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交给我来处理, 就好。
这句话不只是针对于外卖和宣传这件事,更是去和张婶聊剩下所有的事情的意思。
萧温妤沉默一瞬,还未开口, 阮盛意翻过手来握住她,道:“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这些我都已经处理过一遍了, 我来就好。”
萧温妤恍惚看她,轻嗯一声。
话都已经这样说了,也没什么反驳的必要了。
她暗了暗眸光,复又抬起, “那你去盘账吧,算清楚了再去接新账, 好好想想怎么和张婶谈,特别是你现在还想保留她的名字和营生的情况下。”
“肯定会有人来骂你, 你……”
阮老板靠过来蹭了蹭她的脸颊,轻声道:“放心啦, 有你在,我已经不会惧怕任何事情了。”
“……”
阮盛意:“我去盘算一下,然后回家做饭, 中午你想在这儿吃还是回家吃?”
“在这儿吧, 最近中午生意好,很多证件照的单子,我和小婉一起比较轻松。”
“好, 那你等我。”
于是卡在唇边的问题到底是没有问出来-
张婶是那样跟你说的?-
那你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萧温妤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有些怅然。
她的老板有点太过于坚强, 近些日子来独自承担了这么多的事情, 可还是不愿意让她插手分担那么一星半点, 这样下去……
她揉着眉心,又觉荒唐。
这两天,她竟然真的只能让这事儿再这样发展下去,她自己这边似乎也是一团乱麻,诸葛璟留给她的信息她至今还没参透,这可怎么办啊。
可这些事暂且还能放放,还是不能让阮老板独自一人太累,她起身拿了腰包,走到前台,“小婉,这会儿有预约吗?”
小婉摇头,“目前没有。”
“那你自己看一会儿,我去看看张婶那边。”
“嗯!老师,帮我再带几个这样的小花篮蛋糕呗?好吃极了。”
萧温妤无奈一笑,隔空点了点她,“小贪吃鬼。”
李婉嘿嘿一笑,也不恼不羞,更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道了声再见后转过去又重新开始追剧。
*
萧温妤单肩背着相机,轻轻推开了糕点店的门。
正听戏的张婶眼睛都没睁开,咿咿呀呀后道了句:“欢迎光临,需要什么您来选就好。”
“张婶。”萧温妤柔声道:“您这儿还有那个小花篮蛋糕吗?”
她讲出第一句话时,张婶就已经熄了手机屏迎上来,连连哎呦,“你看你还跑一趟!直接打个电话我给你送就行了。”
“你坐,我去给你取那个小蛋糕。”
萧温妤:“麻烦您了。”
张婶说着不麻烦往后厨走去,声音逐渐拉远,进了后厨后像是到了自己的地盘,突然想起来了自己要讲什么一样,道:“方才我隔壁的那个阮老板也来找老太婆聊天了,感觉她对我这个店有兴趣。”
张婶拿着几个小花篮出来,“要是能给她也好,你看她把今醉管得条条顺顺的,肯定能管好我这儿。”
“不过啊。”她摇了摇头,“听说这孩子家里不太好,没妈,还混过社会,她身上不会有那种一露出来能吓到一大片孩子的纹身吧?”
张婶能这样同她聊阮盛意,那看来先前张婶问的那个问题,她的阮老板没有作出让人满意的答复啊。
萧温妤暗笑一声,暗自摩挲着指节,神色淡淡:“有就有吧,好看就行。”
“哎呦,你们现在年轻人都追求好看,那得说寓意啊!算了,老太婆我也管不上……诶,你别付钱啊!”
张婶作势要去挡手机镜头,萧温妤后退半步,叮得一声扫齐毕了,这才悠悠道:“张婶,我身体不太好,骨头有毛病,爱摔跤,您就别和我推来推去了。”
“在您这儿摔了,多少有点不太好。”
收款提示音响起,一切都无力回天。
张婶嗔怒着白了她一眼,摆了摆手,“随你,随你!”
这开店几个月都没怎么和周围邻居沟通交流的主,谁能摸得清她的脾性,随她去吧,免得再讹上这里。
张婶一心想送这位主儿走,一偏头,讶道:“诶,你咋背着照相机呢?要出去吗?”
萧温妤侧身拿过照相机,温文一笑:“没有,小阮跟我说您要离开了,我这段时间一边经营一边调理身体,还没来拜访过,这想着您要走了,邻里邻居的总该来看看您,再给你拍点照片,留作纪念。”
她支起相机,“可以吗?”
这话说的张婶一张脸又红又白,方才那些话和想法好似回旋镖扎了她自己的嘴,人小阮挂念着她店里的事儿,这久久未得见的邻居专门又跑了一趟……
她这张嘴啊!
她拍了拍自己的嘴,两手相握,“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呢!要不小阮也说你人好呢,哎呦哎呦……”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拍拍邻居,我也很开心。”
“那,那就麻烦你了!”
萧温妤又笑,举起相机率先抢拍了一张人像,叹道:“您这可真是我最近拍过最有烟火气的笑容了,真好。”
张婶又是摆手,“这怎么好意思,我听说你们这都是搞艺术的,你们艺术家的眼里可真有东西,说话也好听,辛苦了辛苦了。”
*
中午,阮盛意同萧温妤匆匆见了一面后便去找了对这事儿更为熟悉的朋友商量,直到晚上临近下班才过来接上人一并回家。
阮盛意拨弄着空调的旋钮,轻啧一声:“今年这怎么还不下雪,就干冷。”
萧温妤靠过来,“是吹玻璃的暖风坏了吗?”
“估计是,我明天去修就好。”
萧温妤:“我去吧,你这两天忙。”
“没事。”阮老板十分嘚瑟地翘着嘴角,“这点时间还是有的。快下雪了,还是少出门吧。”
萧温妤沉默看她,抿了抿下唇,最终还是只说了一句好,将剩余的塞回了喉咙里,同样将下午那几个堪称骚扰的电话塞了回去。
算了,最近都够忙的了,这些她还是可以处理好的。
回到家,阮盛意钻进厨房做晚饭,又探了脑袋出来,“萧老师,过来帮忙洗点水果呗!”
萧温妤散下自己的头发,拨弄到一边后又夹了起来,“来了。”
今天买的是橙子和猕猴桃,这个季节也没有其她好吃的。
萧温妤带了手套,轻巧巧倚靠在玻璃门上,一根手指抵在削皮刀上缓缓推着,又松松搭眼在正在做饭的人身上,看柔黄色的顶灯在她脸侧撒下柔影,天然而优越的长颈微微弓着,青筋微显。
萧温妤挑了唇角:“好想在现在咬你脖子。”
阮盛意手一顿,偏过头去露出更长的脖颈,“来吧。”
“不可以随便咬的,容易咬到要命的地方。”
“……萧老师你可真是集有趣和……”
“嗯?”
“没事,我继续做饭。”
萧温妤又笑,轻轻顶了下肩膀,“嘴巴递过来,尝尝猕猴桃酸不酸。”
“萧老师……”
“尝尝嘛。”
透明的小叉子叉上一小块猕猴桃抵在阮盛意的唇侧,女人抱着胳膊倚靠在料理台旁,挑眉待她张嘴。
阮盛意无奈一笑,张嘴咬过绿白的果芯,面无表情地嚼着。
“酸吗?”
果叉抵在唇边,轻轻碰触,试探着推她讲一讲这东西,“快说。”
阮盛意微提嘴角,“不酸。”
果叉提了回去,女人旋了个身,将之又投上果盘之中,沾满果汁的手微微抬起,轻轻蹭在阮盛意的脸侧,又按上唇角,“那就都给你了,我先出去了?”
“……嗯,去吧。”有一丢丢的失望。
因为,这猕猴桃其实很酸,酸到阮盛意恨不能现在就去找那个卖水果的姨讨个公道。
她装着不酸纯粹是想坑一把萧温妤,结果这人今天晚上偏不上当,太遗憾了。
阮盛意搞怪地想,太遗憾了,没有看到萧老师出乎意料的表情。
她探出舌尖轻轻抵在唇侧手指划过的地方。
好吧,也没有那么遗憾了。
*
吃过饭,电视放着无聊的娱乐节目充当背景音,萧温妤靠在沙发上看书,一条腿蜷着,另一条腿赤着踩在毛绒地毯上。
看阮盛意从厨房里出来,她伸直了两条腿,电视调到电影频道,而后拍了拍自己身旁,“过来坐。”
“当然过来坐。”
阮老板端着水果拼盘放在桌上,那个惹人烦的酸猕猴桃已经被扔掉,取而代之是被切好的苹果摆在正中,橙子当做花瓣放在周围,看起来还真是一朵层层叠叠绽放的花朵。
阮盛意贴靠在肩膀上看电影,看着看着就滑到了腿上,一只手撩开家居服的下摆,偷偷看着她心心念念的小白……现在的大小应该是小柠檬了,但总之都是极可爱的,还会吐泡泡。
她轻轻刮了刮还不算太明显的肚子,“她长得好慢哦。”
没有扶着书的手垂下来,按着她的手,温道:“这样也好,不太明显,也不影响我的工作。”
“工作重要她重要?”
“你重要。”
阮盛意:“……”靠,好犯规,她这话怎么接,她耳朵都要烫了。
阮老板挣扎了一下,干脆翻身出去,枕着腿看电影,可这样偏偏把她最能暴露心绪的耳朵留给了萧温妤,稍稍偏开一些书都能看到她红透了的耳垂。
萧温妤捏了上去,无奈道:“我总算知道阮老板的眼镜是怎么来的了。”
她都养成了放平腿的习惯了,足以看出来这位老板有多爱这个动作,平素里她不在的时候阮盛意也是这样躺着看电视,她的眼睛不坏谁坏。
不过,都成年了,也无所谓了。
萧温妤盯着手中越来越红越来越烫的耳垂,笑了两声,“我今天中午那会儿去了趟张婶那儿,下午没来得及跟你说。”——
第62章
耳朵上的温度登时褪了几分, 阮盛意想坐起来又被按住。
“你听我说。”萧温妤语气微凛,“先听我说,你再问。”
阮盛意:“你说。”
萧温妤:“我借着给她送一套照片的名义看了下里外外看了下店里的装修, 她这边的房子是没有阁楼的是吗?”
“对,因为刚好是楼阁空隙嘛。”
“嗯,二楼主要是存东西的, 一楼后半是厨房,前面就是店面了。盘过来的话……前面可以不动,但厨房肯定要简单装修一下的,二楼可以像我那儿一样隔一隔, 一半是仓库,另一半装修成小餐厅, 你能懂吗?”
