮盛意有点拿不准, 暗自磨了磨手指。 那冷笑个什么劲儿呢…… 她试探着说:“有人……邀请你的女朋友。”不行,现在说女朋友这个词儿还是好容易咬舌头。 萧温妤笑,“没人才不正常吧, 我女朋友这么漂亮,正常人都会有欣赏美的能力的。” “再说了,你的心理障碍要是那么好克服这醋就没得吃了。还是说, 阮老板现在已经从什么都不敢,进化成什么都敢了?” 那倒没有。 方才那位朋友坐过来时,她的第一反应还是躲起来,还是不希望那个人来接近她, 这就显得那时候她对萧温妤的一见钟情……相当难得。 阮盛意握着她的手指,低声道:“你怎么这么有魅力啊。”怎么就这么有一见即让人安心的魅力呢? 萧温妤侧撑着头好笑看她, “这话该我说吧?” “你怎么这么吸引人,总让人这么想勾搭, 嗯?”手指顺着胳膊已然挑上下颌,轻轻一挑, 便迫着她扬了扬头。 阮盛意就着这个姿势垂眸看她,“你不是不吃醋吗?” 啧啧,真是个木头呢。 萧温妤:“也有一点点吃醋呢。” “那……”阮老板暗爽, 又觉得奇怪。 她看到的吃醋不应该是多问些爱不爱我这样的问题, 更有甚者还要反复确认,作弄打滚,弄得半个酒馆都乱七八糟。 她知道萧温妤不会是这样的人, 可眼下萧温妤是否太平淡, 怎么连这句有一点点吃醋都说的这么平淡, 就好像是临时拉出来敷衍她的一样。 阮盛意知道自己不能这样想, 可莫名又有点控制不住, 只能竭力去压制自己的视线和视线里的情绪波动,暗自扣着自己的手指。 偏偏她对面坐了一个自幼和家里人斗智斗勇后同样极会观察人心的人,见她这模样便跟了上来,逗道:“你叫声姐姐就告诉你原因。” 阮盛意觑她一眼,“什么原因?吃醋就吃醋嘛,下次不说了。” “不是这个。” 阮老板再次躲闪,“那还能有什么啊?”带着微微的嗔怪,娇的让人惊心。 看她打定了心不愿再探讨这问题,萧温妤便也不追究,她只捧着这人线条温和的下颌,温声道:“我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和你吵架的,不用担心。” 她已经经历许多了,也看了许多了。 吃醋当然会吃醋,可没有深挖的必要啊。倘若她还重要,那何须去耀武扬威争些什么,倘若她已经不再重要,那又能靠耀武扬威去争些什么? 结果只有两败俱伤罢了。 况且,大家都是女孩子,大家在见到美的东西时总会过去靠近一下,要是这么点小事儿就互相争来争去的……那可真无聊。 这些掩在话语之下的暗自呢喃她也不会同别人讲,这些挣扎与无助都是她自己经历过才明白的,何须让旁的人莫名知晓这般沉重的情绪…… 没必要的。 她又摩挲着侧脸,低声重复道:“I promise.” 怎么突然讲英语啊! 热气仿佛盈在耳旁,这一句带些低喃的重复就在耳廓里来回冲撞播放,几乎瞬间就燃了阮盛意的整个耳朵,在昏暗的灯下都能看出耳垂泛了红。 好苏啊,这也太犯规了。 可不等她继续回应,去二楼办事的人回来了,笑着走过来同二人搭话,紧跟着便是生意娱乐场的流程,两个人东拉西扯地聊天,期间有朋友过来搭话便又同朋友聊天,萧温妤便静坐在一旁看她们聊一些行业里的事儿,生意场上的事儿,以及…… 欣赏其她人是如何迎着阮老板这一张冷脸同她推杯换盏,勾肩搭背。 说真的,有点好看,又有点好笑。 这样站在第三视角看她工作,看她平着嘴角眼尾,神色淡淡,微微扬了下颌于是颈线分明,蓝灰色的长发被随意抓在脑后,于是无边无际的白在勾尽了人的好奇后又统一没入了毛衣的假领子里,再向下便是踩在桌腿上的大长腿,以及…… 松垮垮地捏着方口玻璃杯的指节分明的长手。 这个女人,生的太优越了。 就这样看着她,就不算无聊。 但她始终冷寡着一张脸,听什么都平平淡淡,只有眼尾随着酒意渐浓而升了些红色,就显得旁边同她交谈的人不像是同行,反倒像是她的下属。 如果没有曾经的那些事,如果她的好老板走出了沙漠去上了学,也许今次就可以做出更大的一番事业,真真切切地成为一个上司吧? 萧温妤不知道,她眼下能做的只有撑着下颌静静地看她们聊天,有时也有认出来她的走过来试图同她攀谈,但都被她一一回绝。 她的生意和阮老板的又不一样,人情世故所需不多,这个这么远的城市对她的加成不大,也就不需那么虚与委蛇。 不多时,调酒师拿着今晚的shot过来,双眼微润,“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懂行的客人了,您请,您请!” 萧老板忍俊不禁,能不懂吗,都是干这个的。 亏她还记得旁边这位少言寡语的客人喝了一晚上的饮料,端着shot过来的同时,还为萧温妤端了一杯温水,中和着今晚饮料带来的甜腻和反胃。 已经喝了一晚上的酒,这杯shot便不太好拒绝,阮盛意提起来酒杯凝眸看了一会儿,低声道:“这是什么shot啊?” 她默默看了一会儿,不等调酒师回答,糯声道:“哦,是龙舌兰日出。” 诶,这家伙,这状态是不是…… 萧老板登时来了兴趣,伸手夺过这杯酒,“不给喝了。” 送shot是散场时的礼仪,这莫名拿走多少有些散人面子,一旁的调酒师脸色隐隐约约也沉了些。 阮盛意目光跟着酒杯走,看她停下,伸手拿过酒杯,“我的,不许你抢。” 刘佳一看,乐了,阮盛意这是喝醉了。她抻了抻舌头讲了一段散场的场面话,摇摇晃晃起身,扶在调酒师的肩上摆了摆手,“嫂子,盛意姐这是醉了啊,你带她走还是我送你们?” 萧温妤还在晃着杯子逗老板,闻言,又咳嗽几声,正色道:“我带她走吧,我一滴酒没沾。” “那就拜托嫂子了,赶下次你们再来,我请你们去三楼吃好的!” 呵呵。 萧温妤腹诽:那这次就应该请她们上三楼而不是坐在一楼干喝酒伤胃。 但她向来面子工程做得好,闻言微微一笑,“下次再来兴许就能喝酒了,下次见。” 这个人不真诚是真,瞧不上她们也有些,但萧温妤懒得计较那些,只要这个人还服阮老板,还愿意做足这最后的面子就行。 至于下次。 成年人哪有那么多落到实处的下次。 倒是难得一见的醉酒版阮老板让她真切感受到了惊喜—— 好乖的老板。 酒精微微融化了一点点她身上的寒气,于是整个人都软了些,扶她起来时也很乖,往人身上一搭就跟着走了,到了路灯旁,更亮一些,镜片下的眼睛便也多了些光晕,让人看着她时脑袋里就剩三个字:亲死她。 萧温妤嗔道:“喝醉了一直都这么乖嘛?那以后可不敢让你自己喝醉,被人牵走了可怎么办?” “唔。”这人突然站住,扯得萧温妤后仰了一下也站了下来,只好又晃晃她的胳膊,“但今天可以被牵着走,快走。” 阮老板这才软下来,重新跟着她走。 萧温妤后知后觉,好嘛,这是想靠这反驳她的谁都能牵着走这句话是吗?这本身就不爱说话,喝醉了更是三棍子敲不出来一个响了。 她认命叹气,靠在肩膀上的人以为她没懂,这才开了金口,低沉道:“别人牵不走的,只有你可以。” “我是谁?” 萧温妤扶着她靠在车门上,上去掏她的兜找钥匙,钥匙没找到,人却被搂了过去。 醉客轻轻蹭着她的耳朵,软唇甚至碰到耳垂,气息温热道:“是……女朋友……” “知道了,钥匙在哪?” “……你要不要在意我一下?” 萧温妤拍了拍她的头,“我有不在意你吗?” “我说你是我女朋友,可你还在找钥匙。” “……好,女朋友,女朋友。钥匙在哪?” “……” 阮盛意默默松开怀抱,扭过脸去,冷哼一声。 救了大命了,这也太可爱了。 萧老板现在恨不能上手揉她的脸狠狠亲她,可这是在只有零度上下的室外,她真的冷到不想伸手了。 无奈:“回去再说好不好?好冷的,钥匙快给我啦。” “哦……”乖乖拿了钥匙。 萧温妤将醉女安排在副驾,绑好,还用了她的专用安全带绑住了这人的两条腿,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回去说哦,乖。” “好……” 不知道是回去说这句话被醉女听了进去,还是一路酒意渐浓,上楼这一路更是安静,沉默地跟着牵着她的人走,若不是还在一步三晃,萧温妤都要以为她是不是清醒了点。 关上门,萧温妤去扶着她坐下,转身去找居家服。 阮盛意贴过来,搂住她的腰,靠在后腰,软了声音:“你又敷衍我。” 委屈到下一秒要掉小金豆。 萧温妤逗她,“我怎么敷衍你啦?” “你不吃醋,你不好好说你是我女朋友,你让我上来之后也不跟我说话,你敷衍我——”—— 第59章 删减 这一连三个指控砸得萧温妤脑袋晕晕又无奈至极, 偏这人抱得不留一点缝隙,她堪堪转过身后跨坐在她腿上。 而后,捧着脸温道:“我说了, 我吃醋。” “你分明没有,还在敷衍我。” “……”果然人类和醉鬼是讲不通逻辑的。 恰好萧温妤此时此刻看着她这副醉极了的模样,想要亲死她的心也达到了顶峰, 她干脆偏过头含住这可可怜怜的唇瓣,一手压在阮盛意的脑后不让她走,而后灵巧地勾过她的舌头。 在阮盛意更软了几分后,她寻摸到舌尖, 咬了一口。 阮盛意痛呼一声,敛回了舌尖, 本就雾蒙蒙的眼睛晕满了水汽,眼尾更红, 看着更可怜了。 萧温妤垂眸看她,缓了口气, “如何?现在相信了吗?” 阮盛意咧嘴笑,“喜欢你吃醋。” 怎么会有人喜欢被闹腾啊。 萧温妤拍了拍她的头,“那就松开好不好?找衣服, 洗澡, 睡觉。” “我也有点吃醋。” 萧温妤挑眉:“你吃什么醋?” “她们都能认出来你,你小火过,她们都喜欢你。” 怎么有人越醉话越多啊? 经过时间的拉扯, 阮盛意这会儿舌头都有点抻不直了, 但话确实较之清醒时多了不是一星半点, 讲完方才那段, 她又拉了拉萧温妤的衣袖, “而且,有人看到你眼睛都是亮的,不好。” 萧温妤轻轻碰了碰她的侧脸,“那你怎么不闹我?” 一直仰头看她的傻老板嘿嘿笑着,靠在她的胸口,“因为你要带我回家。” “……”这是什么理由?而且她今晚也没有说什么回家的话吧。 醉鬼蹭了蹭胸口,闭上眼,轻声道:“因为,你没有否认你是我的家人。” “……”原来是因为她应下了那两声嫂子吗?这就等于是家人了吗? 萧温妤鼻尖一酸,本还在顺着她的头发的手忽地紧了紧,而后向后去,取了发夹,放任头发如蓝海瀑布一泻而下,这才推了推阮盛意的肩膀,“坐起来,看着我。” 更加红的眼睛隔着泛了一点点蓝光的眼镜看她,萧温妤抬手便取了她的眼镜放在一旁,捧起她的脸。 这一次是从眉心开始的,温热的吻带着一点点湿润轻轻盖在蹙在一起的眉心。 自然也没有放过下意识合在一起的眼睑,吻落上去时,眼睑还在轻轻颤着,长睫毛扫在下颌,有点痒。 最后才是已经等待多时的微微张开的软唇,在亲上前,阮老板颤巍巍道:“你不可以咬我了。” “……” 萧温妤笑了一声,低头啄了啄红唇,“去洗澡刷牙。” 说着,她就要从腿上下去,但手腕被揪住,她诧异回眸,老板红着眼有点可怜,“那你咬吧。” 一定是因为她说了那句话,仙女姐姐才不继续亲亲了。 萧温妤拍了拍她的脸,“洗干净了才给亲。” 简洁而有效的命令不过如此,女人乖乖地拔了衣服,又套上家居服,钻进浴室——但让这个晕晕乎乎的家伙一个人进浴室多少有些让人担心了,萧温妤只能跟着她一起进去,扶着她先刷牙洗脸,自己也刷牙洗脸,而后才拉开花洒,从上到下地给这个人狠狠洗了一下,而后才轮到她自己。 这会儿浴室已经很热了,只是酒店的浴室玻璃门漏的有缝隙,不太闷,这就还好。 但逼仄的空间站两个人多少有些拥挤,于是温度愈来愈热火,烫的连呼吸都在颤抖。 一直靠着门口站着的人软着靠了过来,晃悠悠就贴在了萧温妤的背后,脑袋搭在肩上。 萧老板微叹一口气,抬了抬肩膀,“在浴室不太好,头发还没吹,会着凉,我们出去。” 她好说歹说才劝得这人松开怀抱,又给两个人吹干头发,但蓬勃生长的欲望吹不散,反而随着时间的酝酿愈发生机勃勃。 刚走出洗漱间,阮盛意便不由分说地将这全程牵着她走的人抵在了墙边—— 酒意经水洗风吹,散去了不少,眼神虽还在混沌着,但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些,理智也恢复了一些。 手指一勾,睡袍便滑落一半,只余些许搭在胳膊上要坠不坠。 好在房间暖气开的相当充足,火热程度不比方才窄小:逼仄的浴室低多少。 萧温妤轻轻踢了踢她的小腿,含笑,“谁上次还说站着不好?” 阮盛意没理她,反倒是蹲下身,食指轻轻抵在萧温妤的小腹,轻声道:“你该睡觉了哦,乖。”- 萧老板气得想拧她耳朵,但湿热的吻已经贴靠过来,她顿时软了一半,手撑着墙面才不至于滑倒。 调酒师最基本的功力便是握着不算轻的shake壶连续不断地shake数十分钟,恰好,耳旁的低吟便是摇壶炫技时的惊叹,源源不断地向她注入激励。 不多时,萧温妤满是水雾的眼睛可以看到那双越来越透光明亮的眼睛,同她对视,向她安抚,而后…… 不是会的很少吗? 萧温妤向后仰去,在脑袋的空白里艰难地寻找着词句。 这分明什么都会啊- 萧温妤只觉得眼皮重得完全抬不起来,一双胳膊彻底失了气力,这下被扶着走的人变成了她,方才洗过吹过的都要再来一遍。 吹头发时,她干脆闭上眼靠在阮盛意的身上,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被抱到床上时才惊醒一瞬,可沉重的眼睑被亲了亲便失去了再睁开的气力。 迷迷糊糊时,她听到耳旁那人低声道:“我在吃醋,我在闹你。” 食指寻到她的唇瓣,轻轻一按,呢喃道:“这次一百块钱。” “……” 怎么才一百? 阮盛意突然很想把她拽起来继续了。 可她们两个大人可以通宵,有个孩子不可以。 阮老板咬牙亲了亲鼓起的小腹,只是这样的轻吻就能换来一阵下意识的轻颤让她心情好了不少,但还是愤愤道:“不给你吃好吃的了。” 萧老板虚软抬腿踢了她一下。 她只好收了那些怨言,贴着侧躺的人躺下,同她一起将手搭在身前,低声道:“快睡吧。” “喜欢你……吃醋……” 阮盛意心尖一软,“好。”轻轻握住那只搭在身前的手,唇瓣碰了碰她的肩头些许暧昧的痕迹,轻吟道:“那就晚安。” * 几天后,北市。 “孕妇留下,家属先出去一下。” 正研究报告的人疑惑抬头,“有什么事儿,我也可以听的。” 医生起身拿过一旁的笔,笑着说:“偏偏这事儿不能让你听,快出去吧。” 萧温妤算不得紧张,毕竟这次检查一切都好,虽然还是偏轻,但发育的也还不错,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医生这突然要阮盛意出去这举动还是让她的心跌了一跌。 待诊室内只剩两人后,她默默捏了拳,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医生抿唇笑了笑,伸出笔轻轻点了点她的颈侧,“只是提醒你一下,还是要节制啊。虽然情况稳定的情况下可以进行一些爱人间的深入交流,但你这痕迹……工作也不太方便吧?” 萧温妤愣怔一瞬,后知后觉地抚着自己的侧颈,一张脸便瞬间通红,踉跄道:“我,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没事。”医生温笑着看她,“芷淇是我的师妹,她给我交代过你的情况。看到你现在心情好了不少我们也是开心的,这不仅对孩子好,也对你自己好啊。” 阮盛意愣愣看着门内,等到另一人终于出来,忙迎过去,“怎么了,医生说了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萧温妤侧脸的红意本就没退,看她过来又羞又恼,夺过来她手里的东西,凶凶地拍了阮盛意一巴掌,迈步就走。 拍得阮老板莫名其妙的。 这到底是怎么了?这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 阮盛意愣了一秒小跑着追了上去,可挽留的话还没出口,电梯门啪就关了,最后的最后便只有萧温妤那双含着羞恼微怒的目光,给人留下了最后的疑惑。 阮盛意:“……”这是怎么了嘛!—— 第60章 阮盛意赶着下一趟电梯下来时, 另一人正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接电话,见她来了也只是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稍等一下。 “您说?” 她看到萧温妤听着听着便微微蹙眉, 语气凉冽了许多,声音微沉:“您可以说的更仔细些。” 电话的另一端,诸葛璟声音温润:“我已尽到了应尽的义务, 萧女士,我真的很欣赏你,可惜没有合作共事的机会啊。” 萧温妤:“这机会与否不过是看您一句话罢了,希望能早日得到您的应许呢。” “祝你好运。” “谢谢您。” 萧温妤收了手机, 将之塞进口袋,低头缓缓呼出一口气后适才仰头看来, “是个做生意的电话。” “是吗?”阮盛意看她这副有一点点忧虑的模样,“听起来不太愉快啊。” “是啊。”萧温妤轻应一声, 转过身去,神色便沉了许多。 “取消订单的?” “嗯。”萧温妤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以手指为梳子捋向后侧,而后才勾过身侧人的胳膊,轻轻拍了一下, “以后早上起来没有亲了。” 她脖子上这痕迹就是这家伙晨起非要缠着她才换来的, 彼时她认认真真抹了遮瑕,可一早上的来回奔波,衣服脱脱穿穿, 再完美的遮瑕也会被蹭花。 毕竟, 若想人不知, 除非己莫为。 这方话音刚落, 那厮女人便不悦许多, 贴靠过来,“下次不亲这里了。” “不许就是不许。”萧温妤兀自冷了声音,快走几步,“回家吧。” 她快有些,撑不住了。 诸葛璟这个时间点给她打来了这样一通算得上是警告的电话,无疑是逼得人心惶惶,不知该向何去,又该怎么应对。 况且,怎么会是诸葛璟先联系她呢?这事儿倘若林斯沐要拖她下水,怎么会让诸葛璟抢了先来通知她…… 胳膊忽地被拽了一下,萧温妤回神时已经被身后人抱进了怀里,“走路看路啊!你这是在路边!!”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惴惴不安。 萧温妤轻轻扶上她的胳膊,微垂眼眸盯着前面这莫名其妙的坑洞,出了会儿神,又默了一会儿,适才低声应好。 她想,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让已经很疲惫辛苦的阮老板再被拖入这件事的深渊了。 阮盛意只当她是心里挂念着事儿,抱着她一同缓了缓,平了心悸后才转到面前去看她,殷声问:“这是怎么了?是刚刚医生跟你说什么了吗?” 萧温妤摇头,“没有啦,我们回吧,我就是一直在外面跑着,有点累了。” 阮盛意知道问不出来什么,压了口气,“那我们先回酒店待着还是直接回春城?” 萧温妤抬眸看她,翦水秋瞳里柔润含春,片刻后靠进她的怀里,“我想回家。” 阮盛意抱着她又平静了一会儿,等到心底那些心悸都褪去,温声道:“总之,我在,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帮忙的,好不好?” “放心啦。”萧温妤拍了拍她的胳膊,“没有事的,我很好。” 有你在身边,那些事情总能迎刃而解的吧。 * 几天后,阮老板挎着包开门时偏头看自己两侧的店铺,这本是她习惯已久的动作,今儿却给她带来了些意外之喜。 旁边的蛋糕店的阿婶正在贴转让公告。 “张婶,你这个房子要转让啊?”阮盛意一手插兜,走过去偏头询问。 这边临近高中,这个店又是经营了很多年的老糕点店了。那时候商业街都还没建起来,这里只有两排小店,这家糕点店就已经在这里了,主营一些老面包老式桃酥饼啥的,安全卫生且健康。所以,这家店很有名头的,学生喜欢来,学校也会在这里订一些货,放在学校的小超市里。 张婶捶了捶腰,见是她来,笑得眼睛都要凑到一起去,“小阮好久不见啊,头发更漂亮啦。” 阮盛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羞涩。 张婶知晓这人不喜言语,也不强求她说话,笑眯眯继续道:“是要转的,干不动了,女儿在北市立稳脚跟啦,我就去和她一起生活了。” “那王姐呢?” 王姐是这家糕点店的另一个灵魂核心——厨师。 张婶好几年前就干不动后厨的工作了,聘了一个人来,手把手地教会她,从此张婶负责坐店,而另一人则负责做好了摆出来,东西还够或者没什么蛋糕订单的时候,就在家里休息就好。 张婶叹了一口气,“小王啊,也是个可怜人,身体就不好,在咱这儿都还得租房子住,我干不动的时候本来想租给她,可她没钱付房租啊!哎……” 阮老板骨碌碌转了圈眼睛,手指摩挲着自己的指节,心底起了算盘。 张婶继续说:“小王她也就这点手艺,我想的店盘出去之前先干着,让她也干着,每天有个活计,你说对吧?回头,我去北市再看看有没有适合她的,给她介绍介绍吧!” 阮盛意:“北市的话,王姐付得起房租吗?” 张婶摇头不语,只能再度长叹一声。 她不再沉湎在这件事里,洒脱道:“你王姐最近看网上那个小花篮蛋糕又火了,这两天在研究,你来拿几个尝尝,给你店里的小年轻带两个,给对门那个也带几个……” 说着,张婶握着阮盛意的胳膊便要进门。阮盛意不好从她手里挣脱出来,只好跟着她进去,看她拉开冰箱呼啦啦数了小半袋的小花篮蛋糕给她,道:“你放心吧,这都是新鲜奶油,你王姐刚做好没十分钟呢。” 阮盛意垂眸看着,勾了勾手指,轻道:“谢谢张婶。” 邻里的热情总是这样,猝不及防就是半个塑料袋的好吃的,毕竟也要不了几个钱,平日里互相消费的钱差不离都能把成本赚回来。 贪心难成大事,这就是最基础最简单的范例。 可邻里间的热情也不会止步于此,阮盛意正想挎着包走,张婶溜了几步追上来,拉着她的胳膊拦下她。 阮盛意:“……怎么了?”这就看出来她的心思了吗? 张婶四处看了眼,确保没什么人后凑近她,小声道:“上个礼拜,你不在……” 阮盛意心头一跳,这是要打她店里的小报告?但她能看到流水,收入没什么问题啊。 “对面那个漂亮老板也不在,你们俩是不是一起出去了?嗯?” 阮盛意眉心一跳,愣怔在原地。 怎么,突然拐到这个话题来了。 张婶:“听说你俩还一起开车来往,你俩家在一起?还是说,好事将近,嗯?” 果然人类不管到了什么年纪,心气儿如何,精力如何,都会忍不住如此关心旁人之八卦啊。 她这副八卦到极致的模样,阮盛意莫名觉得应该给她弄一把瓜子来,最好是双眼勾勾地看着她,但手里的瓜子停都不停地嗑,一副定要将八卦听全的样子。 哎…… 这也是邻里之间的不太好啊。 * “咳咳咳。” 正在吃小蛋糕的人闻言切切实实被呛到了一口,抚着胸口,又揉了揉眉心,“张婶就直接这么问啦?” 阮盛意正在算账,闻言轻嗯一声,“真的。” 萧老板低头看了眼小蛋糕,顿觉这蛋糕都没那么香了,松垮垮扬手将叉子投入其中,看其落在蛋糕胚上抖了一抖,而后稳稳当当,心情这才缓过来些。 她撑着下颌看阮盛意,“那你怎么回答的呢?” 几乎是同时,阮盛意开口:“我想把张婶的店盘下来。” “……” 萧温妤蹙眉,“你手里的现金流够吗?盘下来做什么?” “这两年生意难做,老店倒闭的都一大堆,你老想着拓展做什么?” 阮盛意敲着笔尖,“我自己不是太花钱,所以现金流还好,挺宽裕的,盘下来那个店是可以的。” “因为新店难活,所以才要传承老店的招牌,而且我那个活计虽然现在状态还不错,但是肯定不长久,但我短期不想改,所以最好的出路是再来一家。” 萧温妤揉着眉心,拉开椅子,“这事儿太大了,你再想想。而且,春城就这么大,十几万的人口,你的投入产出完全不够,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考虑往北市发展?北市最近不是有个新商超,我觉得那个更好诶。” “那个商超一年的房租和张婶的转让价格差不多,而且我还得从零考虑装修,考虑做什么,需要投入大量的宣传,不只是线上,还有线下的广告。现在水电房租都不难,但这个宣传,实在是太昂贵了。” 虽然她们这里有现成的宣传图拍摄的团队,但后续的线上线下流量费用也难以计算,这么一套下来,没有个三十万大抵是打不住的,那样的话她的现金流就有点危险了。 萧温妤错愕,“张婶卖这么便宜这么急?这么好的位置,十万就卖?” 两年多前,新商业街刚建好,学校刚搬迁过来,她买下这个位置也花了近十五个,十个,这可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不过,既然只有十个…… 萧老板撑着下颌,陷入沉思。 好像,也不会太亏。 阮盛意推过来自己计算的纸,沉声道:“而且,如果能留下王姐,再聘一个驻店的店长,一个学徒,那其实基础的宣传就不用做了。如果能和张婶聊好,兴许还能保住学校这个稳定的路子。” 萧温妤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怎么咱们都在打学校的主意。” 阮盛意挑了挑唇,“毕竟突破要有,稳定也要有。” 她继续说:“而且我想拓展一下这家店的业务,比如外卖。” 萧温妤:“但是外卖……也好,据说要建快速路,我觉得拓展一下,也可以。” “对,你之前火的那次,那个热度你自己选择放下了,但是这次如果能再获得一次,我……” 萧温妤偏头看她,微皱眉,轻轻覆上她的手,“这个就算了吧,不要。” 阮盛意反手握住她的手,沉声道:“没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60-70 第61章 交给我来处理, 就好。 这句话不只是针对于外卖和宣传这件事,更是去和张婶聊剩下所有的事情的意思。 萧温妤沉默一瞬,还未开口, 阮盛意翻过手来握住她,道:“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这些我都已经处理过一遍了, 我来就好。” 萧温妤恍惚看她,轻嗯一声。 话都已经这样说了,也没什么反驳的必要了。 她暗了暗眸光,复又抬起, “那你去盘账吧,算清楚了再去接新账, 好好想想怎么和张婶谈,特别是你现在还想保留她的名字和营生的情况下。” “肯定会有人来骂你, 你……” 阮老板靠过来蹭了蹭她的脸颊,轻声道:“放心啦, 有你在,我已经不会惧怕任何事情了。” “……” 阮盛意:“我去盘算一下,然后回家做饭, 中午你想在这儿吃还是回家吃?” “在这儿吧, 最近中午生意好,很多证件照的单子,我和小婉一起比较轻松。” “好, 那你等我。” 于是卡在唇边的问题到底是没有问出来- 张婶是那样跟你说的?- 那你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萧温妤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有些怅然。 她的老板有点太过于坚强, 近些日子来独自承担了这么多的事情, 可还是不愿意让她插手分担那么一星半点, 这样下去…… 她揉着眉心,又觉荒唐。 这两天,她竟然真的只能让这事儿再这样发展下去,她自己这边似乎也是一团乱麻,诸葛璟留给她的信息她至今还没参透,这可怎么办啊。 可这些事暂且还能放放,还是不能让阮老板独自一人太累,她起身拿了腰包,走到前台,“小婉,这会儿有预约吗?” 小婉摇头,“目前没有。” “那你自己看一会儿,我去看看张婶那边。” “嗯!老师,帮我再带几个这样的小花篮蛋糕呗?好吃极了。” 萧温妤无奈一笑,隔空点了点她,“小贪吃鬼。” 李婉嘿嘿一笑,也不恼不羞,更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道了声再见后转过去又重新开始追剧。 * 萧温妤单肩背着相机,轻轻推开了糕点店的门。 正听戏的张婶眼睛都没睁开,咿咿呀呀后道了句:“欢迎光临,需要什么您来选就好。” “张婶。”萧温妤柔声道:“您这儿还有那个小花篮蛋糕吗?” 她讲出第一句话时,张婶就已经熄了手机屏迎上来,连连哎呦,“你看你还跑一趟!直接打个电话我给你送就行了。” “你坐,我去给你取那个小蛋糕。” 萧温妤:“麻烦您了。” 张婶说着不麻烦往后厨走去,声音逐渐拉远,进了后厨后像是到了自己的地盘,突然想起来了自己要讲什么一样,道:“方才我隔壁的那个阮老板也来找老太婆聊天了,感觉她对我这个店有兴趣。” 张婶拿着几个小花篮出来,“要是能给她也好,你看她把今醉管得条条顺顺的,肯定能管好我这儿。” “不过啊。”她摇了摇头,“听说这孩子家里不太好,没妈,还混过社会,她身上不会有那种一露出来能吓到一大片孩子的纹身吧?” 张婶能这样同她聊阮盛意,那看来先前张婶问的那个问题,她的阮老板没有作出让人满意的答复啊。 萧温妤暗笑一声,暗自摩挲着指节,神色淡淡:“有就有吧,好看就行。” “哎呦,你们现在年轻人都追求好看,那得说寓意啊!算了,老太婆我也管不上……诶,你别付钱啊!” 张婶作势要去挡手机镜头,萧温妤后退半步,叮得一声扫齐毕了,这才悠悠道:“张婶,我身体不太好,骨头有毛病,爱摔跤,您就别和我推来推去了。” “在您这儿摔了,多少有点不太好。” 收款提示音响起,一切都无力回天。 张婶嗔怒着白了她一眼,摆了摆手,“随你,随你!” 这开店几个月都没怎么和周围邻居沟通交流的主,谁能摸得清她的脾性,随她去吧,免得再讹上这里。 张婶一心想送这位主儿走,一偏头,讶道:“诶,你咋背着照相机呢?要出去吗?” 萧温妤侧身拿过照相机,温文一笑:“没有,小阮跟我说您要离开了,我这段时间一边经营一边调理身体,还没来拜访过,这想着您要走了,邻里邻居的总该来看看您,再给你拍点照片,留作纪念。” 她支起相机,“可以吗?” 这话说的张婶一张脸又红又白,方才那些话和想法好似回旋镖扎了她自己的嘴,人小阮挂念着她店里的事儿,这久久未得见的邻居专门又跑了一趟…… 她这张嘴啊! 她拍了拍自己的嘴,两手相握,“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呢!要不小阮也说你人好呢,哎呦哎呦……”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拍拍邻居,我也很开心。” “那,那就麻烦你了!” 萧温妤又笑,举起相机率先抢拍了一张人像,叹道:“您这可真是我最近拍过最有烟火气的笑容了,真好。” 张婶又是摆手,“这怎么好意思,我听说你们这都是搞艺术的,你们艺术家的眼里可真有东西,说话也好听,辛苦了辛苦了。” * 中午,阮盛意同萧温妤匆匆见了一面后便去找了对这事儿更为熟悉的朋友商量,直到晚上临近下班才过来接上人一并回家。 阮盛意拨弄着空调的旋钮,轻啧一声:“今年这怎么还不下雪,就干冷。” 萧温妤靠过来,“是吹玻璃的暖风坏了吗?” “估计是,我明天去修就好。” 萧温妤:“我去吧,你这两天忙。” “没事。”阮老板十分嘚瑟地翘着嘴角,“这点时间还是有的。快下雪了,还是少出门吧。” 萧温妤沉默看她,抿了抿下唇,最终还是只说了一句好,将剩余的塞回了喉咙里,同样将下午那几个堪称骚扰的电话塞了回去。 算了,最近都够忙的了,这些她还是可以处理好的。 回到家,阮盛意钻进厨房做晚饭,又探了脑袋出来,“萧老师,过来帮忙洗点水果呗!” 萧温妤散下自己的头发,拨弄到一边后又夹了起来,“来了。” 今天买的是橙子和猕猴桃,这个季节也没有其她好吃的。 萧温妤带了手套,轻巧巧倚靠在玻璃门上,一根手指抵在削皮刀上缓缓推着,又松松搭眼在正在做饭的人身上,看柔黄色的顶灯在她脸侧撒下柔影,天然而优越的长颈微微弓着,青筋微显。 萧温妤挑了唇角:“好想在现在咬你脖子。” 阮盛意手一顿,偏过头去露出更长的脖颈,“来吧。” “不可以随便咬的,容易咬到要命的地方。” “……萧老师你可真是集有趣和……” “嗯?” “没事,我继续做饭。” 萧温妤又笑,轻轻顶了下肩膀,“嘴巴递过来,尝尝猕猴桃酸不酸。” “萧老师……” “尝尝嘛。” 透明的小叉子叉上一小块猕猴桃抵在阮盛意的唇侧,女人抱着胳膊倚靠在料理台旁,挑眉待她张嘴。 阮盛意无奈一笑,张嘴咬过绿白的果芯,面无表情地嚼着。 “酸吗?” 果叉抵在唇边,轻轻碰触,试探着推她讲一讲这东西,“快说。” 阮盛意微提嘴角,“不酸。” 果叉提了回去,女人旋了个身,将之又投上果盘之中,沾满果汁的手微微抬起,轻轻蹭在阮盛意的脸侧,又按上唇角,“那就都给你了,我先出去了?” “……嗯,去吧。”有一丢丢的失望。 因为,这猕猴桃其实很酸,酸到阮盛意恨不能现在就去找那个卖水果的姨讨个公道。 她装着不酸纯粹是想坑一把萧温妤,结果这人今天晚上偏不上当,太遗憾了。 阮盛意搞怪地想,太遗憾了,没有看到萧老师出乎意料的表情。 她探出舌尖轻轻抵在唇侧手指划过的地方。 好吧,也没有那么遗憾了。 * 吃过饭,电视放着无聊的娱乐节目充当背景音,萧温妤靠在沙发上看书,一条腿蜷着,另一条腿赤着踩在毛绒地毯上。 看阮盛意从厨房里出来,她伸直了两条腿,电视调到电影频道,而后拍了拍自己身旁,“过来坐。” “当然过来坐。” 阮老板端着水果拼盘放在桌上,那个惹人烦的酸猕猴桃已经被扔掉,取而代之是被切好的苹果摆在正中,橙子当做花瓣放在周围,看起来还真是一朵层层叠叠绽放的花朵。 阮盛意贴靠在肩膀上看电影,看着看着就滑到了腿上,一只手撩开家居服的下摆,偷偷看着她心心念念的小白……现在的大小应该是小柠檬了,但总之都是极可爱的,还会吐泡泡。 她轻轻刮了刮还不算太明显的肚子,“她长得好慢哦。” 没有扶着书的手垂下来,按着她的手,温道:“这样也好,不太明显,也不影响我的工作。” “工作重要她重要?” “你重要。” 阮盛意:“……”靠,好犯规,她这话怎么接,她耳朵都要烫了。 阮老板挣扎了一下,干脆翻身出去,枕着腿看电影,可这样偏偏把她最能暴露心绪的耳朵留给了萧温妤,稍稍偏开一些书都能看到她红透了的耳垂。 萧温妤捏了上去,无奈道:“我总算知道阮老板的眼镜是怎么来的了。” 她都养成了放平腿的习惯了,足以看出来这位老板有多爱这个动作,平素里她不在的时候阮盛意也是这样躺着看电视,她的眼睛不坏谁坏。 不过,都成年了,也无所谓了。 萧温妤盯着手中越来越红越来越烫的耳垂,笑了两声,“我今天中午那会儿去了趟张婶那儿,下午没来得及跟你说。”—— 第62章 耳朵上的温度登时褪了几分, 阮盛意想坐起来又被按住。 “你听我说。”萧温妤语气微凛,“先听我说,你再问。” 阮盛意:“你说。” 萧温妤:“我借着给她送一套照片的名义看了下里外外看了下店里的装修, 她这边的房子是没有阁楼的是吗?” “对,因为刚好是楼阁空隙嘛。” “嗯,二楼主要是存东西的, 一楼后半是厨房,前面就是店面了。盘过来的话……前面可以不动,但厨房肯定要简单装修一下的,二楼可以像我那儿一样隔一隔, 一半是仓库,另一半装修成小餐厅, 你能懂吗?” “刚好现在是冬天,生意淡, 一整个冬天做好这件事,来年春天正式开启宣传, 学生也都回来了,不只是咱们这儿,还有那些在北市上大学的孩子。” 阮盛意捉着她的手指轻轻揉着, 温声道:“那你觉得冬天要歇业吗?” “收拾厨房的时候肯定要休息半个月, 二楼就不用了,她那儿有后门的,没想到吧。” 阮盛意一愣, “这我还真不知道。” 她坐起身, 看着萧温妤, 眸光泛着软, “有你真好, 这就替我把消息打探的差不多了,倘若我自己来还不晓得要怎么做。” 萧温妤捏捏她的耳朵,“你就胡说吧,倘使是你自己来的,肯定也会想到这些。” “怎么会?”阮盛意默默靠过来,抵着另一人的额头,“我做事粗糙惯了,很难的。” 她轻轻捧上萧温妤的侧脸,触着唇侧,“还好有你。” “……我还问了一下她们家的大致的营收,咱们只要能保住80%,一年应该就能回本。” “……?你怎么问出来的?” “靠微笑和引导啊。”萧老板反客为主,反倒是握住阮盛意的侧脸,“就比如现在,不许你亲。” “这算什么?” 距离被拉开,女人温文一笑,“算……欲擒故纵。” “不让你走。” 手腕被牵住,另一人缓而温地靠过来,按着她的肩膀,轻轻啄了啄唇角,“不许你走。” “萧老板总说自己要学习,什么时候能学完?” 萧温妤反过来按住她的后脑,红唇贴靠在一处时才呼吸般地低哑声音道:“虽然再让你等等很不好意思,但,可能得委屈阮老板再忍两天了。” 言毕,微微仰头,扣上了唇瓣间的最后一丝缝隙。 剩余的言语皆被咽了回去,在如此欢愉面前,再去关心那些让人不悦的骚扰多少有些搅扰了眼前的风情万种。 