“刚好现在是冬天,生意淡, 一整个冬天做好这件事,来年春天正式开启宣传, 学生也都回来了,不只是咱们这儿,还有那些在北市上大学的孩子。”
阮盛意捉着她的手指轻轻揉着, 温声道:“那你觉得冬天要歇业吗?”
“收拾厨房的时候肯定要休息半个月, 二楼就不用了,她那儿有后门的,没想到吧。”
阮盛意一愣, “这我还真不知道。”
她坐起身, 看着萧温妤, 眸光泛着软, “有你真好, 这就替我把消息打探的差不多了,倘若我自己来还不晓得要怎么做。”
萧温妤捏捏她的耳朵,“你就胡说吧,倘使是你自己来的,肯定也会想到这些。”
“怎么会?”阮盛意默默靠过来,抵着另一人的额头,“我做事粗糙惯了,很难的。”
她轻轻捧上萧温妤的侧脸,触着唇侧,“还好有你。”
“……我还问了一下她们家的大致的营收,咱们只要能保住80%,一年应该就能回本。”
“……?你怎么问出来的?”
“靠微笑和引导啊。”萧老板反客为主,反倒是握住阮盛意的侧脸,“就比如现在,不许你亲。”
“这算什么?”
距离被拉开,女人温文一笑,“算……欲擒故纵。”
“不让你走。”
手腕被牵住,另一人缓而温地靠过来,按着她的肩膀,轻轻啄了啄唇角,“不许你走。”
“萧老板总说自己要学习,什么时候能学完?”
萧温妤反过来按住她的后脑,红唇贴靠在一处时才呼吸般地低哑声音道:“虽然再让你等等很不好意思,但,可能得委屈阮老板再忍两天了。”
言毕,微微仰头,扣上了唇瓣间的最后一丝缝隙。
剩余的言语皆被咽了回去,在如此欢愉面前,再去关心那些让人不悦的骚扰多少有些搅扰了眼前的风情万种。
一块酸甜的橙子忽然被填进嘴里,萧温妤还没反应过来,另一人又俯身而下,低声道:“新学的,据说这样亲感觉会更不一样。”
萧温妤讲不出话,但好笑不会转走,她捏了捏阮盛意的后颈,意在问她从哪儿学的。
但橙子被勾走,只剩酸涩的汁水回转,萧温妤只觉得舌根一涩,下意识躲了勾缠又被追上,迫她同她一起逗弄这块儿可怜的橙子。
直到将其内折腾的汁水尽散,只剩枯槁的果肉皮,阮盛意将之卷带过去咽掉,松开红唇,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萧温妤:“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很久?”
带着轻喘,带着低哑,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疑惑。
萧温妤抚着她的侧额,软了眸光:“第一次会不太舒服,更何况阮老板一次都没探索过自己,嗯?”
“我答应你,初雪落下的那天,好不好?”
阮盛意笑:“这种事情要什么承诺,不如今晚多补偿我一次。”
她又添了一块橙子进嘴,一口咬破果肉,任汁水自唇边流下。
萧温妤盯着她看,眸光闪动灰暗,挑了唇角:“好呢。”
*
送走了店里的客人,李婉站在门口看了一圈才悠回来,奇怪道:“老师呀,我感觉最近咱们店里空落落地,好生奇怪。”
萧温妤好笑看她,收了集册后才悠悠开口:“阮老板最近很忙,没工夫过来。”
“倒是你,最近拍什么新的照片没?我看北市的摄影比赛还在接收照片,你凑一凑,快些发过去。”
李婉无奈叹气,“我选的主题是四季,在等下雪啊,这都十一月了,怎么还不见雪来?”
“冬天,也不一定非要等雪来吧?”萧老板说着,摸出来自己很多年前的相册,“你来看这张,我很喜欢的冬景,就没有拍到雪。”
李婉抱着怀里的小玩偶凑过去,靠在萧温妤的肩头看她手中的相册,惊艳到忍不住轻轻哇了一声,神色黯然:“老师,这是你啊,就算给我相同的构图和景致,我拍出来的和你的也不一样啊:”
这是一张人像图,更像是多年前的随手抓拍,照片上是一老一少的背影,小孩被裹得像个红灯笼,扬着手里的冰糖葫芦,一旁的老人向一侧弯下腰,似乎在听小朋友讲话。
哪怕只是背影,也可以看出来这两人的快乐,勾出了一个完美又可爱的冬天。
李婉长叹一声:“拍照最能看出来一个人的心气儿了,老师这张照片一定拍在自己很开心的时候吧?太美好了。”
萧温妤微怔,目光落在照片下的时间标注。
那天是她和……大学寒假一起回家的日子,那天她好像确实很开心,为什么来着?好像是因为,……
电话打断了她的思绪,舌尖轻轻抵在上颚,可看清了屏幕上的号码,她目光一沉,呼吸亦乱了几分。
林斯沐,这是你这段时间数不清的骚扰电话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挣扎一瞬,最后还是接通电话,“喂——”
“小妤,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我……”
“我是通知你的,如果你再打电话,我不介意以骚扰起诉你。再见!”
一声阴恻恻的晚了被淹没在电话的嘟嘟声中,萧温妤更是愣怔,捏着手机的手微抖了一抖。
什么叫晚了?
她到底要干什么?
她就不该鬼迷心窍地接这个电话!!
李婉慢吞吞转过来,忐忑问:“是,是那个人?”
“没事。”萧温妤勉强笑笑,摸着她的头,“你刚刚说的对,照片确实能看出拍摄时的心情,不过这都是可调整的,别让它绊住你的想法。”
李婉吐了吐舌头,“可是,我最近真的莫名没有心情。”
“哎,就觉得……算了,老师我这两天看能不能拍出来吧,能拍出来我就去投稿,我看那个还有三天嘛。”
萧温妤笑,“按你心意来就好,摄影永远是一件轻松的事儿,不能变成你的负担。”
她勾弄着相册加厚的边框,轻轻摩挲了片刻,轻轻笑了笑。拍下这张照片的那天她很开心,因为她的妈妈给她买了一台她期盼已久的相机,而林斯沐。
锦上添花罢了。
那个锦上添花的人,如今却只会给她乱上添乱,忙上加忙,时光带来的惆怅如何能不让人唏嘘。
时至今日,她终于想说一句,原来甫一开始,一切都是错的啊,她最开心的那天,原来不是因为那个人,而她却错误地将之加诸于她的身上,然后付出了这么多这么多的代价。
肚子忽然抽痛了一下。
已逾十六周的孩子能够感受到她的心绪,也能传递些情感和动作,譬如此时,笨笨地在她肚子里吐泡泡,试图让她开心些。
可那句不知道是不是她幻听的词儿,搅扰得她现在好心烦,连手中这本相册都不再让她开心。
她撑了撑自己的腰,缓缓呼出一口气。
这可真是……
萧温妤磨了磨牙,翻出手机,率先拉黑了最后一通过来骚扰她的电话,又找到诸葛璟的联系方式。手指已经按在了拨出键上,但几乎在同时,店里来人了。
是前两天买了团购的人,要来拍一套小朋友的成长记录照,买的是最贵的套餐,将所有的爱都掏给了这个尚不会走路的孩子。
萧温妤噙着笑看她们安顿这孩子,一旁的女人熟练地抬手捂住了小姑娘的嘴巴,轻轻拍了拍,哭声顿时变成了阿巴阿巴,小女孩一双盈满泪花的眼睛渐渐变了色彩,变成了满满的疑惑和一点点后知后觉发现这还挺好玩的惊喜。
小姑娘啪啪地拍着手,女人又揉了揉她的脑袋,撤到一旁,示意萧温妤可以拍了。
萧温妤凑过来,逗弄了一下孩子后举起相机,抢在她被黑洞洞的镜头吓哭前拍下照片。
就这样一连拍了很多。
另一个女人过来挑选最后的成片,一连翻了多张,迟疑到:“那个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讲不讲……”
萧温妤揉着隐隐发痛的太阳穴,闻言勾出一抹笑容:“当然可以讲,您请说。”
“我总觉得,这些照片……都差了一口气。”女人扶着自己的下巴,
萧温妤隐隐叹了一口气。
就像她和李婉说的那样,摄影是极需要情感创造的一项事业,她这会儿心里堆着事儿,拍出来的照片在外人看来是差了一口气,可在她们内行人看来,可不只是差了一口气,而是失了最关键的精气神。
这也是李婉迟迟拍不出来自己想要的照片的原因。
李婉偷偷凑过来,看了眼照片,暗搓搓吸了一口气——饶是她也看出来了这照片有点问题,但她还是梗着脖子说:“可能是我们这个屏幕最近有点问题,你放心,绝对没有问题的!”——
第63章
“小婉。”萧温妤隐隐重了几分语气, 暗自斥责又制止了她剩下的话。
她抱歉地看向这一家人,歉疚道:“我这两天可能身体不太好,这组照片回头修好免费送给两位, 再送一次套餐,如何?”
女人哈哈一笑,摆了摆手, “这显得我们是什么贪便宜的了,不用不用,老板你人可真好,这样怎么做生意呢!回头我们来取啊, 回见。”
萧温妤一路送走这一家人,轻轻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转头看着李婉,目光透着谴责, “小婉,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懂吗?”
李婉过来扶着她,担忧道:“老师,分明你今天状态很好的, 接了那个电话后就……你到底怎么啦?”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萧温妤坐下来,熟练点开软件,可语气依旧泛着凉, “作品首先要过得去你自己这一关, 如果你自己都能看出来疏漏, 那就是对客人的不负责, 也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 知道吗?”
“每一次的凑合都是对你的拍照技术的沉重打击,记住了。”
李婉动了动唇瓣。
她想说可那群人也看不出来的,毕竟她们都是门外人,什么都不懂,说一说其实也没什么的,不算骗人。
她想说这也只是意外,照片还是很完美,那点瑕疵瑕不掩瑜,不要因此感到歉疚。
可她看着萧温妤这一墙的影集,看了这么久学了这么久,若是什么都读不懂也不可能的,萧温妤这么多年的努力,这么多年的坚持,其内的坚韧与成长如果她能领悟透彻,足够她再用十年。
于是她放沉了一颗心,道:“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萧温妤轻嗯一声,抑制不住地折了折腰,“帮我把手机拿过来吧,谢谢。”
李婉微抿唇,小跑着拿过扔在吧台的手机,锁屏上显示着一通未接来电。
“老师,有电话,备注是诸葛璟。”
萧温妤一怔,手一抖,手中的鼠标径直飞出了鼠标垫,也在屏幕上留下了一道极难看的笔迹,拉的一张脸快要扭曲成外星人。
李婉呼吸一顿,握着手机的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
她只知道老板的人渣前妻叫林斯沐,这个诸葛璟是谁?为什么也会引起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她是不是又做错事情了?
萧温妤接过手机,偏头问:“今天还有预约的单子吗?”
“预约的没有了。”
“那你下班吧。”
她忽略了李婉的重重担忧,握着手机缓缓呼出一口气,而后颤着指尖回拨电话。
林家这摊烂泥,从九月底就开始折腾的烂泥,终于是忍不住要开始拖拽她这个好不容易跑出来的人下水共沉沦了吗?
无所谓,她现如今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她不怕。
*
阮盛意收到李婉的消息后就同她辛辛苦苦找到的可以学习经营糕点店的老师告别,驱车回到商业街。
这两天她也是忙到脚不沾地的地步。
张婶一副想要诚心卖房子的模样,可偏偏在合同的事情上卡她,同这种精明能干的老人争斗实在耗费精力。
因此,她这两天周旋在张婶的合同和糕点店经营策略的学习中,忙到好几天的午饭都是两个人凑合着点了外卖,更多时候只是她打电话叮嘱萧温妤吃饭,让她拍照过来看她吃了这才作罢。晚上回家另一人也已经睡了,只是餐桌上总会给她留一份温饭,床榻上也会留一侧暖暖的被窝。
所以李婉打电话过来时她是有点懵的,再三确认了李婉没有在同她开玩笑,撒腿就往回跑。
可从北市回来,最快也得半个点。
阮盛意轻喘着气推开门,另一人已然窝在椅子沉默阖眼,一副出神模样,甚至不知是睡是醒。
她缓步走过去,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轻轻握住萧温妤有些凉的指尖,沉声道:“小婉说你的状态很不对,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长睫微动,阮盛意这才发觉眼睫的根部满满的潮气,似乎是刚哭过,但也有可能是刚睡醒。
她就这样坐在这里,默默地陪着这人,待她开口。
手被轻轻反握,萧温妤撑开眼睑,含笑看她:“你怎么就回来了?不是在北市学习先进经验嘛?”
这便又是想把话题档过去。
阮盛意心底微沉,倾身过来轻轻捧着这人的脸,揉了揉眼角,指腹轻轻推开眼尾的潮气,软声道:“你可以告诉我的,告诉我嘛,好不好?”
萧温妤直直地看着她,眸光闪了闪,轻轻跌靠进她的怀里,闷声道:“不是什么大事,我可以处理好。”
“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好,萧温妤,可是你也可以依靠我一下,我……”
手指不由分说地按在她的唇边,一点一点,抵上喋喋不休的人的红唇,两指一并,夹住她的唇瓣。
萧温妤平静道:“陪我坐一会儿,安静地坐一会儿。”
阮盛意呼吸重了一瞬,亦是渐渐放平下来,扶着靠在她身上的人坐直,迎着满是疑惑的目光道:“别这样坐,对腰不大好。”
她说着,蹭进了椅子里,将萧温妤整个人都拢进怀里,像个肉垫一样靠在一旁,下巴刚好贴在萧温妤的肩上,轻轻蹭着。
“这样坐,靠在我怀里,咱们一起休息一会儿。”
萧温妤渐渐放松下来,软软地依在她身上,当真如她所说的那样靠在她怀里,手指摩挲着另一人的手指,静谧又安宁。
不多时,萧温妤还没开口,身后那人的呼吸声却渐渐平了下来,她回头看,阮盛意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已经睡了过去。
分明的颌线在灯下泛着柔,合在一处的长睫微微抖着,诉说着梦中影影绰绰的不安与深入骨髓的疲惫。
她昨晚也是这样,还没讲两句话就睡了过去,她这两天已经累到躺下就能睡着,毕竟每天都在各路东奔西走,如今还要分神处理她这边的事情。
萧温妤看着她,鼻根微酸,喑声道:“对不起啊,小老板……”
打破了你原来的平淡生活,还让你这么这么疲惫,甚至累到这会儿就睡着了,真是……对不起啊,小老板。
她们才刚交往,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她都不能让这个人再为此劳碌奔波下去,改日就该栽倒下去,换个人进医院了。
她也想分担一些负担,至少不能再添加什么负担了。
萧温妤轻轻靠在这个哪怕还睡着也为她而张开的怀抱,闭上眼,低声道:“你就这样,静静地陪着我,就好了,好不好?”
至于诸葛璟的电话和林家的那些事情,她可以处理,甚至都不太需要她处理,只是在她的心尖刺了一道血痕,生生将一些陈年旧事挖开来了罢了。
她等着诸葛璟处理就行,因为诸葛璟肯定比她更希望能全须全尾地收回自家的资产,而不是任由林家人撒谎挖除一部分资产去,白白蒙受这份损失。
呵呵。
*刚刚*
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里,萧温妤平了平呼吸,冷静了片刻后,电话通了。
诸葛璟:“我很高兴,萧女士,你没有把我当做骚扰电话一并拒绝了。”
萧温妤心底微沉,结合前两天的电话,她平静反问:“你早知道林斯沐要打电话来,是吗?”
诸葛璟道:“很可惜,我的警告并没有起太大的效用。请允许我向你介绍一下近些时候的情况。”
“分公司的资产盘查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到有一笔钱目前还没有查清,是一份相当核心的实股,目前最后的线索断在了林斯沐的手里。”
“而在我刚来到春城,林斯沐就已经开始为这笔钱做铺垫了,要猜猜她怎么说的吗?”
萧温妤:“……”这一点都不好笑,也完全没有任何猜一猜的价值。
似乎是读出来了她的无语,诸葛璟笑了一声,淅淅索索大抵是撩了把头发,悠声道:“她说,这笔钱是聘礼,口头赠送给了你。”
“并没有。”萧温妤平静反驳,但藏在桌下的手已经快要生生掐破皮。
她不能激动,诸葛璟既然还在同她开玩笑就说明这事儿还没那么严重,她不能太过激动暴露这一切,更不能惹出来更多的事情。
至于林斯沐这谎言。
更荒谬的她都听过,这点算什么?
诸葛璟:“我相信没有,毕竟她现在都不知道孩子的事情。你放心,萧女士,我说过不会用的东西就不会用。”
“当然了,能用的朋友要物尽其用。”
萧温妤冷笑一声:“你的电话跟的很急。”
诸葛璟:“因为我的团队在监视林斯沐,当然了,我们不能违法,所以只能监视她打给了谁,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萧温妤呼吸终于是颤了颤,道:“你可以直说来意了,需要我做什么?”
诸葛璟:“萧女士,您太聪明,这很好。我需要你告诉我她说了什么。”
萧温妤将方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诸葛璟:“你的手机有录音吗?”
“……没有。”
诸葛璟叹了一口气:“那很遗憾,我还需要调查一下才能确定真伪。萧女士,我信任你,但我也只是团队的一员,所以……”
“很抱歉,在查清楚这笔款项以及找到林斯沐同你对话的证据前,您可能会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希望你能保持心情愉快,不要影响到自己的身体和你珍贵的宝宝。”
“有什么问题我还会和你联系。嗯……这次记得拒绝所有的陌生电话,但留一留我的电话。”
电话挂断,萧温妤沉默良久,忽地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荒谬啊,她不过是心软了一次,居然给自己招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她整个人都失了气力,窝在椅子里,手机啪嗒一声落在椅面上,恰恰好,掩去了一滴泪花。
林斯沐。
她现在恨极了当初的自己,为何在那么多人里如同彻底眼瞎了一般选择了林斯沐,让她这十年人生都糟糕透顶,恶心透顶。
萧温妤,你真愚蠢。
*现在*
身后清幽的冷香似清风带过松林,叶层上的雪微凉,沁透了心脾,让她焦躁的内心竟莫名平静了些许。
萧温妤呼出一口气,偏过脸同身后人轻轻蹭着,渴求那么一丝又一丝的平淡和安宁。
她想:拜托了,小老板,陪着我……陪着我——
第64章
谢瑜拉开门就看到店里已经被安排得井井有序, 微挑眉,讶然道:“呦,这是什么神秘人啊?终于舍得来店里值个班了?”
服务员还没上班, 但店里已经来人,阮盛意刚放下一杯酒这会儿正往吧台走,闻言也只是摆了摆手里的盘子。
背影都透着疲惫。
谢瑜放好包换了衣服走出来, 挑眉道:“合同签好了?”
“嗯。”阮盛意窝在椅子里,眼睛也不抬。
“你在看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扣了手机,“……没什么。”
她在查孕期抑郁症的相关信息, 她总觉得最近萧温妤的状态很不对劲。昨晚睡着之后她留心了一下,萧温妤又有一点点紧张, 有一点像之前的状态了。
自从宝宝的事儿被挑破,她们生活在一处后, 这种紧张状态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但萧温妤又不愿意告诉她最近发生了什么,为了照顾她的情绪, 她也不能再去追问。
这种状态可真是让人难受啊。
阮盛意烦躁地捋了把自己的头发,敲着手机背面问:“你说……”
“嗯,我做好听的准备了, 您请说。”
“……”阮老板无语了一瞬, 心底的烦躁被这人闹得登时也淡了些,放下声音道:“你说,如果你的女朋友遇到了问题, 又不愿意告诉你, 这是为什么?”
谢瑜:“首先我母单啊, 其次萧老板还真是狠狠拿捏住你了啊。”
“……”
阮盛意双手一摊, 冷冷一笑。
看吧, 她就是来了也没什么用处,不过坐在这儿能随时关注到周围店铺的情况,这也算是不错。
她本身就不指望谢瑜能讲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谢瑜推了推她的肩膀,“老板,你不是在北市学习吗?你跑回来,陈……知道吗?”
“我和那边的人联系过了呀,毕竟是家里的情况更重要些。”
谢瑜贱兮兮地凑过来低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不跟你说是因为不想和你掺和地太紧密,回头说走就能走?”
她发誓,她真的只是日常犯贱,看过前面的人都知道她这个人说话习惯就是这样,不在阮盛意面前怼她两句真的是一晚上都不会舒服。
可阮盛意真的呆了,眼尾也真的红了,甚至去握手机的手都抖了几下,险些没有握起来。
谢瑜内心狂奔过一群大野马,一时之间连话该怎么说都忘了,手忙脚乱地给这人拿纸,握成一团后才反应过来,绕着舌头道:“不是我开玩笑呢姐!!”