一块酸甜的橙子忽然被填进嘴里,萧温妤还没反应过来,另一人又俯身而下,低声道:“新学的,据说这样亲感觉会更不一样。” 萧温妤讲不出话,但好笑不会转走,她捏了捏阮盛意的后颈,意在问她从哪儿学的。 但橙子被勾走,只剩酸涩的汁水回转,萧温妤只觉得舌根一涩,下意识躲了勾缠又被追上,迫她同她一起逗弄这块儿可怜的橙子。 直到将其内折腾的汁水尽散,只剩枯槁的果肉皮,阮盛意将之卷带过去咽掉,松开红唇,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萧温妤:“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很久?” 带着轻喘,带着低哑,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疑惑。 萧温妤抚着她的侧额,软了眸光:“第一次会不太舒服,更何况阮老板一次都没探索过自己,嗯?” “我答应你,初雪落下的那天,好不好?” 阮盛意笑:“这种事情要什么承诺,不如今晚多补偿我一次。” 她又添了一块橙子进嘴,一口咬破果肉,任汁水自唇边流下。 萧温妤盯着她看,眸光闪动灰暗,挑了唇角:“好呢。” * 送走了店里的客人,李婉站在门口看了一圈才悠回来,奇怪道:“老师呀,我感觉最近咱们店里空落落地,好生奇怪。” 萧温妤好笑看她,收了集册后才悠悠开口:“阮老板最近很忙,没工夫过来。” “倒是你,最近拍什么新的照片没?我看北市的摄影比赛还在接收照片,你凑一凑,快些发过去。” 李婉无奈叹气,“我选的主题是四季,在等下雪啊,这都十一月了,怎么还不见雪来?” “冬天,也不一定非要等雪来吧?”萧老板说着,摸出来自己很多年前的相册,“你来看这张,我很喜欢的冬景,就没有拍到雪。” 李婉抱着怀里的小玩偶凑过去,靠在萧温妤的肩头看她手中的相册,惊艳到忍不住轻轻哇了一声,神色黯然:“老师,这是你啊,就算给我相同的构图和景致,我拍出来的和你的也不一样啊:” 这是一张人像图,更像是多年前的随手抓拍,照片上是一老一少的背影,小孩被裹得像个红灯笼,扬着手里的冰糖葫芦,一旁的老人向一侧弯下腰,似乎在听小朋友讲话。 哪怕只是背影,也可以看出来这两人的快乐,勾出了一个完美又可爱的冬天。 李婉长叹一声:“拍照最能看出来一个人的心气儿了,老师这张照片一定拍在自己很开心的时候吧?太美好了。” 萧温妤微怔,目光落在照片下的时间标注。 那天是她和……大学寒假一起回家的日子,那天她好像确实很开心,为什么来着?好像是因为,…… 电话打断了她的思绪,舌尖轻轻抵在上颚,可看清了屏幕上的号码,她目光一沉,呼吸亦乱了几分。 林斯沐,这是你这段时间数不清的骚扰电话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挣扎一瞬,最后还是接通电话,“喂——” “小妤,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我……” “我是通知你的,如果你再打电话,我不介意以骚扰起诉你。再见!” 一声阴恻恻的晚了被淹没在电话的嘟嘟声中,萧温妤更是愣怔,捏着手机的手微抖了一抖。 什么叫晚了? 她到底要干什么? 她就不该鬼迷心窍地接这个电话!! 李婉慢吞吞转过来,忐忑问:“是,是那个人?” “没事。”萧温妤勉强笑笑,摸着她的头,“你刚刚说的对,照片确实能看出拍摄时的心情,不过这都是可调整的,别让它绊住你的想法。” 李婉吐了吐舌头,“可是,我最近真的莫名没有心情。” “哎,就觉得……算了,老师我这两天看能不能拍出来吧,能拍出来我就去投稿,我看那个还有三天嘛。” 萧温妤笑,“按你心意来就好,摄影永远是一件轻松的事儿,不能变成你的负担。” 她勾弄着相册加厚的边框,轻轻摩挲了片刻,轻轻笑了笑。拍下这张照片的那天她很开心,因为她的妈妈给她买了一台她期盼已久的相机,而林斯沐。 锦上添花罢了。 那个锦上添花的人,如今却只会给她乱上添乱,忙上加忙,时光带来的惆怅如何能不让人唏嘘。 时至今日,她终于想说一句,原来甫一开始,一切都是错的啊,她最开心的那天,原来不是因为那个人,而她却错误地将之加诸于她的身上,然后付出了这么多这么多的代价。 肚子忽然抽痛了一下。 已逾十六周的孩子能够感受到她的心绪,也能传递些情感和动作,譬如此时,笨笨地在她肚子里吐泡泡,试图让她开心些。 可那句不知道是不是她幻听的词儿,搅扰得她现在好心烦,连手中这本相册都不再让她开心。 她撑了撑自己的腰,缓缓呼出一口气。 这可真是…… 萧温妤磨了磨牙,翻出手机,率先拉黑了最后一通过来骚扰她的电话,又找到诸葛璟的联系方式。手指已经按在了拨出键上,但几乎在同时,店里来人了。 是前两天买了团购的人,要来拍一套小朋友的成长记录照,买的是最贵的套餐,将所有的爱都掏给了这个尚不会走路的孩子。 萧温妤噙着笑看她们安顿这孩子,一旁的女人熟练地抬手捂住了小姑娘的嘴巴,轻轻拍了拍,哭声顿时变成了阿巴阿巴,小女孩一双盈满泪花的眼睛渐渐变了色彩,变成了满满的疑惑和一点点后知后觉发现这还挺好玩的惊喜。 小姑娘啪啪地拍着手,女人又揉了揉她的脑袋,撤到一旁,示意萧温妤可以拍了。 萧温妤凑过来,逗弄了一下孩子后举起相机,抢在她被黑洞洞的镜头吓哭前拍下照片。 就这样一连拍了很多。 另一个女人过来挑选最后的成片,一连翻了多张,迟疑到:“那个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讲不讲……” 萧温妤揉着隐隐发痛的太阳穴,闻言勾出一抹笑容:“当然可以讲,您请说。” “我总觉得,这些照片……都差了一口气。”女人扶着自己的下巴, 萧温妤隐隐叹了一口气。 就像她和李婉说的那样,摄影是极需要情感创造的一项事业,她这会儿心里堆着事儿,拍出来的照片在外人看来是差了一口气,可在她们内行人看来,可不只是差了一口气,而是失了最关键的精气神。 这也是李婉迟迟拍不出来自己想要的照片的原因。 李婉偷偷凑过来,看了眼照片,暗搓搓吸了一口气——饶是她也看出来了这照片有点问题,但她还是梗着脖子说:“可能是我们这个屏幕最近有点问题,你放心,绝对没有问题的!”—— 第63章 “小婉。”萧温妤隐隐重了几分语气, 暗自斥责又制止了她剩下的话。 她抱歉地看向这一家人,歉疚道:“我这两天可能身体不太好,这组照片回头修好免费送给两位, 再送一次套餐,如何?” 女人哈哈一笑,摆了摆手, “这显得我们是什么贪便宜的了,不用不用,老板你人可真好,这样怎么做生意呢!回头我们来取啊, 回见。” 萧温妤一路送走这一家人,轻轻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转头看着李婉,目光透着谴责, “小婉,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懂吗?” 李婉过来扶着她,担忧道:“老师,分明你今天状态很好的, 接了那个电话后就……你到底怎么啦?”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萧温妤坐下来,熟练点开软件,可语气依旧泛着凉, “作品首先要过得去你自己这一关, 如果你自己都能看出来疏漏, 那就是对客人的不负责, 也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 知道吗?” “每一次的凑合都是对你的拍照技术的沉重打击,记住了。” 李婉动了动唇瓣。 她想说可那群人也看不出来的,毕竟她们都是门外人,什么都不懂,说一说其实也没什么的,不算骗人。 她想说这也只是意外,照片还是很完美,那点瑕疵瑕不掩瑜,不要因此感到歉疚。 可她看着萧温妤这一墙的影集,看了这么久学了这么久,若是什么都读不懂也不可能的,萧温妤这么多年的努力,这么多年的坚持,其内的坚韧与成长如果她能领悟透彻,足够她再用十年。 于是她放沉了一颗心,道:“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萧温妤轻嗯一声,抑制不住地折了折腰,“帮我把手机拿过来吧,谢谢。” 李婉微抿唇,小跑着拿过扔在吧台的手机,锁屏上显示着一通未接来电。 “老师,有电话,备注是诸葛璟。” 萧温妤一怔,手一抖,手中的鼠标径直飞出了鼠标垫,也在屏幕上留下了一道极难看的笔迹,拉的一张脸快要扭曲成外星人。 李婉呼吸一顿,握着手机的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 她只知道老板的人渣前妻叫林斯沐,这个诸葛璟是谁?为什么也会引起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她是不是又做错事情了? 萧温妤接过手机,偏头问:“今天还有预约的单子吗?” “预约的没有了。” “那你下班吧。” 她忽略了李婉的重重担忧,握着手机缓缓呼出一口气,而后颤着指尖回拨电话。 林家这摊烂泥,从九月底就开始折腾的烂泥,终于是忍不住要开始拖拽她这个好不容易跑出来的人下水共沉沦了吗? 无所谓,她现如今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她不怕。 * 阮盛意收到李婉的消息后就同她辛辛苦苦找到的可以学习经营糕点店的老师告别,驱车回到商业街。 这两天她也是忙到脚不沾地的地步。 张婶一副想要诚心卖房子的模样,可偏偏在合同的事情上卡她,同这种精明能干的老人争斗实在耗费精力。 因此,她这两天周旋在张婶的合同和糕点店经营策略的学习中,忙到好几天的午饭都是两个人凑合着点了外卖,更多时候只是她打电话叮嘱萧温妤吃饭,让她拍照过来看她吃了这才作罢。晚上回家另一人也已经睡了,只是餐桌上总会给她留一份温饭,床榻上也会留一侧暖暖的被窝。 所以李婉打电话过来时她是有点懵的,再三确认了李婉没有在同她开玩笑,撒腿就往回跑。 可从北市回来,最快也得半个点。 阮盛意轻喘着气推开门,另一人已然窝在椅子沉默阖眼,一副出神模样,甚至不知是睡是醒。 她缓步走过去,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轻轻握住萧温妤有些凉的指尖,沉声道:“小婉说你的状态很不对,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长睫微动,阮盛意这才发觉眼睫的根部满满的潮气,似乎是刚哭过,但也有可能是刚睡醒。 她就这样坐在这里,默默地陪着这人,待她开口。 手被轻轻反握,萧温妤撑开眼睑,含笑看她:“你怎么就回来了?不是在北市学习先进经验嘛?” 这便又是想把话题档过去。 阮盛意心底微沉,倾身过来轻轻捧着这人的脸,揉了揉眼角,指腹轻轻推开眼尾的潮气,软声道:“你可以告诉我的,告诉我嘛,好不好?” 萧温妤直直地看着她,眸光闪了闪,轻轻跌靠进她的怀里,闷声道:“不是什么大事,我可以处理好。” “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好,萧温妤,可是你也可以依靠我一下,我……” 手指不由分说地按在她的唇边,一点一点,抵上喋喋不休的人的红唇,两指一并,夹住她的唇瓣。 萧温妤平静道:“陪我坐一会儿,安静地坐一会儿。” 阮盛意呼吸重了一瞬,亦是渐渐放平下来,扶着靠在她身上的人坐直,迎着满是疑惑的目光道:“别这样坐,对腰不大好。” 她说着,蹭进了椅子里,将萧温妤整个人都拢进怀里,像个肉垫一样靠在一旁,下巴刚好贴在萧温妤的肩上,轻轻蹭着。 “这样坐,靠在我怀里,咱们一起休息一会儿。” 萧温妤渐渐放松下来,软软地依在她身上,当真如她所说的那样靠在她怀里,手指摩挲着另一人的手指,静谧又安宁。 不多时,萧温妤还没开口,身后那人的呼吸声却渐渐平了下来,她回头看,阮盛意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已经睡了过去。 分明的颌线在灯下泛着柔,合在一处的长睫微微抖着,诉说着梦中影影绰绰的不安与深入骨髓的疲惫。 她昨晚也是这样,还没讲两句话就睡了过去,她这两天已经累到躺下就能睡着,毕竟每天都在各路东奔西走,如今还要分神处理她这边的事情。 萧温妤看着她,鼻根微酸,喑声道:“对不起啊,小老板……” 打破了你原来的平淡生活,还让你这么这么疲惫,甚至累到这会儿就睡着了,真是……对不起啊,小老板。 她们才刚交往,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她都不能让这个人再为此劳碌奔波下去,改日就该栽倒下去,换个人进医院了。 她也想分担一些负担,至少不能再添加什么负担了。 萧温妤轻轻靠在这个哪怕还睡着也为她而张开的怀抱,闭上眼,低声道:“你就这样,静静地陪着我,就好了,好不好?” 至于诸葛璟的电话和林家的那些事情,她可以处理,甚至都不太需要她处理,只是在她的心尖刺了一道血痕,生生将一些陈年旧事挖开来了罢了。 她等着诸葛璟处理就行,因为诸葛璟肯定比她更希望能全须全尾地收回自家的资产,而不是任由林家人撒谎挖除一部分资产去,白白蒙受这份损失。 呵呵。 *刚刚* 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里,萧温妤平了平呼吸,冷静了片刻后,电话通了。 诸葛璟:“我很高兴,萧女士,你没有把我当做骚扰电话一并拒绝了。” 萧温妤心底微沉,结合前两天的电话,她平静反问:“你早知道林斯沐要打电话来,是吗?” 诸葛璟道:“很可惜,我的警告并没有起太大的效用。请允许我向你介绍一下近些时候的情况。” “分公司的资产盘查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到有一笔钱目前还没有查清,是一份相当核心的实股,目前最后的线索断在了林斯沐的手里。” “而在我刚来到春城,林斯沐就已经开始为这笔钱做铺垫了,要猜猜她怎么说的吗?” 萧温妤:“……”这一点都不好笑,也完全没有任何猜一猜的价值。 似乎是读出来了她的无语,诸葛璟笑了一声,淅淅索索大抵是撩了把头发,悠声道:“她说,这笔钱是聘礼,口头赠送给了你。” “并没有。”萧温妤平静反驳,但藏在桌下的手已经快要生生掐破皮。 她不能激动,诸葛璟既然还在同她开玩笑就说明这事儿还没那么严重,她不能太过激动暴露这一切,更不能惹出来更多的事情。 至于林斯沐这谎言。 更荒谬的她都听过,这点算什么? 诸葛璟:“我相信没有,毕竟她现在都不知道孩子的事情。你放心,萧女士,我说过不会用的东西就不会用。” “当然了,能用的朋友要物尽其用。” 萧温妤冷笑一声:“你的电话跟的很急。” 诸葛璟:“因为我的团队在监视林斯沐,当然了,我们不能违法,所以只能监视她打给了谁,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萧温妤呼吸终于是颤了颤,道:“你可以直说来意了,需要我做什么?” 诸葛璟:“萧女士,您太聪明,这很好。我需要你告诉我她说了什么。” 萧温妤将方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诸葛璟:“你的手机有录音吗?” “……没有。” 诸葛璟叹了一口气:“那很遗憾,我还需要调查一下才能确定真伪。萧女士,我信任你,但我也只是团队的一员,所以……” “很抱歉,在查清楚这笔款项以及找到林斯沐同你对话的证据前,您可能会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希望你能保持心情愉快,不要影响到自己的身体和你珍贵的宝宝。” “有什么问题我还会和你联系。嗯……这次记得拒绝所有的陌生电话,但留一留我的电话。” 电话挂断,萧温妤沉默良久,忽地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荒谬啊,她不过是心软了一次,居然给自己招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她整个人都失了气力,窝在椅子里,手机啪嗒一声落在椅面上,恰恰好,掩去了一滴泪花。 林斯沐。 她现在恨极了当初的自己,为何在那么多人里如同彻底眼瞎了一般选择了林斯沐,让她这十年人生都糟糕透顶,恶心透顶。 萧温妤,你真愚蠢。 *现在* 身后清幽的冷香似清风带过松林,叶层上的雪微凉,沁透了心脾,让她焦躁的内心竟莫名平静了些许。 萧温妤呼出一口气,偏过脸同身后人轻轻蹭着,渴求那么一丝又一丝的平淡和安宁。 她想:拜托了,小老板,陪着我……陪着我—— 第64章 谢瑜拉开门就看到店里已经被安排得井井有序, 微挑眉,讶然道:“呦,这是什么神秘人啊?终于舍得来店里值个班了?” 服务员还没上班, 但店里已经来人,阮盛意刚放下一杯酒这会儿正往吧台走,闻言也只是摆了摆手里的盘子。 背影都透着疲惫。 谢瑜放好包换了衣服走出来, 挑眉道:“合同签好了?” “嗯。”阮盛意窝在椅子里,眼睛也不抬。 “你在看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扣了手机,“……没什么。” 她在查孕期抑郁症的相关信息, 她总觉得最近萧温妤的状态很不对劲。昨晚睡着之后她留心了一下,萧温妤又有一点点紧张, 有一点像之前的状态了。 自从宝宝的事儿被挑破,她们生活在一处后, 这种紧张状态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但萧温妤又不愿意告诉她最近发生了什么,为了照顾她的情绪, 她也不能再去追问。 这种状态可真是让人难受啊。 阮盛意烦躁地捋了把自己的头发,敲着手机背面问:“你说……” “嗯,我做好听的准备了, 您请说。” “……”阮老板无语了一瞬, 心底的烦躁被这人闹得登时也淡了些,放下声音道:“你说,如果你的女朋友遇到了问题, 又不愿意告诉你, 这是为什么?” 谢瑜:“首先我母单啊, 其次萧老板还真是狠狠拿捏住你了啊。” “……” 阮盛意双手一摊, 冷冷一笑。 看吧, 她就是来了也没什么用处,不过坐在这儿能随时关注到周围店铺的情况,这也算是不错。 她本身就不指望谢瑜能讲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谢瑜推了推她的肩膀,“老板,你不是在北市学习吗?你跑回来,陈……知道吗?” “我和那边的人联系过了呀,毕竟是家里的情况更重要些。” 谢瑜贱兮兮地凑过来低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不跟你说是因为不想和你掺和地太紧密,回头说走就能走?” 她发誓,她真的只是日常犯贱,看过前面的人都知道她这个人说话习惯就是这样,不在阮盛意面前怼她两句真的是一晚上都不会舒服。 可阮盛意真的呆了,眼尾也真的红了,甚至去握手机的手都抖了几下,险些没有握起来。 谢瑜内心狂奔过一群大野马,一时之间连话该怎么说都忘了,手忙脚乱地给这人拿纸,握成一团后才反应过来,绕着舌头道:“不是我开玩笑呢姐!!” “我的天啊,你别真撒眼泪啊姐,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人可能只是没想好怎么跟你说,也有可能只是看你太累了啊。” “你看你眼眶都是乌青的,你最近真的生熬,人家肯定也担心啊对吧姐!!” 谢瑜内心只剩尖叫——我的天啊,你们这群热恋中的人是不是太脆弱了!怎么没谈上的时候脆弱谈上了更脆弱,你们怎么这么菜抗压能力这么差啊姐!! 她不知道,她的一句话似乎贯通了阮盛意近些日子的所有疑惑。不论是萧温妤每一次刻意控制地不碰她,还是做什么事情都依旧不依靠她,总是一副她能处理好所有事情的样子。 哪怕她自己又因此落入情绪的泥潭,也不想让她插半点手。 所以……其实还是不信任,还是不太想深入,不太想依靠是吗? 阮盛意哈笑一声,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更觉荒诞。 谢瑜:所以,这个女人终于疯了,是吗 谢瑜试探道:“你,你现在还好吗?” 阮盛意:“很好啊,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好极了,很好的,有单子吗?我来做几杯,我也可以。” 谢瑜抱紧了怀里的杯子,瑟瑟发抖道:“你快歇着吧,我怕你把杯子砸了,大冬天的,物流都不方便。” 一道上了些年纪的响亮咳嗽声打断了她俩的争执,女人单肩挎包,一手塞进了裤子口袋里,看她们都将目光转了过来,煞有其事地扶了扶自己的方框眼镜:“你们好,我是……” 阮盛意看清脸就怔住了,接上话讷讷道:“萧……萧老师?” 怎么在她最糟糕的时间见家长了啊?萧温妤安排的?这么急?用家长来彻底拒绝她? 不是,她也没差劲到这种地步吧! 萧言月对自己的掉马速度感到惊讶,颇不自然地轻咳数声,“对,我是萧言月,对面那个的妈妈。” 言毕,她疑惑低言:“这么好认吗?” 谢瑜尴尬笑笑:“您和萧老板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很难不认出来,哈哈。” 萧言月爽朗一笑,“老赵也总这样说呢,我以为她敷衍我的。老赵你们也见过的呀,也是瘦瘦高高的,很文雅的呢。” 阮盛意腹诽:那当然见过了。 温雅是真的温雅,但是那副噙着笑的面容下总让人心生诸多忐忑,总感觉面对的是一个近乎无底的深渊。 当然她不是说萧言月没有城府啊。 虽然在后来漫漫岁月的相处下发现真的没什么城府……还得知了萧言月的大猫外号,并且由衷地赞叹这称呼可真是贴切至极。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阮盛意忐忑地握着衣角,平复了下心情,温声道:“萧老师,您是有什么事儿吗?” 她的主动搭话似一道信号,萧言月的眼睛登时就亮了,瞬间就只落在她身上,晶亮到阮盛意甚至不敢乱动。 “看来你就是那个半夜三点还在下文件的小老板啦?”萧言月伸手啪啪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很有毅力嘛!年轻人,不错,值得表扬。” 阮盛意:“……”真的是表扬吗?毅力又是什么? 她实在把不准这位的态度,也不知道萧温妤同她的家人讲了多少,只好硬着头皮道:“毕竟是一起出去玩,我也只能趁她睡着了才敢发邮件,不然就被发现了。” 她感觉,萧言月的眼睛真的瞬间明亮了一瞬,挑眉,语气微妙道:“你能掌握她什么时候睡着这样的具体时间?” 阮盛意:“……”她好像说错话了。 但她还得硬着头皮说:“所以,老师您有什么事儿?” “哦,没事,我就是来看看温妤,顺道来看看你。”萧言月又拍拍她的肩膀,“诶,低度数的酒来一杯?咱偷偷喝,你别告诉我温妤啊。” “……您不能喝酒?” 萧大猫支起食指摆了摆,“不不不,纯粹是老赵和温妤天天管着我,我身体相当健康,随便喝酒。” “……”阮盛意莫名觉得脑袋钻心地疼,眼前这个人未免也有些太……神奇了。 她这是能调,还是,不能调? 谢瑜早已跑开,将这偌大的舞□□留给阮盛意一人。 废话这又不是她对象的家里人,她完全不care好吧,如果不是今天阮盛意状态不对,她甚至想留下来看热闹。 阮盛意按了按眉心,道:“那我现在问问萧老板,如果她让您喝,我就给您调我的拿手作品。” 萧言月变了脸色,摆摆手,“哎呀你这孩子没意思,算了算了,不喝了。” “走了啊,下次来家里吃饭啊。” 阮盛意心底更盛似擂鼓。 所以萧言月这次过来没告诉萧温妤?也不是什么劝她离开的?还有可能对她还挺满意的……是吗? 谢瑜凑过来,低问:“什么文件啊,这位姨好潇洒!她说的啥,能让你凌晨三点下载?” “……”阮盛意只感觉自己今天好像一直在无语,但她看谢瑜顶着一副迫切好奇的八卦表情,忽然想起来一个已经在她手机里留存很久的文件,笑了一声。 阮盛意:“我发给你。” 文件名劲爆到谢瑜忍不住哇哦了一声,都不管另一个人放下手里的东西上楼去换衣服的行踪,迫切点开文件,等待加载时忍不住道:“这文件名是不是太劲爆了点?刚才那个阿姨给你发这个?认真的……嘛……” 她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原因无她,文件加载完毕,高清pdf版的高中数学卷子赫然陈列在屏幕上,最简单的集合列在第一题,像是在嘲笑谁的自作多情。 “阮盛意!!!” * 萧言月穿过马路,正了正自己没什么形制的衣服,一手叉腰,颇为正经地敲了敲玻璃门,试图引起店里正在闲聊的两个人的主意。 没人理她。 嘿! 她又敲门,连着敲了好多下,敲得自己手背都被冰块似的玻璃门冻得生疼,里面人才有了些许反应。 她悻悻收回自己的手,偷偷揉着,等萧温妤拉开门,又轻轻咳了两声,“耳朵没坏啊?” 萧温妤本还有些不愉,闻言只能勉强笑笑,“进来吧,好冷。” 萧言月:“不是为了你来的,别自作多情。” 萧温妤这才打心底笑了,“嗯嗯,为了看你的孙女,对吧?” “倒也不是。”萧大猫自言自语,伸手和看到她就开始瑟瑟发抖的李婉打了个招呼,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赵老师提到对面那个小老板好几次了,我来看看她。” 萧温妤心头微跳,“如何呢?” 萧言月施然一笑:“你猜。” “……我不猜,呵。” 萧言月被这声呵伤得心疼了几秒钟,又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悠声道:“我对她印象还不错。” 毕竟凌晨三点还在操心,那么努力只为了给她的女儿重建拍照的信念,人长得还行,待人接物也不似她想的那样那么像个社会人,还带个眼镜,看起来挺有学问。 比上一个强太多了。 萧温妤哦了一声,神色不明。 萧言月又问:“她知道你和林家的事儿吗?” “她基本上知道吧,我不想瞒她。妈妈,她……”萧温妤咬了咬嘴唇,叹出一口气后下定了决心道:“你应该不会介意我喜欢的人母亲早亡吧?”—— 第65章 傍晚—— 萧温妤端着一杯洗好的葡萄晃悠进了厨房, 脑袋侧靠在门框上,逆了些昏黄灯光看正在做饭的人,眼睛一眨一眨, 泪水就盈了浅薄一层。 又褪了些颜色,如今趋近灰色的头发被鸭嘴夹随意抓在脑后,白皙的脖颈没入没系好扣子的黑色衬衫中, 下半…… 如果腿上不是一条大头短裤就更好了。 萧温妤默默移开视线,只看上半身。 后来萧言月和她又聊了很多,但这次来毕竟不是为了讨论阮盛意的事儿而来,尽管她也尽力讲了许多的好话, 但对话还是暂且搁到了一旁。 毕竟这次来,是要和她聊聊林家, 聊聊那个把手伸进了她们家里的人。 * 李婉再一次提前下了班,待她彻底离开后, 萧言月放下包,拿出来内里的存折, 沉声道:“我是来和你对账的。” 萧温妤心脏猛然一跳,“是……林家?” 萧言月点头,“有个自称姓诸葛的女人打电话来了, 问了下当初你们结婚时双方父母都掏了多少钱和东西。” “抱歉, 妈妈,我……”她握着水杯的手到底是垂了下去,垂眸黯神。 她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复杂, 如果她再忍耐忍耐, 不接那个电话, 也许就不会变得这么复杂, 如今甚至还惊动了家里的人, 还要回忆那个不太愉快的当初。 可萧言月怎么会怪她,抬手轻轻按着她的手背:“没事的,你要是再这样,妈妈就要后悔当初是不是不够坚定了。” 萧温妤疑惑:“什么不够坚定?” “坚定地不让你走艺术,学设计,更不让你走摄影这条路,这样也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嗯?毕竟你的成绩即使不走艺术也能去一个相当好的大学了。笑一个。” 萧温妤挑了唇,勉强笑了笑。 萧言月温了眸光,又拍拍她的头,“你也是要当妈妈的人了,自己走过的路记得吸取教训就好。我看那个老板人还不错,我支持……你阿妈不支持。” “啊?”萧温妤错愕,“为什么?” 萧言月才不会说她支持是她觉得这个半夜还在为了让她女儿开心而努力的人很不错,而赵雯其实也支持,只是那更是一个宝妈,死都不会松口的。不然这次也不会是她来了。 她眨了眨眼,“这是秘密。” 萧温妤:“……” 萧言月摆开几个存折几张卡,“这是咱家的全部资产了,来咱们盘盘账,毕竟你妈我的脑子确实不太好使了,对一对,多一分都还回去,和那家分得清清楚楚才好。” “一分都不会多的。”萧温妤平静了声音,摸开一个存折挡住自己微红的眼眶。 都怪她。 虽然萧言月那样安慰她,可事实是都怪她,是她一意孤行,是她走错了路,是她把这些本不该出现的波折带入老两口的平淡的退休生活里的。 她只能在心底重复,一分都不会多的,她坦坦荡荡,她问心无愧。 萧言月敲了敲她的额顶,“拿那么近干嘛?对眼睛不好。” “还好。”萧温妤揉了揉自己眼角,“我还好的。” “嗯,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我还以为是我阿妈来,这种没良心的话呢。” 萧温妤笑了笑:“那当然不了,毕竟这种事情还是要请全家数学最好的人来。” “知道就好~”大猫狠狠嘚瑟。 * 帐当然没有任何的问题,萧言月来不过是告诉她家里知道了这件事,也是告诉她不要担心家里,家里一切都好,也不要害怕这些。 可萧温妤,怎么会不害怕呢? 诸葛璟只是讲说不会利用不该利用的,可其她的一切都是她的工具,不然也不会放任林斯沐散布谣言,生生将她们一家人都卷进来。 卷了她们一家人,接下来又该卷谁呢? 卷这位很明显同她走的很近的老板吗? 她知晓玩弄资本的人向来是无甚情感的,可诸葛璟的手段还是让她不由得自心底发出赞叹。 就这样毫无负担地卷进来其她人,也许还有可能会继续卷进来更多人。 也许,还有可能会卷进来她的小老板。 阮盛意偏头看她,目光又落在那杯葡萄上,“要吃。” 萧温妤笑了,凑过去喂她,靠在台桌上,目光又柔了许多。 阮盛意过来拿调料,只是发觉了奇怪的地方,遂将这人环进怀中,凑近了看,疑惑道:“眼睛怎么红了?” 萧温妤拍了拍她的肩膀,“菜要糊啦。” 阮盛意执拗询问:“不怕,我刚添了点热水的,不会糊。眼睛怎么红了呀?” 女人这才好似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揉了揉自己的眼尾,“没事,刚刚盯着灯看太久了,有点烧眼。” 温凉的唇瓣碰了碰她的眼尾,松来清透一吻的人低了声音道:“那明天买些养眼睛的东西吃吧。你的工作确实费眼睛,这么漂亮的眼睛,确实得养一养。” 目光交织在一处,静谧到灶火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萧温妤偏开头,低声道:“菜真的要过火了。” 阮盛意这才转回身去,温声道:“你出去等我吧,这里面呛。” 萧温妤应了好,却没有动。 她有一点点贪婪,她想得到一个两全的办法,她想得到一个不让已经疲惫到了极致的老板被卷进来的办法。 怎么办。 她偏了头,微微出神。 她该怎么做,才不算出错。 饭桌上,萧温妤极力遮掩着自己的兴致缺缺,可强塞了几口后,身体严重地抗拒着她继续向下塞这些食物,她只好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 阮盛意跟着她放下筷子,蹙眉询问:“是今晚的饭菜不合口吗?太咸了,还是有点黏糊?” 萧温妤摇了摇头,抿着下唇,试探道:“阮老板,我可能……得回家住两天。” “……” 萧温妤不敢看她,可这个决定又是她眼下经过深思熟虑后,找到的能够保护她不要被卷进这场漩涡的最好办法了。 她心疼这个人,所以不想再让任何的负面消息波及到她。 阮盛意笑:“回家就回家嘛,你怎么弄得跟咱俩要分开了一样?阿姨都来找你了,肯定是想你了,希望你能回家陪陪她们。” “你之前不还说因为安琪的事儿,她们和你有相当的矛盾吗?这好不容易都软和了,当然要回。一会儿我送你?不过你也要快点吃呀,回家也不能现在就不吃我做的饭了吧?还有啊,……” 阮盛意越讲越多,可眼睛却越来越润,讲到最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如果是回家待两天,哪里需要这样严肃庄重地和她讲呢? 阮盛意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可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她颤抖着捏紧了筷子,颤声道:“你肯定是不会不回来了,对吧?” 这是她刚刚讲过的最后一句话,可方才还是嬉皮笑脸,如今这抖了一抖,又克制一瞬,最终再一次讲出来时,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萧温妤愣了。 她颤了唇瓣,跌撞道:“对……对不起,怎么……”哭了? 她想去帮这人擦去眼尾的红,可女人异常抗拒,她不过才起身,那人已经靠在了墙尾,一副马上就要逃跑的样子。 她在拒绝她的靠近。 萧温妤僵硬地收回手,糯糯道:“我只是回去住两天,你……你别……” 压抑了很多天的疲惫和情绪在这一瞬间冲到了一起,阮盛意仰退了半身,泪水竟真真切切地涌了出来。 她自己毫无察觉。 怎么会这样?! 萧温妤诧异,揪出来几张纸不顾她的躲避坐在她身边,全都上了脸,柔柔地拭着满脸的水光。 她无奈道:“我真的只是回家去待两天,没有什么的,别这样,像是我们要分手了一样。” “又是这样。”阮盛意甩掉她的手,推开椅子走出去,咬牙切齿道:“又是这样,呵呵。” “什么?” “你们都是这样,自己背着所有的压力,把自己逼到逼不动了,逼到崩溃,还是要和关心你们的人说一句我们没事。” 她揪了揪衬衫,呵笑一声:“没事?” “萧温妤,你知道吗,你这两天情绪状态已经差到了极致了你知道吗?” 被低吼的人懵了一瞬,一时脑子还没转过来,可另一人话就已经接上了自己的话,又笑一声,嗓子便又哑了些许。 “你的眼圈都黑了一个度了,白天也总是心不在焉,刚刚看我做饭时都在出神,那股淡淡的忧伤你是觉得我看不到吗?” 分明是气急了的低吼,可其内蓬勃的爱意还是让萧温妤仿若石化了一般,眼眶已经红了一圈,张了张嘴,只剩讷讷三个字:“阮老板……” “不要叫我!”阮老板炸毛,“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没认识到之前,不许叫我!” 萧温妤:“……” 她哼笑一声,靠进椅子里看着这人,“好好,你说我不让你分担,那你让我分担了一些吗?” “你的眼圈没有变黑吗?你累到坐在那里都不愿让我陪着你分担一些,你每天开车往来春城和北市都得一个点,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想帮点忙,就算是帮你打点一下这边的事情也行啊。” 她的声音又柔又凉,无限的怒火正在这层浅薄而低沉的声音下酝酿燃烧,似乎下一秒就要掀翻这层平静的海面撩起千层浪花,淹没所有人。 可委屈上了头的人没有听出来,她只想着要把话怼回去,又冷笑,道:“我这么拼命有用吗?” “我甚至挖空了我自己的心脏,我挖得鲜血淋漓,我把那些我自己都不敢碰的过去剖开给你看,就想让你开心一点,想让你信任我一点,想让你依靠我一点。可我这样做的……” 她砸了一下墙,彭得一声,遮下了最后一句自嘲—— “有用吗?”