“我的天啊,你别真撒眼泪啊姐,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人可能只是没想好怎么跟你说,也有可能只是看你太累了啊。”
“你看你眼眶都是乌青的,你最近真的生熬,人家肯定也担心啊对吧姐!!”
谢瑜内心只剩尖叫——我的天啊,你们这群热恋中的人是不是太脆弱了!怎么没谈上的时候脆弱谈上了更脆弱,你们怎么这么菜抗压能力这么差啊姐!!
她不知道,她的一句话似乎贯通了阮盛意近些日子的所有疑惑。不论是萧温妤每一次刻意控制地不碰她,还是做什么事情都依旧不依靠她,总是一副她能处理好所有事情的样子。
哪怕她自己又因此落入情绪的泥潭,也不想让她插半点手。
所以……其实还是不信任,还是不太想深入,不太想依靠是吗?
阮盛意哈笑一声,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更觉荒诞。
谢瑜:所以,这个女人终于疯了,是吗
谢瑜试探道:“你,你现在还好吗?”
阮盛意:“很好啊,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好极了,很好的,有单子吗?我来做几杯,我也可以。”
谢瑜抱紧了怀里的杯子,瑟瑟发抖道:“你快歇着吧,我怕你把杯子砸了,大冬天的,物流都不方便。”
一道上了些年纪的响亮咳嗽声打断了她俩的争执,女人单肩挎包,一手塞进了裤子口袋里,看她们都将目光转了过来,煞有其事地扶了扶自己的方框眼镜:“你们好,我是……”
阮盛意看清脸就怔住了,接上话讷讷道:“萧……萧老师?”
怎么在她最糟糕的时间见家长了啊?萧温妤安排的?这么急?用家长来彻底拒绝她?
不是,她也没差劲到这种地步吧!
萧言月对自己的掉马速度感到惊讶,颇不自然地轻咳数声,“对,我是萧言月,对面那个的妈妈。”
言毕,她疑惑低言:“这么好认吗?”
谢瑜尴尬笑笑:“您和萧老板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很难不认出来,哈哈。”
萧言月爽朗一笑,“老赵也总这样说呢,我以为她敷衍我的。老赵你们也见过的呀,也是瘦瘦高高的,很文雅的呢。”
阮盛意腹诽:那当然见过了。
温雅是真的温雅,但是那副噙着笑的面容下总让人心生诸多忐忑,总感觉面对的是一个近乎无底的深渊。
当然她不是说萧言月没有城府啊。
虽然在后来漫漫岁月的相处下发现真的没什么城府……还得知了萧言月的大猫外号,并且由衷地赞叹这称呼可真是贴切至极。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阮盛意忐忑地握着衣角,平复了下心情,温声道:“萧老师,您是有什么事儿吗?”
她的主动搭话似一道信号,萧言月的眼睛登时就亮了,瞬间就只落在她身上,晶亮到阮盛意甚至不敢乱动。
“看来你就是那个半夜三点还在下文件的小老板啦?”萧言月伸手啪啪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很有毅力嘛!年轻人,不错,值得表扬。”
阮盛意:“……”真的是表扬吗?毅力又是什么?
她实在把不准这位的态度,也不知道萧温妤同她的家人讲了多少,只好硬着头皮道:“毕竟是一起出去玩,我也只能趁她睡着了才敢发邮件,不然就被发现了。”
她感觉,萧言月的眼睛真的瞬间明亮了一瞬,挑眉,语气微妙道:“你能掌握她什么时候睡着这样的具体时间?”
阮盛意:“……”她好像说错话了。
但她还得硬着头皮说:“所以,老师您有什么事儿?”
“哦,没事,我就是来看看温妤,顺道来看看你。”萧言月又拍拍她的肩膀,“诶,低度数的酒来一杯?咱偷偷喝,你别告诉我温妤啊。”
“……您不能喝酒?”
萧大猫支起食指摆了摆,“不不不,纯粹是老赵和温妤天天管着我,我身体相当健康,随便喝酒。”
“……”阮盛意莫名觉得脑袋钻心地疼,眼前这个人未免也有些太……神奇了。
她这是能调,还是,不能调?
谢瑜早已跑开,将这偌大的舞□□留给阮盛意一人。
废话这又不是她对象的家里人,她完全不care好吧,如果不是今天阮盛意状态不对,她甚至想留下来看热闹。
阮盛意按了按眉心,道:“那我现在问问萧老板,如果她让您喝,我就给您调我的拿手作品。”
萧言月变了脸色,摆摆手,“哎呀你这孩子没意思,算了算了,不喝了。”
“走了啊,下次来家里吃饭啊。”
阮盛意心底更盛似擂鼓。
所以萧言月这次过来没告诉萧温妤?也不是什么劝她离开的?还有可能对她还挺满意的……是吗?
谢瑜凑过来,低问:“什么文件啊,这位姨好潇洒!她说的啥,能让你凌晨三点下载?”
“……”阮盛意只感觉自己今天好像一直在无语,但她看谢瑜顶着一副迫切好奇的八卦表情,忽然想起来一个已经在她手机里留存很久的文件,笑了一声。
阮盛意:“我发给你。”
文件名劲爆到谢瑜忍不住哇哦了一声,都不管另一个人放下手里的东西上楼去换衣服的行踪,迫切点开文件,等待加载时忍不住道:“这文件名是不是太劲爆了点?刚才那个阿姨给你发这个?认真的……嘛……”
她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原因无她,文件加载完毕,高清pdf版的高中数学卷子赫然陈列在屏幕上,最简单的集合列在第一题,像是在嘲笑谁的自作多情。
“阮盛意!!!”
*
萧言月穿过马路,正了正自己没什么形制的衣服,一手叉腰,颇为正经地敲了敲玻璃门,试图引起店里正在闲聊的两个人的主意。
没人理她。
嘿!
她又敲门,连着敲了好多下,敲得自己手背都被冰块似的玻璃门冻得生疼,里面人才有了些许反应。
她悻悻收回自己的手,偷偷揉着,等萧温妤拉开门,又轻轻咳了两声,“耳朵没坏啊?”
萧温妤本还有些不愉,闻言只能勉强笑笑,“进来吧,好冷。”
萧言月:“不是为了你来的,别自作多情。”
萧温妤这才打心底笑了,“嗯嗯,为了看你的孙女,对吧?”
“倒也不是。”萧大猫自言自语,伸手和看到她就开始瑟瑟发抖的李婉打了个招呼,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赵老师提到对面那个小老板好几次了,我来看看她。”
萧温妤心头微跳,“如何呢?”
萧言月施然一笑:“你猜。”
“……我不猜,呵。”
萧言月被这声呵伤得心疼了几秒钟,又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悠声道:“我对她印象还不错。”
毕竟凌晨三点还在操心,那么努力只为了给她的女儿重建拍照的信念,人长得还行,待人接物也不似她想的那样那么像个社会人,还带个眼镜,看起来挺有学问。
比上一个强太多了。
萧温妤哦了一声,神色不明。
萧言月又问:“她知道你和林家的事儿吗?”
“她基本上知道吧,我不想瞒她。妈妈,她……”萧温妤咬了咬嘴唇,叹出一口气后下定了决心道:“你应该不会介意我喜欢的人母亲早亡吧?”——
第65章
傍晚——
萧温妤端着一杯洗好的葡萄晃悠进了厨房, 脑袋侧靠在门框上,逆了些昏黄灯光看正在做饭的人,眼睛一眨一眨, 泪水就盈了浅薄一层。
又褪了些颜色,如今趋近灰色的头发被鸭嘴夹随意抓在脑后,白皙的脖颈没入没系好扣子的黑色衬衫中, 下半……
如果腿上不是一条大头短裤就更好了。
萧温妤默默移开视线,只看上半身。
后来萧言月和她又聊了很多,但这次来毕竟不是为了讨论阮盛意的事儿而来,尽管她也尽力讲了许多的好话, 但对话还是暂且搁到了一旁。
毕竟这次来,是要和她聊聊林家, 聊聊那个把手伸进了她们家里的人。
*
李婉再一次提前下了班,待她彻底离开后, 萧言月放下包,拿出来内里的存折, 沉声道:“我是来和你对账的。”
萧温妤心脏猛然一跳,“是……林家?”
萧言月点头,“有个自称姓诸葛的女人打电话来了, 问了下当初你们结婚时双方父母都掏了多少钱和东西。”
“抱歉, 妈妈,我……”她握着水杯的手到底是垂了下去,垂眸黯神。
她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复杂, 如果她再忍耐忍耐, 不接那个电话, 也许就不会变得这么复杂, 如今甚至还惊动了家里的人, 还要回忆那个不太愉快的当初。
可萧言月怎么会怪她,抬手轻轻按着她的手背:“没事的,你要是再这样,妈妈就要后悔当初是不是不够坚定了。”
萧温妤疑惑:“什么不够坚定?”
“坚定地不让你走艺术,学设计,更不让你走摄影这条路,这样也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嗯?毕竟你的成绩即使不走艺术也能去一个相当好的大学了。笑一个。”
萧温妤挑了唇,勉强笑了笑。
萧言月温了眸光,又拍拍她的头,“你也是要当妈妈的人了,自己走过的路记得吸取教训就好。我看那个老板人还不错,我支持……你阿妈不支持。”
“啊?”萧温妤错愕,“为什么?”
萧言月才不会说她支持是她觉得这个半夜还在为了让她女儿开心而努力的人很不错,而赵雯其实也支持,只是那更是一个宝妈,死都不会松口的。不然这次也不会是她来了。
她眨了眨眼,“这是秘密。”
萧温妤:“……”
萧言月摆开几个存折几张卡,“这是咱家的全部资产了,来咱们盘盘账,毕竟你妈我的脑子确实不太好使了,对一对,多一分都还回去,和那家分得清清楚楚才好。”
“一分都不会多的。”萧温妤平静了声音,摸开一个存折挡住自己微红的眼眶。
都怪她。
虽然萧言月那样安慰她,可事实是都怪她,是她一意孤行,是她走错了路,是她把这些本不该出现的波折带入老两口的平淡的退休生活里的。
她只能在心底重复,一分都不会多的,她坦坦荡荡,她问心无愧。
萧言月敲了敲她的额顶,“拿那么近干嘛?对眼睛不好。”
“还好。”萧温妤揉了揉自己眼角,“我还好的。”
“嗯,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我还以为是我阿妈来,这种没良心的话呢。”
萧温妤笑了笑:“那当然不了,毕竟这种事情还是要请全家数学最好的人来。”
“知道就好~”大猫狠狠嘚瑟。
*
帐当然没有任何的问题,萧言月来不过是告诉她家里知道了这件事,也是告诉她不要担心家里,家里一切都好,也不要害怕这些。
可萧温妤,怎么会不害怕呢?
诸葛璟只是讲说不会利用不该利用的,可其她的一切都是她的工具,不然也不会放任林斯沐散布谣言,生生将她们一家人都卷进来。
卷了她们一家人,接下来又该卷谁呢?
卷这位很明显同她走的很近的老板吗?
她知晓玩弄资本的人向来是无甚情感的,可诸葛璟的手段还是让她不由得自心底发出赞叹。
就这样毫无负担地卷进来其她人,也许还有可能会继续卷进来更多人。
也许,还有可能会卷进来她的小老板。
阮盛意偏头看她,目光又落在那杯葡萄上,“要吃。”
萧温妤笑了,凑过去喂她,靠在台桌上,目光又柔了许多。
阮盛意过来拿调料,只是发觉了奇怪的地方,遂将这人环进怀中,凑近了看,疑惑道:“眼睛怎么红了?”
萧温妤拍了拍她的肩膀,“菜要糊啦。”
阮盛意执拗询问:“不怕,我刚添了点热水的,不会糊。眼睛怎么红了呀?”
女人这才好似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揉了揉自己的眼尾,“没事,刚刚盯着灯看太久了,有点烧眼。”
温凉的唇瓣碰了碰她的眼尾,松来清透一吻的人低了声音道:“那明天买些养眼睛的东西吃吧。你的工作确实费眼睛,这么漂亮的眼睛,确实得养一养。”
目光交织在一处,静谧到灶火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萧温妤偏开头,低声道:“菜真的要过火了。”
阮盛意这才转回身去,温声道:“你出去等我吧,这里面呛。”
萧温妤应了好,却没有动。
她有一点点贪婪,她想得到一个两全的办法,她想得到一个不让已经疲惫到了极致的老板被卷进来的办法。
怎么办。
她偏了头,微微出神。
她该怎么做,才不算出错。
饭桌上,萧温妤极力遮掩着自己的兴致缺缺,可强塞了几口后,身体严重地抗拒着她继续向下塞这些食物,她只好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
阮盛意跟着她放下筷子,蹙眉询问:“是今晚的饭菜不合口吗?太咸了,还是有点黏糊?”
萧温妤摇了摇头,抿着下唇,试探道:“阮老板,我可能……得回家住两天。”
“……”
萧温妤不敢看她,可这个决定又是她眼下经过深思熟虑后,找到的能够保护她不要被卷进这场漩涡的最好办法了。
她心疼这个人,所以不想再让任何的负面消息波及到她。
阮盛意笑:“回家就回家嘛,你怎么弄得跟咱俩要分开了一样?阿姨都来找你了,肯定是想你了,希望你能回家陪陪她们。”
“你之前不还说因为安琪的事儿,她们和你有相当的矛盾吗?这好不容易都软和了,当然要回。一会儿我送你?不过你也要快点吃呀,回家也不能现在就不吃我做的饭了吧?还有啊,……”
阮盛意越讲越多,可眼睛却越来越润,讲到最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如果是回家待两天,哪里需要这样严肃庄重地和她讲呢?
阮盛意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可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她颤抖着捏紧了筷子,颤声道:“你肯定是不会不回来了,对吧?”
这是她刚刚讲过的最后一句话,可方才还是嬉皮笑脸,如今这抖了一抖,又克制一瞬,最终再一次讲出来时,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萧温妤愣了。
她颤了唇瓣,跌撞道:“对……对不起,怎么……”哭了?
她想去帮这人擦去眼尾的红,可女人异常抗拒,她不过才起身,那人已经靠在了墙尾,一副马上就要逃跑的样子。
她在拒绝她的靠近。
萧温妤僵硬地收回手,糯糯道:“我只是回去住两天,你……你别……”
压抑了很多天的疲惫和情绪在这一瞬间冲到了一起,阮盛意仰退了半身,泪水竟真真切切地涌了出来。
她自己毫无察觉。
怎么会这样?!
萧温妤诧异,揪出来几张纸不顾她的躲避坐在她身边,全都上了脸,柔柔地拭着满脸的水光。
她无奈道:“我真的只是回家去待两天,没有什么的,别这样,像是我们要分手了一样。”
“又是这样。”阮盛意甩掉她的手,推开椅子走出去,咬牙切齿道:“又是这样,呵呵。”
“什么?”
“你们都是这样,自己背着所有的压力,把自己逼到逼不动了,逼到崩溃,还是要和关心你们的人说一句我们没事。”
她揪了揪衬衫,呵笑一声:“没事?”
“萧温妤,你知道吗,你这两天情绪状态已经差到了极致了你知道吗?”
被低吼的人懵了一瞬,一时脑子还没转过来,可另一人话就已经接上了自己的话,又笑一声,嗓子便又哑了些许。
“你的眼圈都黑了一个度了,白天也总是心不在焉,刚刚看我做饭时都在出神,那股淡淡的忧伤你是觉得我看不到吗?”
分明是气急了的低吼,可其内蓬勃的爱意还是让萧温妤仿若石化了一般,眼眶已经红了一圈,张了张嘴,只剩讷讷三个字:“阮老板……”
“不要叫我!”阮老板炸毛,“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没认识到之前,不许叫我!”
萧温妤:“……”
她哼笑一声,靠进椅子里看着这人,“好好,你说我不让你分担,那你让我分担了一些吗?”
“你的眼圈没有变黑吗?你累到坐在那里都不愿让我陪着你分担一些,你每天开车往来春城和北市都得一个点,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想帮点忙,就算是帮你打点一下这边的事情也行啊。”
她的声音又柔又凉,无限的怒火正在这层浅薄而低沉的声音下酝酿燃烧,似乎下一秒就要掀翻这层平静的海面撩起千层浪花,淹没所有人。
可委屈上了头的人没有听出来,她只想着要把话怼回去,又冷笑,道:“我这么拼命有用吗?”
“我甚至挖空了我自己的心脏,我挖得鲜血淋漓,我把那些我自己都不敢碰的过去剖开给你看,就想让你开心一点,想让你信任我一点,想让你依靠我一点。可我这样做的……”
她砸了一下墙,彭得一声,遮下了最后一句自嘲——
“有用吗?”——
第66章
这话似一块不甚锋锐的石头, 倘在平时,也许一石落地荡起的是关切与担忧,毕竟那些曾经地故事足够让人心疼, 而讲述故事的人的目的又是那么单纯可爱,让人疼惜到忍不住想搂进怀里抱着说别哭了我都听到了。
可惜,今天的水面本就激荡, 心绪扰乱至此的当下,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就足以荡起滔天巨浪,更何况这块带着锋锐的石头,竟生生划出了一道血痕, 拉开了一道深渊。
萧温妤被这话砸懵了,她搁在半空的手甚至都找不到自己的出路, 摸索良久,终于握住了一旁的椅子扶手, 撑着自己,不至于直接跌下去。
眉梢簇在一处, 良久,她荒谬而茫然地看着阮盛意,讷讷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过去的一些奇怪之处似乎慢慢在显现, 那些梦醒时分的恍然, 那些向她展露的脆弱,还有最后爆发时的情感……都是为了所谓的「为她好」而生生地在阮盛意自己的身上割肉放血,甚至掏出心来切块。
是这个意思吗?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 踉跄道:“你说, 那是什么意思?”
阮盛意默了片刻, 道:“就是你听到的, 我想帮你, 我想让你信任我,我想让你觉得……”你还很有用。
但她仅存的理智拦下了这句话,她唇瓣颤抖着蠕动着,额头边血管都要鼓起来,一双眼渐渐由通红转向黯然,最后的最后,还是无力地放下了手,眼眸低垂,自己对着自己哼笑一声。
“算了,没什么,反正你们永远不会听,反正你们永远也不会信任我的。”
就像阮清在最后的那段时间,疼得每天晚上在病床上打滚,为了压制自己的叫喊声,嘴唇上留下了深深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因为新伤叠旧伤,鲜血淋漓。可就算这样了,她还要强撑着自己说没事,逼着自己露出血淋淋的笑容,并且……
永远不会叫醒夜半时分就睡在她床边的女儿。
永远都是一群极坚定自我的人,永远都不会听她的话的。
爱听不听,她真的累了。
阮盛意扶了扶额头,抬头,恰好同另一人震惊惊惧茫然失措又带着柔的复杂眼神对上。
她偏开目光。
倘若那眼神里没有一点点柔恐怕她就不移开了,可这样的眼神,她厌恶至极。
她叹出一口气,似妥协,道:“吃饭吧,不想吃的话我送你回去吧。”
“既然还是不信任我,不想依靠我……那就……”
萧温妤猛地唤了她的名字,而后又凉又怒道:“在你冷静下来之前,不要讲出来我们都会后悔的话。”
“……”阮盛意呵笑。
萧温妤推了推碟子,“这还怎么吃?你把话讲清楚,没说完的话说完。”
阮盛意:“为什么都要我说?我说完了,那是我脑子抽了一下的半句,没有后句,行不行?”
萧温妤笑:“好好好……那接下来我说。”
“你以为我看不到你的付出吗?我看到了,我当然全看到了,我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
“可你看看你最近把自己挤压成什么样了?阮盛意,你说我心底积累了无数的事情,你说我情绪不对,那你自己的就对吗?”
“你拿出来那些事儿放在吵架场上就是因为你自己的心里也不对了,你发现没有我们的付出完全是失衡的,你一个人包揽了几乎所有的东西,把自己当个机器人一样连轴转,谁喊你都不听,就连我拽着你试图让你停下来休息休息你都不愿意,你说我还怎么让你参与我这边的事儿?你的一天本就只剩那么点吃饭睡觉的休息时间了,难道我还要侵占吗?”
阮盛意高声应道:“那是我乐意!”
萧温妤拍了一巴掌桌子:“可是我心疼你!”