—— 第66章 这话似一块不甚锋锐的石头, 倘在平时,也许一石落地荡起的是关切与担忧,毕竟那些曾经地故事足够让人心疼, 而讲述故事的人的目的又是那么单纯可爱,让人疼惜到忍不住想搂进怀里抱着说别哭了我都听到了。 可惜,今天的水面本就激荡, 心绪扰乱至此的当下,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就足以荡起滔天巨浪,更何况这块带着锋锐的石头,竟生生划出了一道血痕, 拉开了一道深渊。 萧温妤被这话砸懵了,她搁在半空的手甚至都找不到自己的出路, 摸索良久,终于握住了一旁的椅子扶手, 撑着自己,不至于直接跌下去。 眉梢簇在一处, 良久,她荒谬而茫然地看着阮盛意,讷讷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过去的一些奇怪之处似乎慢慢在显现, 那些梦醒时分的恍然, 那些向她展露的脆弱,还有最后爆发时的情感……都是为了所谓的「为她好」而生生地在阮盛意自己的身上割肉放血,甚至掏出心来切块。 是这个意思吗?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 踉跄道:“你说, 那是什么意思?” 阮盛意默了片刻, 道:“就是你听到的, 我想帮你, 我想让你信任我,我想让你觉得……”你还很有用。 但她仅存的理智拦下了这句话,她唇瓣颤抖着蠕动着,额头边血管都要鼓起来,一双眼渐渐由通红转向黯然,最后的最后,还是无力地放下了手,眼眸低垂,自己对着自己哼笑一声。 “算了,没什么,反正你们永远不会听,反正你们永远也不会信任我的。” 就像阮清在最后的那段时间,疼得每天晚上在病床上打滚,为了压制自己的叫喊声,嘴唇上留下了深深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因为新伤叠旧伤,鲜血淋漓。可就算这样了,她还要强撑着自己说没事,逼着自己露出血淋淋的笑容,并且…… 永远不会叫醒夜半时分就睡在她床边的女儿。 永远都是一群极坚定自我的人,永远都不会听她的话的。 爱听不听,她真的累了。 阮盛意扶了扶额头,抬头,恰好同另一人震惊惊惧茫然失措又带着柔的复杂眼神对上。 她偏开目光。 倘若那眼神里没有一点点柔恐怕她就不移开了,可这样的眼神,她厌恶至极。 她叹出一口气,似妥协,道:“吃饭吧,不想吃的话我送你回去吧。” “既然还是不信任我,不想依靠我……那就……” 萧温妤猛地唤了她的名字,而后又凉又怒道:“在你冷静下来之前,不要讲出来我们都会后悔的话。” “……”阮盛意呵笑。 萧温妤推了推碟子,“这还怎么吃?你把话讲清楚,没说完的话说完。” 阮盛意:“为什么都要我说?我说完了,那是我脑子抽了一下的半句,没有后句,行不行?” 萧温妤笑:“好好好……那接下来我说。” “你以为我看不到你的付出吗?我看到了,我当然全看到了,我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 “可你看看你最近把自己挤压成什么样了?阮盛意,你说我心底积累了无数的事情,你说我情绪不对,那你自己的就对吗?” “你拿出来那些事儿放在吵架场上就是因为你自己的心里也不对了,你发现没有我们的付出完全是失衡的,你一个人包揽了几乎所有的东西,把自己当个机器人一样连轴转,谁喊你都不听,就连我拽着你试图让你停下来休息休息你都不愿意,你说我还怎么让你参与我这边的事儿?你的一天本就只剩那么点吃饭睡觉的休息时间了,难道我还要侵占吗?” 阮盛意高声应道:“那是我乐意!” 萧温妤拍了一巴掌桌子:“可是我心疼你!” 霎时,万籁俱静。 也许是因着桌子的震响,惊得阮盛意彻底愣怔,直直地看着另一个此时也有些愣怔的人。 她大抵也是第一次冲人拍桌子吧,此时此刻的手还在颤抖着,甚至手背上血管的跃动都清晰可见。 在爱的前提下,一切争吵都没了意义。 这像是一盆冷水瞬间倒灌下来,阮盛意吸了吸鼻子,道:“你……你先不要生气……我……” “不许说你错了。”萧温妤疲惫地揉着眉心,“不许说,憋回去。” “我没生气,只是为了压住你声音高了点,你放心。” “……” 见她只低头不语,萧温妤试探着问:“你为什么这么急?这些事情慢慢做也是可以的,我这边的事情我肯定会解决好的,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我们……” “因为我害怕。”阮盛意低头道:“我想在我骨子里的疯狂彻底爆发之前安排好一切,我想让你即使需要照顾两个人也可以游刃有余,至少在钱财上游刃有余。” “等下。”萧温妤抬手打断她,“我必须要纠正你一个想法。” “我们现在是女朋友关系,我也没有穷到需要靠你养活。况且,就算我们之后走入婚姻,也是一定要去做婚前财产公证的,你的就是你的,好吧?” “……那就当是我赖着的生活资金,好吧?” “阮盛意,那是后天的问题,它不是基因问题,不会遗传的。如果基因能遗传,我就不至于才上那样一个大学了。” “……”阮老板沉默了。 这份沉默有点诡异,萧温妤在餐桌下踢了踢她的腿,“你讲话呀,这会儿不许进入独处模式。” 阮盛意更沉默。 她能说什么?这话摆在这儿真的太能把人扎得千疮百孔了。 她挣扎良久,最终还是认命般地叹气:“好,那就我……” “我说了不许说你错了,憋住。” “……我没话说了,我送你走吧。” 她起身去拿衣服,始终背对着身后人,可隐隐约约的颤抖隐藏不了,周身阴郁到了极致的冷漠也隐藏不了。 “阮盛意你真的开心了吗?”于是,这次问这个问题的人换了。 阮盛意蹲下穿鞋,闻言,停了下来,漠然道:“我不开心。” “我讨厌你这样的人,我讨厌你们这样的人。我讨厌这个世界上所有人不假,但我格外讨厌你们这种性格的人。” 七拐八拐就能把话题转走然后找不到回去的理由,一场本该愈演愈烈的吵架就这样晃悠悠又收了战火,尽管一半的原因也在她不想让萧温妤继续激动下去了,可另一半的原因就是她们这群人棉花团似的性格上。 一拳砸下去连个坑都砸不出来,更别说想要刨根问题。 这种人,只要她没有憋到极限,憋到憋不住,她是永远不可能主动和你说的,你把她用来藏自己的龟壳撬开她也会再蒙上头装一会儿到装不住才肯开口。 呵呵。“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了!” 要是让萧温妤听到阮老板心底这一系列的推论,真的会当场回敬一句您也不遑多让,可现在她能听到的只有几个讨厌,心底更觉得可笑。 她只想问阮盛意这到底是想干什么?这不像是交女朋友,这像是试图借她赎罪。 不然为什么付出了这么这么多,她只是希望她少付出一点点,就生气到了这种地步,甚至接连不断的讨厌,用的词还都是你们。 合着是想借她赎罪。 原来是想借她赎罪。 这个念头让一切的矛盾不通的地方都瞬间变得合理,萧温妤回房间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拿上几个重要东西,一个包就足够装下,提着走到玄关处默声换鞋。 她甩开阮盛意试图搀扶的胳膊,冷漠道:“没那么矫情。” “不是讨厌吗?那还送什么。” 阮盛意垂眸,道:“你刚刚说过,不要说出来冷静之后让我们都后悔的话。”又一次抬手试图扶她。 萧温妤瞪她一眼,恶狠狠道:“你敢当真你就完了。” 言毕,推门关门一气呵成,只留阮盛意僵硬的一双手还停在半空,半晌,冷笑道:“好一个没礼又霸道的女人。” 不让送就算了,呵。 * 敲门声响起来时,赵雯正在收碗洗碗。 下午去菜场的时候碰到了她以前的学生,如今在菜场混得风生水起,她恭喜了一句发财,学生讲什么都要给颗白菜。可家里的白菜也刚吃完没多久,一看晚上又是白菜炖豆腐,家里的大猫不乐意了,这晚上挑三拣四剩了半盘,锅里也留的还有,没辙,且有的收拾。 她喊了一句,让萧大猫去开门,半晌听不到回声,简单洗了洗手出来,就看到复制粘贴的一老一少坐在一起发闷。 赵雯乐了。 见她出来,萧言月拍了拍桌子,“你哄女儿,我去找那个小老板算账去。” “亏我下午还觉得她人好,喊她来家吃饭。就该把那一锅白菜炖豆腐全灌她胃里!” 赵雯含笑冷道:“站那儿,别动。” 大猫罚站,忿忿不平:“为什么?咱女儿都气的回家了,我不乐意!” 赵雯不理她,搬来凳子坐在萧温妤身边,温声问:“怎么了?吵架了?” “如果分手了,我就让咱家大猫去找她麻烦了啊。” 萧温妤本身就烦,她只是不想说话,闻言也只能揉着眉心道:“没有,都没有。” “我俩今天这架吵的,现在想想都有点荒诞。” “算了,也好,如今这是多事之秋,我回来住两天也好。” 赵雯二指并拢,轻轻敲了敲桌子:“坐好,别动。” “说吧。” 萧大猫叉腰站在女人身后,点点头:“你跟我们讲讲,刚好整理思绪。既然都回来了,也该说。” 天晓得开门看到自家闺女浑身散发着幽怨回来时她有多气,恨不得立即把阮盛意那家伙拔出来。可转念一想,有时候能吵架反而是好事,就怕连架都不知道怎么吵。 至少现在吵架了知道找妈妈了。 这让大猫很受用,站在老婆身后自然多了几分底气。 萧温妤可怜地看着赵雯:“阿妈……” 赵雯微微一笑,“我在,可是你今天怎么讲都没用哦。” “……” 无奈,萧温妤只好硬着头皮将今晚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她不好把阮盛意的过去讲出来,轻轻点了一下悲苦的紧就移开了,只能加重在她付出了很多很多,而自己只不过这么一点点小事没说就让她生气到了极点,凭什么啊! “她凭什么生气啊?”萧温妤又重复一遍,本来没品出来的几分不爽,如今越说越多。 站在赵雯身后的萧言月已经听得震惊极了,“不是,这还能吵架啊?” “赵老师,我们……” 赵雯横她一眼:“你敢?” 大猫收毛,“不敢。不是,这还能吵架吗?” 赵雯轻轻握着萧温妤的手,道:“怎么不能了。” “有句话讲得好极了,叫——” “爱是常觉亏欠。”—— 第67章 月色一寸寸地流过, 赵雯又热了热锅里的白菜炖豆腐,盯着自家这个终于学会回来告状的孩子吃完了,这才指派了另一个人去洗碗, 两人一起坐在客厅里,预备聊天。 在萧温妤长大后,她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秉烛夜谈过, 更是很久没有为了掰扯爱这样既深奥又浅显的问题而展开对话了。 不论萧温妤今晚有多难过多生气,可她这个旁观者自然清楚,那些密密麻麻重重叠叠的难过之下,是两个人真切而热烈的爱。 这是一场都爱着彼此才会吵起来的架。 这样很好。 如果没有吵起来而是平心静气地处理问题就更好了。 赵雯率先开口, 道:“小妤,我其实挺高兴的。” “我很高兴, 在你度过了走向独立的青春期后,十几年过去, 你终于又一次坐在了我的身边,和我这样安静地聊天。” “记得吗?你小的时候, 每次遇到了你想不通的问题,就会这样乖巧而懵懂地坐在我身边,和我聊天, 试图找到问题的解法。” 萧温妤想, 那都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她走向成熟,自然而然就该独立, 再后来出去上学谈恋爱工作步入婚姻, 能和家里人这样坐下来深入地谈心聊天的机会几乎没有, 她都有些怀念这种状态下的对谈了。 赵雯轻轻握住她的手, 微低了声音道:“其实, 我也很自责。” 萧言月恰好洗完碗过来,闻言,放轻了脚步,轻缓地靠着赵雯坐下来,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脊,传递着温暖与安心。 萧温妤错愕:“为什么?” “因为,我总觉得,如果当初我不带着小小的你去拍照,或者不支持你学设计,再或者不让你去那个学校,现在的你会不会没有这么的辛苦。而当我想到你的辛苦,又会想到夏末那段时间,分明你已经那么辛苦了,你是最脆弱无依的时候,可家里没有给你提供任何的帮助,反而全是反对和冷漠……” “我们也一直在等一个时间,想和你说一句,对不起啊,温妤。” 时光的长河滴答滴答地淌着,自久远的过去缓慢淌来的流水声恰恰好出现在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就像人生中听到的每一道有规律的声音一般,似钟表,似水滴,似心跳,似交谈的声音。这些夹杂在一处,一点点,构建了全部的人生。 萧温妤怔了片刻,低下头,轻轻擦着自己的泪痕。 再完美的家庭也会有争执,更会有一些长久以来留存下来的遗憾和歉疚,但大部分的家庭不会有机会讲出来这些,恰好,她家是个意外。 她吸了吸鼻子,道:“这怎么会是你们的问题呢?” 在上学时她就是同学们羡慕的对象,因为家里完全地爱她,从不干涉她,全力支持她,可她没想到有一天会听到这样的结论,听到爱她的人满是歉疚地对她讲说抱歉。 怎么会这样。 至于那次吵架,她完全能够理解两位长辈的心,倘若是她站在那样的立场上,她也会忍不住强迫自己的孩子去打掉那个对她来说完全是负担甚至是麻烦的孩子,这又怎么会需要道歉。 都在道歉个什么劲儿啊! 赵雯握着她的手,微微使了些力气揉了揉在爱这方面其实才刚刚开始长大的孩子的脸,道:“对啊,这不是我们的问题,也不是你的问题。” “可阿妈会觉得是我做的不够多,是我做的不够好。如果我和你阿妈能够给你提供更优渥的生活条件,让你去见见更开阔的世界,可能就不会再被林家人骗了,你说对不对?” “不对!”萧温妤猛猛摇头,靠进她怀里,啜泣道:“你们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不要怪自己好不好。” “你看,哪怕是咱们之间也会有这种感觉,你是个完美的孩子,我们是相对优秀的家长,可我们也会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赵雯轻轻捧着她的脸,柔了声音:“因为这就是爱。” 萧温妤嘴唇翕动,嗫喏道:“因为,爱是常觉亏欠……是吗?” “对啊,爱是常觉亏欠。”赵雯笑了,捏着女儿的耳垂,“所以今晚我本来好生气哦,可听你讲完,又没那么生气了。” “爱这东西讲不清,一旦冒个头,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更有甚者也许不到一天就会深入骨髓,而后又是慢慢地相处慢慢地琢磨,寻找一个平衡。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遇到很多很多的问题,再慢慢解决问题。” “所以,我不会奇怪你和小老板的关系,更为你们今天在真切地论证究竟是谁更爱谁而高兴。” 心里那点小九九被亲近的长辈戳破,萧温妤登时红了脸,轻咳两声。 赵雯微微一笑:“要不说你们是复制粘贴的母女呢?你妈年轻的时候,呵呵……” 她们从不避讳在孩子身边谈起来年轻时的爱情,有些部分随口一提就能心领神会,比如某个大猫年轻时对于自己身体的糟蹋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所谓的下一届可以和她一起带最好的班的约定,在高三最紧迫的时候查出来了宝宝但硬是憋在心里不说,直到六月份都有点显怀了才告诉她。 呵呵。 所以身体结实才是她们家最优质的基因遗传。 可这样的糟蹋也是极不好的,不然这个病退估计办的不会有这么顺利啊。 也因此,在某一段时间,她们也会反思是不是她们将世界塑造的太美好,是不是妈妈们的故事太温情,这才让这傻孩子扑了一个大跟头。 可这也是她该经历的,没有人能替代她,正相反,也许就是她们的美好和温情,才给了这孩子再一次站起来的勇气,而不是认命地彻底躺下。 也挺好的。 赵雯由衷道:“要不说年轻人的爱情就是火热呢。也好,能看到这孩子这么努力地爱你,不像那个……,我们也能放点心。” 萧温妤硬气道:“我没有要原谅她,她不顾身体是真。”拿她当救赎自己的基石也是真。 她才不要这么轻易地原谅她的。 赵雯奇怪看她,又看向萧言月:“我有说要我们女儿原谅那个人吗?” 萧言月摇头,“没听到哦。” 赵雯:“她爱原谅不原谅哦,最好她们两个人多闹段时间矛盾哦,在家还能多住两天。” 萧温妤更愕然:“妈妈,你们……你们就这么随意了?” 这场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赵雯耸肩:“道理讲完了,也没什么情绪需要宣泄,还要讲什么呀?诶,小老板喜欢吃什么,我提前备着。” “阿妈!” 萧言月这次没有反对,帮腔道:“跟着你们年轻人闹喜不喜欢爱不爱的太别扭,回头你们和好了记得领家里来见见啊。” “妈妈!!” 赵雯笑,揉了揉她的头顶:“真是越长越回去了。你要考虑的且多呢,林家的事情你总要和她讲清楚,其她的事情你可以不低头,可也不能太硬……算了,不唠叨了,你慢慢悟吧。” 聪明孩子哪里需要把所有的话都讲清楚呢?她拍了拍萧温妤的头,将整个客厅连带着她自己的房间都留给她,拉着萧言月一起回了主卧。 关上门,萧言月转身去换衣服,她忍不住自身后抱住这个比她还高些的人,泪水沾在光洁的后脊,有点凉。 萧言月笑:“怎么还把自己讲哭了?” “年轻那会儿确实对不起你,让你好辛苦。” “和女儿讲起来一套一套的,怎么在我这儿又一切归零了?”萧言月勉强转身,完整而温暖地抱着怀中人,刻意提高了些声量,道:“爱才会考虑多少,才会感觉心疼,不爱就只剩对错了。” 她这话当然不只是讲给赵雯听的,也要讲给客厅坐着的傻姑娘听。 讲完,她握着赵雯的胳膊坐下来,低声道:“你最近不是一直在打听那小老板?她人到底咋样啊?怎么就,真就这么好的吗?” “你给我讲讲吧。” * 可有爱的家庭是幸运的,她们可以一起为自己的孩子开解,她们讨论爱讨论生命,将一场怒气圆滑地转为愉快的对谈。 可那是有爱的家庭才能做到的。 空荡荡的大房里,阮盛意翻了个身,仰着看天花板才觉得隐藏式灯带真的不适合按在卧室,没有压高的卧室好空旷,这个天花板真的好大好无聊。 她眨了眨眼,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看吧,我就说这个才是主卧,这间真的太大了。 大到她真的有点不适应一个人躺在这里了。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自己被三重厚重的布帘子隔着的屋子,沉重浓墨的黑瞬间吞没了她,但带来的安全感是另一个房间永远比不上的。 她甚至不用开灯就能准确地找到玩偶堆里属于自己的空位,熟稔地蜷缩着身体,从玩具堆里找到了那只破旧的小兔子,摆在面前。 她戳了戳兔子的鼻子,小声道:“可是她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我做的很少很少啊,我也心疼她。” 手指划过兔子的身体,这才察觉到一丝不对的人忙按开台灯,看清了变化后,泪水潸然而下。 兔子的肚子里塞了许多棉,不再干瘪,身上那些伤口上原先笨笨的补针被替成了细腻的花纹,还没有新衣服,也许还在做…… 阮盛意抽着鼻子把兔子抱进怀里,低颤着声音道:“我不多做一点,她回去怎么去劝说她的妈妈们啊。我只能多做,我必须多做,不是吗……” “我做的不对吗?”她狠狠地抱着兔子,像隔着那层细腻的花纹针脚抱着另一个人,声音低哑,似在耳语般地询问另一个人。 “我这种人,肯定是很让长辈们讨厌的啊。”—— 第68章 “来, 莫吉托开个胃,下一杯来什么?” 陈越歆晃着手里的shake壶,沉默地充当着唯一的倾听者。 顺便赶走了许多想来她这里喝酒的人, 柳眉一挑,故作凶嗔道:“今儿我不当值,去尝尝我们调酒师的手艺!” 顾客哈哈一笑, 也不计较,摆了摆手便调转了方向。 她这才再一次能收获一小片安宁,无奈地看着这个今天情绪格外诡异的家伙。 也许在很多年前的初春,她连夜收留了那个因为没日没夜地开车而上下眼皮打架的小姑娘时, 就已经注定了她会因着这姑娘而提前当妈。 还是一个面对着自家嘴被焊死的孩子而无能为力的妈。 很多次,包括这次, 她都很想说这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就坐在这儿看着阮盛意喝醉, 最多再送她回家,这就够了, 对于她们的朋友关系来说,这就很足够了。 但她忍不住。 她拢了二指,轻轻敲了敲阮盛意的脑袋:“吵架了?哎呀, 吵架了光喝酒是没有用的。你看我和你姐姐也吵架, 吵架了就要寻找方法去重新开始对话啊。” 可被说的人就沉默着趴在吧台上,目光死死盯着透明酒液里的柠檬片,良久, 闷声道:“我不, 我没错。” 分明萧言月还邀请她去家里做个客, 结果晚上萧温妤就一副要回家去安抚一下家里人的样子, 还嫌她管的事儿多……她也是很有脾气的, 她没错,她不管,她不要低头。 脑袋忽然被按了按,女人典雅的声音传来,柔柔道:“我们超厉害的SY小姐这是怎么了?终于吃上爱情的苦了是吗?” 会一直记着她那时幼稚万分的自称并且始终这样称呼她的只有一个人,阮盛意惊讶抬头,道:“姐,你怎么来了?” 来者是和陈越歆一起打拼下来乐鑫和其她诸多产业的另一位股东,潭逸尘。 潭逸尘扶着腰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微微一笑,“越歆讲说你最近在谈恋爱,而且还受挫了,我来看看。” “毕竟能看到SY小霸王受挫,这可真是难得。” 来自久远的过去的非主流称呼让阮盛意舒缓了几分,耳垂不由得泛了红,摸着鼻子低声道:“也没有这么隆重的,我就是想喝点酒。”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陈越歆,用眼神道:你怎么还兴师动众请姐姐出来!要是有什么事儿你等着! 陈越歆自然收到了眼神的信息,她眼光一转,先将这家伙暗戳戳嘲了两句,又立马抱着潭逸尘的胳膊,嘤嘤道:“老婆,她用眼神骂我。” 阮盛意:…… 陈越歆:“怎么啦?羡慕啦?羡慕也没用,你回去抱萧老板的胳膊去吧~” 阮盛意瞬间冷静,扭过脸去:“抱不到。” 陈越歆:“天啊,我不信萧老板那个柔柔的性格能把你气成这样,你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儿了?” “……”阮盛意冷笑一声,反问:“她的性格很好吗?嘴跟钢筋捆死了一样,不把自己逼疯逼死逼到崩溃她是绝对不会开口。不对,就算把自己逼疯了她也不会开口,她只会默默晕在某个角落,能救回来就救救不回来就算!” “天啊,你也不遑多让的好吧!这是她今天晚上话最多的一次。” 自然又换回来了一记凶神恶煞的眼刀。 别的不说,自从有对象了,某些人这个性格也确实越来越活泼可爱了,至少活的像个人了。 陈越歆忍不住在心底感叹,她正要开口,潭逸尘突然给这人盖了个帽止住了她剩下的话头,又看向这难得多话但明显还在生气的人。 她微笑道:“看来和你很不合适,那就分手吧。” 已经习惯了的陈老板神色如常,但阮盛意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姐,咱这儿流程这么粗暴吗,直接劝分? 原谅她,她真的没有经历过需要潭逸尘下场的活动,以前在乐鑫打工的时候潭老板都是直接负责后街那条街的“诸多事项”的,而她也只在后街待过半年罢了,真不知道原来后街的流程这么简单粗暴。 上来就打是吗? 不对啊,以前不是让她先去谈判,骂不过再打的吗…… 但阮盛意还是摇头,“不分。” “两个内耗的人碰在一起并不是好出路,听起来她更糟糕,我建议分手。” “……”这话也没错,就是扎心。另一个人也许不糟糕,但阮盛意自己不算是一个好的拉人出内耗的把手,和她在一起也许只会变得更加内耗。 阮老板叹了一口气,拿过莫吉托一饮而尽,“下一杯我要弹壳,多做几杯,想喝醉。” 陈越歆:“不要拉莫斯就行。” 潭逸尘没有管她俩要喝什么酒,又说:“况且你的情况也不能让另一个内耗的人拉着你一起坠向深渊,你需要一个带着你走出来的。” “走出来了很多了。”阮盛意把脸埋进肘弯里,闷声道:“我以为我们都走出来很多了。” “是你坠向深渊了,还是她?” “她嫌我管太多。” 潭逸尘愣了,一是这个吵架理由有点出人意料,二是…… 天啊,曾经那个冷着脸连续三次拒绝客人邀酒的SY小姐,居然有哭腔了?居然能让她在某些故事之外,听到新的哭腔了? 阮盛意抽了抽气,揉着鼻尖道:“姐,你说她是不是很不知好歹,怎么会有人嫌别人做事多啊。” “停。首先你不要在情绪上头的时候这样讲话,其次,怎么个嫌你管太多的,你讲讲清楚。” 阮盛意顿了顿,道:“我最近不是忙嘛,她那边又有点事儿,应该是家里不待见我,我说为什么不让我分担,她就说我管的事儿太多了觉得我累什么都不让我管,然后就回家去了,姐——” 潭逸尘:……她好像真的高估阮盛意这个小笨蛋了。 她犹豫道:“没了?”陈越歆也跟着问了一句。 阮盛意:“还需要什么吗?她不让我管她的事儿,她还是不信任我,她还一个人回家了,她不要我了……” 潭逸尘:……算了。 她又犹豫问:“你确定是她家里的事儿?” “肯定是啊,那天唯一的变化就是她妈妈来了一次,然后她就要回家了,肯定是这么久以来有什么反对意见了,她那个嘴能焊死到天涯海角,她肯定是压不住了才要回去解决,姐——” 潭逸尘:“别叫我,我现在不是很想认识你。” 谁来还给她曾经那个跟着她干活的聪明伶俐的SY小姐! 阮盛意眨了眨眼,“我说错了吗?” 潭逸尘:“你有没有想过,你应该跟着她一起解决问题?或者去看看真正的问题是什么?一个家庭问题,真的会迫切到这种程度吗?” 阮盛意:“……她不让我管。” “那你就不管了?她一开始还没说让你去追人家喜欢人家,你就不喜欢了不追了?” “那些闹事的人还不让我动手呢,我手软过吗?” “……” 阮老板拿过三杯弹壳一杯接一杯饮了个干干净净,又将之摆整齐了,盯着酒杯默默出神,良久:“我不管,这次我没错,我不低头。” “我已经迎合了太多了,我就不。” 潭逸尘笑:“发现了吗?你也在计数。” “当她计数,你也在计数,可爱是不需要计数的。” “是她先开始的!” “那就分。” “……”怎么又回到这个话题了啊。 阮盛意道:“不分。” “那你先不要计数。” “我可以不计数,那我也不低头。” “没事,要么低头要么分,你只有这两种结局的。” “……”阮盛意愣了:“为什么不能是她低头?” “她低头了你低不低?” “低。”某人呆呆。 潭逸尘耸了耸肩膀,“那不就行了。弹壳后劲儿快上来了吧?越歆,咱俩顺道把她带回家吧。” 但特制版弹壳的后劲已经反了上来,脑袋像突然被人拿沙包砸了三下一样晕,身体一软,她径直跌进了潭逸尘的怀里,只剩潜意识的反应呢喃—— “不回家,没有人,太大了……” “我要回店……” “我的店,小小的……” 小店离的不远,几脚油门就到了。潭逸尘松开绑在这人身上的安全带,替她拉开门,这才轻轻推了推喝醉的人,“需要送你上楼吗?” “不……不要……”阮盛意挣扎着撞下了车,还记得关车门,而后绕了一圈向路另一端走去。 目标明确。 潭逸尘:“她要去找那位萧老板?人家会住在店里吗?” 陈越歆耸了耸肩,“和我无关啦,回家吧。萧老板人美心善,肯定不会让她住大街的。” 也许。 但她们还是留下来看了会儿,看着阮盛意跟砸门一样地砸着照相馆的门,不多时,三楼的灯亮了。 潭逸尘松了口气,黯然道:“好快啊,刚认识她的时候咱们也才二十五吧?现在都三十好几了。” “回家吧,接下来就不是咱们能掺和的事情了。” * 萧温妤没打算住在照相馆,她在二楼拍完照,本是预备上三楼收拾些东西好回家待着,可她刚上去就隐隐约约听到楼下有熟悉的声音在叫她,仔细听了会儿发觉不是幻听,她拉开灯后便走了下去。 果然,阮盛意正在门口等她,只不过像失了骨头一样靠在门口,只剩手还能动,一下一下地砸着门。 她走过去,拉开门,抱住险些直接摔倒的人——抱醉鬼真的很累,这有点超出她的能力了。 她努力拖着,才把这人拖到沙发上躺着,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某人如怨如诉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还带着极明显的鼻音,甚至有点娇软—— 第69章 萧温妤被气笑了, 戳着她的额头忿忿道:“那你讲?我又做错了什么?” 不过是希望你能平安,不过是希望能顺利解决这件事不要再卷进来更多的人,不过是希望之后都能过上平凡的日子, 结果被这家伙弄得…… 是啊,她们又都有什么错呢。 说到底,不过就是都太在意了, 她们的在意在互相冲突,甚至有些矛盾罢了。 萧温妤叹了一口气,双手绕在阮盛意的腋下,在身后抱着她, 微微使了些力气,“一楼大厅, 好多人会看到的,上楼好不好?” 算下来, 都冷战了有几天了,这老板不着店不着家, 不在任何她能找到的地方出没,结果今天一跑出来就是这副醉醺醺的模样,一看就是跑去了乐鑫躲着。 她也在躲, 她们都在躲, 越躲这话便越讲不明白。 今天,这倒也是个好机会了,若是能把她留下来, 明天早上她们也能再好好聊一聊, 至少把话讲明白。 至少说明白, 谁都没错。 可醉鬼今天格外的倔强, 就赖在沙发上不动, 甚至还在嫌弃萧温妤的手箍在她身前不舒服,耍了坏,软趴趴的手钻来钻去要撬开萧温妤的手指,顶来顶去,哼哼唧唧。 她挣脱出来,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整个人都扑向前方,软趴趴搭在沙发扶手上,哼咛道:“我不去。” “我,那儿~都~不去!” 萧温妤无奈叹气,又绕到她面前,戳着她的前额,“上次喝醉了不是乖得很?这一次不让我牵了?” “嗯。”迷蒙的双眼软趴趴地搭在她身上,水雾萦绕间,这人又嗯一声,“只给女朋友牵。” “……”好好好,好得很。 萧温妤起身,冷冷一笑,“那你就趴着吧,我上楼了。” 只给女朋友是吧,在这儿阴阳怪气她是吧,暗戳戳地说两个人现下的关系算不得女朋友了是吧。 好得很。 萧老板扶着腰,转身头也不回地上楼。 气死她算了! 亏她还想着要修复一下这段时间的关系,修复个鬼,都说醉后吐真言,这就是真心话是吧,呵呵。 她走到二楼,累了,干脆在二楼的长沙发上靠躺下来,按开了手旁的小灯,也不管一楼那个还趴在沙发扶手上耍赖的醉鬼,就这样在二楼闲适地发呆。 她这才是真正的无妄之灾,她绝不可能低头,呵呵。 萧温妤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肚子,还没睡的小家伙咕噜噜地用吹泡泡的感觉回应她,而后又静了下去,似乎在等她开口讲话。 萧温妤想了想,道:“你以后,绝对不可以在性格上像你的阿妈,听到没?” 肚子里的小家伙还没回应,门外却传来一阵幽冷凄清的可怜声音,凉凉问:“为什么?” 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晃悠悠的黑影吓了萧温妤一跳,就看到这家伙拖着两条胳膊左摆右摆就走了过来。 不得不说,眼镜居然还能挂在脸上而不是掉在地上真是神迹。 阮盛意两条腿都在打架,跌跌撞撞走了过来,终究是在走了相当一段的距离后软了下去,好在成功趴在了沙发边上。 她又动了动,抱住萧温妤的腿,凄声问:“为什么呀?” 萧温妤还在抚着自己险些失了节奏的心脏,闻言,微微挑眉,“你说什么?” 昏黄的台灯下,女人沉默着向前又蠕动了几寸,下巴担在另一人的大腿上,眼镜终于被蹭掉,萧温妤便贴心地替她收了过来,注视着那双失了眼镜后有些茫然无神的朦胧水雾,静待她开口讲话。 她倒是要听听阮盛意还能讲出来什么。 女人今儿像只猫,喜欢蹭人,下颌在她的大腿上轻轻蹭着,蓦然开口道:“为什么你都进我梦里了,还,还不愿意讲点好话哄哄我?” 舌头都快肿了,居然还能撑着自己讲这么多话。 萧温妤只觉得又好笑又好气,抵上她的额头推她起来,“你看看清楚,是梦吗?” “而且是你先惹起来的,为什么要我哄你?” “不对。”阮老板执着摇头,“不对,不是我。” “是你!明明就是你,你嫌我管的太多,你不喜欢我了,你不要我了!!” “……”差点给萧温妤气得背过去一口气。 人和人的沟通果然是有障碍的,在她还以为两个人只是缺乏沟通,只是对爱的理解可能有点偏差时,有个人已经把她们的争吵曲解成了这个样子,甚至……甚至可能已经传了出去,变成了一则拥有铁律的谣言。 萧温妤沉默地靠躺在沙发上,双眼无神。 她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果然。”醉鬼埋了头,声音又闷又哑,低沉道:“哪怕在梦里你也嫌我管的多。” 她抽了抽鼻子,换来另一个人诧异看她。 如果她感觉的不错,腿侧的衣料应该是湿了,她今天穿的裙子,搭了个大长厚黑袄,裙子和打底裤就没穿的太厚,可以清晰感觉到泪水濡湿了裙子。 天啊。 她动了动腿,试图扶阮盛意起来。 也确实扶起来了点,只是不知道又动到了这家伙的哪根筋,忽地涕泗横流地盯着她看,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阮盛意抽了抽鼻子,终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控诉随着泪花一同滚落,控诉道:“萧温妤!我就这么不得你的妈妈们喜欢吗?!” 已经做好了准备被骂的人:……嘎? 怎么会是这个话题? 阮老板一直觉得她要回家,是因为她的妈妈不喜欢她??? 阮盛意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泪水,继续道: “赵阿姨上次来,你就想拒绝我。 萧阿姨这次来,你又想放弃我。 萧温妤!! 我就这么不讨你妈喜欢吗?!! 开酒馆的就是坏人吗!! 这是偏见!!” 她越说越难过,越说越激动,本就发肿的舌头更是模模糊糊,就…… 萧温妤看着她不停地擦泪的动作,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她好可爱。 亲死她! 另一个念头随之而来:她怎么会觉得是她的妈妈不喜欢她呢?分明是很喜欢的。 阮盛意自己也啜泣着讲:“明明是她喊我去你家吃饭的,为什么又要拒绝我。” 萧温妤坐起来试图抱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不哭不哭,不哭……” “萧温妤……我的酒馆是清吧,不让未成年进,不允许随意搭讪,喝醉了还会送她回家。” 女人趴在她的颈窝时还在呢喃,这让萧温妤更想笑,又庆幸。 是这个理由也好,就可以把她隔绝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外,也好,也好。 等事情结束了,她再费点劲儿哄回来,就好。 “萧温妤……我不是坏人……我不是……” 萧温妤更笑,拍着她的后脊,又偷偷拿出来手机按开录像界面,撑在一个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人的角落,而后拍着阮盛意,温了声音道:“不是阮阮的错,不是……” “阮阮,可不可以把刚刚说的再讲一遍?” 阮盛意不悦:“这是我的梦,你不可以命令我。” “想听,可爱。” “……好。” 阮盛意挣出她的怀抱,向后倒去,又稳稳当当地撑着自己,将方才的话又控诉了一遍。但萧温妤想去关手机时,这人忽然又靠了过来,哀哀怨怨道:“你也有错。” 她这突然袭击让萧温妤一下子把手机弹到了手不太能够得着的地方,可醉鬼像树獭一样地凑过来,她真的分不出精力去处理两边了,更没有精力去回复这人的胡作非为。 太累了,这太超纲了。 好在阮盛意没有什么过分的动作,她就趴在那里,控诉着—— “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不靠谱是吗?” “你为什么始终不信任我。” “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不好。” “你可以不可以依靠我一次。” “……” 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闹腾了一晚上的人终于也失了气力,翻了个身,滚落在地毯上,手里还死死揪着萧温妤的衣角,口中呢喃的,还是方才那些话。 萧温妤叹了口气,捡回来手机。 还好,她记录下来了,这怎么可以不记录下来? 她擦着手机屏幕,看着屏幕里反射的倒影,又看看那个躺在地毯上睡着的人,幽幽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不信任呢? 因为你足够好,足够值得被信任,才会希望让你不要被卷进来,因为至少还需要有一个能担责任的人处理之后的事情啊。 她戳了戳阮盛意瘦削的脸颊,忍不住地叹气。 合着争吵冷战了这么多天,为着的事情居然还完全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也不知道萧言月听到这控诉是什么感受。 肯定是要她听听的。 她该。 可这醉鬼,总不能就躺在地毯上过夜,但她又没力气抱她上楼…… 萧温妤只好认命地戳醒她,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温声问:“你要不要上楼睡觉?” 阮盛意迟缓地眨了眨眼。 “那在这儿?” “……不。”她翻了个身,勉强爬起来,“我,要,回,家。” 她回眸咧嘴,“梦里的坏人,你别想骗我留下来背叛我的爱人。” “……”萧温妤有点后悔了。 摄像关早了。 这东西才是更应该被留下来的好东西啊! 但也不知是酒醒了还是已经认得回家的路了,某人从她的楼梯上连爬带滚地下去,又晃晃悠悠地走向了对面的店铺。 萧温妤顶着一众人好奇的目光,一路送她上三楼,但阁楼实在太小不能容纳太多人,萧温妤只好安置好她后就离开。 她看着阮盛意给自己收拾妥帖躺下,真的要离开了,阮盛意却仰着头愣愣看她,讷讷道:“你看,你在我梦里还是很好的。” “好老板拜拜,坏老板再也不见。” 萧温妤冷笑。 阮老板啊,你明天一定会后悔你今天讲过的所有。 等着吧你!—— 第70章 翌日—— 已经零下十几度的室外扑索索滚落了几片落叶, 向着结满了冰雾的玻璃滚了两圈,又随着凌冽寒风一同滚向远方。 冬天,天亮的太晚, 都九点多了还有些残余的灰暗,盘踞在天的一角不愿退开。 街上大都还没开始营业,已经开门的照相馆里, 萧温妤一手握着手机,另一手拿着刮霜雾的工具,刮着玻璃上一夜积攒的大片霜色。 电话里,赵雯声音轻柔, 道:“中午吃什么?你昨晚没回来,大猫有点生气了哦。” “还是说, 想要和好了?” 萧温妤停下了手,默了片刻, 道:“确实有一点点不太生气了。” 赵雯笑了,带着一些庆幸和释然, 轻道:“真难得啊,真好啊。昨天一起过的?” “嗯……”萧温妤迟疑了会儿,道:“不算吧, 她喝醉了, 过来闹了一通之后又跑回她自己那边睡觉去了。” “说到这个啊,咱家的大猫在听吗?” 赵雯奇怪:“在呢,怎么了?” 萧温妤失笑:“小阮喝醉之后我才知道, 她一直以来都以为是咱家不喜欢她, 强迫我回去和她分开, 嗯……大猫, 你和她讲什么了?” “喂喂喂!这就过分了吧!”萧言月从话筒里挤了出来, 气道:“我明明对她很友好诶!比起那个林狗东西,我真的很好了!而且,而且……” 她想起来了什么,怒道:“你问我介不介意她的妈妈过世了,我不是说了吗?只要她对你好,我们都可以把她当女儿看,你是不是没有转达给她,啊?” 萧温妤又笑,甚至说她只是笑,气得萧言月在另一头狠狠磨牙,“你又作弄你妈!好啊你,毛长全了是吧,嘲笑你妈跟不上时代了是吧?啊?” “你……!” 赵雯大抵是强制闭了这人的麦,在一阵意义不明的声音后,温温柔柔的声音让萧温妤的耳朵都舒服了许多,低沉道:“你要和她□□吗?” “不了,我这两天问了下,事情快解决了。我……”萧温妤无奈一笑,“等事情解决了,我去哄她回来。” “那你慢慢斟酌,快下雪了,中午也别回来了,我给你送饭吧。” 萧老板窝进沙发里,娇道:“谢谢阿妈了。” “不谢谢亲妈吗?让我说话!让我说话!!!喂——” 萧温妤笑着收了彻底挂断的电话,眸光轻轻点在对面尚还黑着的灯光,不由自主地想起来吵架时阮盛意脱口而出的话语—— “我甚至挖空了我自己的心脏,我挖得鲜血淋漓,我把那些我自己都不敢碰的过去剖开给你看,就想让你开心一点,想让你信任我一点,想让你依靠我一点。” —— 所以过去那些事情,她以为凭借她自己能够帮阮盛意走出来,可不过是让她体谅她而后把这些疤痕藏的更深…… 如此看来,她们,还真是一模一样的人呢。 所以,等这次哄回来,她便带她回家吧,她相信她的妈妈们会好好对阮盛意,就像会好好对她一样,因为真心是可以被看到的,况且不过是以为自己没被接受就难过成这个样子的人,也实在可爱得很。 会很被长辈喜欢的。 路对面阁楼的灯亮了,可爱的人睡醒了。 萧温妤含笑盯着阁楼看,看那个灯开开关关,不多时,她拿过来手机点开聊天界面,等待一条也许马上就来,也许还要等她反应一会儿的信息。 而在这条信息之前,是她发送的,昨晚的录像。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不让另一个人好好看看呢? 等着吧,阮盛意。 哼哼。 但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期待中的信息,闲下来时看了好几次手机也没有理她,倒是谢瑜给她偷偷发了个信息。 谢瑜:萧老板,我们老板要我们拿白纸把贴在外面的海报糊了,你们又发生什么了? 萧温妤呵呵冷笑,身旁李婉还在感叹入冬之后生意真的肉眼可见的差了很多。 萧温妤温声道:“不必担心,马上到高考报名了,她们该来拍证件照了。” 李婉哦了一声,趴在吧台上,长叹一口气。 “小婉,你也去街头明姨的店里买两张大白纸吧,就问她对门买的多大的,你就买多大的。顺便买点水彩笔回来,我给你报销。” * 谢瑜抱着大白纸,气喘吁吁地推开门,抱怨道:“来了来了,您老人家催魂呐?” “要我买纸干什么?” 但催魂了一早上的人这会儿反而跟傻了一样,瘫在吧台后面的躺椅上,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呢喃道:“不活了……” 谢瑜乐了,笑道:“那感情好,把店转给我,我绝对给你发扬光大。” 似被锈住的眼珠艰难地转了两圈,而后才偏过头来看她,一双如死鱼的眼珠看的人心底不由得生了恐惧,躲了躲,“干嘛啊?不蹿你位,别这样看我。” “本来我对你的怨言就只有那个鬼一样的营业时间,既然你调到两点下班了,我不怨你了行不?” 死木珠咕噜噜又扭了回去,艰涩地笑了笑,胸腔连带着身体都震了两震,声音像是从木缝中挤出来的一样,但还是带着霜冷,道:“随你吧……” 反正,没活头了。 一大早醒酒后本就头疼,打开手机看到了萧温妤的信息,还以为是来和她聊天终于想要解释一下最近的事情了,结果是一段视频,视频就算了…… 点开之后,天都塌了。 天真的塌了。 她还在为着萧温妤温润的声音唤她“阮阮”而暗爽,没想到这人讲说让她再说一次。 说什么? 说能让她彻底社死的东西吗?! 居然还这样诱导她,哄骗她,还害怕她酒醒了之后忘了这事儿,居然还录了下来。 那句“放心,我不会发给别人的。”像是在抓着她的衣领彭彭乱扇。 她是不是还得谢谢萧温妤?! 黑心肝的女人,安琪肯定会被她带坏的! 这个死女人啊啊啊啊,她这辈子都不要原谅她了呜呜呜。 谢瑜拿纸怼了怼她,“真糊啊,催命鬼?你别后悔。” “糊。”活人微死地木然重复道:“现在糊,马上糊,我不要看到任何信息了。” 谢瑜骂了声祖宗,带好帽子抱着纸出去了,不多时哈着被冻得通红的手掌走进来,又骂一句祖宗,“祖宗,我去换衣服了。” 可这个祖宗好像真的死了,彻底僵在原地,谢瑜怎么戳她都没动静,手机叮铃铃地响着也不见她动弹。 谢瑜换完衣服出来,手机还在响,祖宗还在死。 祖宗一边死,一边回忆昨天有没有说别的不着调的东西,她以前喝醉了都是闭嘴的,怎么昨天就变成了张嘴呢?她要是还说了什么,真的可以一头撞死去了,要命啊…… 再也不连灌三杯弹壳了。 当然了,谢瑜不知道,她看这位祖宗握着个震得不停的手机也不打算接,暗骂一声,“真服了。” 她走过去试图拿过来手机接听,手不过刚蹭到祖宗的手,死木头祖宗像是终于回魂了一样一个弹跳就抱着手机蹲在了椅子上,直勾勾地盯着她:“你要干什么?” 你要来看那段视频然后来嘲笑我吗? 萧温妤跟你讲什么了吗? 当然了,她不可能真的说出来这些,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万一萧温妤没讲她这一讲岂不是把自己的把柄都递出去了吗? 谢瑜的胳膊还僵在空中,一双眼瞪老大,“你,你小心点啊祖宗。” 这是个没有四条腿儿的躺椅,这位祖宗直接蹲在了躺椅上面,她真的害怕这椅子直接掀过去,再把她这老板扣下面了。 转店的流程还没走完,这个月也才过半,这人要是没了,她工资就没了。 谢瑜小心翼翼地后退着,做好了随时扑过来救人的准备,指了指阮盛意手中的手机,“响了很久了,你要不要看一下?万一是萧老板的急事儿呢?” “让她急着。” “……孩子。”谢瑜弱声道。 她看着祖宗极明显地磨了磨牙,又磨了磨牙,心里不由得感叹—— 萧老板这到底是干了什么,她认识这人这么多年了,那几年的情绪变化都没有这半个月的浓烈。 这就是恋爱吗?恐怖,恐怖如斯! 最后,阮盛意还是不情不愿地从椅子上下来了,抱着手机沉默上楼,而后点亮屏幕。 当然不是萧温妤了,萧温妤的铃声是单独的,刚刚这铃声是陈越歆和潭逸尘的专属铃声,她都做好分类了的。 她沉默回拨,电话接通了依旧没什么气力讲话。 因为她真的要被萧温妤气到没脾气了! 陈越歆喊了几声,疑心这人按错了,又喂了几声,“你不会还没醒吧?” 阮盛意凉凉道:“醒了,你说。” “哦,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怎么这么冷的声音,生气了?” 阮盛意心底一沉——难道她昨晚在陈越歆面前也耍酒疯了? 死脑子,快想啊! 但她还是决定不动声色,反问道:“知道什么?” “你姐昨晚帮你留心了一下,也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阮盛意更惊,从床上弹起来坐直,“什么意思?她不是因为家里人的情况要跟我分手?” 陈越歆平声道:“是林家。”—— 70-80 第71章 这三个字一冒出来, 阮盛意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虽然不能彻底排除家里人反对的可能性,但还是降低了一些些可能性了,她不能说这很好, 可只要有一丝不被萧温妤的家人讨厌的可能性,她都想抓住。 那个家看起来真的温暖又和谐,如果有一天真的逼萧温妤在二者之间做决定, 她难过是真的,可也会催着萧温妤向那个方向转向,而不是选择她这个极不稳定的炸弹。 在这一天到来前,她会努力, 为着她们,也为了她自己的私心—— 她也想感受下一个和谐有爱的家庭能带来怎样的温暖与美好。 可庆幸归庆幸, 一旦牵扯到这个算得上是她们这儿的地头蛇企业了,一切好像就没那么好办了。 萧温妤这个家伙, 这么大的事儿居然想一个人扛下来吗?还嫌她管得多,呵呵, 到底谁管得多还真是不好说呢。 陈越歆继续说:“逸尘说,前段时间以前跟着她混的人被林家招走了几个,刚巧给了她一些信息。” “林家最近很动荡, 你懂的, 她们家属于分公司,总公司那边来人收拾她们了,前段时间被招进去的就是当了黑手套, 给上头打了个黑工, 又替着进去蹲了几天。” 这种小道消息最为灵验, 因为当黑手套的是最该闭嘴的, 偏偏她们都是跟着潭逸尘混出来的, 对谁闭嘴都不能对这个曾经的恩人闭嘴,因而一些杂七杂八的消息都是这样被传进她们的圈子里的。 阮盛意心底渐渐有了判断,又顺了顺头发,问:“然后呢?” “据说,总家的查底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就差一笔钱,而林斯沐最近又恰好逢人就说自己曾经下聘花了多少钱。” 陈越歆收了声音,留了足够的时间给阮盛意思考。 阮盛意想了一会儿,嗤笑一声:“依你所言,她是想独自扛下来这么大的事情?” 林斯沐那个渣滓说的数目肯定不少,主家也不可能信,但该走的调查流程肯定不少,该带来的压力也半分不会少,这才是林斯沐的目的。 我过得不好,你也别想活得痛快。 兴许她们从沙漠回来开始就已经联系萧温妤开始了调查,可这个人就硬撑,这半个多月了能一句话都不告诉她,就这样撑了半个月到把自己的情绪撑崩溃? 她还有脸指责她?? 还有脸拍她的黑历史视频要挟她?? 就算不是为了她,能不能为安琪考虑一下?! 阮盛意重重冷笑一声,重复道:“她竟然想独自扛下来这么大的事情?” 陈越歆喟叹一声:“很显然,萧老板心思很重的,也未必就是想独自扛下来这么大的事儿,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的事儿可多了,可能忍了,不是晕倒了可能到现在都还拿胃不好忽悠她呢,不是瞒不下了也许明年夏天都还穿着长袖呢。 不知道该怎么说就不说,不知道该怎么做就自毁,萧温妤你真是好得很啊。 阮盛意冷冷道:“她既然想扛,我就没必要做这个英雌不是?让她扛着吧,好好扛着,好好当她的独孤英雌。” 陈越歆:“……你给我冷静!她不过是心疼你做得多太累了,你不要这样讲话。” 电话的这端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大笑着,苦涩道:“她心疼我?她把自己的心都快累死了,她不心疼她自己她心疼我,呵呵……” 陈越歆冷言呵斥:“好好说话,别对着我阴阳怪气。” 这呵斥像一场及时雨,灌透了阮盛意的情绪,逼迫着她长舒了几口气后堪堪冷静了下来。 要冷静的,既然已经知道了就更要冷静的,要的…… 陈越歆:“不想帮忙就不帮,但是不要说那些犯浑的话,别走错路了。” “我知道了,谢谢。” “谢啥,话带到了,你冷静冷静想想怎么处理吧。我跟你说哦,有时候装傻不失为一种好方法,显而易见她不想让你管,这对你也是一种保护,你好好想想吧。” 阮盛意默了片刻,问:“姐起床了吗?” “醒了,在做胎教呢。诶,你要是需要什么胎教的书,可以让逸尘推给你。” “书暂时不需要,但是……”她咬了咬嘴唇,道:“我想借人。” 两边都诡异地沉默着,良久,陈越歆骂道:“……你个混蛋玩意儿滚吧,别让我再见到你。” 电话被怒冲冲地挂断,阮盛意盘腿坐在床上愣了好久才收下来手机,戳了戳屏幕,可另一人死都不接电话。 她戳着戳着,点进了置顶的聊天记录,视频还沉在最下面,封面是一片花了的痕迹。 点进去,只要点开后立马退出来,就可以只听到这家伙叫她的名字,用那道温润的似旧日昏黄时光中的录音机里的声音,唤她阮阮。 她有些茫然,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还能做什么? 她可以直接去到萧温妤的面前,告诉她,她已经知道了这些事,她要和她一起承担吗? 不可以。以萧温妤心思之重,听了这话当场会应了好,背地里又会在她的账单上记上一笔,而后更拼命地去挖自己的伤疤,试图给她带来些什么等价的东西。 这家伙笨得很,笨得和她如出一辙,偏偏最根本的性子也和她如出一辙,她们这种人啊…… 阮盛意躺在小床上,盯着木饰面看,暗想:她们这种人啊,是最会折磨自己的人了。 可是,倘若真的不管了,那更不行,她们都赌不起这个概率,她不想失去如今生活里的任何一个人。 能怎么办呢? 晚上,今醉上了人。 阮盛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干脆换上了调酒师的衣服,回归自己的老本行,站在吧台后面听着碎冰的声音在shake壶里碰撞,似令人安心的乐音一般,推着她冷静下来,慢慢思考。 熟客坐在吧台前时见是阮老板,十分惊讶:“听说你把隔壁盘下来了,最近在琢磨怎么经营,怎么有功夫出现在这里了?” 是那个很喜欢“调戏”老板的人,今天也不例外,见她换上了工作服,干脆就坐在吧台旁,撑着下颌似笑非笑地看阮盛意调酒。 她软了声音,道:“今晚可以拥有一杯有阮老板亲自做的手凿冰球的鸡尾酒吗?” “不可以。”阮盛意如常拒绝。 张汶讶然,“拒绝的也太干净利落了,让我猜猜……是不是隐藏菜单也没有了?” 阮老板平静看她:“从来没有过。喝什么?” 到这会儿,倘若再看不出来这位小老板的拒绝意图,未免也太不知趣了些,女人只好懒懒地撑着下颌,无奈道:“来杯特调吧,想要低映海洋。” “好。” 张汶:“阮老板对我们还真是惜字如金啊,不知道哪里来的人,能摘下这么一朵冰花呢?诶,听说你和对面那个温柔姐姐同进同出,关系很好?如果是输给姐姐了,也行吧……” 她扭捏叹气,但调酒的人不为所动,直到莹蓝色的酒液安置在长条杯中,轻轻推到她面前。 阮盛意平静看她,沉声道:“她只是她,没人可以和她争。” “知道啦知道啦,这么说是真的?天啊,好想看看你这层冷漠外皮撕开之后会有多么crazy,太遗憾了。” 阮老板叹气,道:“还好。” 其实一点都不疯狂。 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好像有一点点懂得收敛,或者说,有一点点怂了,搁在往常,倘若真被人欺负成这样,她已经纠集了一大帮人在后巷集合了。 张汶又说:“讲起来哦,我认识她前妻。不对,谁会不认识她前妻呢?那可是春城北市交际圈的一朵花儿,不过就是……开得不太正宗。” “讲讲?” 张汶笑,凑过来看她,软嗔了声音:“阮老板都不肯来一颗手凿冰球,我怎么讲呢?” “……” 更快,添了一颗手凿冰球的低映海洋被放了上来,阮盛意揉了揉眉心,“请讲。” “谢谢~林家,做房地产的地头蛇嘛,暴发户来着,所以那个林斯沐是个出了名的人渣嘞,听说对面那位还和她处了有快十年,啧啧啧,不知道是该夸她能忍,还是该说她脑子……你懂吧?巨爱喝酒,爱热闹,有一段时间约我的嘞,我实在对破坏人家家庭没兴趣,没答应。” 张汶四处瞟了一圈,压低声音道:“而且,对面那个实在有点太貌美,要不是我的道德良知绑着我,我都想拐骗她出来和我谈谈了。” 阮盛意嗤笑一声,“我的。” “哦呦哦呦哦呦,承认啦?嘿嘿,姐姐我吃到真的了看来。” “你继续?” “没什么好继续的啦,人渣的故事你又不感兴趣。不过最近被收拾了,而且收拾的可惨了。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我看这地头蛇真是被压得死死的,据说暗地里找来的人都被强龙收拾了。” “不碰另一边,算什么地头蛇。”阮盛意挑了挑嘴角,抬手掐住张汶下意识拿出来的烟,“抱歉,不能抽烟。” 待哄走了这位客人,阮盛意简单收拾了一下吧台,施施然走向一旁玩手机的谢瑜,敲了敲桌面:“她说什么了?” 谢瑜大惊:“你是怎么发现的?” “太明显了,给我看。” 最上面是谢瑜偷拍的她的视频,萧温妤应该是看了,回了一个问号。 而后谢瑜又告状,她居然给别的女人手凿冰球。 萧温妤:手凿冰球怎么了? 谢瑜:这就相当于您用您最珍贵的相机,一格一格地调参数,给您的追求者拍了一张可以保存一辈子的照片。 萧温妤:……所以呢? 消息就停在了这里,聊天框里还有谢瑜刚敲的大段的信息,全都是背后偷偷告状打小报告,看得阮盛意一张脸又红又白,最后全选删除,快速敲了几个字而后抛还给谢瑜。 还有一句让谢瑜如坠冰窖的话:“明天你单值,好好记录。” 至于手机屏幕上的话—— “没什么。” 就冰冷的三个字,罢了—— 第72章 萧温妤画完最后一笔, 扶着腰后退几步,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这才想起来方才最后只响了一声的手机。 她拿过手机瞧, 还是谢瑜那家伙的信息,只是最后这冰冷的三个字和前面这位朋友热火朝天地给她告状的场景有点反差太大了。 哎呀呀,看来有些人被发现了呢。 她捏着手机的一角在手里转了个圈, 目光又落在自己辛苦了一天完成的大作上,忍不住轻笑一声,握着一旁的水彩笔,思忖片刻又添了几笔。 希望阮老板能喜欢呢。 至少比她那个两张大白纸要好看许多。 她提着纸举起来试了试, 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没买胶水,店里也没有合适的胶水, 至少没有能够贴在对面的玻璃上的胶水。 萧温妤妥帖地收好自己的画,拿过一旁厚重的大衣套在身上, 拉紧了领口,而后一头扎进呼啸的寒风中。 夜空呈着诡异的粉紫色, 这是老天送来的下雪的预兆,初雪前总会暖几分,但今年不仅没有暖和, 风声似乎更凌冽了几分。 这说明今年会是个寒冬, 寒冬预示着在现下还存不住雪的时节,薄薄一层初雪下会是薄薄一层又滑又难走的冰。 她剩下的能这样自如来去的时间不多了,诸葛璟能不能快一点带来好消息, 她有一点点想要去哄她的小老板了。 一点点, 有一点点急。 倒也不太想, 在最后这短短的时间里, 再把阮盛意卷进来了。 她踩着凌冽冷风走到了街头, 还好,明姨的装潢材料店还开着,老人家正坐在柜台后面看电视剧,乐得止不住拍手叫好。 萧温妤哈了一口白气,温声开口道:“晚上好,姨,我想买点结实的胶水。” 明姨从柜台后绕出来熟稔地挽上她的胳膊,拉着她向店里走,止不住地讲着好冷的别在门口被冻着了,待走到店里面,她才弯着眉眼问:“贴到哪儿啊?” 萧温妤:“室外用的,贴到玻璃上。” “哎呦,你也要往玻璃上贴宣传画啦?你对面的小阮之前就买了好多,你要不要除胶剂的?她也买了些,可能预备回头刮的时候方便点。” 萧温妤笑:“等到时候我再来姨这儿呗。” 应该也不太需要,日后倘若想撕了,她那下面还垫着一张大白纸呢,这除胶剂的钱怎么也轮不到她出,哼哼。 明姨乐呵应好,踮着脚取下来胶水,却在递给萧温妤时握紧了,偏头笑问:“姨给你打折,但你跟姨讲真话。” 萧温妤错愕,“您问?” 明姨嘿嘿一笑,抬了抬下巴,问:“你和小阮,是不是在谈朋友了!” 这个啊…… 萧温妤腼腆一笑,又故作难过道:“还没谈几天就吵架了,现在也不知道算是谈了还是没谈。” 明姨拍着她的肩膀哈哈大笑,又无奈摇头,“你们年轻人啊!” “不过啊,你在这儿的时间短,你不知道,小阮的性格确实古怪得很,真惹恼你了直接反击回去,别给她留面子。” 萧温妤默默捏紧了手中的胶水,心底不由得升了几分暖,也多了些灵感,一会儿回去还可以在纸上再填几笔。 但她还是忐忑低问:“她和你们更熟一些,您就……不觉得我离过婚这……” “哎呦,谁还没点过去了真是的,都是女人的啦,又不是做了什么违法的事儿。离个婚而已,那咋了?你可别说她在意哈。” “她也不在意。” “那不就结了?来,送你一把小铲子,刮霜特别好用。” 萧温妤松了一口气,接过铲子,“谢谢明姨。” “看着你们这样就特别好,就喜欢看你们小年轻谈恋爱。”明姨撑着下颌道:“不知道你知不道,小阮还有一套房产呐,姨偷偷告诉你的哈,街坊邻居的,你可不能给我卖喽。” “不过她那套房子也惨,她就死轴了心,偏要买个带阁楼的,当时我们给她介绍的房子都不要的呀,非要这个那个五带六带阁楼的,一点不划算,死贵,但她花钱开心,嘿。” 是啊,贵啊,但是阮盛意肯定会买的。 毕竟,倘若始终只有她一人的话,只有那间阁楼才是属于她的家,五带六兴许是因为她只想要六,可五是一份好好生活的承诺,她早就已经许给了她的母亲。 萧温妤鼻根一涩,险些直接哭出来。 她揉了揉鼻子,又和明姨随意寒暄了几句,抱着一罐胶水从杂货店里走出来,又逆着风向自家走去。 好冷。 她本来是想等明早风歇一歇再贴她的杰作,可现下突然觉得她应该让明天早上醒来的阮盛意第一时间看到她的杰作,而不是等到明天中午或者晚上。 冷就冷吧,她要先贴。 她难得熬了个夜,等今醉和面包店都关了门,她轻手轻脚走到今醉门前,比划着怎么贴这两张纸。 两张海报就是两张大白纸,大白纸多丑啊,她也确实不想让海报继续被悬在那里怪尴尬的,所以她来画,画两幅能让这个店看起来更温柔可爱的画。 谢瑜发来的视频她看了,那杯酒叫“低映海洋”,属于有着今醉特色的特调饮品,也确实很符合今醉的调性,如水一般的店里,酒液让人仿若落进海里,飘飘忽忽,不知不觉地践行着阮盛意渴望的理念。 为了让人快乐。 可她这两幅,是为了让阮盛意快乐,只为了让她一人快乐。 萧温妤又平了平自己的画,扶着累到有些酸痛的腰后退几步,借着愈发粉紫色的天光欣赏着自己这两侧的杰作。 粉色的图案落在白色的纸上,在粉紫色的天光下,居然还挺明朗。 她拍了拍自己的手,轻轻一笑。 阮盛意,希望你能喜欢。 * 清晨。 萧温妤醒的早,第一缕阳光刺破压城的乌云后她就醒了。毕竟,虽然肚子突出的不太明显,但隐隐约约的坠痛和压迫还是让她忍不住叹道这阁楼恐怕真的不太适合继续活下去了。 这个点,阮盛意肯定还没醒。 她摸过来手机,果然没有阮盛意的消息,但是有另一个她期盼已久的人发来了信息。 诸葛璟:早上好,醒了请联系我,随时。(早上6:06) 萧温妤叹一声不愧是实干家,不知道这是没睡还是已经醒了,醒了醒神又喝了几口水恢复一下声音后,回拨了电话。 诸葛璟似乎一直在等她,响铃一秒就被接了起来,女人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到让人恼火。 诸葛璟:“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萧温妤平声:“好。” “我以为你会先苦后甜。” “没这个爱好,请说。” “感谢您和您家人的配合,我这边的调查已经出结果了,目前已经同步了总部,您不需要再担心这件事会突然出现在您的生活里了。” 萧老板几乎瞬间挑了唇,素来沉稳的人也忍不住揉了揉鼻尖,声音中挂了几分喜色,却强装镇定道:“会彻底离开春城吗?” “这就是坏消息所在了。” 萧温妤心底微沉,电话另一端的人扳回一局。 诸葛璟:“林家毕竟在这里有功劳,经营的也不错,虽然近些年来有很严重的贪污问题,但总部还是会给她们留点面子。春城是别想待了,但不至于直接关进去,毕竟没有把手。” 这还好,萧温妤松了口气,道:“这也还好,算中等消息吧,不好不坏。” “好吧。”诸葛璟大概是耸了耸肩,带着撑懒腰时的慵懒声音道:“祝你今后的日子生意兴隆,再次感谢你这前前后后的配合与帮助,我大概还会待几天,如果有事儿欢迎随时联系。” “从北市开始,我就欠了你一个巨大的人情。” 萧温妤应道:“谢谢。” 她们实在没有寒暄的必要,这一声过后萧温妤就挂了电话,心底这才轻松了许多,缓缓舒了一口气,握着手机时都免不得快乐了些。 真好。 消息也恰是此时发了过来,是来自SY的图片,两张,不用点开她都知道发来的是什么。 萧温妤拉开小窗帘,擦了擦窗户上的雾气,正正好能看到街对面的情景。 哪怕隔了这么远,她也能感受到小老板看到这两张图的时候的震惊。 也许还有一点点小小的害羞。 她忖了忖,回拨电话。 阮盛意的声音和着凌冽寒风一起,被冷冽削去了自己的清泠,羞恼道:“萧温妤,这是你贴的还是你画的?” 萧温妤的下颌轻轻压在抱枕上,隔着一道窗看她,小阮老板自然也猜到了她会隔着一道窗看她,转过来,遥相对视。 她不该转过来的。 萧老板温软了声音,道:“阮阮,你不喜欢吗?” 这声音太软,让某个站在寒风中的人只觉得暖意自足底生,烫得她生生旋了个身,又突然想起来身后的窗户,压停了脚步,直直站在那里。 萧温妤看着她,一颗心七上八下。 “呵……”阮盛意冷笑一声,“那你怎么样,有没有冻着?” “我还好,你……” “那我就撕了。” 萧温妤心底微沉,抢道:“阮老板,我……我是在屋子里画的,只是贴了出来罢了。” “嗯,那我撕的更没有负担了。” “阮盛意……”她急促地唤她,呼吸颠了颠,“我贴的,也挺不容易的,至少别……” 她没有想到这两张她送过去意图求和的画会是这个结局,泪水霎时模糊了视线,也因此,她没有看到其实窗外的人只是原地走着,一步没有向前。 电话里的人却只是冷笑,道:“你说我辛苦得紧,你呢?我昨天贴的白纸,是挺难看,今天就变成了这样,这么大的工作量,你又怎么不是一天做完的,你不辛苦吗?” 萧温妤抽了抽鼻子,“我……我只是不想你再伤害自己了,阮盛意,我们都好辛苦的,我们不要再辛苦了好不好,我们平等地交流好不好。” “你瞒了我好多,我怎么平等?” 这话像一记重锤,敲得萧温妤脑袋一片空白,讷讷道:“你,你都知道了?” “你说,我该知道吗?” “……” 听着耳旁的沉静,阮盛意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撕了。” “天气预报说中午一点开始有雪,下到后半夜了。我已经联系好了扫雪的工人,今天雪下面都是冰,你就别扫了,注意安全。” “阮阮……” “我还有事,今天应该都不在店里,你……”阮盛意咬了咬舌尖,道:“你好好想想吧。”—— 第73章 放下电话, 萧温妤还有些恍惚。 她想到什么,扒上窗户去看,但窗外的街道上已经恢复了冬天的冷冷清清, 方才还站在门口的人当真已经离开,冷冽的寒风里,街上连一辆车都没有。 萧温妤失了力气一般地坐了回来, 良久,手指轻轻地勾了勾,手机屏幕一闪一暗,只剩一张有些出神的脸, 和眼尾轻轻滑下的泪。 怎么就,又吵起来了呢。 好像有些事情不能开头, 一旦开头就开启了无限期地计算和争吵,比如此时此刻, 电话里不带什么脾性的质问让她恍惚,好像好几天以前她就是这样反问阮盛意的。 现在想想, 就像她只是想让她的小老板能躲开一些糟糕透顶的事情一样,她的小老板也只是希望她快些好起来。 她们都只是在以自己理解的方式去爱,又偏偏没有想到要和对方商量一下, 于是一切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隐瞒的事情这样被动的被阮盛意知道, 还不如她之前主动告诉她。 不,不对,好像主动告诉的结果也不会太好, 总之这就是个死局呗。 爱是常觉亏欠不假, 但眼下来看, 一旦开始计算, 这就是个没完没了的死循环, 永远看不到尽头,也不会得到终结。 这才是赵雯那晚的欲言又止想要告诉她的话吧。 萧温妤长叹一口气,可笑她活了三十来年,这还是第一次在这儿思考到底该怎么爱人,又该怎么道歉,真是又荒谬又好笑。 可生意还得做,她又磨蹭了一会儿,换了在店里放的衣服下楼,李婉已经在打扫卫生,看她下来咧嘴一笑:“姐,我看门是那样锁的就知道你在,怎么样,我安静吧?” 萧温妤笑,轻拍着这家伙的脑袋,“安静,真好。” “还有呢!姐,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什么好消息?” “北市那个摄影展,我入选了!一大早就打来电话通知我的,嘿嘿,我妈妈也听到了电话呢。” 萧温妤靠在吧台上,温柔地看着她,“然后呢?” “她就很不可思议地说——” 李婉捏着嗓子清了清痰,压低声音模仿家里人的话语,道:“你那点东西还能得奖?你别框我了,是你那个老板给你发的奖吧?啥!真得奖了?你莫在框我,我瞅瞅!行了,快去上班快去上班,下午回来给你做好吃的,好好工作,好好给你老板打工!” 萧温妤更笑,“难怪你今天来的这么早呢。不过这两天太冷了,你来了估计也没什么人,带充电器了吗?” “嘿嘿,带了!” “那就行,我感觉我要是给你放假,你家里人恐怕又要怀疑,是不是?” “是有点……最近好闲,我妈都怀疑我游手好闲了。” “别急,等到跨年的时候有你忙的。趁着还没忙起来快点给你那个读盘换一下吧。” 李婉看着她,眨了眨眼。 萧温妤会意笑了,随手拉开一个抽屉,“五折卖给你。” “谢谢老板~老板我爱你!” 萧老板无奈摇头,但心底也渐渐平静了些。 不多时,李婉又过来找她聊天,像只小狗崽,翘着耳朵尖一副偷感很重的鬼鬼祟祟的模样,小声问:“老师,阮老板还没看到你贴过去的画吗?” “看到了,她已经出门了。” 李婉憋了一口气,趴回桌面,嘟囔道:“那阮老板怎么还不过来欢呼呢?” “……哈?” “老师你画的很好看诶,如果我的女朋友肯这么尽心竭力地给我画东西,哇,我恨不能立马跑去找她。阮老板可真能忍。” 这话又讲的萧温妤心底泛酸,她揉了揉鼻根,道:“不怪她,其实是我先吵的架,我……” “不,老板,肯定不是你的错。” 萧老板疑惑看她。 李婉嘿嘿一笑,道:“我相信你,老板,绝对不是你的错,嘿嘿。” “……你啊!快去处理一下影展后续的事情吧,我猜的不错的话应该还需要你交一些东西吧?你去忙吧,我打个电话。” 萧温妤坐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拨通电话,她低着头,平声道:“阿妈,我好像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 赵雯感觉莫名,反问她怎么了。 萧温妤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良久,缓缓呼出一口气:“其实问题不在亏不亏欠吧,问题是,这东西是不可以计算的,情感是没有等量参照物的,不会说我付出了多少就要收获多少,也不能说她付出了多少我就要给多少。” 赵雯柔笑,平淡道:“还有呢?” 萧温妤:“倘若想长久,那就做到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尽力去爱,这样才是对的,对吧?” “嗯哼。不要总是去想小老板为你做了多少多少,当你去衡量,其实潜在的就是把你自己放在了天平上。这样的天平很难平衡,你会发现要么是不够,要么是不值,即使这样,你还喜欢她吗?” 萧温妤不满道:“但最开始是她要吵的架。” “那你就把这个结论告诉她,总要有个人先开口,况且你们吵架的理由都这么清新脱俗。也挺好的,我还害怕你留下这个孩子是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了,能慢慢走出来就好。” “……”那最初是怎么相遇的,还是不要告诉她亲爱的阿妈好了。 萧温妤想着,低头点了点自己的肚子,似在埋怨这家伙,但忍不住勾了勾笑,轻声道:“赵老师,你确实比大猫女士更适合当班主任呐。” 赵雯大笑,但一直听电话的人不乐意了,声音尖利,要萧温妤给她一个解释,“你讲讲清楚,我怎么不好了?萧温妤,我真是生了个……哎呦,气死我了,赵老师,你女儿气死我了,哎呦……” 大猫女士很快就转成了撒娇模式,电话两端的人都只剩笑,萧温妤笑着提了提衣服,在脑海中构思着今晚等阮盛意回来她该怎么开口。 总要有个人开口,今天就她来开这个口吧。 或者说,阮老板今天早上那一点点软和了些的态度,怎么不能算一种开口呢? 另一通电话进来,萧温妤忙道:“我接个电话,你们慢慢闹~” “萧温妤!怎么跟你妈说话呢!什么叫闹!呵,赵老师,你管管她啊!” 萧温妤笑着松了口气,挂了这个电话,又接通那陌生来电。讲真,倘不是诸葛璟的电话在前,她都不太敢接这个电话。 是北市的号码,接通后确认了她的名字,很有礼貌地问:“萧女士您好,我这次是想来确认一下您报送摄影展的两组照片想要保留哪一组呢?” 萧温妤疑心自己听错了,反问:“什么摄影展?” “哦,就是北市的摄影展呀。是这样的,我们今年规定了一人只可以投一组作品,但您这里发来了两份,而且质量都很高,所以想问问您想保留哪一份?” “我并没有向今年的摄影展投稿啊。” “诶?那咱们再确认一下身份可以吗?萧温妤,温暖的温,给予的予加一个女字旁,身份证最后六位是……这是您吗?” 萧温妤抿着唇瓣,道:“是我。” 她更觉奇怪,抬眼看某个窝在门口刷手机的店员,还在尽职尽责地玩着手机,没有向这边投来半点目光。 她不可能听不到这里的对话。 