霎时,万籁俱静。
也许是因着桌子的震响,惊得阮盛意彻底愣怔,直直地看着另一个此时也有些愣怔的人。
她大抵也是第一次冲人拍桌子吧,此时此刻的手还在颤抖着,甚至手背上血管的跃动都清晰可见。
在爱的前提下,一切争吵都没了意义。
这像是一盆冷水瞬间倒灌下来,阮盛意吸了吸鼻子,道:“你……你先不要生气……我……”
“不许说你错了。”萧温妤疲惫地揉着眉心,“不许说,憋回去。”
“我没生气,只是为了压住你声音高了点,你放心。”
“……”
见她只低头不语,萧温妤试探着问:“你为什么这么急?这些事情慢慢做也是可以的,我这边的事情我肯定会解决好的,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我们……”
“因为我害怕。”阮盛意低头道:“我想在我骨子里的疯狂彻底爆发之前安排好一切,我想让你即使需要照顾两个人也可以游刃有余,至少在钱财上游刃有余。”
“等下。”萧温妤抬手打断她,“我必须要纠正你一个想法。”
“我们现在是女朋友关系,我也没有穷到需要靠你养活。况且,就算我们之后走入婚姻,也是一定要去做婚前财产公证的,你的就是你的,好吧?”
“……那就当是我赖着的生活资金,好吧?”
“阮盛意,那是后天的问题,它不是基因问题,不会遗传的。如果基因能遗传,我就不至于才上那样一个大学了。”
“……”阮老板沉默了。
这份沉默有点诡异,萧温妤在餐桌下踢了踢她的腿,“你讲话呀,这会儿不许进入独处模式。”
阮盛意更沉默。
她能说什么?这话摆在这儿真的太能把人扎得千疮百孔了。
她挣扎良久,最终还是认命般地叹气:“好,那就我……”
“我说了不许说你错了,憋住。”
“……我没话说了,我送你走吧。”
她起身去拿衣服,始终背对着身后人,可隐隐约约的颤抖隐藏不了,周身阴郁到了极致的冷漠也隐藏不了。
“阮盛意你真的开心了吗?”于是,这次问这个问题的人换了。
阮盛意蹲下穿鞋,闻言,停了下来,漠然道:“我不开心。”
“我讨厌你这样的人,我讨厌你们这样的人。我讨厌这个世界上所有人不假,但我格外讨厌你们这种性格的人。”
七拐八拐就能把话题转走然后找不到回去的理由,一场本该愈演愈烈的吵架就这样晃悠悠又收了战火,尽管一半的原因也在她不想让萧温妤继续激动下去了,可另一半的原因就是她们这群人棉花团似的性格上。
一拳砸下去连个坑都砸不出来,更别说想要刨根问题。
这种人,只要她没有憋到极限,憋到憋不住,她是永远不可能主动和你说的,你把她用来藏自己的龟壳撬开她也会再蒙上头装一会儿到装不住才肯开口。
呵呵。“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了!”
要是让萧温妤听到阮老板心底这一系列的推论,真的会当场回敬一句您也不遑多让,可现在她能听到的只有几个讨厌,心底更觉得可笑。
她只想问阮盛意这到底是想干什么?这不像是交女朋友,这像是试图借她赎罪。
不然为什么付出了这么这么多,她只是希望她少付出一点点,就生气到了这种地步,甚至接连不断的讨厌,用的词还都是你们。
合着是想借她赎罪。
原来是想借她赎罪。
这个念头让一切的矛盾不通的地方都瞬间变得合理,萧温妤回房间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拿上几个重要东西,一个包就足够装下,提着走到玄关处默声换鞋。
她甩开阮盛意试图搀扶的胳膊,冷漠道:“没那么矫情。”
“不是讨厌吗?那还送什么。”
阮盛意垂眸,道:“你刚刚说过,不要说出来冷静之后让我们都后悔的话。”又一次抬手试图扶她。
萧温妤瞪她一眼,恶狠狠道:“你敢当真你就完了。”
言毕,推门关门一气呵成,只留阮盛意僵硬的一双手还停在半空,半晌,冷笑道:“好一个没礼又霸道的女人。”
不让送就算了,呵。
*
敲门声响起来时,赵雯正在收碗洗碗。
下午去菜场的时候碰到了她以前的学生,如今在菜场混得风生水起,她恭喜了一句发财,学生讲什么都要给颗白菜。可家里的白菜也刚吃完没多久,一看晚上又是白菜炖豆腐,家里的大猫不乐意了,这晚上挑三拣四剩了半盘,锅里也留的还有,没辙,且有的收拾。
她喊了一句,让萧大猫去开门,半晌听不到回声,简单洗了洗手出来,就看到复制粘贴的一老一少坐在一起发闷。
赵雯乐了。
见她出来,萧言月拍了拍桌子,“你哄女儿,我去找那个小老板算账去。”
“亏我下午还觉得她人好,喊她来家吃饭。就该把那一锅白菜炖豆腐全灌她胃里!”
赵雯含笑冷道:“站那儿,别动。”
大猫罚站,忿忿不平:“为什么?咱女儿都气的回家了,我不乐意!”
赵雯不理她,搬来凳子坐在萧温妤身边,温声问:“怎么了?吵架了?”
“如果分手了,我就让咱家大猫去找她麻烦了啊。”
萧温妤本身就烦,她只是不想说话,闻言也只能揉着眉心道:“没有,都没有。”
“我俩今天这架吵的,现在想想都有点荒诞。”
“算了,也好,如今这是多事之秋,我回来住两天也好。”
赵雯二指并拢,轻轻敲了敲桌子:“坐好,别动。”
“说吧。”
萧大猫叉腰站在女人身后,点点头:“你跟我们讲讲,刚好整理思绪。既然都回来了,也该说。”
天晓得开门看到自家闺女浑身散发着幽怨回来时她有多气,恨不得立即把阮盛意那家伙拔出来。可转念一想,有时候能吵架反而是好事,就怕连架都不知道怎么吵。
至少现在吵架了知道找妈妈了。
这让大猫很受用,站在老婆身后自然多了几分底气。
萧温妤可怜地看着赵雯:“阿妈……”
赵雯微微一笑,“我在,可是你今天怎么讲都没用哦。”
“……”
无奈,萧温妤只好硬着头皮将今晚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她不好把阮盛意的过去讲出来,轻轻点了一下悲苦的紧就移开了,只能加重在她付出了很多很多,而自己只不过这么一点点小事没说就让她生气到了极点,凭什么啊!
“她凭什么生气啊?”萧温妤又重复一遍,本来没品出来的几分不爽,如今越说越多。
站在赵雯身后的萧言月已经听得震惊极了,“不是,这还能吵架啊?”
“赵老师,我们……”
赵雯横她一眼:“你敢?”
大猫收毛,“不敢。不是,这还能吵架吗?”
赵雯轻轻握着萧温妤的手,道:“怎么不能了。”
“有句话讲得好极了,叫——”
“爱是常觉亏欠。”——
第67章
月色一寸寸地流过, 赵雯又热了热锅里的白菜炖豆腐,盯着自家这个终于学会回来告状的孩子吃完了,这才指派了另一个人去洗碗, 两人一起坐在客厅里,预备聊天。
在萧温妤长大后,她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秉烛夜谈过, 更是很久没有为了掰扯爱这样既深奥又浅显的问题而展开对话了。
不论萧温妤今晚有多难过多生气,可她这个旁观者自然清楚,那些密密麻麻重重叠叠的难过之下,是两个人真切而热烈的爱。
这是一场都爱着彼此才会吵起来的架。
这样很好。
如果没有吵起来而是平心静气地处理问题就更好了。
赵雯率先开口, 道:“小妤,我其实挺高兴的。”
“我很高兴, 在你度过了走向独立的青春期后,十几年过去, 你终于又一次坐在了我的身边,和我这样安静地聊天。”
“记得吗?你小的时候, 每次遇到了你想不通的问题,就会这样乖巧而懵懂地坐在我身边,和我聊天, 试图找到问题的解法。”
萧温妤想, 那都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她走向成熟,自然而然就该独立, 再后来出去上学谈恋爱工作步入婚姻, 能和家里人这样坐下来深入地谈心聊天的机会几乎没有, 她都有些怀念这种状态下的对谈了。
赵雯轻轻握住她的手, 微低了声音道:“其实, 我也很自责。”
萧言月恰好洗完碗过来,闻言,放轻了脚步,轻缓地靠着赵雯坐下来,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脊,传递着温暖与安心。
萧温妤错愕:“为什么?”
“因为,我总觉得,如果当初我不带着小小的你去拍照,或者不支持你学设计,再或者不让你去那个学校,现在的你会不会没有这么的辛苦。而当我想到你的辛苦,又会想到夏末那段时间,分明你已经那么辛苦了,你是最脆弱无依的时候,可家里没有给你提供任何的帮助,反而全是反对和冷漠……”
“我们也一直在等一个时间,想和你说一句,对不起啊,温妤。”
时光的长河滴答滴答地淌着,自久远的过去缓慢淌来的流水声恰恰好出现在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就像人生中听到的每一道有规律的声音一般,似钟表,似水滴,似心跳,似交谈的声音。这些夹杂在一处,一点点,构建了全部的人生。
萧温妤怔了片刻,低下头,轻轻擦着自己的泪痕。
再完美的家庭也会有争执,更会有一些长久以来留存下来的遗憾和歉疚,但大部分的家庭不会有机会讲出来这些,恰好,她家是个意外。
她吸了吸鼻子,道:“这怎么会是你们的问题呢?”
在上学时她就是同学们羡慕的对象,因为家里完全地爱她,从不干涉她,全力支持她,可她没想到有一天会听到这样的结论,听到爱她的人满是歉疚地对她讲说抱歉。
怎么会这样。
至于那次吵架,她完全能够理解两位长辈的心,倘若是她站在那样的立场上,她也会忍不住强迫自己的孩子去打掉那个对她来说完全是负担甚至是麻烦的孩子,这又怎么会需要道歉。
都在道歉个什么劲儿啊!
赵雯握着她的手,微微使了些力气揉了揉在爱这方面其实才刚刚开始长大的孩子的脸,道:“对啊,这不是我们的问题,也不是你的问题。”
“可阿妈会觉得是我做的不够多,是我做的不够好。如果我和你阿妈能够给你提供更优渥的生活条件,让你去见见更开阔的世界,可能就不会再被林家人骗了,你说对不对?”
“不对!”萧温妤猛猛摇头,靠进她怀里,啜泣道:“你们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不要怪自己好不好。”
“你看,哪怕是咱们之间也会有这种感觉,你是个完美的孩子,我们是相对优秀的家长,可我们也会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赵雯轻轻捧着她的脸,柔了声音:“因为这就是爱。”
萧温妤嘴唇翕动,嗫喏道:“因为,爱是常觉亏欠……是吗?”
“对啊,爱是常觉亏欠。”赵雯笑了,捏着女儿的耳垂,“所以今晚我本来好生气哦,可听你讲完,又没那么生气了。”
“爱这东西讲不清,一旦冒个头,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更有甚者也许不到一天就会深入骨髓,而后又是慢慢地相处慢慢地琢磨,寻找一个平衡。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遇到很多很多的问题,再慢慢解决问题。”
“所以,我不会奇怪你和小老板的关系,更为你们今天在真切地论证究竟是谁更爱谁而高兴。”
心里那点小九九被亲近的长辈戳破,萧温妤登时红了脸,轻咳两声。
赵雯微微一笑:“要不说你们是复制粘贴的母女呢?你妈年轻的时候,呵呵……”
她们从不避讳在孩子身边谈起来年轻时的爱情,有些部分随口一提就能心领神会,比如某个大猫年轻时对于自己身体的糟蹋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所谓的下一届可以和她一起带最好的班的约定,在高三最紧迫的时候查出来了宝宝但硬是憋在心里不说,直到六月份都有点显怀了才告诉她。
呵呵。
所以身体结实才是她们家最优质的基因遗传。
可这样的糟蹋也是极不好的,不然这个病退估计办的不会有这么顺利啊。
也因此,在某一段时间,她们也会反思是不是她们将世界塑造的太美好,是不是妈妈们的故事太温情,这才让这傻孩子扑了一个大跟头。
可这也是她该经历的,没有人能替代她,正相反,也许就是她们的美好和温情,才给了这孩子再一次站起来的勇气,而不是认命地彻底躺下。
也挺好的。
赵雯由衷道:“要不说年轻人的爱情就是火热呢。也好,能看到这孩子这么努力地爱你,不像那个……,我们也能放点心。”
萧温妤硬气道:“我没有要原谅她,她不顾身体是真。”拿她当救赎自己的基石也是真。
她才不要这么轻易地原谅她的。
赵雯奇怪看她,又看向萧言月:“我有说要我们女儿原谅那个人吗?”
萧言月摇头,“没听到哦。”
赵雯:“她爱原谅不原谅哦,最好她们两个人多闹段时间矛盾哦,在家还能多住两天。”
萧温妤更愕然:“妈妈,你们……你们就这么随意了?”
这场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赵雯耸肩:“道理讲完了,也没什么情绪需要宣泄,还要讲什么呀?诶,小老板喜欢吃什么,我提前备着。”
“阿妈!”
萧言月这次没有反对,帮腔道:“跟着你们年轻人闹喜不喜欢爱不爱的太别扭,回头你们和好了记得领家里来见见啊。”
“妈妈!!”
赵雯笑,揉了揉她的头顶:“真是越长越回去了。你要考虑的且多呢,林家的事情你总要和她讲清楚,其她的事情你可以不低头,可也不能太硬……算了,不唠叨了,你慢慢悟吧。”
聪明孩子哪里需要把所有的话都讲清楚呢?她拍了拍萧温妤的头,将整个客厅连带着她自己的房间都留给她,拉着萧言月一起回了主卧。
关上门,萧言月转身去换衣服,她忍不住自身后抱住这个比她还高些的人,泪水沾在光洁的后脊,有点凉。
萧言月笑:“怎么还把自己讲哭了?”
“年轻那会儿确实对不起你,让你好辛苦。”
“和女儿讲起来一套一套的,怎么在我这儿又一切归零了?”萧言月勉强转身,完整而温暖地抱着怀中人,刻意提高了些声量,道:“爱才会考虑多少,才会感觉心疼,不爱就只剩对错了。”
她这话当然不只是讲给赵雯听的,也要讲给客厅坐着的傻姑娘听。
讲完,她握着赵雯的胳膊坐下来,低声道:“你最近不是一直在打听那小老板?她人到底咋样啊?怎么就,真就这么好的吗?”
“你给我讲讲吧。”
*
可有爱的家庭是幸运的,她们可以一起为自己的孩子开解,她们讨论爱讨论生命,将一场怒气圆滑地转为愉快的对谈。
可那是有爱的家庭才能做到的。
空荡荡的大房里,阮盛意翻了个身,仰着看天花板才觉得隐藏式灯带真的不适合按在卧室,没有压高的卧室好空旷,这个天花板真的好大好无聊。
她眨了眨眼,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看吧,我就说这个才是主卧,这间真的太大了。
大到她真的有点不适应一个人躺在这里了。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自己被三重厚重的布帘子隔着的屋子,沉重浓墨的黑瞬间吞没了她,但带来的安全感是另一个房间永远比不上的。
她甚至不用开灯就能准确地找到玩偶堆里属于自己的空位,熟稔地蜷缩着身体,从玩具堆里找到了那只破旧的小兔子,摆在面前。
她戳了戳兔子的鼻子,小声道:“可是她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我做的很少很少啊,我也心疼她。”
手指划过兔子的身体,这才察觉到一丝不对的人忙按开台灯,看清了变化后,泪水潸然而下。
兔子的肚子里塞了许多棉,不再干瘪,身上那些伤口上原先笨笨的补针被替成了细腻的花纹,还没有新衣服,也许还在做……
阮盛意抽着鼻子把兔子抱进怀里,低颤着声音道:“我不多做一点,她回去怎么去劝说她的妈妈们啊。我只能多做,我必须多做,不是吗……”
“我做的不对吗?”她狠狠地抱着兔子,像隔着那层细腻的花纹针脚抱着另一个人,声音低哑,似在耳语般地询问另一个人。
“我这种人,肯定是很让长辈们讨厌的啊。”——
第68章
“来, 莫吉托开个胃,下一杯来什么?”
陈越歆晃着手里的shake壶,沉默地充当着唯一的倾听者。
顺便赶走了许多想来她这里喝酒的人, 柳眉一挑,故作凶嗔道:“今儿我不当值,去尝尝我们调酒师的手艺!”
顾客哈哈一笑, 也不计较,摆了摆手便调转了方向。
她这才再一次能收获一小片安宁,无奈地看着这个今天情绪格外诡异的家伙。
也许在很多年前的初春,她连夜收留了那个因为没日没夜地开车而上下眼皮打架的小姑娘时, 就已经注定了她会因着这姑娘而提前当妈。
还是一个面对着自家嘴被焊死的孩子而无能为力的妈。
很多次,包括这次, 她都很想说这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就坐在这儿看着阮盛意喝醉, 最多再送她回家,这就够了, 对于她们的朋友关系来说,这就很足够了。
但她忍不住。
她拢了二指,轻轻敲了敲阮盛意的脑袋:“吵架了?哎呀, 吵架了光喝酒是没有用的。你看我和你姐姐也吵架, 吵架了就要寻找方法去重新开始对话啊。”
可被说的人就沉默着趴在吧台上,目光死死盯着透明酒液里的柠檬片,良久, 闷声道:“我不, 我没错。”
分明萧言月还邀请她去家里做个客, 结果晚上萧温妤就一副要回家去安抚一下家里人的样子, 还嫌她管的事儿多……她也是很有脾气的, 她没错,她不管,她不要低头。
脑袋忽然被按了按,女人典雅的声音传来,柔柔道:“我们超厉害的SY小姐这是怎么了?终于吃上爱情的苦了是吗?”
会一直记着她那时幼稚万分的自称并且始终这样称呼她的只有一个人,阮盛意惊讶抬头,道:“姐,你怎么来了?”
来者是和陈越歆一起打拼下来乐鑫和其她诸多产业的另一位股东,潭逸尘。
潭逸尘扶着腰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微微一笑,“越歆讲说你最近在谈恋爱,而且还受挫了,我来看看。”
“毕竟能看到SY小霸王受挫,这可真是难得。”
来自久远的过去的非主流称呼让阮盛意舒缓了几分,耳垂不由得泛了红,摸着鼻子低声道:“也没有这么隆重的,我就是想喝点酒。”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陈越歆,用眼神道:你怎么还兴师动众请姐姐出来!要是有什么事儿你等着!
陈越歆自然收到了眼神的信息,她眼光一转,先将这家伙暗戳戳嘲了两句,又立马抱着潭逸尘的胳膊,嘤嘤道:“老婆,她用眼神骂我。”
阮盛意:……
陈越歆:“怎么啦?羡慕啦?羡慕也没用,你回去抱萧老板的胳膊去吧~”
阮盛意瞬间冷静,扭过脸去:“抱不到。”
陈越歆:“天啊,我不信萧老板那个柔柔的性格能把你气成这样,你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儿了?”
“……”阮盛意冷笑一声,反问:“她的性格很好吗?嘴跟钢筋捆死了一样,不把自己逼疯逼死逼到崩溃她是绝对不会开口。不对,就算把自己逼疯了她也不会开口,她只会默默晕在某个角落,能救回来就救救不回来就算!”
“天啊,你也不遑多让的好吧!这是她今天晚上话最多的一次。”
自然又换回来了一记凶神恶煞的眼刀。
别的不说,自从有对象了,某些人这个性格也确实越来越活泼可爱了,至少活的像个人了。
陈越歆忍不住在心底感叹,她正要开口,潭逸尘突然给这人盖了个帽止住了她剩下的话头,又看向这难得多话但明显还在生气的人。
她微笑道:“看来和你很不合适,那就分手吧。”
已经习惯了的陈老板神色如常,但阮盛意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姐,咱这儿流程这么粗暴吗,直接劝分?
原谅她,她真的没有经历过需要潭逸尘下场的活动,以前在乐鑫打工的时候潭老板都是直接负责后街那条街的“诸多事项”的,而她也只在后街待过半年罢了,真不知道原来后街的流程这么简单粗暴。
上来就打是吗?
不对啊,以前不是让她先去谈判,骂不过再打的吗……
但阮盛意还是摇头,“不分。”
“两个内耗的人碰在一起并不是好出路,听起来她更糟糕,我建议分手。”
“……”这话也没错,就是扎心。另一个人也许不糟糕,但阮盛意自己不算是一个好的拉人出内耗的把手,和她在一起也许只会变得更加内耗。
阮老板叹了一口气,拿过莫吉托一饮而尽,“下一杯我要弹壳,多做几杯,想喝醉。”
陈越歆:“不要拉莫斯就行。”
潭逸尘没有管她俩要喝什么酒,又说:“况且你的情况也不能让另一个内耗的人拉着你一起坠向深渊,你需要一个带着你走出来的。”
“走出来了很多了。”阮盛意把脸埋进肘弯里,闷声道:“我以为我们都走出来很多了。”
“是你坠向深渊了,还是她?”