萧温妤低声道:“抱歉,您可以稍等一下吗?” “可以的。” 萧温妤捂着话筒,神色微愠:“小婉,你要说什么吗?” 李婉不敢抬头,更不敢看她,只敢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猛猛地摆动着,“不是我啊老师,这事儿和我没有关系。” “……”当然没关系了,也不是谁都能问来她的身份证号。 呵……亏她还担心家里两位会反感阮盛意,这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联系了啊,呵呵。 她重新对电话里的人讲:“是这样的,我这两组投过去的时间有点久了,我有点忘了,您可以发给我一下,我再看看吗?” “当然可以,原邮箱发回吗?” “不,我给您一个新地址。” 两组照片,一组是她之前那段时间拍的一些风景照,还有一组是她们去沙漠时拍的照片。 沙漠那会儿的照片都能搞来参数给她修了图投过去? 她点开报名表,沙漠那组甚至是她们还在沙漠时就已经投过去的,属于是现拍现修现投的新鲜照片。 阮盛意不接电话,她只能重新打回家里,准确来说是打给大猫女士。 萧言月凶道:“你道歉我是不会接受的!” 萧温妤平静道:“摄影展是你给我报的名吗?” 萧言月愣住了,“你怎么知道的?小老板告诉你了?” 萧温妤翻看着照片,“不,她投了两组,组委会来电话问我要保留哪一份。” 萧言月怒,“哎呦这个笨老板!我就说不能半夜干活吧,看看,这果然出差错了,奖励都提前泄露了,真的是……” “你们……”萧温妤想问,你们就确定我能拿奖吗?可映入眼帘的照片让她愣在原地,手都抖了一抖。 那是那时候阮盛意缠着她一起拍的合照,拿她的相机,定好时间,坐在越野车的后座,她们脑袋靠在一处,都是真诚而又温煦地笑着。 她怎么,把自己的正脸照发了出去。 萧温妤手一抖,放大了这张照片,于是一抹弧度绽放在照片里,更加明显。 这个人,这个人…… 她眼眶一热,泪便滑落下来。 萧言月不知她看到了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说:“我也不是见一面就能认清一个人的哈。但是,这照片是你们出去玩的时候,她半夜还在修的,所以……” 所以,妈才放心再一次看你出去闯一闯爱情这道关啊。 萧温妤压着泪水笑了笑,喑着声道:“我……我都知道。” 所有的一切,她都明白了。 萧言月叹了一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今天出去忙了,电话也打不通,我等她回来。”萧温妤擦了擦泪,低声重复道:“我等她回来。” 心怀期待时,等待都是漫长的,一直到天色擦黑,雪铺了满层,她等待的人都还没有回来。 道路静悄悄,热闹的酒吧今天难得也没了人气儿,只有学生放学时这条路才热闹了一点点,也只有短短半个小时罢了。 开启寒冬的雪太大了,遮盖了所有的暖。 萧温妤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忧心忡忡地看着门外。 太久了,什么事儿会去这么久,而且一整天都没有接电话……就连谢瑜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这家伙,到底做什么去了? 电话铃急促地划破了宁静,萧温妤快速划了接听,冒出来的声音却让她下意识就要按挂断。 林斯羽带着哭腔阻止她,道:“我不叫你嫂子了,我求你,帮帮我。” “我和人打架,我现在在局子里,我不敢让家里人知道,知道我就完了。” “姐,你能不能来捞一下我,姐,求你了。”—— 第74章 时间回到早上—— 阮盛意醒转时透过狭小的阁楼小窗, ,看着窗外寂静的街道,心底便升起了一阵阵的难过。 真的是啊, 呵,都这么多天了也舍不得过来跟她讲一句吗? 这一次她不服软,坚决不服。 她, 一定要扳回一城!! 阮盛意如常一般洗脸刷牙收拾自己,准备背着包出门去继续进行她的烘焙店考察事业,之前她看的都是北市的,现如今她才慢慢开始转转春城的店铺, 互相学一学这所谓的先进经验。 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她对着半面镜摆弄自己这头又褪了些颜色、越来越偏向于棕绿色的头发, 电话就是这个时间响起来的。 是那个昨天一天都不想和她讲话的陈越歆。 阮盛意偏头看着手机,盯着看了会儿, 嗤笑一声后放下头发,接了电话, 道:“怎么了?终于肯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陈越歆笑骂一句,这才开口道:“逸尘问你,真想借人?” “你把我骂成那个样子了, 怎么突然回转心意了?” 陈越歆嘿嘿一笑, 道:“你姐的人告诉她,盛世房产今天就换人喽。” 阮盛意骤然捏紧了握着手机的手,沉声道:“借。” “得嘞。逸尘去给你打点打点, 还自吹地头蛇, 今天就让这人看看什么才叫地头蛇。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你做好得在局子里待半天的准备。” 阮盛意笑:“刚不是还说什么逸尘姐才是真的地头蛇?嗯?” “你这家伙, 别得寸进尺哈, 回头给我写三千字的忏悔书哈。” “好。” “还有,尽量不要在我店里打架的哈。” “好。” 她收了手机,看着黑色屏幕里映出来的自己,良久,偏头一笑。 好久没有干过这事儿了,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她干脆不绑头发了,任之随意散落,提过一旁的双肩包挎在肩上,预备出门。 出门就看到了某人留给她的惊喜。 啪嗒。 包甚至坠落在了地上。 只见她赌气贴上的大白纸上平白无故冒出来两幅水彩画,一副是一只很明显的炸了毛的粉兔子,正一脚踢在一个球形物体上,看着就很可爱。 另一副就更可爱了,如海洋一般的灯球下,棕木吧台后,一只粉兔子双手撑着下巴,一只耳朵耷拉着,另一只耳朵也有些萎靡,在等待客人的过程中显得十分十分的……无聊。 无聊到可爱。 这家伙!! 就这样把兔子和她划了等号了?就这样贴出来了?就这样,就这样都不问问她? 贴这东西这么大的事儿,都不问问她?! 阮盛意心底只剩下两句话—— 其一,她不活了,她现在去死来不来得及。 其二,萧温妤什么时候贴的,这两天这么冷,手都快被冻坏了吧? 最终关切战胜了怒气和羞涩,她拨通了电话,虽然没讲多少东西,但心底更踏实了些,也更暖了一些。 被看到就被看到吧,也……也挺好看的!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萧温妤画画这么好看,也是,邺城师大是没有摄影系的,她这个艺术生估计学的就是画画一类的吧?真好看呵。 嗯,真好看。 嗯!真好看! 离开时,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小窗户。 早安,萧温妤,等我回来。 * “这里有人吗?” 低沉清冽的声音在林斯沐耳旁响起时,带着几分尖利,生生刺透了嘈杂的乐声扎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烦躁摆手,道:“今天没兴趣,不聊。” 家里的事儿烦了她几个月了,如今终于尘埃落定,虽然不是什么好的结果,但她也终于有时间出来喝酒,谁都别来烦她。 “林大小姐不妨睁开眼看一看我是谁呢?” 玻璃杯轻轻磕在桌面上,清脆一声响。 女人不容置喙地坐了下来,一条腿架起来,担着自己的胳膊,正似笑非笑地盯着林斯沐看。 她鼻梁上的蓝色无框眼镜,衬得这个人更是冷峻到了极致。 林斯沐眯眼看了会儿,嗤笑一声:“呦,原来是萧温妤的新情人?怎么了,来找我耀武扬威来了?” 她一口闷尽杯中的酒液,将玻璃杯倒扣在桌面上,手指尖点在杯底厚重的玻璃片上,一字一顿道:“你,还,不,配。” “诶。”阮盛意只伸出食指轻轻摆了摆,又伸出中指,从连杆儿处轻推着眼镜,微微挑了唇:“林大小姐误会了,我们的事儿,不要利用别人哦。” “……虚伪。”林斯沐笑看她,向后倒去,“怎么,你以为我在乎?我只在乎今晚又能见到哪些新的美女,至于她,who care啊我的朋友,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家,呵呵。” “嗯,不在意吗?也对。”阮盛意挑唇,“毕竟付出了十年青春的,又不是你。” 林斯沐变了脸色,“你说什么胡话?” 阮盛意微仰头,“这段关系难道耽误林大小姐享受自己的青春了吗?” “哦,应该是耽误了。”她拉长声音,又适时断开,拿过一旁的方口杯轻轻抿了一口,“耽误了林大小姐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完美的痴情种了,对吗?” 阮盛意微仰头,看着这个因着破防而激动地站了起来的人,眉眼微弯,眼底却不见笑意,轻声道:“不过,塑造了有用吗?” “偷税漏税的林大小姐。” 只消得上下唇轻轻一碰,阮盛意目光中的人霎时便苍白了一张脸,颓然地跌坐在椅子里。 这是必然的。 潭逸尘告诉她,来镇压这地头蛇的强龙之所以欠了一口气儿,就是因着她不能亲手送她们进去,强龙回到总部也得卧着,因而不得不收了半手。 无所谓,她可以。 但在送进去之前,她得好好利用一下这个信息啊。 不然总会有人觉得,一个十几岁就出来混社会,二十多岁就能开起来一家稳稳当当平平安安的酒吧的人,是个无甚能力的怂货。 比如眼前这个人。 林斯沐震惊一刻,忽然哈哈大笑,“你以为你骗得到我?有本事你就去写举报信,没本事啊,你就看着我换个城市继续自由洒脱。” “至于你自己,呵呵,守着那个女人吧,反正你喜欢。” “捡别人不要的东西,你可真贱。” 阮盛意依旧平静地坐着,微仰下颌,看着那个因着激动而不由自主站了起来的人,挑唇轻笑:“呦,破防啦。” 她可太懂怎么激怒一个人了。 只消得平声道:“你就这点本事吗?只会诋毁一个认认真真过日子的人吗?” “呵呵。” 她的手从始至终背在身后,只是一双眼微抬,浅蓝色的镜片下,眼尾都带了几分暗讽,就那样似笑非笑地盯着林斯沐。 盯着这个今天难得没有梳一头非主流发型的女人,看她笑着摇头,双手叉在腰上,连连发出带着气声的低笑,“你想激怒我是吗?” 阮盛意神色淡淡,甚至挑了一条腿起来,搭在桌上,平声道:“有吗?” 啪! 女人气急败坏,将桌面上的玻璃杯摔到地上,冷笑道:“你做到了,可以吗?你做到了,你看到我生气的样子了,你还要怎样?” 阮盛意又抬了一条腿,两腿相铰,“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林斯沐死咬着牙,掐紧了这人的衣领,“你不要太过分,你不过是取得了一个我不要了的女人的芳心,你到底在狂什么?” “我没有啊。”阮盛意顺从抬头,只是眼底氤氲着讽笑,淡声道:“还有,是她不要你了,别多想。” “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讲话?” 女人被撕扯了数个月的斯文面具终于彻底碎裂,她一拳砸下来,狠狠砸在一旁的木架上,瞠目咬牙道:“你这条穷狗,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你已经不知道怎么攻击我了啊。没关系,我教你。” “林斯沐,一个家庭不幸的蠢货,一个放弃了爱她的人的劣滓,你除了有点钱还有点什么?你以为你那点所谓的攻击能攻击到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都已经破防到不知道该怎么攻击我了,你还想赢过我?” “你和你妹妹一样,底气不足时,只想着怎么欺负别人,哈哈……” 松懒靠在椅背里的人终于抬起了一只手,按在林斯沐的手上,一根一根地撬开她的手指—— 冷笑道:“愚蠢。” 点的火够多了,只消得最后一把火撩起了熊熊大火,在扑头盖脸的攻击落下来之前,林斯沐没有看到这个女人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 以及潜藏在周围,一瞬间就窜了将两人挤在一起拖出去的一众人。 陈越歆从二楼探出头来,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没有在店里打起来。逸尘——” 二楼的深处,女人笑了笑,“知道了,都安排好了。” * “已经通知了你们的家人了,你们就坐在这儿吧,我们会进一步核查情况,在此之前你们先等着吧。” 帽子姐姐给这两个愚蠢的成年人一人白了一眼,拉上铁门,空旷的会议室里,两个人坐在对角,轻蔑地看着对方。 良久,林斯沐嗤笑一声,“你激怒我就是为了这个?可你别忘了,我是被围殴的。”她轻轻敲着桌面,“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出具谅解书的。” 阮盛意没理她,只是偏头轻轻呸出了一口血雾,抬手擦着嘴角还在渗血的伤口,笑了笑,“手劲儿还挺大。” 林斯沐猛地一拍桌子,“我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吗?” 声音只高了一寸,浑身的伤口都让她疼的抖了两抖,但她还是死死咬着声音,不泄露半分痛呼声。 阮老板连目光都不想投给她,只是自顾自擦了擦几处伤口,轻啧一声,平淡道:“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听?” 险些又激烈起来的空气荡了一荡,良久,林斯沐咬着牙坐下来,呵呵一笑。 阮盛意:“你知道我们的区别在哪儿吗?” 林斯沐疑惑看她,“你又发什么疯?” 阮盛意看着有一道裂痕的眼镜,平声道:“我永远支持她的所有决定,并且,成为她的全部底气。” “……” 阮盛意终于抬眸看她,有些虚焦的瞳孔里按着嘲讽,冷冷道:“我有一个问题,你当初到底是怎么看她的?”—— 第75章 当初…… 好久远的一个词, 久远到林斯沐听到时都恍惚了一瞬,她很想继续嘲讽,但她现在浑身都疼, 也不想再激怒眼前这个人。 她并不蠢,混了这么多年,踢到的到底是一块随便的木块还是一块钢板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毕竟这么多年也没有几个人能在警察来了之后还气定神闲地取了根烟过来,在警察面前还一副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警察也不催阮盛意,反倒是会催她。 更别说这人精确地掌握了林家巨变的时间, 在今天,集团换人一事刚尘埃落定的今天, 她就能立马出手来“收拾”她。背后没人是不可能的,应当早就有人安排好了一切。 呵, 可别真把她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了啊。 可她想不通,这个在她印象里只是个调酒师的人, 到底哪里来的势力,到底哪里来的魅力。 她凭什么,她凭什么几个月就让她辛辛苦苦追了好几年才到手的人死心塌地, 她凭什么? 林斯沐咬牙呵笑, 道:“你不提当初我都忘了呢。” 她靠坐在椅子上,“问这个干什么?想赢过当初的我?呵呵,你想太多了……” “是你想太多。”阮盛意打断她的话, “我再说一次, 萧温妤是独立的人, 她有自己的判断和思考, 所谓的输赢是把她变成了附属品, 可她不是,她很优秀,你不配那样形容她。” “我问,也只是因为我想知道她的过去,因为她的过去和现在一样,同样值得珍藏。” 林斯沐:…… 她讽笑一声,“真是很装啊你,可笑。” “我理解你,因为你的脑子是二极管。好吧,那我不问了,二极管的脑子应该是存储不了什么东西的,问了也白搭。” 说完,阮老板干脆悠哉哉靠回了椅子里,闭眼小憩,慢慢说:“我想做的已经做完了,在你滚蛋之前用我最喜欢的方式替她报一点点仇。你不知道你留下了多少痛苦,不过无所谓,她不记,我也不想记。” “我呢,就是要让你有苦说不出。” 林斯沐蓦然开口:“她以前,就是个好学生模样,很乖巧,不争不抢,只有拿到她的摄影机才会露出一点点不符合年龄的幼稚感。” “我追了她很久,直到她确定要回春城,才答应我。” 林斯沐哈哈一笑,道:“现在想想,其实就是想糟蹋一下所谓的清纯少女罢了,没想到被我妈看上了,什么货色啊一群,都是垃圾,我呸。” “乐色。”阮盛意微睁眼看她,眸光阴寒,“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管她是象牙还是狗牙,无所谓。阮老板,我是绝对不会出谅解书的,这种群殴怎么也能让你蹲个十天八天吧?呵呵……” 林斯沐丝毫不惧,用同样阴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另一个人。 警察去而复返,进门就听到有人在大言不惭,忍不住笑出了声,道:“那看来你没和你家里人沟通好。不过,过来交代的人给了你一个和家里通电话的机会,给吧,是你妹妹。” 警察将警局的固定手机递过去,已经在通话的界面,听筒声音很大,没什么保密性,林斯羽极兴奋的声音在场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高昂着声音道:“我刚刚给嫂嫂打电话,骗她说是我被关起来了,她好像松动了些,一会儿她要是来接你,你可要好好表现。” “姐!咱家现在就能靠嫂嫂了!你就服个软,收收心吧,好不好?” 每一句话都像是用藤条在她的脸上狠狠痛抽,抽得林斯沐一张脸又红又白,甚至当真浮出来了几条血管的印子,一口牙咬得后牙槽都在颤抖,捏着手机的手更是仿若下一秒就要爆炸。 阮盛意就坐在对角,笑看小丑装模作样。 她甚至都不需要说话,只消得把自己这副悠闲模样展示出来,就足够让另一个人破防到极致。 哎呀,好爽。 警察抬笔敲了敲她的脑袋,不耐道:“你也要签保证书!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这次有林家的谅解书,下次呢?” 阮盛意抱了抱头,歉道:“知道啦,姐,我签保证书。” 可另一人目眦欲裂,怒吼道:“我没同意,我不谅解,谁允许了?!” 警察见怪不怪,“都说了,你和家里没谈好呀,当然是你家有人第一时间就出具了谅解书,还盖了林氏的公章呢。” “林大小姐,今时不同往日,你林家威风了二十年,已经到头了。出具谅解书的人拜托我们再关你几天,以经济犯从犯的名头,不用谢。” 于是另一边只剩下了挣扎与吵闹声,那个反复搅扰她们平静生活的人终将因为这一件件事情而落入尘埃,永世不得翻身。当然了,这一切归根究底是她咎由自取,毕竟最后定的名头是经济犯。 这可不是阮盛意能运作出来的结果。 阮盛意挠头:“那,那我可以走了?” 警察白了她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以为你这两年没来,是终于不打算把警局当宿舍了,合着是装的。我告诉你,你要是把小逸尘气出个好歹,我把你关牢里关一辈子。”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嘿嘿傻笑,“总要在还能做的时候偷偷满足一下自己的小心思。那我真走了,再晚一点打不上车了,我还得赶着回去呢,今天这可是初雪。” 警察奇怪看她,“打什么车?有人接你啊。” “啊?我不是和我老师讲了,不用她和逸尘姐来嘛。” 警察大笑,“哎呦,哎呦,逸尘讲说你谈了恋爱之后变成了一个大笨蛋这话还真不错。” 阮盛意霎时便明白了一切,手脚冰凉,“你们告诉她了?现在?” 可门外已经传来了女人熟悉的声音,脚步声里都带着一点点焦躁和急迫,低声询问:“是这间吗?” 大抵是得了肯定的答复,脚步声停顿了一瞬,而后转了过来,愈来愈密集,愈来愈近,愈来愈快,好似踩在阮盛意的心尖一样,催着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目光死死盯着门口。 很快,那道穿着白色长羽绒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张脸被冻得还有点红,棕色长发散乱地搭着,可在有暖气的房间里又有点热,所以羽绒服敞着怀,内里是一件有些贴身的针织长裙。 萧温妤本来今天就没打算出门,也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谁,她就这样穿着针织长裙出了门,已经有些弧度的腹部倘若定睛细看是可以被看清的,所以在越过阮盛意看到另一个目光死死钉在她身上的人时,呼吸都顿了一瞬。 林斯沐?不是林斯羽? 所以,林斯羽果然是骗她? 还好,她压根就没想要带走林斯羽。 彼时,林斯羽讲完那三句话,她本想挂电话,但谢瑜突然冲过来拍她的门,她这才缓了几秒挂电话。 然后谢瑜就告诉她,她那个傻老板因为和人打架被拘留了。 那一瞬间,血瞬间涌上头的瞬间,她差点以为阮盛意把林斯羽揍了,但冷静下来想想她的老板也不可能做那么蠢的事儿。 她是有办法解决,现在用了也挺好。 而后,便是现在了。 萧温妤很快敛回了目光,走到阮盛意的面前站定,微微匀着气。 女人似乎也没想到是她来,一时焦虑到不停地揪着头发,舌头打了几个圈,跌跌撞撞道:“你,你怎么来了?外面的冰那么厚,你万一出事儿了怎么办?你……你……” 啪。 清脆的巴掌声瞬间让整个吵闹的会议室安静了下来。 阮盛意缓慢地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的侧脸,慢慢的,甚至没剩几口往外呼的气儿。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林斯沐,尽管她已经被即将带她去另一个看守所的警察抓住,她还是乐得前仰后合,狠狠地嘲笑着:“看到没有,阮老板,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全名哈哈哈,但是你看,你说你会成为她的底气,这就是底气,打你的底气?如果我是你,我会立马打回去,你自己就是有本事的,你还在意她?” 没人理她。 狱警拽着林斯沐离开,错身而过时,林斯沐垂眸盯着某处殊异看了几眼,又笑讽道:“我说两位怎么发展如此迅速?恐怕还没离婚的时候就已经滚到一起去了吧?哈哈哈,难怪呢,难怪呢……” 疯子的笑声响彻了整个楼道,直到彻底安静,阮盛意被死死按着的胳膊才重获自由。 她红着眼问:“为什么不让我骂回去?这也算我管得多吗,萧温妤?” 被她质问的人眼底氤氲着水汽,同样红了眼眶,“你打了骂了,然后呢?我怎么办?我们的未来怎么办?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家如果想搞你,你还要不要活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胆小的普通人,我也没有办法每次都帮你,我只有一次机会!”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听得人心碎。 阮盛意眨了眨眼,“我……”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脸真的很疼。 萧温妤偏头擦了擦泪,道:“回家吧,我们回去说。” 她们前后脚走出会议室,一直沉默在角落里的警察才敢松了口气,轻轻点了点耳朵上的耳机,颤巍巍道:“逸尘,你听到没?妈耶,居然有人能收拾住陈的那个学生了!” “妈耶,发飙的姐姐好帅,呜呜呜,逸尘,你那儿还有没有认识的这样的姐姐了?我也想要。” 耳机里,女人声音淡淡:“我已经三十五多了,如果你还要姐姐,就得往四十以上找了,你确定?” “确定确定,或者你那个姐姐呢?你姐也行。” “……我觉得,你还是活着比较重要。今天谢谢了,虽然最后解决这件事的也不是你。” “……我也看林家不爽很久了,还真把自己当指天指地的地头蛇了?” “嗯嗯,你说得对。我要睡了,给我的宝贝一个完美的生长空间,晚安。” “……”靠,她再也不想和这群有对象的人讲话了! * 门外,萧温妤牵着另一人的手,一前一后地踩进雪里。 忽地,腰上多了一条胳膊,女人快走了几步环上她的腰,只留一张侧颜给她,但依旧是沉默着递上了些温暖的倚靠。 呼吸只剩三进一出,今晚的阮老板揍人时不小心被打到没有生气,但此时此刻确确实实被气成了河豚—— 第76章 雪还在下, 只是小了很多,只剩一些雪粒粒在空中乱飘,甚至一口气呼出都能在雪中刮起一阵飓风。 已经能没过脚背的雪上, 只有两条足迹分外明晰,她们并肩而走,脚步平齐, 仿若经过了什么特殊的训练一般,甚至连迈出去的腿都差不离。 可她们又诡异地沉默着,任凭冷空气流动间带走了许多的温情,只剩大风刮过的刺骨霜寒, 冰寒透骨,只是这样走两步就让人打了寒颤。 萧温妤又一次偏头看身边人——更像一只河豚了。 呼吸当真变成了三进一出, 两颊鼓着,难得没带眼镜的眼尾红润润, 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脸颊上还挂着伤, 有一半的脸甚至肿了。 这不全是她打的,在她打之前这里就肿了。 傻不傻啊。 萧温妤缓了脚步,身旁的河豚同样缓了下来, 环着她的胳膊紧了紧, 只是依旧昂着头不愿看她。 像个快要把自己气炸了的河豚。 萧温妤又气又觉得好笑,抬手轻轻碰了碰这肿胀的脸,软了声音:“好疼的啊, 对不……” “你打的。”河豚气冲冲地反驳, 却没有躲开她的手, 任她轻轻碰着。 萧温妤缓了口气, 再次道:“对不起啊。” 她的眼睛很亮, 眸光真诚,倘若在平时,或是在前两天,阮盛意可能真的就借此缓了脾气,就坡顺下,先结束了这许多时间的争吵与冷战,再去详细讲旁的事情。 可她今天偏不。 她也是很有脾气的,她今天一定要冷到底。 阮老板哼笑一声,偏过头,“现在知道我会疼,刚刚在干什么?问都不问,上来就打。” “……那我再道一次歉。” “为什么道歉?为你不应该打我而道歉,还是为你嫌我管得多而道歉,还是为你到底是不得不把我扯进来违背了你的良心道德而道歉。哦,不对,不是你扯得我,而是我自己主动跳了进来否则这件事永远横亘在这里你甚至不会提出来!” 一阵冷风卷过,雪又密了许多,不过一呼一吸就在两人的帽顶积了一层薄霜。 可万籁俱静,也只剩这点雪落下的声音,如玉碎珠,带着几分让人平静的声音。 良久,久到阮盛意又呼出了一口气,肩上才落了一只手,轻轻扫开那层薄雪,温声道:“我思考了很久,确实不应该也不能够计较那些所谓的得失,太无聊了。计较付出就是把情感摆上了天平,另一端放着你的付出,这个天平永远不会持平,要么太多,要么太少,不论是哪一种都会让我们的心理失衡。” “况且,爱就是常觉亏欠,这并不可耻,所以……” 她隔着连衫帽的外壁,轻轻抚着阮盛意的侧脸,“我道歉,你也道歉。” 阮老板如她所愿,道:“就这点来说,我道歉。” 萧温妤弯了弯眉眼,笑了笑,很快又收敛回去,道:“除此之外,我不道歉。” 阮盛意瞪大了眼,刚要讲话,另一人冷锐的眉眼瞬间瞪过来,硬生生让她把她的话头憋了回去,可憋的很是不乐意,憋出来了一道冷冷的哼。 萧温妤呵呵一笑:“我不想把你扯进来不是因为我的道德良知,如果为着道德良知我根本不会靠近你。我不想牵扯你,只是因为我知道这事儿很复杂,我想保护你。” “你倒是潇洒了威武了,你替我报仇了,好,我很开心,我表扬你,然后呢?阮盛意你想过没有,然后呢?”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个谅解书费了多大的劲,你知不知道我用掉了多大一个人情,为了这个人情我辛辛苦苦忍耐了林家这堆破事儿好多天,我本来可以把这个用在更有价值的事情上面。” “我不需要你这个人情,我不需要这个谅解书,我都习惯了,再不济就是蹲个几天罢了!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解决的办法呢?” 萧温妤声音更高:“可是我需要!” 震得落在身上的碎雪都抖了一抖。 她错开了目光,却掩不住眼尾微微泛的红,抿了抿唇,叹出一口气后,道:“我没有要就这件事来责怪你,这并不亏本,你是无价的……也许你有自己的门道和本事吧,可强龙难压地头蛇,更何况是天高皇帝远的这里……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有事儿,你怎么办,我怎么办,我们……” 萧温妤咬着下唇,轻叹一声:“我们,怎么办?” 阮盛意都要被她讲的动容了。 可今晚偏执到死轴的不止她一个人,另一人扬了脑袋,死死盯着她看,道:“所以如果你下次还是这么不过脑子,我还打。” 抬到一半的手狠狠甩到一旁,阮盛意一双眼红到可怕,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句:“好,你是对的,行了吧?” 她转过身去,跨步便要离开。 萧温妤喊道:“你就不能讲一句不会再有下次了吗?” “我迁就了那么多次,这次我要告诉你的是,一定有下一次,这就是我从十八岁进入社会后摸爬滚打出来的唯一的生存之道,我不会改,也不能改。” 话是从嗓子底儿生生挤出来的,半张脸扭转过来,眼尾的猩红似噩梦深处的红灯,震得萧温妤怔了一瞬。 阮盛意干脆转过来,张开双臂,似嘲讽,倒退了两步,“你看到了吧?你费劲心思想要哄好的人,就是这样一个不要命的疯子。她的基因就是一半痴,一半疯,她的骨子里带着疯狂,带着暴力,你现在看清了,你想离开她不拦着你。” 可她还没推两步,另一人便追过来,扑进了她的怀里,紧紧搂着她:“那这样呢,能不能让她冷静下来,快乐起来,压制住她体内那一半的疯狂?” 随着她一起扑过来的碎雪近乎全都灌进了阮盛意的脖子里,给她降了体温,也降了一点情绪上的温度,唤回了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清醒,也足以让她想起来,眼前这个人远比她脆弱的多。 她缓缓收了胳膊,僵硬地轻轻扫了扫萧温妤身上的雪,有些茫然的眼珠转了转,喑声道:“你干什么?” “如果真的改不了,那我陪你。” “你再打架,就一天不给亲,进了局子,就一天不给碰,如果还不够,就再找办法。马上25年了,沙漠周围的政策不会再放松下去,况且这个世界上没有改不了的坏毛病,一定能改。” 萧温妤讲的认真,她是认真想过,也认真要去做,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得体,甚至更抱紧了几分,仰着头同阮盛意对视,强迫阮盛意听她讲。 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改不了了,要么是惩罚方式找的不对,要么是奖励给的不够多,她自幼耳濡目染家里人怎么调理坏学生,她的阮老板到底只是有一点点冲动,是那些坏学生不能比的,那些人都能改,为什么阮盛意不能改。 她并不是要折去爱人的锋锐,她只是希望这人能不要在这种地方露出锋锐,莽撞到像是自己还是孤家寡人一样。 萧温妤咽了口水,依旧认真道:“我只希望你下一次挥拳之前,想一想,你有家了,你有护你的老师,有很喜欢你的长辈,有那些死心塌地跟着你的员工……” 她捉起阮盛意的手,轻轻按在隔着棉衣依旧能感受到的隆起上,道:“你还有我和安琪了。” 如果锋锐不会带来危险,她不会有任何阻拦的意图,可不行,她舍不得眼前这个人再出任何的差池,她舍不得放她走,她绝不放她走。 那双眼坚定而果决,其内透出的担忧和真诚让阮盛意心底的愤怒都消解了许多,可她今晚的气归根结底不来自于未来,而来自于过去。 来自这么些天的冷漠,来自刚刚她居然当着林斯沐的面打她。 可听完这些话,她又莫名气不起来了。 阮盛意偏过头,解开了这个束缚的怀抱,确定另一人站稳后后退两步,“我还没原谅你,这条件提的有点早。” 萧温妤笑:“你是该气久一点的。回家吧……阮阮。” 阮盛意努了努嘴,生生压下了翘唇的冲动,冷冷道:“好,那,回家吧。” “好……” 正生气的人自然看到了另一人迈步的同时伸出手来,这意思就是要同她握在一处,她偷偷也伸了一只手,可指尖还未交握就滑落下去,声音亦是断在半空,紧跟而来的是—— 一声低哑的痛呼。 萧温妤扶着肚子缓缓蹲了下去。 这把阮盛意快吓死了,也不管自己心底那还要继续冷下去的豪言壮语,跌跌撞撞连扑带爬地跑过来,扶着萧温妤,忙问她的具体情况。 而后,被计谋得逞的人轻轻一推就躺在了雪地里,只剩一双眼还在惊恐地乱颤。 萧温妤趁势坐在她的腰上,按着这人的双肩,嘚瑟道:“怎么样,害怕了吗?” 阮盛意震惊看她,呼出一口气后才彻底躺倒,重重地呼着气,只是还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萧温妤拧她,“说话呀,不许在这会儿当锯嘴葫芦!” 阮盛意扶着她,“你真的没事?” “没事,她坚强着呢,而且我贴了好多暖宝宝的,你摸摸。” 她挺腰,抓着另一人的手摸上来。 阮盛意缓着气,扶着她的腰,微愠道:“这性质不一样!你怎么可以拿我的小西红柿开玩笑?” 萧温妤被气笑了,“什么玩意儿啊就西红柿?你每周换个绰号呗?” 之前还叫小柠檬呢,合着是跟着网上拿来比对大小的参照物叫的啊! 阮盛意:“我是个成年人了,我肯定有兜底方案才会那样做,你拿她开玩笑你有兜底方案吗?” “我有,我的兜底方案是你。” 女人霎时脸红了一半,转过头去,嘟囔道:“你怎么一下子变了这么多。”—— 第77章 春雨知时节, 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有些改变是痛苦忽然压境而来时身体不得不做出的反应,牺牲一点点的快乐与健康, 至少能保全了生命的存续与发展。 可有些改变却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随着爱随着温暖裹缠在人的呼吸中,不知不觉间深入肺腑, 待反应过来时便恍然大悟,原来竟已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而后才沉下心去回忆,到底是哪里带来了变化。 当阮盛意点出变化时, 萧温妤沉默了一瞬,随后才轻叹一声:“是啊, 我好像确实变了好多。” 为什么呢? 她握着女人的侧脸,微微垂眸, 同那道软和许多的视线交错,忽地笑了。 “大概是因为拥有了很多过去从来不敢想的东西吧。” 萧言月曾经提着大棒街头小巷地收保护费时, 也没有想到未来有一天会爱上一个江南水乡里走出来的画中人,更没想到会为她放下这一切,金盆洗手, 从此过上她曾经最不喜欢的安定生活, 更是有了一个她以前最不喜欢的小孩儿吧。 生活就是这样,仔细论下来,便是许许多多个心动的瞬间, 一点点改变了所有的事情, 为曾经那个她带去了无数的勇气, 乃至于现在, 鼓舞着她讲出了心底最本真的想法。 萧温妤说:“究其根本, 是你带来了很多的勇气,所以我敢和林家人谈判,也敢带着安琪站在她面前,更敢……把我的心剖开给你看。” “可究其根本还是没变,我还是很胆小,拘泥于规则,只不过这次害怕的事情不再只是我自己,更有你,有很多人……有……” 萧温妤叹了一口气,微软地低下头,不经束缚的棕色长发便顺着肩膀垂落,扫在阮盛意的鼻尖,痒痒的,让人忍不住垂眸看这一捋头发。 “不是我变了,而是你让我的世界更大了,你是规则之外带给我的惊喜,所以你好好的,好不好?别再吓我了。” 她直直看着阮盛意的眼睛,可那人……偏过头去,嘟囔道:“我没想吓你。” “阮老板……” 阮盛意转回来,不满道:“是她自己向着我的拳头冲过来的,她先动的手嘛!我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小混球了,我怎么会先动手嘛!” “……换我追你好不好?”萧温妤捧着她的脸,“如果你还生气,那换我追你,换我哄你,好不好?” 风缓歇后,雪便又密了许多,纷纷扬扬,似要将世界变成一个只剩霜白的幻境,只剩二人这一躺一跪坐的区域还剩些雪线的凹陷。 但白雪很快就在弯腰的人的后脊铺了一层,顺着发丝滚落,轻轻点在阮盛意的鼻尖。 她鼻头抽了抽,眼底只剩一层薄雾。 沉默片刻,阮盛意垂了眼,喃喃道:“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是不会道歉的。” “我不要你道歉。”萧温妤倾身看她,“我要你日后三思而行,倘若真的除此之外别无她法了,随你如何去做好了。” “……回家吧。” “你先答应我。” 阮盛意笑,“萧老板,有你这样道歉的吗?有你这样追人的吗?” “那……”萧温妤似苦恼一般地拧眉片刻,而后,倾身而下。 一瞬间,万籁俱静,飘落的雪花似开了慢速,自天空,一点点坠进了阮盛意骤然瞪大了许多的眼睛里。 这里是在室外,虽然方才两个人拐来拐去,这里算是个角落,不会有什么人来,最多也就有个监控,可就这样在室外,躺在雪里—— 可另一人不满她的出神与犹豫,唇瓣上的温软使了几分气力,贝齿轻咬,微微刺痛一瞬算是警告。 阮盛意顿了顿,闭上了眼。 片刻后,她扶着萧温妤的腰让她坐直,一双眼秋水潋滟,微喘着气看这人。 萧温妤这时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咬着唇角,自齿缝挤出了自己的声音,道:“我又不傻……” 她像是找回了埋怨的底气,放开红唇,难过地说:“你是为了我,我又不傻,我怎么会真的怪你。你做的多是因为你爱我,我怎么会连这个都感受不到,我怎么能察觉不到你那段时间为了我付出了那么多呢,我……” “……我那么爱你。” 阮盛意定定看她,看她认命一般地叹息,又重复了一遍,“我那么爱你。” 阮盛意以为这个词会很难被讲出口,也许她们之间还需得过很久很久才能坦然地对对方讲出这个词,可,今时今次,就在这里,这句话……好像也没那么难讲出来。 大概是因为,劫后余生吧。 阮盛意扶着她,看着她,同样认了命,道:“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用这种方式去发泄自己了,我答应你以后会三思而行,我……我答应你。” 她温了一双眼,“回家吧,好不好?” 道歉与原谅还没讲出口,但余下的路,搁在衣袖下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扶着彼此,稳稳当当地走过了初雪带来的一地的薄冰,走到停车的地方。 阮盛意惊:“你开车来的?” “因为想见你,怕我晚来一步林家的追责书就已经到了,打车不好打,干脆开车来了。”声音里还有些惊惧的颤抖。 此时此刻,阮老板心底终于品出来抱歉和担忧,快她一步拉开车门,“我开回去吧。” 萧温妤好笑看她,目光上下打量着,轻笑一声:“一身的青青紫紫,你怎么开?” “我都能开来,也能开回去,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好不好?” 阮盛意只好绕道去副驾,途中还因为一地的冰而踉跄了两步,最后扶着车门堪堪站稳,叹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算稳当。” 她想了想,道:“你说的也对,我看好多视频里快五个月的宝宝都好明显了,你这还平平的,要不是穿一些紧身的衣物还看不出来……” 阮盛意咬了咬唇,在思考是不是之前那段时间影响了自家西红柿的发育。 萧温妤却想到了其她的,拧了眉,“穿紧身的衣服会很明显吗?” “不算明显,你太瘦了,但肯定有点痕迹的,毕竟身体里有个人。”阮盛意拉着安全带未经思考地回答。 萧温妤眉头更皱。 一件事情差不多尘埃落定,她才想起来另一件事。 她是敞着衣服进去的,要是这件衣服很明显,那林斯沐应该是已经看到了的,林家肯定会来看她,到那时,恐怕还会有些麻烦。 她最希望能远离大人之间的漩涡的,就是这个还不怎么乐意动弹的小家伙。 阮盛意也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个问题,反手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用担心,林斯沐就算看到了也没事,肯定可以解决的。” “再不济,还有我的拳头。” 萧老板惊:“你刚答应过我!” 阮盛意:“我会三思,但我不会放弃,如果她和她的家人真的威胁到了我们的正常生活,那我一定会反击的。” 她说着,握紧了萧温妤的手安抚她,继续道:“不过在那之前你不需要太担忧,安啦。我今晚敢做这件事,是因为有人也能帮我摆平。” 她压低声音,“你可能不知道,潭逸尘,也就是乐鑫等相关产业的另一位股东,她妈妈在后面系统里,地位不低。” 萧温妤:…… 她毫不留情地收回手,踩刹车点火挂挡,待车子启动了才幽幽道:“你可以把这句话带到下辈子再讲。” 不早点说,早点说她就不浪费那个宝贵的人情了。 那毕竟是她挣来保护安琪的人情,现在还要想其她的办法,避开林家,避开那群神经病。 不过,后悔吗?大概是不后悔的。 身旁人,比那些人情世故要重要的多的多。 * 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把脆弱的人按在沙发上,而后抱出来相关的仪器。 萧温妤拉着上衣,看另一人涂上耦合剂,小心翼翼地靠过来,找了找,直到听到微弱但稳定的心跳声,这才缓了一口气,甚至舒适而幸福地微微眯了眼。 怎么说呢。 傻乎乎的,有点搞笑。 主要是,经过这一路的耽搁,原本简单处理过的伤口这会儿都有点发红,本来就肿胀的脸更肿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还有光,但是没什么眼睛了。 看的人想笑又不敢笑。 阮盛意撑着下颌,不满道:“萧老板,你在憋笑什么啊?” 萧温妤干脆二指并拢夹住她的嘴,“嘘,安心听。” 两个大人此时此刻安静到只剩有些紧张的呼吸声,听着脆弱而顽强的心跳声,不由得有些眼热。 安安稳稳地坐在家里时,才更觉出来一些担心和后怕,特别是这微弱却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催得阮盛意眼热。 她忽然想,曾经的曾经,如果……如果。 算了,曾经是很痛苦,是让她极放不下,可那些不是让她再去悔恨的,而是让她去珍惜一些事情,去关心一些事情的。 不再说曾经,而说现在。 思及此处,她擦了擦泪光,低声道:“我保证,我一定会冷静的。” 萧温妤软了眸光,抬手轻轻揉着她的耳垂。 时间差不多了,阮老板收了东西,又顺从地抬出药箱,“现在涂,还是?” “先洗澡吧,奔波一天了。” 是啊,奔波一天了。 但是奔波好歹是有意义的,经过这一天的奔波,至少接下来许久都不会再有这样让人烦忧的事情了。 至少,换来了安稳—— 第78章 生活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是今天菜市场的肉价又涨了,是饭桌上的闲谈吐槽哪道菜又咸了,也是一起经历了一些跌宕起伏后, 安安稳稳地坐在一起。 生活是平常和安心。 洗完澡,阮盛意乖顺地坐在沙发上,看另一人打开碘伏又打开了一个药罐, 听她解释说:“这个药罐外用很好用,不留疤痕,很贵的。” 她相信她,这药肯定祛疤效果很好, 毕竟她手臂上那些深深浅浅,在这么多天的将养下来, 基本上都褪得差不多了,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依旧是白白净净两条胳膊。 呵呵。 想起来以前她就生气,但好在那已经是彻底的过去时了, 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儿了。 药膏是温凉的,擦药的手是温软的,于是阮盛意的眼睛是不敢盯着看只能满屋子乱瞟的。她很快盯上了被自己放在角落里的润肤油。 “这小家伙长得慢慢的, 我买的润肤油感觉都用不上了。” 萧温妤轻笑, “用不上最好。” “我不在意的。” 按在脸上的手顿了一瞬,而后,萧温妤悠声道:“我不全是为了你介意与否, 因为我自己会介意,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还是希望能不要长妊娠纹还是不要长。” 阮盛意默声, “抱歉。” “道什么歉?只是你还没有经历过这些而已, 而且应该是我多道歉,不然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原谅我,嗯?” “……”是哦,在雪里讲的那些话还是算数的,现在是萧温妤要给她道歉,萧温妤要倒追她。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毕竟她气儿已经消了,但是萧老板既然主动提出来了,那她当然不能拒绝了。 阮盛意笑,在女人收好药箱后,轻轻拉住她的胳膊。 萧温妤扭过来看她,看某人贴过来,一副想要亲亲的模样,也不躲她,只是在红唇还有不到一寸时,抬手点在唇珠上,阻停了这个吻。 阮老板缓缓敲了一个问号。 萧老板温文一笑,冷冽了声音,“一身药味儿,拒绝这个亲亲。” “刚好也给以后想要计划干这种事情的你提个醒,嗯?” “……” 阮盛意偏了偏头,抬手,取开了这根手指,“拒绝失败。” 而后直接换来了更直接的五指张开,盖在她的脸上,还有女人的温笑声,故意道:“今天真的好累了,拒绝!” “明天再给你配一副眼镜顶着用吧,我又看上了一副无框,正愁买太多带不过来,刚好你原来那个坏了。” 阮盛意不满:“不要无框,拳头都没碰到就碎了。” “嘿,那刚好,我就要全方面地限制着你。”萧老板撤开手,笑着刮了一下阮盛意的鼻尖,“碎了,会有惩罚。” “……还有其她原因呢。” “不管,就看你珍惜与否喽。真的太累了,睡了。” 关上灯,阮盛意靠近了那个侧躺的背影,脑袋靠在棉柔的睡衣外,轻轻蹭着,“感觉有点不对劲。” 真的困极了的人眨了眨眼,笑道:“哪里不对?” 阮盛意也讲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可就是有些不对劲,可让人安心的怀抱还在这里,两个人的情绪都十分平和,这点不对劲更显得是她杞人忧天的结果。 她干脆将另一人整个纳入自己的怀抱里,揉了揉,“好了,对劲了,睡吧。” 萧温妤捉住她的手,放进怀里,“睡吧。” * 翌日,下午准备吃饭的时候,萧温妤讲:“二楼还有一些东西要搬,要不要去看看?” 阮盛意惊讶道:“还有?二楼不都是放器械材料的地方,还有什么要搬的?” “有的,你忘啦,那棵树。” 还有许多想要告诉她,但始终没来得及告诉她的东西。 阮盛意笑:“那也吃完饭再搬嘛,再不吃就凉了。” “那刚好,二楼有微波炉,热一热。” 阮老板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二楼能做饭啊?”那她还每天中午跑回家做饭,再不然就是在她那边做好了然后顶着寒风一路小跑地送过来。 哇,好冷的。 “某个人似乎忘了,第一次来这里时,那盘包子是热的哦。”隐隐约约地嘚瑟着。 “……”呵呵。 当然了,这并不是萧温妤真正想让她看的,真正想让她看到的是贴在树顶的那张照片,那张她最得意的作品。 阮盛意定好时间后走过来,先是看到了因为每天更新一张照片,如今都显得格外密密麻麻的枝丫,不由得赞叹一声:“自家开照相馆的就是好,相纸不限量。” 而后才看到树顶这张熟悉的照片,乐了,“看来萧老板真的很满意这张照片啊。” “你就说好不好看。” 阮盛意自身后轻轻抱住她,下颌搁在肩头,微眯着眼蹭了蹭,“好看,特别好看。” “萧老板是不是每天都看着这张照片想怎么算计我?” 萧温妤按着她的手,放松了些偎在她的怀里,轻声道:“一开始是想,哪怕就此结束了,我也已经获得了我最想要的最完美的照片,这也很足够了。” “后来是想,这是一切转机的开始,她值得被挂在树顶,值得被每天看到,值得被所有的爱包围。” 因为,这个人也在拿所有的爱包围她。 阮盛意默了一瞬,抬手轻轻扭过这人的脸,贴靠过去便含住了香软的唇,双手环在腰间,微微收紧一些。 但这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毕竟微波炉还在辛苦工作。 阮盛意吮了吮唇瓣,低声道:“有做饭的地方就很好办了,我想煮个汤好不好?” “可能没有你需要的菜。” “没事,我那边有。” 两个人又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萧温妤拿来一个相册收着照片,手指划过中间那些或黑白或彩色的照片,又看着满墙本来想记录怎么变化的,结果这小家伙长得慢吞吞变化不大的样子,又无奈又庆幸地叹了一口气。 她本来都想好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应对了,可好人似乎真的有好报,她的霉运尽数被林斯沐消除殆尽,如今好像到了收好运的时间,她的小老板带来的好运。 可也不能将这诸多归结于所谓的命运,那是对活生生的人的不尊重,是她的阮阮足够好,足够包容她,于是才有了现在的一切。 萧温妤笑着,又滑落几滴泪,没有不开心,都是感动。 她收好相册,擦了擦眼尾的湿润,这才想起啦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林家一定会得到消息,而后……一定会来找她麻烦。 萧温妤咬着唇侧,忽地冒出来一个念头:可不可以,是她和阮老板的宝宝。 不过一瞬,她立马否定了自己的念头,甚至为自己这冒出来的念头感到羞耻。阮盛意因着一些来自久远的过去留下的遗憾愿意无甚芥蒂地接受这个孩子,她已经感激涕零,怎么还能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 可她真的不想让腹中的孩子同林家扯上一分钱的关系,也不想让林斯沐那个人再和她有一丝一毫的联系,更不想未来林家去找到阮盛意的麻烦,再带出来些过去的不能被提的事情。 萧温妤紧紧咬着唇,走进小厨房,向后撑着壁台,自缝隙中艰难挤出了一句话,道:“阮老板,我……有事相求。” 她还是想试一试。 正在做汤的人手顿了一下,“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林家的人找来了,你可不可以……”萧温妤的声音愈来愈低,她也愈来愈羞愧,哑了声音,道:“可不可以,说,安琪是你的孩子……” “我拒绝。” 不出意料的答案。 萧温妤松了一口气。 拒绝了也好,她们双方都不用为此付出什么代价,这样也好,她也不需要有太多的负担。 她放松下来,“没事,我也就是随口一提。” “诶,等等。”阮老板用大汤匙挡住了人的去路,随后倚上门框,微微折身,“你还没听我说完呢。” 萧温妤惊讶看她,“你说。” “孩子的妈妈还没重新成为我的女朋友,这个孩子当然不是我的孩子啊,她只能喊我阿姨诶。” 阮盛意说的很是无辜,双手一摊,眼中便只剩浅淡的诱人上钩的笑意。 萧温妤松了一口气,带着笑眨了眨眼睛,“是哦,我还在追你……” “是啊,那怎么办呢?” 阮盛意忽地靠近另一人,搂过她的腰,“不若这样,我现在已经算是把你追到手了吧?那你,是我的女朋友了。” “但是!” “你还在追我,所以,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看着萧温妤眼中满溢而出的疑惑和不解,阮盛意心情更好,扬了声音,“怎么样,考虑一下?” “那……” “孩子的妈妈都是我的女朋友了,那她自然该叫我阿妈呀。” “……” 萧温妤偏头轻笑一声,低声道:“绕来绕去,真麻烦。”带着一点点娇,嗔到了阮盛意的心尖上。 “你答应了?” 萧温妤笑意连连,“我会给你道歉,重新追你,这话倒是不假。”阮老板,是你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哦。 “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吻我的女朋友了?” “诶,等等。” 纤纤细指搭上阮盛意的红唇,女人眨了单侧的眼睛,俏道:“可是,我的女朋友还没有答应我。” “你现在亲我,以后我的女朋友会难过的。” “不可以呢。” 阮盛意:“……”!被自己摆了一道! 在她震惊之余,萧温妤已然灵巧地从她怀中褪了出去,一手撑着腰向外走去,步伐之间的灵动与快意几乎毫不遮掩,只留给了阮盛意一个心情颇好的背影,挠着她的心尖,一下一下,似猫儿抓挠不止。 这足以让她今晚彻夜难眠了。 阮盛意忽然反应过来,小跑到楼梯处,“我现在答应你。” 正在下楼梯的人缓缓停下,站踏实了才仰头看她,柔声道:“可我还没开始追呢,阮老板不可以开后门。” “……” 女人忽然平了眉眼,扶着腰的手微微发了些气力,轻声道:“阮阮,等一等我,好不好?” “……”阮盛意更觉得有哪里不对了,可她又不能拒绝,抿着唇道:“好。”—— 第79章 初雪过后, 又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的小雪,而萧温妤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在雪后初霁的那天到底是发生了。 是林斯沐的母亲林雨楠给她打的电话, 那是一个晚上,彼时阮盛意正捧着不知道从哪儿搜罗来的童话故事书给安琪讲故事,还非要小家伙动一动, 回应她的故事。 可小家伙偏偏是个不爱动的,估计听不完一个故事就睡觉去了,别说能被感受到的胎动,就连吐泡泡的感觉都没有。于是另一个人讲一会儿就拍拍肚子, 试图唤醒睡着的人,无果, 又继续讲,就这样陷入了死循环之中。 也不知道谁才是那个幼稚园的小朋友。 萧温妤干脆寡言地靠在床头看书, 不管这个今晚格外幼稚的女人。 阮盛意半撑着自己,良久, 闷闷不乐道:“她怎么这么不爱动啊?是不是因为萧老板你也不爱动啊。” 萧温妤遂拿书拍她,阮盛意笑着滚了半圈,躲开这方武器, 又说:“我讲错了嘛?分明就是!而且, 萧老板,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不爱动还不长胖?我到底怎么喂你才可以把你喂胖些,至少体重增长一点。” “不长刚好。”萧温妤瞪她。 长体重是什么很好的事情吗, 总盼着她长胖, 体重涨起来了, 若是肚子再涨得猛些, 到时候肚子上出现那些纹路了她唯阮盛意是问。 做好准备和认知归做好准备和认知, 这种事情……当然是不长最好了,她看网上大家交流的,很多也不长的嘛,祈祷一下不长多好,总盼着她长胖,哼。 阮盛意摸着头笑,翻身下床,“我去拿精油,你再坐会儿。” 她回来时,萧温妤正在接电话,神色微不妙,她静悄悄贴过去,就听到电话里是一个陌生的上了些年纪的声音,正在期期艾艾地询问萧温妤能不能见一面。 阮盛意比口型询问:谁啊? 萧温妤示意她稍安勿躁,冷声道:“林阿姨,我不想和您家任何人见面。” 阮盛意明白了,是林家的人,这就代表林斯沐那天晚上到底是看到了,并且把消息传了出去,至少传给了她的母亲。 萧温妤忖了忖,点了免提,也让阮盛意听一听这一家子的毫无底线的诉苦。 她无声地拧开瓶盖,拉开萧温妤的衣服,精油在手中滚了一圈后按在有些弧度的腹部,轻轻揉着。 萧温妤咬唇看她,还要分神应对电话里如怨如诉的女人,缓缓呼出一口气后,平声道:“无论您怎么说,我都不会见您的。” 林雨楠顿了顿,收了自己的哀怨,道:“春城就这么大,我觉得我们还是主动商量商量见面的事情比较好。” “您在威胁我吗?” “我可以对你构成威胁吗?” 萧温妤抿唇,正在给她揉肚子的手也停住,空气一时都陷入了冷寡的沉默之中。 良久,阮盛意轻声道:“那就见面吧。” 萧温妤诧异看她,另一人微微一笑,示意她别担心。 显然电话另一端的人才是更惊讶的人,张了张嘴,半晌都没再接上一句话。 萧温妤叹了口气,道:“我尊重长辈,地点和时间您定,回头见。” 阮盛意拿手背撑了撑自己的头发,不乐道:“这头发,莫名很像黄毛。” “那不是刚好?”萧老板伸出胳膊来勾住她的脖子,娇软道:“我带着一个黄毛,震慑全场。” “然后让林家人嘲笑你的审美降级竟然到了如此地步,被狠狠伤害之后甚至不挑人了,一个都没上过大学的黄毛都能吸引到你的心,啧啧啧。” 萧温妤笑:“那又如何?她们嫌弃黄毛,但我喜欢凿完冰球后还能连着shake15分钟的阮老板,冲突吗?” 空气默了一瞬,阮盛意盯着她看,目光自一双笑眼移转到了水润的红唇,而后她讲:“我去洗手。” “嗯,洗好了回来睡觉。” “……?” 萧温妤笑看僵住的人,“怎么了,怎么还不去洗?” “……”阮盛意咬唇看她,再讲下去这个女人又要讲她那一套歪理邪说了,总之就是,她还没有玩够道歉的把戏,所以不能继续下一步。 呵呵,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人哪里是真心诚意地道歉,分明是想逼她低头。 可偏偏女人拉好衣服后抬腿轻轻踢了踢她的侧腰,温了声音:“不去了吗?不去的话,明天你记得洗床单,一手的油。” 阮盛意败下阵来,闷声道:“去,去还不行嘛!” 于是另一人笑的更盛大更开怀,完全忍不住。 * 几天后,林雨楠发来了见面的地址。 她到底是做了一回人事儿,没有挑在周末人流量大的时候,毕竟大家都是做生意出生的,心底多少也有点数。 周一,街道静悄悄,约好见面的饭店同样静悄悄,只有最里面有一桌有点声音。 萧温妤提包走过去,阮盛意就跟在她的身后,坐下时十分自然地扶着她坐下,又接过包和衣服,搭在一旁,之后自己才坐下。 鼻梁上的灰色眼镜衬得整个人都冷冰冰的,中指自中间的架子轻轻一推,又衬出了几分不好招惹的感觉来。 她今天专门套了最厚的棉袄,方便内衬灰色衬衫搭休闲长裤,坐在萧温妤的身边便成为了她最静默温顺的保镖。 萧温妤自己也是白色衬衫搭卡其色长裙,外搭一件卡其色的开衫短背心,刚刚好挡住了本就不甚明显的腹部,头发也是很活泼的鱼骨辫,发尾坠着一条奶色的丝巾。 整个人都鲜活生动极了,坐在林雨楠的对面,更是要刺进她的心底,让她看看没了林家的束缚,她本来的样子该是多么的活泼生动。 这里面当然也免不了阮盛意的主意,不过她并不愿出风头,只是静默地靠在一旁,观察着眼前的局势。 林雨楠终究忍不住,先开了口:“小妤,斯沐说你有宝宝了,是……是真的吗?” 从萧温妤进来开始,她就试图看清被裙子遮挡的身材,可萧温妤本来就瘦,月份不大,这也就看不太清,她只好硬着头皮询问。 萧温妤倒也不避讳,点了点头:“是真的。” 林雨楠双眸微亮。 萧温妤的家庭虽然不如她们富庶,但也够还一点外债了,倘若能用这个孩子把她带回来,那说不定能把她的斯沐从牢里放出来。 她激动到舌头都打了结,结结巴巴道:“那,那这个孩子,孩子……” 阮盛意轻笑一声,将二人相握的手摆在台面上,冷声道:“不好意思了,虽然萧老板同贵千金有很长一段时间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但……谁让你们不珍惜她,那般糟蹋她和她的家人呢?等孩子满月酒,如果您还在春城或者北市,我会给您发喜糖的。” 笑话,都是生意场里混出来的,谁还看不穿谁的聊斋,谁的小心思啊! 她的声音本身就清脆到有些冰冷,如今讲的话更是让林雨楠如坠冰窖,唇瓣都在颤抖。 许久,林雨楠抖着声音道:“小妤,你……你不会是这样的孩子的,你是个好孩子对不对?” 萧温妤冷笑,反问:“什么叫好孩子?您心里的好孩子定义是什么呢?林斯沐在外厮混,您连同家里所有人一起瞒我欺骗我,甚至在她追着侮辱我时,您有没有想过我是个好孩子,我不该经历这些呢?” “现在,我好不容易收获了新的家庭,新的爱人,甚至我自己的宝宝,您站出来说我这样做不是好孩子行为,哈哈,您可真可笑啊。您的意思是,我应该为林斯沐那个烂货守身如玉一辈子等她回心转意才是好女孩是吗?呵呵,您梦还没醒的话,就回去看看您家的账单吧。” 林雨楠嘴唇更颤,喃喃道:“小妤。” “您不配用我的妈妈称呼我的名字来称呼我,我今天来见您也不过是想把一切都彻底终结,而不是说给您一个和我套近乎的机会,永远都不会有这个机会,现在不会,未来也不会。” 萧温妤冽声反驳完,松了一口气,缓缓靠向后方,一条胳膊正搭在那里,刚好环住了她的腰,拍着侧腰,传递着温暖与安心。 她按住那只手,默声说着没事。 林雨楠最终的最终,大叹了一口气。 她还没开口,一道少女身影从不远处冲了过来,甚至撞翻了一壶水,泼了自己半身湿透,可还是喘着气大喊道:“我不信!你,你肯定在骗我们!还有你,喜当妈的感觉很好吗?你为什么要帮她骗我们?我知道有一种技术,叫羊水穿刺,可以在娘胎里……” 啪。 冰冷的一巴掌。 林斯羽大放厥词时萧温妤没有生气,她偏头看阮盛意,那人也露出了像是在看一条炸毛土狗一样的玩味表情,可在她讲出那些无边无际的话,萧温妤探过身去几乎瞬间就送了一巴掌出去。 扇得林斯羽愣怔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萧温妤冷了脸,“足够清醒了吗?不够的话,另半张脸也伸过来。” 林斯羽嘴唇抖了抖,大喊道:“你心虚了!你肯定不敢做!你们不可能的,那时候你们分明还不熟,不可能的!” 这次是阮盛意在她另半张脸来了一巴掌,当然迎上了林雨楠气急了的警告表情,可她只是扬着五指轻轻晃着手,悠悠哉哉道:“说话不过脑子,该打。” “和你们家人聊天太没意义了,林斯沐是个没素质的低智商蠢货,您是个慌不择路的脑残,至于您这个小女儿更是极品,还没长大就已经展现了自己的超绝太妹潜力。” “我十分看好您家的未来,不过我们就不参与了。萧老板,我们走吧。” 不顾林雨楠被气到发抖,也不管林斯羽已经在撒泼,两人相互扶着对方,绕过这一家子的极品,离开这个包厢。 身后,林斯羽讷讷道:“嫂嫂,你不是,特别特别喜欢我的吗。” 那个曾经会把她抱在腿上给她讲故事陪她画画的人好像变了,可看着那个分明鲜活地似初见时那般的人,好像又没变。 只是,离开了而已。 萧温妤走出两步,想起来一件事,折返回来,看着林雨楠,平静道:“诸葛璟在北市遭遇的抢包是你搞得吧?感谢你,不然我还真没这个机会让她欠我一个人情,更没机会真的送林斯沐进去。” 况且,怎么这么巧,在她离开之后,总部就来查资产风险,查税务问题了呢? 萧温妤笑笑,握紧了阮盛意的手,再不回头—— 第80章 今天, 是寒冬中难得的好天气,初雪融化带来的寒气随着太阳消退许多,暖意让人走在路上时也能伸出手, 同身边人轻轻交握。 萧温妤哈出一口白雾,无奈道:“过两天又该下雪了呀,冬天还真是让人无奈。” 冬天代表室外的地就是在雪和冰之间循环, 偶尔能碰到几次干干净净的地面,还会因为寒风冷的人不愿意出门。 萧温妤:“这都还没进九就这么冷了,今年的数九寒冬不知道多冷。” 阮盛意握紧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道:“那刚好,我问了, 今年北市那边几个大学的寒假基本上在一月中旬就放了,咱们这边的学校也差不多, 等放了假就可以缩短营业时间,如何?” 萧温妤捏捏她的手指, 笑道:“阮老板这不都安排好了?我没意见,我全听安排。” “那今天多吃点。”阮老板乘胜追击。 萧老板大叹一声,“……不要致力于喂胖我了, 我以前也就这么点体重。” “你还在道歉期, 必须听我的。” “……” 阮盛意看着某个人一副震惊模样,心底微喜。 反制成功!道歉这个把柄,她也会用。 她扬了扬眼尾, 萧温妤收了因着震惊而瞪大的眼睛, 含着温笑, 眸光轻轻点着。 这样玩是吧?好呢, 非常好呢。 * 晚上, 李婉收拾好准备下班,就看到自家老板同样穿戴整齐一副要和她一起下班的样子。 李婉震惊地看了眼门外,阮老板的车还没来啊,她老板今天自己下班?今天虽然不太冷,但是她老板自己下班??! 不会又吵架了吧! 小婉小心翼翼地问:“老师,你怎么走?” 萧温妤惊奇,“我等阮老板呀,怎么了?没打到车吗?” “哦不不不,打到了,那我先走了。” “没事,我们一起出门,你关一下灯。” 直到坐上车,李婉还一秒三回头地看孤零零站在路边等车的人,女人带着绒毛手套,一双手时不时捂在嘴前哈一口气,白雾腾起便打湿了长睫,在尾灯的光里拉出了一条长影。 司机带着一双干净白手套,伸过来拨弄了一下空调出风口,打趣她:“和心上人分别呢?我可以再等你一会儿。” “没有没有,那是我的老板,她才是在等她的爱人。” 司机哈哈一笑,道了一声好。 李婉敲着手机,询问谢瑜:阮老板呢?我老师在等她,站在寒风里。 谢瑜:开车去了,莫急。 李婉松了一口气,看来是人家小两口又在玩什么小游戏了,理解不能,她选事业。 确实是小游戏,不过是萧温妤忽然来的兴致,全没有通知另一人,更没有给她做准备的机会,以至于阮老板开着车过来的时候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可萧温妤噙着笑拉开了车门,也不多言,只沉默着拉好安全带,胳膊靠在车门上撑着自己的脑袋,挑了挑眉,“走呀,不回家吗?” 阮盛意只觉得心脏咚咚跳了一瞬,几乎瞬间就向她报了警,她忐忑道:“你怎么出来了,不开心吗?还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萧温妤整着自己的衣服,慢条斯理地说:“我还在道歉呢,怎么好意思让阮老板等我?” “……”好一个睚眦必报哦。 阮盛意无奈一笑。 那还能怎么办呢?现在这谁还分得清是谁先起的头,只能忍一忍,等到家了就好了。 ……才怪。 睚眦必报可不止在这里,吃过晚饭,萧温妤抢在她前面收好碗碟,拿进厨房,带好手套就沉默着刷碗。 阮盛意咬了下唇,凑过去,趴在这人的肩头,轻轻蹭着她的头发,蹭得鬓发乱了些,软了声音道:“我错了。” “什么?现在不是我在道歉吗?” 话语里的引诱都快溢出来了,可阮老板偏偏还不得不顺着她的话,忍了又忍,道:“那我原谅你了,好不好?不想玩了,不好玩。” “我还没原谅我自己。”萧温妤低了声音,手上细细洗着最后一个盘子,吸了吸鼻子,道:“我那天确实不应该在那儿就打你的。” 阮盛意:“我不介意了。” “我介意。”声音更低,更添了几分脆弱。 阮盛意微惊,等她放好盘子又洗了一遍手,还不等她擦干便拨着这人的肩膀,将之转过来。 她屏着一口气,生怕自己看到萧温妤眼眶微红的脆弱模样,毕竟如今想来,那天是她们都有点问题,怎么能简单归结为一个人呢? 她反思了很久,那段时间她们都太紧张了,太希望自己能保护好对方了,其实有差错是正常的,有差错就处理差错就好,完全没必要难过那么久,拖那么久的……吧。 出乎意料却又好像完全不出人意料的是,某个人完全没有要哭的迹象,甚至连眼圈都没有红一点,只是笑吟吟地看着阮盛意紧张的模样。 阮盛意:……够了,真的够了。 阮老板摆摆手,“不玩了,真的不要玩这个道歉游戏了。” 她坐回餐桌旁,拿过一旁的玻璃杯猛灌了一口水,缓了会儿,闷闷道:“一点都不好玩。” 萧温妤跟出来,站在她身前轻轻抱着她的脑袋,娇道:“真的生气啦?” “那我认真给你道歉好不好?” 阮盛意怀疑地打量她,“你又要干什么?我不玩道歉游戏了啊!” 玩了好几天,都快把她的心脏吓出来了。 “不玩,当然不玩。”萧温妤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去洗澡吧,今晚姐姐宠你。” 阮老板微眯了眯眼,咬唇看她,片刻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 这副决绝的模样逗得萧温妤笑的根本停不下来。 怎么这么可爱呢? 过了会儿,卧室里—— 阮盛意彻底吹干了两个人的头发之后又过了很久,一些方才听懂萧温妤的意思后燃起来的微妙火焰也冷了些,弱了些。她干脆半伏在萧温妤的怀里,闭上眼,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萧温妤倚在床头,替她扎了头发,拍拍侧脸,“怎么了?又不想姐姐给你道歉了?” “……没有,就是……”阮盛意咬着唇,不知道该怎么讲。 她还是害怕。 在看着萧温妤快乐,在为她的爱人带去乐趣时,她可以暂时放下一点点心里的胆怯,将自己全数抛进那项可以为之努力的事情里,克服了恐惧。 可她本质上还是恐惧的,这么久以来没有进行下一步,与其说是萧温妤在做准备,不如说是萧温妤在等她做好准备,做好一个全数交出自己的准备。 萧温妤太懂她了,她太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了,所以,她才会专门这样停下来等她,再等她。 萧温妤自然是了然这一切的,隔着一层纯棉的睡衣轻拍她的后脊,低头轻轻吻着她的耳骨,又一点点,亲到了耳后那道入鬓的疤痕,感受到扑在她怀里的气息渐渐变得滚烫,噙了笑意。 她说:“别怕,姐姐技术很好的,虽然没有阮老板那个shake的本事,但最基本的技术还是毋庸置疑的。” 阮盛意红着脸,“没怕这个。” 萧温妤抱着她,让她抬起头,碰了碰她的额定,温声道:“你为了帮我克服曾经的那些痛苦,付出了那么多,现在就这么不信任姐姐了?” 萧温妤干脆也不废话,将之双手一叠按在头顶,微微使力便翻转了姿态,她坐在床上,难得被动的阮老板则被她按得倚靠在床头,瞪着微红的眼尾看她。 萧温妤疼惜看她,空着的手指轻轻按在她的唇角,缓慢地揉着,兀的,忽然笑了。 阮盛意:“……笑什么?”她的声音已经染了些喑哑,似自暗处缓慢爬行的火,一点点烧却所有的理智。 “突然想起来阮老板好像没有什么避讳,可很遗憾的是,我没办法一刻不停地shake十几分钟。” “……” 萧温妤干脆分开双腿跪坐在她的身前,手指自眼尾一路滑下,轻轻点在下颌,温了声音:“没事的,我们就一步一步来,看看能做到哪一步,好不好?” 阮盛意脑袋空了一半,忽然想,她好像梦到过这个场景。 女人的手指温润,指节修长,握着她的下颌便吻了上来,很细很密的吻落在唇角,一点一点擢取她口中细碎的呼吸。 耐心这东西,得益于一次又一次为了等待最佳的拍摄时机而不得不举着相机很久很久的经历,萧温妤同样拥有很多。 她甚至还能分出神看阮盛意,看她呼吸全乱,忍不住呜咽一声,似幼猫轻鸣,脑袋无力地向前搭着,抵在她的肩上,全身都在颤抖,全身都在积累着等待喷薄的力量。 她们在浪中起起伏伏,直到一起步入快乐。 * 萧温妤简单清理了一下回来,坐在床边拍了拍近乎蜷缩起来的人,“去洗澡吧。” 她看着阮盛意的动作都想笑,蜷缩成了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良家女被她给欺负了。 可一想到那动作更深层的含义,还有刚刚平复余下的悸动时,阮盛意从七零八落的气息里艰难地拼出了一句话便是问她—— “我有没有很疯狂?” 萧温妤亲着她的鬓角,低哑着声音说:“当然不,我爱你。” 蜷缩的背后,也许又是来自过去的深渊在暗戳戳地影响她的老板,试图把她的老板拽过去。 这肯定不可以的,她们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才把彼此从泥潭里拔出来,不会轻而易举地松开手,更不会放任彼此回归曾经的泥潭的。 思及此处,她才发觉已经去浴室许久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放水,浴室里静的让人害怕。 萧温妤心脏漏跳一瞬,忙趿拉着拖鞋走向浴室,拉开门—— 本该在洗澡的人此时正默默地坐在马桶上,抱着自己的一条膝盖,双眼通红,沉默地流着眼泪。 她甚至都没有听到浴室门被拉开的声音,木了一瞬,缓慢地偏过头来看她,勾了唇角:“你怎么来啦?我可以自己洗澡的。” 萧温妤松了一口气,沉默着走过去,轻轻抱住阮盛意的脑袋,靠在自己的怀里,而后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没关系的,想讲什么都可以讲的。”—— 80-84 第81章 爱人的怀抱温暖且带着浅淡的清香, 仅仅是靠在这里,隔着一层温暖的衣服,也能感受到一些由内心深处而生出的舒适与安然。 阮盛意静静靠在腰间, 手缓慢而轻柔地抚着隆起的半弧,眨了眨眼。 于是一滴泪又落了下去。 萧温妤低头看她,干脆抱得更紧了些, 拍了拍她的脑袋,“不想说也没关系,就这样靠一会儿吧。” 阮盛意吸了吸鼻子,终于是刹不住泪意, 泪水潸然而下,哑声道:“我想阮清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内心的感受, 但她知道当她说出来的这一刻,她没有再试图从任何人的身上获得阮清的痕迹, 她只是,单纯地在内心深处, 思念着那个人。 当她离开沙城时她想让阮清看到,看到她去追求新的人生了。 当她一步一步从学徒做到吧台常驻再到拥有自己的酒吧时,她也好想让阮清看到, 看到她的人生越过越好了。 可那些都没有她终于有了心动对象时, 想要被看到的心思迫切,她规划的出去玩的路线是自私的,因为那里最接近沙漠, 她想让阮清看看。 她以为那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萌生那么迫切的渴望, 以为是最后一次再像个孩子一样, 抱着糖, 跌跌撞撞地走到妈妈面前, 告诉她—— 你看,好吃的! 毕竟孩子总是要长大的,长大了满足几次就很满足了。 可刚刚她独自坐在这里,兀自,就想起来了阮清。 如果阮清还在,看到她有了一个足够付以真心的爱人,会不会为她高兴,又会不会握着萧温妤的手,笑到合不拢嘴。 她一定会,和她一样很珍惜萧温妤的。 想到这儿,她眨了眨眼,又落了几滴泪。 萧温妤拍着她的肩膀,缓又缓,柔到了极致,温着声音道:“她看到现在的你,一定会很欣慰的。” 阮盛意挂着泪点头。 萧温妤:“不哭了,慢慢把眼泪擦干。” 她笑道:“我还以为是不是我不太行,让阮老板独自坐在这里还要为未来落泪。” 她猜到了又是过去的事儿,如今听到也只是感慨,干脆就站在这里,陪着她。 没事的,过去那些痛苦的事情总会一遍遍袭来,她心底会,阮老板心底也会,但没关系,她们互相撑着,总能一次次从诸多的痛苦中一同走出来的。 至于现在…… “阮阮,你有没有感受到一丝奇妙?” 阮盛意疑问一声。 “脑袋别动,再靠近一些……”萧温妤抚着她的脑袋,“感受到了吗,有一双小手在试图拍你。” 女人破涕为笑,“她是在安慰我吗?” “总不能是在玩我的肚脐。” 阮盛意更笑,带着涟涟泪水地笑,摇了摇头,“这家伙,该动的时候不动,现在倒是还不睡觉……” 萧温妤轻轻捧着她,温声道:“阮阮,你再给我讲讲她好不好?” 这本是一个没什么纪念意义的普通晚上,最有纪念意义的大概是她们终于都完完整整地把自己交给了对方,可这也没什么可记得的。 可萧温妤记了这个晚上很久。 从这里开始,她的阮阮终于有勇气讲出来一句,“我很想她。” 带着泪水,却也带着笑容,不再把那些痛苦留在深夜,也不再将自己困在小小的狭窄的空间里惩罚自己。 这一次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其她的意思,就是一句很普通的,“我很想她,我很想阮清。” 从这天开始,更多过去的事情不再是封死了的旧日阴霾,它们的主人主动给自己的阴霾划开了一道可以透进来阳光的缝隙,于是太阳来了,于是风也来了。 可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今天晚上,怕萧温妤会冷到,阮盛意很快洗好自己,换好衣服后一溜烟钻进被子里,轻轻抱着萧温妤,两人依偎着靠坐在床头。 很久了,她很久没有和别人讲过阮清的容貌了,她以为她自己都快要忘了,可今晚再描述起来,却好像从没忘记过。 她好像从来没忘记过那个两根手指就可以握住的小马尾,轻轻跟在脑袋后面,走起路来还会晃。 她还记得阮清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在她清醒时,那双眼睛总是很温柔地看着她的女儿,似乎用目光就可以代替抚摸,安抚她的女儿。 她还记得很多,又……讲不清道不明了许多。 讲到最后,阮盛意本就累极了的精神又添了如此沉重的负担,她缓了缓,到底是没撑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歪倒在萧温妤的怀中。 萧温妤就轻轻抚着她的侧脸,缓慢地揉了揉,温声道:“下次你想她的时候,就和我说吧。” “我们虽然从未谋面,但我相信,我会和你一样爱她的。” “晚安。” 已经睡着的人轻轻动了动耳尖。 * 十二月一到,首要大事就是再一次的产检,这一次终于是没有任何负担地过去,偏偏这一次还是个很重要的检查,要做相当多的项目,零零碎碎下来也跑了两天才做完。 萧温妤打趣她说:“这下你可以天天看你的小橙子了。” 一周一个绰号,这周恰好轮到橙子。 但阮盛意坐在一旁陪护时自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其她来检查的人,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做完检查到取结果之间一直都是一副沉思模样。 哪怕萧温妤夹走了她的牛肉面里的全部的肉,也没有打断她的出神。 这下问题就严重了。 萧温妤敲了敲她的碟子,“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也不是,只是在思考你肚子里真的有个橙子吗?” 萧温妤轻笑,“当然不是啦,什么傻问题。” “没有,我的意思是,真的太瘦了,太平了,衣服一遮完全没有痕迹,公交车上都不会有人给你让座的诶。” 经过这段时间的投喂,阮盛意自己都又胖了一公斤,但是萧温妤也才胖了一公斤,而且肚子有了些相对而言很明显的涨幅。 没想到真是相对而言。 阮盛意撑着下颌,“我刚刚看到个腰围差不多的,我就去问了下,人家才三个月!哇,太神奇了。” 萧温妤笑,“你怎么就致力于让我长胖。” “首先不是致力于让你长胖,是怕你的营养都被这崽子吸收了还不够,再偷你本身的营养,毕竟某人有过营养不良到晕倒的先例的哈。” “其次,萧老板小学难道没学过吗?咱们在健康的前提下,就应该尽量高,尽量结实,不能忌讳脂肪,这些都是保护我们的诶!” 萧温妤在桌下踢了她一脚,又反手敲了敲桌面,“那你应该也学过,在健康的前提下,不管是高矮胖瘦,只要快乐,就可以。阮老板怎么记知识点只记一半,每年的健康通识课怎么过来的啊,我很怀疑哦。还有,这就没爱了,怎么就叫上小崽子了?” “对呀,健康的前提下啊!我看你现在这个瘦的有些不太健康了,不行,下午我得问问医生。还有,这种时候她就是小崽子呵呵。” 萧温妤无奈:“好好好,你问,我陪你问。” 再问她这也是从小就吃不胖的体质,家里人都致力于喂胖她过,可惜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她的体重像是永远停留在了110多的这个层面,不涨不跌。 她也没办法。 阮盛意又搅了一筷头,忖了良久,喟叹一声。 医生看过分析过报告后,听到这问题也是一愣,又笑了笑,道:“不用担心这个问题,这次检查下来,她的身体很不错,孩子的发育也挺好的,身形变化和体重增长这个问题因人而异的,只要孕妇状态良好,那就不必强求。” 萧温妤一脸的“你看我就说吧。” 阮盛意追问:“而且这孩子还特别不爱动,每天都懒懒的,这样对吗?” “目前来看孩子状态很好,发育的也很不错,她不爱动可能纯粹是因为,她懒。”医生摊了摊手,十分无奈,“你看她检查的时候也是说一句动一下的。” 阮盛意:“……”嘿,这小崽子。 “不过,孕期过半后,倒是有一些其她的问题需要叮嘱你们了。” 阮盛意:“什么?” 医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这上面记录了一些你们接下来需要考虑的问题,比如你们考虑剖还是顺,剖的话考虑怎么剖?” “另外也要把近些年的新政策普及到实处,比如——” 医生伸过手来翻了两页,翻到政策宣讲页,道:“近些年来,政策补贴越来越完善,所以37周后就可以选择住院了,补贴后三人及以上病房免费,单人病房50一天,同时现在就可以申请生产后的休养方式,生产后可以去免费的月子中心,质量很好,如果有自己的想法可以加钱,也可以申请一个专业团队去家里,不过肯定要更贵一点。” “多贵?” “补贴过之后,三百一天,毕竟那段时间也要保证一个医生的基本日薪,你们懂的。” “……”阮盛意沉默一瞬。 好便宜,而且好全面,她还真没想过这么久远的事情。 医生:“你们现在就可以开始考虑,然后提前告诉我,这些安排都需要走一下流程的。” 萧温妤温笑:“谢谢您。” 医生摆摆手,“这都是咱们人生中至关重要的大事儿,肯定要把母亲的心理和生理都保护到最好。另外下次产检时,也可以查一下药物过敏,届时视情况可以安排打麻药之前的舒缓剂,进一步减缓疼痛。以及,那个小册子里会有一些居家运动指南,再过几周你们就可以慢慢开始做了,对生产也很有帮助。” “不管选择什么方式,都要把自己保护到最好哦。” 出了门,萧温妤勾过这人的胳膊,“如何?安心了吗?” 阮盛意:“别急,我在查下次产检的项目,感觉好艰难啊。” 萧温妤笑,安心地笑,大概这就是被爱着的感觉吧,什么事情都被安排得妥妥帖帖的,让人安心,安心极了。 她轻轻靠在阮盛意的肩头,庆幸道:“还好我那天晚上犹豫再三还是进了今醉的门,已经没办法想象没有你的生活了。” “那我有个想法,你不许骂我。”—— 第82章 萧温妤笑笑, “你总是这样,你能有什么想法,总怕我骂你?” 阮盛意偏头看她, 道:“我想把那个小书房改成安琪的房间,东西都搬去阁楼。你不许说我做的太多不顾念自己的心情。” 萧温妤笑。 她不会说的,她当然不会说的。 正相反, 萧温妤知道,眼前的这人就是很顾念自己,才会这样做,兴许她自己心里也门儿清, 孩子这个在其她情侣那里都会是狠狠吵一架甚至再也不会修复的问题,在阮盛意这里被轻拿轻放, 随意就扔了过去,不就是因为, 她一直有一个补偿的心理吗? 补偿小时候的自己,补偿那个被送走的妹妹。 这人可真傻, 傻到以为她看不出来。 萧温妤顺着她的心意点点头,“好啊,我同意的。这是阮老板的房子, 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阮盛意默了一瞬, 忽然道:“你有再想过办理结婚手续吗?我没有要催你的意思,毕竟现在这样我也是有关键时候的签字权,这样对我就够了, 我就是想问问……” 话题跳跃太快, 快到萧温妤都怔住, 思忖良久, 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还没有。你会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那个又不是必须的,只是一个记录册罢了。” “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先说好,哪怕有一天有这样的想法,在那之前我们也要做好所有的财产公证,你的就是你的,不要总是掏心掏肺。” 阮盛意笑。 是了,这才是萧温妤,一切都想的很明白很分朗之后才会展露感情。 这样就很好,她们都想的清清楚楚,不要在这种事情上发生争吵,这最好了。 她提了提唇角,道:“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等哪天想玩求婚游戏了再说吧。” “说回婴儿房,你想怎么装修?” 萧温妤挠她手心,笑着抱着她的胳膊,“哎呀,阮老板真的太行动派了!不要着急嘛,咱们慢慢收拾啦,还早的呢,你别急。” 她抬手擦了擦女人额角的汗珠,“你怎么都紧张到冒汗了?” “大概是因为……”阮盛意想了想,说:“那个医生好权威,讲了好多东西,感觉处理不过来了。” 萧温妤绕到她身前,仰头看她,蓦地一笑,“不要着急哦,我们一起慢慢处理,你看你,比我都紧张!” 她轻轻抱住阮盛意,“别害怕,这次一切都会很顺利的,一定让阮老板抱孩子抱个够哈。” 一定会,慢慢解开那最后一个触碰不得的心结的。 * 回家的路上,阮盛意瞥到路旁有卖大肥鸡的,当即下车挑了一只八斤多的干拔鸡装车回家。 说真的,这只鸡肉多到足够两个人吃四顿的,萧温妤简直笑的直不起来腰。 阮老板冷冷瞥她一眼,“笑什么,都是为了你,呵呵。” 要不是为了一个一开始倒欠两公斤,如今辛辛苦苦长了两个月了才差不多追平的人,她至于买这么大的鸡吗?还笑她,可恶。 见她笑个不停,阮盛意微恼道:“别笑啦!” “不,我只是想到……”萧温妤揉了揉鼻尖,“等安琪出生,肯定要顿顿吃这些大滋补的,哎呦,要活成黄鼠狼了。” “一定要吃吗?我看都是长久母乳喂养的才要好多忌口,你怎么想的?” 萧温妤耸肩,“最多最多一个星期,毕竟好痛的。而且现在的奶粉那个营养全面的,啧啧。” “那就只喂一个星期,不舒服的话就刚开始喂两口算了,我相信安琪这么结实一定没问题的,回头我问问医生。” 萧温妤又笑,“被照顾的好妥帖哦,谢谢老板啦~” “不谢,一会儿你直接去书房看看收拾收拾吧,咱们慢慢往上搬。” 说是收拾,其实就是断舍离,很多已经没用的但阮盛意又懒得扔了的,趁此机会就可以通通清除。 到家,阮盛意去收拾午饭,萧温妤就在书房里看有什么可以扔掉的东西,顺便把一些小的东西先装起来,吃完饭直接送上阁楼。 她撑着腰满屋子溜达,将不要的东西放到一旁,又把架子上的书都收过来。 忽地,书架上飘落了一封信封。 * 中午时间紧,阮盛意抓紧时间炖了个烂糊的红烧鸡块,关了火之后搁在锅里闷着,扬声喊萧温妤别干了先出来吃饭。 只是喊了半天也没人理她。 她无奈轻道:“这人可真是,怎么这么认真。” 她换了一套没油烟的衣服,洗完手,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尊敬的萧老板,您辛苦了,吃饭啦?” 谁料房门里的声音既没有说别闹了,也没有说让她进去…… 哦不对,应该说让她进去了,只是用的词是有些愠怒的—— “滚进来!” 语气也相当的微妙,吓得阮盛意心颤了一颤,忙推开门进去。 萧温妤坐在床边背对着她,这让她一时拿不准情绪,可看她的背影在轻轻颤抖。 这是,哭了? 这次又是为什么? 她还没开口,萧温妤压抑着颤抖的声音低吼道:“阮盛意,你真是好能瞒啊!你真是好会瞒啊!你还想瞒着我,都到这会儿了,你还想瞒着我,啊?!” 她忽地转过身来,双手捧着一张有些陈旧的彩纸,泪水已然盈满了眼眶。 阮盛意垂眸看那张纸,捧着纸的人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可也足够让她看清那张纸,而后楞在原地。 这个,她不是夹在书里了吗?怎么飘出来了?? 萧温妤看她又不说话,呵笑一声,“你怎么还不开口?邺师生物系2015级的阮盛意学妹,你怎么还不说话?” 难怪好端端带那么厚的镜片,鼻子上的压痕,一看就是经年累月积累的结果。 难怪总是透着一股文绉绉的书生气,对那些知识的体悟和理解速度那么那么快。 “你还要瞒我多久,你还要骗我多久??” “在一个一本率没有5%的县城,你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考上邺师,阮盛意!!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最后几个字,已经泣不成声。 那时候的阮盛意付出了多少努力,又多么的拼命,不断挖掘自己的聪明潜质,就为了这一份录取通知书,结果最后还没去成。 女人沉默着走过去,将那张她舍不得扔掉的录取通知书放到一旁,轻轻地拥住正在落泪的人,轻声道:“我没有去成,就没必要告诉你了。” “你为什么不去呢,那是你改变命运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去呢?奖助学金体系都很健全,以你的能力怎么会没有学上呢?” 阮盛意揉着她的头发,“现在也很好,我有钱有闲,学历也没什么用处,还有你陪着我。” “那不一样啊。” 阮盛意干脆蹲下来看她,拿过纸轻轻擦着她眼角的泪痕,“没关系的,有当下就很好了。” “2012级的学姐,别哭了,没关系的。” 萧温妤却是忍不住还在哭,声音断续,“可我们错过了十年,人生有几多个十年……” 阮盛意压了压难过,温声道:“以现在的平均寿命来看,你还有七个,我还有七点三个,这也可以了,对不对?而且,邺师虽然不太大,可我们也不一定能相遇啊。” 萧温妤摇头,“可以的。15级入学的时候,我是新生接待的学姐,阮老板……” 这话讲的阮盛意怔了一瞬后也险些压不住泪水,抱着萧温妤,声音抖了又抖,堪堪维持平稳地讲说:“……没关系的,以后不要错过了就好。” 她们错过了一个十年,那就不要错过了下个十年,好不好。 冬天难得的太阳从窗口溜了进来,照在身上,暖烘烘,在一片温煦中,阮盛意微微靠过去,轻轻抱住萧温妤,拍着她的后背。 女人抵在她的肩头,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说:“好像更难过的应该是你,我怎么哭成这个样子了?” 阮盛意笑了笑,“我已经放下了,没事的。” “阮清当时已经没办法离开沙城了,所以,我至少拥有了一份完整的爱,没事的。” 在无数次后悔中,她真的已经慢慢放下了,可如今看到自己的爱人因此难过,她……她居然有些暗喜。 原来也会有人替她难过,替她惋惜啊。 阮盛意拍着她的后背,“肯定是安琪这个坏家伙,影响了你的情绪,没事的。” 萧温妤破涕为笑,“你怎么还给人家泼脏水呢?安琪要打你了。” “哼哼,她打不过我的。” “我替她打你!”萧温妤扑进她的怀里,“阮老板,还有没有事情瞒着我?如果还有,速速招来!” “没有了。”阮盛意顿了顿,退开些,捧着她的脸,“吃饭吧,好不好?” 萧温妤垂眸看她,目光流转间,缓缓靠过来轻轻碰了碰阮盛意的额头,红唇和着点点泪光,在额顶染了一层湿润- 两人又默然对视良久,兀得,半蹲着的人吻住了湿软的红唇,缓而缓地带着女人躺倒。 萧温妤微喘着轻气,笑道:“现在是中午诶,阮老板这是要报复我吗?” 阮盛意拆着她的衣扣,闻言,顿了手,“嗯,要报复你凶我。” 握着腰线的手顺着空档滑进衣服里,熟稔地单手拆了内衣扣,随意一拨,将之拨到一旁,露出两方圆润,抵在有些粗糙的针织毛衣上,轻轻一蹭就已经顶出两个小点。 阮盛意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小点,“分明萧老板也等很久了,对不对?” 女人用气音回她,按着她的脑袋向下。 这太犯规了。 平日里摸着很顺滑舒服的棉麻,此时也成了湿软的帮凶,粗粝的摩擦质感对此时过分敏感的顶尖来说太过刺激,随着这份揉捏,似有一团火熊熊燃烧着。 萧温妤终是抑制不住轻嘤了一声,忍不住向前送着自己的腰,另一人便贴心地环住腰,替她分担了许多的压力。 她缓缓向下,听着女人愈发紊乱的呼吸声,忽然起了坏心思。 阮盛意坐起来,状似无意道:“好饿,先吃饭吧萧老师。” 躲在身后的手偷偷动作着,带上了指套。 萧温妤双眼迷蒙地看她,轻轻咬了咬唇,似乎在判断她的用意。 “我扶你起来。”阮盛意说着就要去勾她的胳膊。 有些无力的人趁此机会抓着她的衣袖带她落下去些,轻声道:“烦人……” 红唇险些碰触到一起,不过有人还在克制着这点距离。 萧温妤垂眸看着软唇,又看看这人,干脆主动抬手压着她的脖颈下来,红唇交叠,她喃喃道:“你等着。” 连威胁听起来都无甚压迫。 阮盛意笑了笑,任她将自己拉过去。 萧温妤一抖,揽着肩膀的手猛然一紧,带着唇齿便嗑在一处,忍不住发出的声音不知是痛呼还是轻吟。 终于,呼吸冲破了唇齿,换来阵阵鸣吟,生理性的泪水自眼角缓缓滑落,让另一人疼惜地俯身吻去泪痕。 “阮……阮阮……” 蓦地,随着一声呜鸣,女人的双腿猛地一紧,而后彻底失了气力,握着阮盛意的肩膀的手滑落下去。 萧温妤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阮盛意感受着掌心中的微妙水润,挑了挑眉,“看来这次能值五百块钱。” 萧温妤无力应答,虚软地点了点红唇,另一人了然,俯下身轻轻含住软唇,手指还在缓慢地动着,延长着水泽的源流- 再次吃上这口午饭,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只是两个人都困顿极了,一顿饭也吃的索然无味。 日子就在这样一点一点地从时间长河里流淌而过,三家店都在顺利运转,可时间总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给人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比如,十二月初的一个周末,已经在第四种原色预约了很久要拍四色证件照的学生,终于坐着车从北市来了。 她双手捏着肩上的书包带,看起来又天真又成熟地敲了敲照相馆的门,推门而进,而后低叹一声:“哇,好漂亮的照相馆啊!” 萧温妤迎过来,看清她的脸,微微愣了一愣—— 第83章 李婉无聊了一个早上, 长长的打了个呵欠后放下了手机。 今天可是周末啊! 冬天的生意太难做了啊,除了过年那会儿,没有人会在冬天把自己包成一个粽子的时候来照相馆的, 因为那代表她们需要像剥洋葱一样为自己的拍照做准备。 她又打了一个呵欠,趴在柜台上发着呆。 萧温妤端着一盘零食从楼上下来,温笑道:“小婉, 你要不要来尝尝阮老板研究的新产品?芒果奶油盒子。” 阮盛意白天时就待在面包店里,和王姐一起研究大城市有什么时兴的点心,她们主要挑一些不算太贵,哪怕铺开尝试也不会轻易亏本亏太多的, 比如这个芒果奶油盒子,在大城市常见, 但在小县城绝对是稀有且新鲜的产品。 不是每个人都有闲心每天去北市逛街的,外卖也还没有彻底连通两地的当下, 这算是个不错的商机。 就是还不知道味道咋样。 李婉举手,“我要, 谢谢老师,也谢谢阮老板~老师,蛋糕店的生意交接的怎么样啊?顺利吗?” “挺顺利的, 不用我操心, 我就负责每天吃就好。对了,今天好像是有个预约的?” “嗯!有个拍证件照的大学生,发来的格式是北市科大的格式, 啧啧啧, 这孩子成绩可真好!不过她的抖音昵称……哈哈哈哈, 抢瘸子的拐杖, 这孩子可真皮。” 萧温妤也跟着无声地笑, 胳膊搭在吧台上,半个身体都倚靠上去放松。 她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长款针织毛衣,外搭白色的开衫,这样一靠,衣服都靠过去些,格外的舒服。 李婉挖了一大勺奶油进嘴,感受着奶油在嘴里融化的感觉,舒服地眯了眯眼,忍不住叹道:“自从奶油都开始追求健康,感觉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了!一定会很火爆的!” “哎,真的很费解。奶油有什么必要追求健康吗?胖了多动动就好了,刚好能锻炼得壮实一点,追求健康真的很让人不爽啊!” 萧温妤拍了拍她的头,“健康和胖瘦没关系,奶油追求的健康也确实有点影响口味了。不过这都是探索过程的代价罢了,最近不是流行把两种中和一下?这就是中和后的。” “哇!有眼光啊!老师,你去里间休息吧,等会儿的我来就行。” 说人到人就到了,门被推开,一个背着双肩包带着眼镜的女孩子有些胆怯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眼镜上已然起了一层白雾。 李婉一口蛋糕呛在嘴里,险些噎死。老板也不能看她这样还催她上班,干脆抽了一张纸走过去递给少女,道:“你是,拐杖?” 少女点点头,道了一声谢后接过纸,应下了这个称呼。 萧温妤就站在距她半米远的地方,看着她低头擦眼镜的模样,微微蹙了眉。 她看不太清少女的脸,即使这样,她依旧觉得这孩子看起来有点眼熟。 直到少女擦干眼镜水雾,规规矩矩带好眼镜,抬头看她,勾唇浅笑,露出嘴角的两个小酒窝,目光很快在屋内流转一圈,叹道:“好漂亮的照相馆啊!” 萧温妤微微瞪大了眼睛。 少女偏了偏头,“怎么了?” 她,或者说,沈明愿,很快注意到了针织衫下隆起的腹部,惊叹道:“老板,您有宝宝啦?” 她的话让萧温妤瞬间冷静下来,重新带起笑,“是啊,预约了就进来吧,我给你化个简单的妆。” “老板你好辛苦,不然让那位姐姐帮我做吧?” 李婉顺了一口气走过来,看清长相后也微微愣了一瞬,但很快被萧温妤拍醒,女人示意她去找阮盛意,让阮老板带点吃的来,还有她预定的给客人准备的冬日暖手小礼物。 李婉懵懵懂懂地走了。 沈明愿诧异道:“今天还有小礼品啊?” 萧温妤颇有耐心道:“一个试水项目,我的爱人最近做了很多吃的,刚好当做伴手礼了。” 少女眼睛亮了一瞬,“哇,爱人,好美好的称呼啊。老板,我这是明年要放到简历上的照片,辛苦您千万要又真实又漂亮。” 萧温妤笑,“你长得这么漂亮,肯定可以又真实又漂亮的。” 况且,这张熟悉的面容,虽然有些差别,也有点稚嫩,但总体来说就是她天天见,也总是在想该怎么给这张脸拍正规的照片,而不是写真,拍起来当然是得心应手了。 化起来也得心应手。 毕竟,不出她的意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阮盛意说的那个被送走的妹妹。 在孕育后代时,虽然需要两个人参与,但孩子更多还是被孕育者影响,特别是长相,一母所出的孩子总是会很像很像。 就比如眼前这位“拐杖”妹妹,和她的小老板,虽然有差异,但一母所出的痕迹太明显。 世界可真小。 萧温妤坐在高脚圆凳上,微微折腰,仔细给眼前人化眼妆。恰在此时,李婉小跑着钻了进来,身后就是提了一兜面包,还抱着一杯热牛奶的阮盛意。 李婉使了个坏,没有告诉她店里的客人,因而这一兜里大部分都是给萧温妤的,剩下的才是所谓的伴手礼。 萧温妤又没说她需要伴手礼。 阮盛意脱了染了寒气的外套,随意道:“我把吃的带过来了。” 她从兜里挑出来一个面包,握在手里走到萧温妤身上,熟稔地抱住她,一双捂热的手捧在萧温妤的肚子下面,感受到女人放松了些,低声道:“你要不要夸夸我?” 萧温妤笑:“看不到在工作啊?” 沈明愿同样跟着笑,“是您的爱人吗?你们感情真好。” 阮盛意这才注意到这个正在被化妆的孩子。 她不可能不认识自己的脸,也永远记得阮清的脸,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面容,她一瞬就失去了讲话的力气。 她,这,这个孩子…… 萧温妤无意道:“阮老板,你既然闲着就帮我收拾一下证件照那边吧,刚好正乱七八糟的。” 阮盛意一时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轻哦了一声,松开怀抱,有些木然地转身。 是挺乱的,不只是证件照的场地,还有她的心。 她的心,一瞬之间变得七上八下,乱成一团,各种念头似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竟逼得她在额头冒了一层冷汗。 背对着正在化妆的人,她咬了咬唇,忽然觉得荒谬。 她快速地收好东西,转过身,随意告了别后极快速离开了照相馆,快到萧温妤抬眸时她已经关上了店铺的门,正在准备过马路。 萧温妤盯着那个背影看了一会儿,先是垂眸,后又敛回目光,低叹一声。 这莫名其妙的叹气实打实吓到沈明愿了,她挑着空开口问:“是我的脸有什么缺陷不好拍照吗?” “什么?” “你刚刚叹气。” “……没有啦,就是习惯性地叹气罢了,放心吧。”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犹豫了一会儿,又说:“还是别习惯性叹气,听说会把气运都叹走的。” 萧温妤笑,“小朋友,真可爱。”说着,她拍了拍少女的脸,示意她可以睁开眼睛看看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了,她则转过身去慢悠悠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沈明愿看向镜中的自己,忍不住,流露了几分茫然。 她平时话也没这么多,怎么今天话偏偏这么多?而且…… 沈明愿忍不住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她听说过这家照相馆服务特别好,但没想到老板的化妆技术这么好,她曾经设想过的修容和高光,但苦于技术无法实施,如今都被妥帖地涂在了脸上。 这家店未免有些太强了! 这么强的店怎么开在春城,为什么不去北市呢? 这下她也想叹气了。 拍证件照的速度很快,拍完简单选图和修图后,沈明愿拿着存好照片的u盘和手里的一袋照片,道了谢后就离开了。 她离开时,对面的老板恰好带着口罩过来。 沈明愿忍不住看她一眼,同一双有些熟悉却分外凉薄的眼睛对视一瞬,很快又错开,各自前往各自的未来。 在人走远后—— 萧温妤靠着电脑桌看她,忍不住笑,“不过来就是了,怎么还把自己捂得这么紧?” “那个孩子?” 阮盛意点了点头,“我听说她确实来北市上学了,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她。” 她慢吞吞地向前几步,终是忍不住,蹲下来埋进了萧温妤的怀里,低声道:“她长得真好,对吧?” “是啊,北市科大的呢,你们家是不是有什么聪明才智的基因啊?”萧温妤轻轻捧着她的脸,“怎么都是好学生,嗯?” “……也许吧。还是别让她知道了,那些过去太痛苦,她现在成长的这么好,这么幸福,该拥有一个不被过去纠缠的未来。应该的。” 这话不知是讲给谁听,阮盛意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应该的,一双眼难得露出了一丝迷惘,看的人心疼。 萧温妤俯下身,轻轻碰了碰她的眉心,“你也长得很好,没事的。况且阮老板都知道她在哪里上学,对她的关心也没有那么淡薄,维持现状就好,对不对?” 迷惘渐渐散却,阮盛意点了点头。 萧温妤更笑,拍拍她的脸,“而且,你还能在社交平台上看她了,用户778625361,一会儿我把她推给你。你这个名字,很不容易被发现,嗯。” 阮盛意这才舒缓地笑了,为着萧温妤居然能背出来她那个因为用的不多所以至今没改的原始用户名。 萧温妤像是能读心,白了她一眼,埋怨道:“你也是,懒的出奇,能不能改个名字?” “不常用,有就行了。” “推给你了,她的用户名叫:抢瘸子的拐杖,嗯,别以为自己关注错了就行。” 萧温妤如愿在素来淡薄的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裂纹,忍不住笑了起来,捏捏这人有了些肉的侧脸。 看吧,昵称就是很重要,某些人至今不改就是在给她添麻烦! 不过无所谓了,她置顶了那条消息,这么多天天天看,记下来也不是很难。 不过,说起来消息的话…… 萧温妤收了嬉笑神色,忽而正色道:“阮老板,我有个事儿要跟你说。”—— 第84章 萧温妤想了想, “应该是两件事。” 本就疑惑的人眼下更是疑惑,蹲得有点久以至于有些酸麻的腿踉跄了一下就扑了下去。 萧温妤忙来扶她,“诶诶诶, 不用这么早给我行礼的,还没过年!”话里话外都忍不住即将满溢而出的笑声。 阮盛意低头不语,勉勉强强站起来后, 道:“……腿麻了。” “我知道的。”萧温妤温温地笑着。 她这副笑容总让人觉得不是真心的,特别是这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好像也是类似的场景,她一个没稳住就扑了下去。 好尴尬。 萧温妤拍了拍她, 道:“行了,别清纯了。” “……?”翘眉登时倒竖。 什么话!这叫什么话!她怎么就不清纯了?不就是昨晚引导着她尝试了一下qi面, 怎么就不清纯了,那不是挺舒服的嘛!! 但女人显然不打算继续和她闹下去, 拍了拍她的脸上,“一个好消息, 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坏?” 萧温妤迟迟看她,终是收了笑, 拿出来手机, “先说好,这一次不许躲。” 阮盛意眸光颤了颤,这坏消息能有多坏?竟然还需要用到这句话, 更有甚者, 萧温妤甚至握住了她的手。 她不会躲, 不论是什么她都不会躲的。 萧温妤很快在信息列表里翻出来了那条信息, 拿给她看, 温声道:“这就是坏消息了,那张照片那会儿,其实是有人来问的,有个人问我,照片里的另一个人是阮安吗?” “我那时候不知道阮安是谁,但既然和你同姓,你的反应又那么激烈,想来不是什么好问题,就没有理会。” 她垂眸看着双手捧着手机,有些颤抖的人,这一次女人没有抛开手机,也没有直接逃开。阮盛意只是看着手机,脸颊微微有些抽动,但尽量在保持冷静平和,也在缓缓放松自己,试图平和地听她讲。 这很好,哪怕只过了短短几个月罢了,这也很好。 萧温妤又拍了拍她的脑袋,示意她站起来,“你看看这个人的主页,我也是刚刚突然反应过来的。” 阮盛意看她一眼,回过头去看这人的主页,又是沉默一瞬。 背景图片是长相迥异的一对姐妹花,其中一个就是方才出现在这里的“拐杖”妹妹,是那个有幸过上了截然不同的生活,并且十分幸福快乐的孩子。 她一直都是感谢这一家人的,愿意接受一个和她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如今再看,这份恩情恐怕是此生难报了。 不仅接受了一个和她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还将这孩子养的这般好,好的让人感动。 泪水缓缓滴落,但看着手机的人却是满满挑了一抹笑,发自内心的笑。 萧温妤拿回手机,“你说,要不要回复?” 阮盛意忖了忖,道:“告诉她,我是阮盛意,就好。” 没有说你们认错人了,因为没有认错,过了这么多年还挂念着,哪怕打了码都能看出来,她怎么好打击这家人呢? 可,她已经不是阮安了,过去那些事,不要来缠上她,也不要想着通过她去缠上她的妹妹,这不被允许,那个孩子难得逃离了一切悲剧,她不允许。 思及此处,阮盛意压了压眸光,再抬眼,“就这样回复了就好了,应该不会追问。好消息是什么?” “哦,我妈说明天回家吃饭。”萧温妤笑,“带上你一起。” 哐当一声,阮盛意一个没站稳撞上了桌子边边,还好有手撑了一下,只是打翻了几个空盒子,没有撞到自己的腰,更没有进一步撞上自己的头。 可这已经足够好笑。 更别提,面子上挂不住的人动了动嘴,讷讷道:“我,我只是腿麻了。” 萧温妤哈哈大笑,笑着拍她,“你在这儿行大礼她们是看不到的!” 女人擦擦眼尾的泪痕,“你别逗我笑了,好久没化妆,难得画一次,笑没了你赔给我啊!” 阮盛意被她笑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颤着,又不知道该讲什么,良久,低声道:“这算什么好消息?” 萧温妤兀自收了声音,幽幽地盯着她看,良久,轻轻捧上她的脸,仰头看她,轻声道:“她们都很喜欢你,阮老板,你要不要做我的家人?我们,一家人。” “……”阮盛意眨了眨眼,忽地偏头,一滴泪就那样顺着内眼角滑落,悬在鼻尖,晶莹剔透,颤颤巍巍。而后,被轻轻吮掉,还伴着一阵热息,又重复道:“要不要嘛?” 阮盛意动了动嘴角,忍不住道:“你这是,要,结婚吗?” “不,如果你想,可以。但现在,只是参加一个家庭聚会。” “……好。” * 家。 这是一个相当奇妙的词语。 它本身只是一个冷冰冰的代词,也没有房子那样具体的指向,虚无缥缈,无依无靠,可放在语境里,又会多出了几分含义。 是温暖的,是和谐的,是可爱的,是有依靠的。 也许只有拥有了这些特征,那个几个人住在一起的地方,才会被称之为家,她们,才会被称之为一家人。 房门被敲响时,赵雯和萧言月一人端了一盘菜在向外走,听到门铃,萧言月抢着要搁下盘子去开门,赵雯瞪她。 “一会儿那么大一条鱼,你让我端?” 萧言月不甘示弱也不愿放弃开门的机会,回瞪回去,义正辞严道:“我一个人也端不动!” 赵雯幽声:“那让它烂在锅里吧。” 萧言月:“……” 她总是抢不过赵雯的,她习惯了。 萧言月垂了脑袋,萎靡应好,活像一只定时跑到自动喂食器边上,才发现今天自动喂食器里没有粮食的可怜大猫。 看的赵雯都心酸了。 她揉了揉大猫脑袋,“算了,一会儿再端吧。” 两人一起去开门,门外,萧温妤双手插兜颇有些不满地看着她俩。 萧言月啧了一声。 她女儿这就开始向着别人说话了? 可这个别人还挺好看。 萧温妤的身后,要略高一些的人散着头发有些木然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有一种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什么都不说了的麻木感,礼貌性的笑容更像是生拉硬拽出来的拼凑产物。 简单来说,有点好笑,也有点瘆人。 这都给萧言月整无语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还是语文老师随机应变的能力强,赵雯笑着让两个人快进来。而后那个手里提着两个大盒子的人,将盒子搁在一旁,习惯性地蹲下来找到拖鞋,给萧温妤换上而不是让她弯腰,起来时刚好外套已经脱好,她顺手接了过来,另一条胳膊上搭着自己的棉袄,看向正在眼神交流的两位前辈。 这时,她才感觉到轻微的不好意思,脸登时就红了,小声问:“衣服,挂在哪里?” 赵雯迎过来:“挂在门后面就行,你先进来!来就来了,还提东西,这是不是见外了?” 一想到阮盛意提的是什么,萧温妤就忍不住笑,笑的颠三倒四,打趣道:“这可是阮老板昨天下午专门跑北市挑的,不许嫌弃啊!” 萧言月乐:“什么大宝贝啊?让我看看。” 阮盛意红着脸回来,提起自己的包,“不是什么大宝贝。我问了温妤,两位应该是可以养小动物的,所以……” 她拉开了遮光布,露出里面的飞机箱,一只三花小猫正趴在里面怯生生又鼓起勇气地探头观察着周围。 萧言月:……这姑娘已经知道她的外号了? 同她的沉默不同,赵雯惊喜地哇了一声,迎上去接过飞机箱,仔细看着内里的小猫,小猫是以白色为底,黑色和暖棕色拼色,是一种很漂亮很漂亮的三花小奶猫。 赵雯忍不住叹道:“好用心的礼物啊!” 萧温妤嗯哼一声,“我们两个人昨天想了好久呢。送那些所谓礼品太无聊,送大件又不知道该送什么,不如送一份陪伴喽?虽然商业街离咱们家就三公里,可也不是很有精力每天往返,有时候特别想念却见不到人多难过啊,有它在,也会让你们开心点,如何?” 她瞪一眼萧言月,“萧言月女士,请快些评价!” 萧言月:…… 她偏过头,“赵老师喜欢就行。” 而后顿了顿,“现在能抱出来摸摸吗?” 阮盛意贴心地拒绝了她,因为这小猫拿的急,还有好几针疫苗还没打,她今天也只是带过来给二位看看,回头还要开车带她去打疫苗。 萧言月冷哼一声,甩袖离开,依旧冷冷道:“我也没有很想抱。” 这让初次上门的人顿时楞在原地,伸出去的手都不知道该不该收回来,张了张嘴试图说些挽救的话。 她,她该说什么?要不然现在抱出来让萧言月摸摸?也不是不可以,小奶猫的爪子也没那么尖,也没什么的…… 赵雯笑着解放了她,“另一个盒子是什么?” 萧温妤:“是相关的东西啦,还有一些在路上,等小猫打完疫苗,应该也陆陆续续到了。” 她拉了拉阮盛意的胳膊,示意她跟自己走,女人如释重负,把两个箱子都摆到一旁,跟在萧温妤的身后,像个小朋友一样在房间里穿梭。 大猫再次不满地哼了一声,赵雯推她,小声道:“你要干什么啊?那个死东西你都没这么不满人家,嗯?” 萧言月干脆双手环胸,看着白墙一言不发,良久,闷闷不乐道:“这次好像真的很不错。” 那个小老板的一切,都让她安心又闹心。 赵雯笑了笑,捏着她的耳朵,“那当初我说我去再要一个,你不是死都不乐意吗?难过啦?” 萧言月更委屈,“你再要一个老二我岂不是要忍受两次这个场面?你明明知道我受不了这个场面!!” 她长叹一口气,看着桌子上冒着热气的菜,不满道:“吃饭吧,吃完饭再参观房间吧。” 蓦地,一个脑袋钻出来,小心翼翼问:“萧阿姨,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完结&番外 第85章 已经走出来的萧温妤奇怪看她, 但阮盛意只是推着她催她去桌边坐着。 这让萧言月更觉奇怪。 但赵雯推推她,示意她快去,萧温妤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将信将疑地走过去,不忘随口询问道:“怎么了?” 阮盛意有些紧张地站在门口,抵着门, 咬着下唇,似在沉思。 萧言月缓缓敲出来一个问号,“你到底想干什么?” 把她叫进来,又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样子, 她是什么很可怕的人吗? 萧言月自我怀疑地低头巡视自己一圈,她今天也没有很有老师的味道啊, 这孩子怎么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 她试着松动了些威压,温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阮盛意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压低声音道:“萧老师,我想问,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萧温妤喂胖一点?” 萧言月偏过头,疑惑看她。 阮盛意走过来,将最近的问题跟她讲了一下, 补充说:“温妤不让我问你们, 她说这都是正常的,但我担心她的身体,我怕营养都被孩子捞走了, 她越来越瘦可怎么办!” 萧言月愣愣看她, 显然是没想到这孩子这么郑重地请她过来会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 她本以为会是贿赂她, 或者是讲些自己的不容易, 让她别再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可这孩子没有,她真的只是想问这件事,那双眼睛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关切和真诚。 就像陆珂引着二人加上好友后,这孩子也没有去说太多关于她自己的话题,也没有去急于表现自己,而是拿到了报名表后说了句谢谢就沉默下去,再之后就是直到萧温妤知道了报名的事儿,这个聊天框也没有再变得热闹。 这个孩子似乎从不奢求得到什么超出边界的认可,只是在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 做母亲的所求不就是此,希望未来自己的孩子能够开心快乐,如果她得遇良人,那就希望那个人能继续让她开心快乐。如果不行,接回家来,她们自己也不是不能养的。 眼前这孩子分明就是能让萧温妤继续快乐轻松的存在,可她心里为什么这么…… 不舒服呢。 萧言月忍不住咬了咬唇内,轻啧一声,偏过头去。 这孩子可真是。 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过来坐。” 阮盛意偏了偏头,有些把不准她的意思。 萧言月回过头来白了她一眼,“什么话都要长辈重复两遍吗?过来坐!” “傻不愣登地站在那儿像个什么话!” 阮老板忐忑地走过去,抓紧衣角坐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旁的人拉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脑袋。 她瞬时就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抱她? 萧言月只是轻轻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脊,温了声音道:“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你不要太担心了,她只要状态很好就好。因为你问我也没辙,我们也……养不胖她。”话里话外都透着无奈。 她压了一口气,松了松,温声道:“谢谢你啊。” 谢谢你,这么照顾我的女儿。 可这话落在阮盛意的耳朵里,又是另一层意思,是一层包容,也是一层接纳,更像是,一层来自妈妈的拥抱。 呼吸微微一颤,她登时找不到来路与去路,抿了唇角,在最终的最终,讷讷道:“我可以抱抱您吗?” 萧言月心底微酸,点头应好,“当然可以了,当然可以。” 萧温妤同她们讲那些过去时,形容的不甚惨烈,但她早就猜到了那些隐藏在表面之下的痛苦真相,也猜到了这孩子……会经历一个多难捱的生活。 会有多难捱,才会只是拍一拍,就想要一个拥抱? 又会有多难捱,只是一个拥抱,肩头就湿润了一片? 萧言月笑着抚着她的后背,“我是不是和你的妈妈很像?让你找到了妈妈的感觉?” 可哪怕情绪波动如此,阮盛意还是摇了摇头,这让大猫有些不快,夹着她的脸颊,“你这家伙!” “不一样的。”此时此刻变成了小女孩的人低声道:“每个人的存在都是不一样的,没有谁是谁的替代。” “……”这话搞得萧言月也很眼热,往日的跋扈张扬此刻消了一半,只剩轻轻地抚着这孩子的后背。 傻不傻啊。 等到客厅里的两个人过来寻这娘俩,推开门,一个人正扑在另一个人的怀里默默地掉眼泪,完全没有对外的那副叱咤风云的模样。 二人几乎同时动起来,走过来,沉默着拥抱在一起。 就像一家人一样。 就是一家人。 * 回去的路上,萧温妤问这个人,她和萧言月都聊了什么,能让她哭成那个样子。 阮盛意轻咳一声,“没什么的,不重要。” “不过,萧阿姨说,比起喂胖你,有另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要做。” 萧温妤偏头,“还能有什么要做的?” 阮盛意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带你运动。” “……”哦,她真的把这茬忘了。 阮盛意:“萧阿姨说,你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就像现在安琪在你肚子里一样,死都不乐意动一下,每次去检查……” “阮盛意!” “每次去检查,都得人家护士拿着那个震动器喊你,你才肯动一下。” “阮盛意!!” “还有啊,她说你很神奇,爱吃还不动,但是体重就是不变,好在你人始终是健康的,所以她就不管了,随你去了……诶诶诶,开车呢!” 萧温妤瞪她,“你再说下去也别开车了,咱们一起跳车,一车三命!” 阮盛意停好车,实在忍不住,趴在方向盘上大笑,似乎要将方才在餐桌上被笑话的都还回来。 眼见着副驾驶上的人绷不住了要下车,她这才追过去,拉着她的胳膊,好言好语地劝她回来,体贴道:“没事的,以后我们每天就运动一丢丢,我陪你,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等孕晚期,你要练习那个什么呼吸法,我就和你一起练,好不好?” 萧老板冷哼一声,抬手拍了她一巴掌,“算你识相。” 她窝回副驾,拍了拍肚子,不快道:“都怪你!你妈现在要被强制运动了,你要是不顺顺利利快快地被生出来,让我转了剖,你就完蛋了!” 碰巧这会儿醒着的小孩儿闻言伸腿踢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表示不满还是表示同意。 不过,她的意见没有意义,无论说什么都是对大人的话的盖章按戳。 阮盛意:“我回头问一下那个生产的全麻吧?好像是开了两指之后就可以上麻药了,在那之前可以用镇痛的舒缓泵,咱们都提前问好。” 萧温妤怅然,“再说吧,还早的很呢。” 虽然剖腹产和一些手术很早就不留疤了,麻醉技术近几年也发展的很快,关于之后的修复与恢复也都进入补贴项目里,完全无需她担心,可一想到要出现那么一道疤,又不能第一时间见到孩子…… 阮盛意很敏感地察觉了她的怅然,凑过来亲了亲她的侧脸,温声道:“不要担心,我相信一切都有自己最好的安排。” 她轻轻握着萧温妤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有我陪着你呢,你做任何决定,只要你开心,我就愿意。” 萧温妤笑,“因为我拿走了你的初吻吗?” 阮老板和缓道:“不是的,是因为……” “你说,我成长成了很优秀的大人。” 忽地快了几分的心跳很好地传进了萧温妤的掌心,她惊讶看她,眉眼具是意外。 她本以为一切的伊始是那晚,可没想到阮盛意说的时间点,那么靠后,甚至,在那时她都有些喜欢她了。 她眨了眨眼,忽而,眉目柔和下来,轻轻抚着阮盛意的侧脸,“原来,是那次啊。是啊,阮老板真的成长为了很优秀的大人呢。” 阮盛意偏头蹭了蹭她的掌心,轻声道:“所以,你也会非常非常顺利的,不要担心,我陪着你。” “这并不是你的责任。” “可你是我的爱人。” “……” 这是一句严重犯规的情话,可对越来越焦虑的人来说,确实一句相当悦耳动听的舒缓。她蓦然握紧了阮盛意的侧脸,似要报复一般地咬上了她的唇,自唇舌间流出了些许的话语—— “你真的会把我宠坏的。” 阮盛意轻轻咬了咬她的舌尖,“我宠的,我养着。” 激烈的吻忽而温柔下来,伴着隐隐的抽泣声,萧温妤舍不得放开这体贴而又温柔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但阮盛意似乎身体力行地在告诉她,现在出现,也不算晚。 从十二月中旬开始,每天晚上吃完饭后两个人一定会出去散步半个小时,再不算明显的隆起,在一天又一天的散步中都渐渐发育长大,直到过年前后,小家伙开始一天一个样子,长得更明显了些。 虽然还是只有别人五六个月时的大小,但对身体的压迫一点都不少,该遭的孕晚期的罪也一点都不少。 萧温妤咬唇看着那个放弃了过年而默默陪她早睡的人,此时正抱着她的一条腿替她按摩缓解水肿的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阮盛意头也不抬,“是不是又想说我很辛苦,你觉得很对不起我这种话了?不许说,我会生气的哦。” “……”被预判了,还被禁言了。 萧温妤哑然失笑,“可这是事实。” “事实也不许说!”阮盛意很熟悉她腿上的敏感点了,此时她沉默着,以手指为尺,比了一砸半后忽然按了一下,几乎是瞬间,那条腿颤抖了一秒,忍不住想后勾去。 阮盛意:“再乱讲话,就这样按你!” 萧温妤呵笑一声,忽地想到什么,软软地靠在床头,带着些许精心设计过的气息,哑声开口—— “原来阮老板还有不敢的东西?” “没关系,不敢可以慢慢尝试。” “很好的。” “很棒的。” “这不是做的很好吗?” “……” 阮盛意眉头狂跳。 又是这招!她第一次给萧温妤按的时候,这女人就拿这招来调戏她,她反过去试图封她的口,可女人衔住她的手指,微一挑眉,就能要了她的全部力气。 太犯规了! 阮盛意凑过去,低声道:“萧老板,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在给四个月后的你拉仇恨,知道吗?” 萧温妤挑了挑眉,双手合拢搭在她肩上,温软了声音:“能够shake十五分钟的仇恨吗?” 目光碰撞在半空中,便只剩下一句话。 事实胜于雌辩。 目光流连一圈后落回萧温妤的唇瓣,轻轻点了一点,满是难以抑制的呼吸便堵了上来,咬着女人的唇,勾过她的舌尖,不许逃跑。 呼吸交错间,一只手忍不住握在女人的脑后,扶着她也是按着她,于是呼吸愈来愈乱。 直到一声象征新年的烟花轰然在空中炸开,映亮了半边天空。 阮盛意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唇瓣,又凑过去亲了亲明显被啃模糊了的唇线,无奈道:“有时候也挺讨厌现在这个情况的。” 萧温妤笑,“如果有一天阮老板回心转意,有了自己的宝宝,我也要在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候狠狠勾引你。” 阮盛意没去挑她的错,而是愣了一下后,“不到两个月?你想好了?” 萧温妤点头,“如果评估合理的话,到时间就出来吧,有些迫不及待了。” “好,不管怎样,我都听你的。” “明天可不可以不按时起床了?” “那不可以的,早上是做那些运动的最佳时间!” “可我不一定顺的。” “那也要做,对你好的,都要做上。” 阮盛意亲她却被拦下,艰难地在指缝中挤着自己的声音,“没事的,有我陪你的。” 有她陪着的意思就是,每天早上定时起床做拉伸锻炼的运动,中午午休前再做些放松的运动,晚上出门散步,临睡前按摩放松搂搂亲亲抱抱。 本就岌岌可危的体重,在这样的动弹下,更是一点多的都不长,直到定好的手术日期,萧温妤也只长了不到六公斤,这六公斤真的只有孩子的重量,她本体一点没涨。 要知道阮盛意自己都被自己喂胖了快五公斤。 不过问题不大,手术前最后一次评估时,孩子的体重经过估计后已经到了三公斤二,是个发育相当不错的崽崽,半点没有受到母体体重和身形的影响。 医生综合评估后也给出了一套新的方案,顺产条件相对较好,同时现在麻醉药物发展的也很好,如果愿意,可以选择仅保留意识清醒地顺产。 萧温妤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个方案,她还是有点害怕那些冰冷的手术刀在自己的身上划来划去。 医生再次重复:“麻醉过程中你可能会有些迷糊,请完全听从你听到的指令用力或者放松,没有说话就保持放松,好吧?” “另一位妈妈既然进来了,就充当一个喇叭吧,带着产妇适应一下节奏。” 阮盛意紧张点头。 她听着助产士的指挥,握着萧温妤的手不敢看另一边的惨状,只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在她面色苍白到几乎快要晕过去时试着塞被允许的饮料给她。 可女人哪里有力气再偏头来迎她。 阮盛意便含了一大口能量饮料,趁着放松的间隙小心翼翼地喂给萧温妤,看着女人的脸上出现些许的红润,轻轻松了一口气。 医生说这是产房里常发生的景象,因为很多时候连咬吸管的力气都是没有的,就有很多的另一半凑过来是这样这样喂一些吃的喝的。 毕竟大家都是女孩子,都知道在这个过程里会有多么多么的疲惫费事儿。 阮盛意便一手握着能量饮料,另一手拿着擦汗的布子,蹲在床边,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这个苍白到了极致的女人,心底忍不住反复呢喃着—— 求求你了,一定要顺利。 求求你了,一定要顺利。 求求你了,一定要顺利!! 以至于属于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响起来时,她还有些恍然,给萧温妤擦汗的手顿了顿,那颗眼珠子竟比打了影响反应的麻醉的萧温妤还要迟缓,转了半圈,才看到那个蹬着两条腿嗷嗷哭的小崽子。 萧温妤偏头看着正在被擦胎脂的孩子,松了一口气,喃喃道:“她可真小啊。” 阮盛意敛回目光,轻声道:“六斤四,不小了。”擦汗的手不停,甚至拿手背贴上来,“萧温妤,你冷不冷?” “我……不知道……”萧温妤扭回眼神,木然道:“麻药劲儿真的很靠谱,我好困啊。” 这吓了阮盛意一大跳,“你先不能睡!医生还没说你能睡,你……医生!” 护士抱着孩子过来,贴在萧温妤的脸侧,笑着说:“让她睡吧,让她们都睡吧,接下来不太需要她来参与了,放心,有检测仪呢。” 阮老板这才放松下来,看着那个躺在萧温妤脑袋旁边,被裹着只剩两条胳膊的小家伙,胳膊扭了扭转了转,竟然握住了来自母亲的一缕碎发。 小家伙那双漂亮的眼睛忽而满足地笑了,握着这一缕碎发,无声的笑着,试图蹬腿伸手却无力,只能静静地躺在这里。 她对世界的探索,自此刻伊始。 阮盛意看着她,忍不住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碰着这家伙的脸。 好丑。 怎么半点没有继承她亲妈。 * 萧温妤偏头看着正抱着奶瓶十分努力地喝奶的小家伙,又好笑地看着那个坐老远一副嫌弃模样的女人。 可惜她现在没力气,不然一定要狠狠踹这家伙一脚。 是谁之前还那么期待,现在却一副嫌弃到死的模样啊! 萧温妤虚弱道:“你过来嘛,为什么坐那么远?” “……她好小啊。”阮盛意低声道,也只敢挪过来一点点。 感觉,好像轻轻碰一下就会碎掉。 而是,怎么丑兮兮的,她都不想碰了。 脑袋忽然被敲了一下,萧言月极爽朗地大笑,“因为她嫌小家伙丑。” “我看看,我的宝贝喝奶粉喝的怎么样啊。回奶的决定我就自作主张帮你做了啊,咱家不缺钱,就喝奶粉。” 赵雯坐在床尾的小沙发上,闻言轻轻一笑。 温睦和谐也不过如此。 不过,一想到家里接下来会有三个萧言月这样鬼性格的人……赵雯揉了揉额角,颇有些无奈。 希望这孩子能长出些不一样的性格吧。 萧言月乐呵呵地说:“小老板,我跟你讲哦,你老婆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你继续嫌弃吧。” “……” 阮盛意脸色亮了些,小心翼翼地坐过来,碰了碰这个眼睛都不愿意睁一下的小菜头,“真的吗?以后可以变好看吗?” 萧言月:“一天一个样,基本上到满月就漂亮了。” 阮盛意:“那就好那就好。” 萧温妤微愠:“你们要不要当着我的面这样讲?我还醒着呢!” 萧言月乐,“嗯嗯嗯,那你们待着吧,我和赵老师回去做饭了。想吃什么?想吃什么都能吃,一会儿发过来。” “对了,出生证明我办好了,放包里了。你们两个人能这样坐半天也没人寻思着给我们小家伙上个证明,真是有够可以的。” 阮盛意微怔,她还真不知道这些后续安排,待二人走后,她翻包找出来那个绿色的大本本。 这就是人之为人,存在于世的证据吗? 萧温妤温柔开口:“阮老板,你翻开看看好不好?” 阮盛意回眸,女人正含笑看她,微微按了眸光,似鼓励。 她翻开本子,忍不住先笑了笑,“咱家一个摩羯,一个双鱼,现在又一个白羊,以后要闹翻天了啊。” 目光落在姓名那一栏,却是让人呆滞。 那里记录的并不是她们叫了好几个月的安琪,而是另一个名字。 希羽。 萧希羽。 阮盛意忍不住抚着那微微下压的字,咬着唇。 恰好,萧温妤过来牵过她的衣服,温声道:“我想,阮清妈妈给你换个名字,还有一个深意。” 阮盛意侧目看她。 萧温妤温笑,“安安是属于她的,但盛意是属于你自己的满满人生。她希望你的人生光明而灿烂,充满数不尽的温柔与盛放。” 女人的眸中已经晕开了泪痕。 萧温妤:“所以啊,安琪是属于我们的,但希羽是属于她自己人生的称呼。”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她软了眸光,伸手又指着那个包,“你紧张了这么久,还没仔细看过那个包吧?打开看看。” 包里,正静静躺着一只堪称重生的粉兔子,塞了很多的棉花,其上丑兮兮的补丁针脚尽数被拆掉,换上了极漂亮的针纹,静静地躺在包底。 和一句生日快乐一起,出现在了她终于获得重启的人生里。 阮盛意凑过来,一下一下地碰着她的唇,并不深吻,只是吻去了额角的虚汗,柔声道:“那我还欠萧老板一个盛大的生日礼物。” 萧温妤笑着看她,“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可以吗?” “太轻了。”阮盛意轻声说,抬手按上她的唇,“先不要许愿,先留着。” “姐姐,先留着。” 怀中小姑娘不知是看懂了这流转的氛围,还是自己觉得得趣,咯咯地笑起来,随手便牵住了两缕头发向一起并。 萧温妤垂眸看她,又看着那个靠在一旁的人,笑了笑。 “好,先留着,我们来日方长。” *三年后* 火葬早已普及的如今,在一些小地方,没有太多人管的小地方,还会保留一些死后天地为盖的旧日想法,寻一处山头就是最终的归宿。 这也给一些人的追思留下了余地。 阮盛意将希羽抱在怀中,幼孩在她肩头四处张望,似乎也对这个新奇而又诡异的地方生出了许多的好奇。 她没有见过这么光秃秃的山,泛着暗沉黄色的天空阴恻恻,一起的两个大人都静悄悄,她也不敢发出声音,只敢默默抱紧阮盛意的脖颈,整个人都软进她的怀里。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阿妈似乎有些紧张,就像她打碎了杯子后等待妈妈回家那段时间一样的紧张。 蓦地,阮盛意轻声问:“是这里吗?” 走在前面的人点头,“沈家阿婆给的地址就是这里……诶,那是?” 她们的目的地前,一身休闲装的女孩子方才放下一束花,又鞠了一躬,看向她们,微微一笑。 是沈明愿。 沈明愿也注意到了她们,向她们走了两步,点头致意。 “你们居然在沙城也有亲人吗?” 萧温妤笑,“是啊,毕竟是沙城走出去的,你这是?” 沈明愿看了眼身后的墓碑,道:“妈妈说,这是我的姨姨,小时候特别疼爱我,就是过世很早,让我每年都来祭拜着。” 萧温妤:“所以你会从北市回来祭拜吗?” “那倒也没有,不过,现在就在沙城工作了,就过来祭拜了。我先走了?” 阮盛意清泠泠道:“再会。” 沈明愿看着她,良久,点点头,“再会,两位姐姐。” 她们带着早已被深埋的沉默,擦肩而过。 这里是沈家发了善心,给沈明愿留下的退路与选择,让她未来有一天知道了真相后,最起码,可以来这里祭拜一个衣冠冢,而不是遗恨终身。 那时,她们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联系到阮安,还能把这个地址告诉她,也给了她一个再次回到沙城的理由。 阮盛意把孩子递给萧温妤,站在碑前,沉默良久,嘴唇颤抖着却始终讲不出来话,最后的最后,干脆放弃了话语,蹲下身,递过去一束花。 忽地,萧希羽迈着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走过来,站在碑前,十分郑重地鞠了一躬。 小奶音轻巧巧,道:“谢谢你,生下了我的阿妈,我喜欢你。” 阮盛意偏过头愣愣看她,看她对着这个空碑飞吻了一口,又跌撞着扑进她怀里,亲了亲她的侧脸后才仰头看她,“阿妈,这样你会开心吗?” 阮盛意笑着捏她。 小姑娘摇头,甩了她的手指,仰头看着远处的天空,惊喜道:“哇塞,是彩虹,天要晴了!” 阮盛意抱着她起身,扶着要摸彩虹的孩子,另一只手轻轻握着萧温妤的手,偏头吻着她的眼睑,低喑道:“谢谢。” 谢谢你,为我带来了彩虹。 萧温妤笑,拉过她的脖颈,咬上她的下唇,“我也要谢谢你啊。” 一直坚定不移地走向我。 希羽:“妈妈羞羞!捂眼眼!” 两个大人哈哈笑着,拉下来她的胳膊,一人选了一边,亲得小家伙头晕了一圈,呆呆地捧上自己的脸。 又拍了拍。 萧温妤:“那我们回家吧?刚好带希羽看看出沙漠的风景。” 阮盛意含情看她,良久,重重点头。 她们就是开车来的,也要开车回去。 毕竟,她们来日方长—— 完啦—— 完结啦! 番外也许会有,等结算完之后陆陆续续发一些福利番外吧![合十] 隔壁新文已开,《身穿后撩上我妈闺蜜》,穿越文学,小镇文学,狗血文学,大家新文见啊! 第86章 番外 注:1.本系列番外将写一些带娃日常, 生活日常,片段式故事!! 2.时间线是乱的,属于想到哪里写到哪里, 有很多小故事! 「1」 因为是顺产,产后恢复情况不错加上春天到了,第七天就可以出院。 阮盛意最后还是选择请专业团队来家里照顾的, 刚好改造好的婴儿房有一个大床一个小床,另一件主卧拉开厚重的窗帘后留给萧言月和赵雯,顿时,一百好几十平米的房子都显得拥挤了很多, 好在有两个卫生间,也算能排布的开。 回家第一天, 问过医生后,阮盛意问萧老板, 要不要洗个澡,得了答复后就扶着尚还有些虚弱的人进了浴室。 萧温妤:“你要和我一起吗?要三个月甚至更久才可以碰哦。” 阮盛意笑:“我在你心里就那么急迫吗?” 萧温妤沉默看她, 最终还是着手脱了衣服,抚着还有些宽阔的腰腹,“其实是有些不太想让你看到这个身体罢了, 我自己都有点不太喜欢。” 她分明是做好了准备的, 也知晓无论如何阮盛意都不会因此而嫌弃或者排斥她,可她就是害怕,就是担心, 就是有些惴惴不安。 阮盛意轻轻扶着她的腰, 摩挲着, 低声道:“这很正常,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现在你会失落, 会难受,这都很正常。” 她抬头看萧温妤,靠过来,轻吻着她的眉心,湿润润的呼吸落在那里,递着让人安心的温度,混着一些声音,轻轻道:“没关系的,就像月经时心情会变得很差,这都很正常,你难过了就告诉我。至于身体,等恢复好些了有配套的修复,我们也继续一起做运动,好不好?” 萧温妤咬着下唇看她,最终忍不住偏过头,低声道:“……我都好几天没洗澡了,不臭吗。” 阮盛意笑,“我怎么会因此而嫌弃你?好了,温度差不多了,咱快快洗一个吧,免得着凉,或者寒气入体了。” “……好。” 「2」 萧希羽小朋友不知道遗传了谁,不爱动,不爱笑,不爱哭,除非真的难受了才会嗷嗷哭,而且她的哭都是有规律的,大致可以分为—— 饿了,要妈妈或者阿妈抱。 肚子不舒服,要婆婆们抱。 纸尿裤满了,这会儿就谁来都行了。 满月之后,住家的医疗团队撤走,萧希羽小朋友开始了自己两个房间流转生活的日常,渐渐的,她也没有变得爱动,但她渐渐认命了,哭了有人来就行,也不管是谁来了。 因为在婆婆们的房间时,夜里饿了,婆婆们是绝对不会去替她叫醒正在休养生息的妈妈的,最多她的阿妈会揉着眼睛过来,但那也很少,好像永远听不到她在哭一样。 长大之后的萧希羽听到这个故事后,认真地观察了一下她家的装修,这才发觉她的房间里隔音棉厚的能当冬天的被子,她的阿妈能听到她哭才怪了。 不过,现在的她还不知道,她只知道今天晚上在妈妈和阿妈的房间睡,哭了就有妈妈抱了。 于是,到了半夜喝奶的点儿,希羽小朋友很尽职尽责地哭了。 萧温妤还没醒神,额前忽地被碰了碰,女人柔声道:“你继续睡,我来喂就好。下个点儿你来,睡吧。” 阮盛意翻身抱着希羽哄着,又出去拿了温水进来,熟稔地泡好奶粉,半托着小朋友,看她又一次不死心地想自己抱奶粉瓶,随递给她。 最后的结局也只有奶粉瓶歪倒在身上,毕竟她的手小小,还没那个瓶把子大,看起来可爱极了。 阮盛意打了个呵欠,看着喝奶的人瞪着俩滴溜圆的大眼睛好奇看她,不甘示弱地同她对视,看了会儿,小家伙转过眼去,不再看她。 嘿!这家伙!居然还学会嫌弃她了? 待小家伙扔开奶瓶表示自己喝饱了,阮盛意又给她换了个纸尿裤,拍着她,催她睡觉。 忍不住打了一个又一个呵欠。 身后,早已睡不着的人坐起来静静看她。 阮盛意一直说她以前是熬大夜熬习惯了的,所以强烈要管这孩子的上半夜,让萧温妤先睡个整觉,后半夜再来替她。 可再能熬的人,这也有好几个月没熬过夜了,身体哪还能受得住? 偏今晚小家伙就等着俩大眼睛滴溜溜地转,讲什么都不睡觉,这看的阮盛意也是头疼,忍不住低声道:“小安琪,再不睡就不管你了嗷!” 肩头蓦然一重,萧温妤温声道:“我来抱抱她吧。” “你怎么起来了?” 萧温妤笑:“一个人,有点不习惯。我猜,她是想要我抱了。” 为了印证她的话,小家伙握紧了她的睡衣边边后终于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脑袋一偏身体一蜷缩,眼睛就闭上了。 阮盛意嘿了一声,“这家伙!就知道欺负我!” “那接下来怎么办?” 萧温妤看着躺在她臂弯里的小家伙,还没她的大臂长,缩在一处,就好像回到她的身体里一样,忍不住柔了目光,“那就这样抱着她睡吧,一晚上,也没什么。” “咱们一直是纯奶粉喂养,想来她也是想要妈妈抱抱了吧。” 阮盛意凑过来,隔空点了点睡得正香的小家伙,无奈道:“那睡吧,再过三个小时她又该饿了。” 两个人面对面躺下,中间躺了一个小葡萄干,小小的,却可可爱爱的。 萧温妤仰头蹭了蹭阮老板的脸侧,轻声道:“晚安。” 阮盛意耍赖点了点自己的内心,女人无奈,依她所言靠过去吻住眉心,良久,缓缓放开,喑声道:“最近真是辛苦阮老板了。睡吧,这次真的睡了。” 「3」 希羽满月,代表被限制自由了一个月的萧温妤也再一次获得了自由,偏偏,劳动节带来的假期结束了。 萧老板对自己没能赶上这波流量表示了痛苦,但她不得不继续养身体,因为她的体检结果不太好,严格来说就是,太瘦了,有点营养不良。 毕竟孕期先是瘦了快两公斤,后来慢慢长长,但再怎么长也没超过八公斤,去掉那两公斤,严格来说只涨了六公斤,这基本上都随着孩子的出生而离开了她。 后来一个月子也没有喂起来点,还是很瘦。 萧温妤低头捏着自己的肚子,轻叹一声。 有肉的呀,该有肉的地方都有肉的呀。 她颇不自信地勾了勾正在逗孩子玩的阮老板的脖子,低问:“我这身上该有肉的地方应该都挺不错的吧?” “还有两个月才可以做。”阮老板头也不抬道。 萧温妤气得拍了一把她的屁股,“我问你体重的事儿,你在想什么?我是看出来了,你当初是不是根本不是为了和我在一起,而是为了当她的妈!” 越说越不解气,她哼了一声,“不过就离婚。” 阮盛意摇头,转过来郑重看她,“你忘了,咱们没有领证。” 萧温妤:…… 阮老板煞有其事地大叹一声,“怎么办,人傻了。” 又凑过来,贱兮兮地说:“那你只能骗到我了,别人你骗不到了。” 萧温妤:滚蛋吧,这完蛋玩意儿。 可还是忍不住低头在这女人的唇上轻轻一啄,“行吧,那就好好骗你吧。” 「4·希羽日记节选」 1.这一页上只有歪歪扭扭的一个“一”。 也许是“一”吧,也有可能是个单纯的横杠,谁说的准呢? 阮盛意:我家宝儿真厉害!太棒了!这以后不得是最顶尖的大学随便挑啊! 萧温妤:…… 2.一排歪歪扭扭的字,写着—— “阿妈说我chou。” 萧温妤:??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阮盛意:请苍天辨忠奸!!!我只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嫌弃过她丑好不好! 萧温妤:(微微一笑)你还有脸说。 阮盛意:你难道不嫌弃吗? 很快,日记本上又多了一行:妈妈也嫌我丑。 萧温妤:…… 3.今天吃了大banbin,好好吃! 萧温妤:banbin是什么?你又给她吃什么了? 阮盛意:……也许,叫,棒冰,嗯。 萧温妤:……你再夸她一个学的不错你就完蛋了!—— [撒花]上班摸鱼产物[菜狗] 新书正在连载喔[撒花][撒花][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