“她嫌我管太多。”
潭逸尘愣了,一是这个吵架理由有点出人意料,二是……
天啊,曾经那个冷着脸连续三次拒绝客人邀酒的SY小姐,居然有哭腔了?居然能让她在某些故事之外,听到新的哭腔了?
阮盛意抽了抽气,揉着鼻尖道:“姐,你说她是不是很不知好歹,怎么会有人嫌别人做事多啊。”
“停。首先你不要在情绪上头的时候这样讲话,其次,怎么个嫌你管太多的,你讲讲清楚。”
阮盛意顿了顿,道:“我最近不是忙嘛,她那边又有点事儿,应该是家里不待见我,我说为什么不让我分担,她就说我管的事儿太多了觉得我累什么都不让我管,然后就回家去了,姐——”
潭逸尘:……她好像真的高估阮盛意这个小笨蛋了。
她犹豫道:“没了?”陈越歆也跟着问了一句。
阮盛意:“还需要什么吗?她不让我管她的事儿,她还是不信任我,她还一个人回家了,她不要我了……”
潭逸尘:……算了。
她又犹豫问:“你确定是她家里的事儿?”
“肯定是啊,那天唯一的变化就是她妈妈来了一次,然后她就要回家了,肯定是这么久以来有什么反对意见了,她那个嘴能焊死到天涯海角,她肯定是压不住了才要回去解决,姐——”
潭逸尘:“别叫我,我现在不是很想认识你。”
谁来还给她曾经那个跟着她干活的聪明伶俐的SY小姐!
阮盛意眨了眨眼,“我说错了吗?”
潭逸尘:“你有没有想过,你应该跟着她一起解决问题?或者去看看真正的问题是什么?一个家庭问题,真的会迫切到这种程度吗?”
阮盛意:“……她不让我管。”
“那你就不管了?她一开始还没说让你去追人家喜欢人家,你就不喜欢了不追了?”
“那些闹事的人还不让我动手呢,我手软过吗?”
“……”
阮老板拿过三杯弹壳一杯接一杯饮了个干干净净,又将之摆整齐了,盯着酒杯默默出神,良久:“我不管,这次我没错,我不低头。”
“我已经迎合了太多了,我就不。”
潭逸尘笑:“发现了吗?你也在计数。”
“当她计数,你也在计数,可爱是不需要计数的。”
“是她先开始的!”
“那就分。”
“……”怎么又回到这个话题了啊。
阮盛意道:“不分。”
“那你先不要计数。”
“我可以不计数,那我也不低头。”
“没事,要么低头要么分,你只有这两种结局的。”
“……”阮盛意愣了:“为什么不能是她低头?”
“她低头了你低不低?”
“低。”某人呆呆。
潭逸尘耸了耸肩膀,“那不就行了。弹壳后劲儿快上来了吧?越歆,咱俩顺道把她带回家吧。”
但特制版弹壳的后劲已经反了上来,脑袋像突然被人拿沙包砸了三下一样晕,身体一软,她径直跌进了潭逸尘的怀里,只剩潜意识的反应呢喃——
“不回家,没有人,太大了……”
“我要回店……”
“我的店,小小的……”
小店离的不远,几脚油门就到了。潭逸尘松开绑在这人身上的安全带,替她拉开门,这才轻轻推了推喝醉的人,“需要送你上楼吗?”
“不……不要……”阮盛意挣扎着撞下了车,还记得关车门,而后绕了一圈向路另一端走去。
目标明确。
潭逸尘:“她要去找那位萧老板?人家会住在店里吗?”
陈越歆耸了耸肩,“和我无关啦,回家吧。萧老板人美心善,肯定不会让她住大街的。”
也许。
但她们还是留下来看了会儿,看着阮盛意跟砸门一样地砸着照相馆的门,不多时,三楼的灯亮了。
潭逸尘松了口气,黯然道:“好快啊,刚认识她的时候咱们也才二十五吧?现在都三十好几了。”
“回家吧,接下来就不是咱们能掺和的事情了。”
*
萧温妤没打算住在照相馆,她在二楼拍完照,本是预备上三楼收拾些东西好回家待着,可她刚上去就隐隐约约听到楼下有熟悉的声音在叫她,仔细听了会儿发觉不是幻听,她拉开灯后便走了下去。
果然,阮盛意正在门口等她,只不过像失了骨头一样靠在门口,只剩手还能动,一下一下地砸着门。
她走过去,拉开门,抱住险些直接摔倒的人——抱醉鬼真的很累,这有点超出她的能力了。
她努力拖着,才把这人拖到沙发上躺着,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某人如怨如诉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还带着极明显的鼻音,甚至有点娇软——
第69章
萧温妤被气笑了, 戳着她的额头忿忿道:“那你讲?我又做错了什么?”
不过是希望你能平安,不过是希望能顺利解决这件事不要再卷进来更多的人,不过是希望之后都能过上平凡的日子, 结果被这家伙弄得……
是啊,她们又都有什么错呢。
说到底,不过就是都太在意了, 她们的在意在互相冲突,甚至有些矛盾罢了。
萧温妤叹了一口气,双手绕在阮盛意的腋下,在身后抱着她, 微微使了些力气,“一楼大厅, 好多人会看到的,上楼好不好?”
算下来, 都冷战了有几天了,这老板不着店不着家, 不在任何她能找到的地方出没,结果今天一跑出来就是这副醉醺醺的模样,一看就是跑去了乐鑫躲着。
她也在躲, 她们都在躲, 越躲这话便越讲不明白。
今天,这倒也是个好机会了,若是能把她留下来, 明天早上她们也能再好好聊一聊, 至少把话讲明白。
至少说明白, 谁都没错。
可醉鬼今天格外的倔强, 就赖在沙发上不动, 甚至还在嫌弃萧温妤的手箍在她身前不舒服,耍了坏,软趴趴的手钻来钻去要撬开萧温妤的手指,顶来顶去,哼哼唧唧。
她挣脱出来,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整个人都扑向前方,软趴趴搭在沙发扶手上,哼咛道:“我不去。”
“我,那儿~都~不去!”
萧温妤无奈叹气,又绕到她面前,戳着她的前额,“上次喝醉了不是乖得很?这一次不让我牵了?”
“嗯。”迷蒙的双眼软趴趴地搭在她身上,水雾萦绕间,这人又嗯一声,“只给女朋友牵。”
“……”好好好,好得很。
萧温妤起身,冷冷一笑,“那你就趴着吧,我上楼了。”
只给女朋友是吧,在这儿阴阳怪气她是吧,暗戳戳地说两个人现下的关系算不得女朋友了是吧。
好得很。
萧老板扶着腰,转身头也不回地上楼。
气死她算了!
亏她还想着要修复一下这段时间的关系,修复个鬼,都说醉后吐真言,这就是真心话是吧,呵呵。
她走到二楼,累了,干脆在二楼的长沙发上靠躺下来,按开了手旁的小灯,也不管一楼那个还趴在沙发扶手上耍赖的醉鬼,就这样在二楼闲适地发呆。
她这才是真正的无妄之灾,她绝不可能低头,呵呵。
萧温妤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肚子,还没睡的小家伙咕噜噜地用吹泡泡的感觉回应她,而后又静了下去,似乎在等她开口讲话。
萧温妤想了想,道:“你以后,绝对不可以在性格上像你的阿妈,听到没?”
肚子里的小家伙还没回应,门外却传来一阵幽冷凄清的可怜声音,凉凉问:“为什么?”
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晃悠悠的黑影吓了萧温妤一跳,就看到这家伙拖着两条胳膊左摆右摆就走了过来。
不得不说,眼镜居然还能挂在脸上而不是掉在地上真是神迹。
阮盛意两条腿都在打架,跌跌撞撞走了过来,终究是在走了相当一段的距离后软了下去,好在成功趴在了沙发边上。
她又动了动,抱住萧温妤的腿,凄声问:“为什么呀?”
萧温妤还在抚着自己险些失了节奏的心脏,闻言,微微挑眉,“你说什么?”
昏黄的台灯下,女人沉默着向前又蠕动了几寸,下巴担在另一人的大腿上,眼镜终于被蹭掉,萧温妤便贴心地替她收了过来,注视着那双失了眼镜后有些茫然无神的朦胧水雾,静待她开口讲话。
她倒是要听听阮盛意还能讲出来什么。
女人今儿像只猫,喜欢蹭人,下颌在她的大腿上轻轻蹭着,蓦然开口道:“为什么你都进我梦里了,还,还不愿意讲点好话哄哄我?”
舌头都快肿了,居然还能撑着自己讲这么多话。
萧温妤只觉得又好笑又好气,抵上她的额头推她起来,“你看看清楚,是梦吗?”
“而且是你先惹起来的,为什么要我哄你?”
“不对。”阮老板执着摇头,“不对,不是我。”
“是你!明明就是你,你嫌我管的太多,你不喜欢我了,你不要我了!!”
“……”差点给萧温妤气得背过去一口气。
人和人的沟通果然是有障碍的,在她还以为两个人只是缺乏沟通,只是对爱的理解可能有点偏差时,有个人已经把她们的争吵曲解成了这个样子,甚至……甚至可能已经传了出去,变成了一则拥有铁律的谣言。
萧温妤沉默地靠躺在沙发上,双眼无神。
她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果然。”醉鬼埋了头,声音又闷又哑,低沉道:“哪怕在梦里你也嫌我管的多。”
她抽了抽鼻子,换来另一个人诧异看她。
如果她感觉的不错,腿侧的衣料应该是湿了,她今天穿的裙子,搭了个大长厚黑袄,裙子和打底裤就没穿的太厚,可以清晰感觉到泪水濡湿了裙子。
天啊。
她动了动腿,试图扶阮盛意起来。
也确实扶起来了点,只是不知道又动到了这家伙的哪根筋,忽地涕泗横流地盯着她看,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阮盛意抽了抽鼻子,终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控诉随着泪花一同滚落,控诉道:“萧温妤!我就这么不得你的妈妈们喜欢吗?!”
已经做好了准备被骂的人:……嘎?
怎么会是这个话题?
阮老板一直觉得她要回家,是因为她的妈妈不喜欢她???
阮盛意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泪水,继续道:
“赵阿姨上次来,你就想拒绝我。
萧阿姨这次来,你又想放弃我。
萧温妤!!
我就这么不讨你妈喜欢吗?!!
开酒馆的就是坏人吗!!
这是偏见!!”
她越说越难过,越说越激动,本就发肿的舌头更是模模糊糊,就……
萧温妤看着她不停地擦泪的动作,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她好可爱。
亲死她!
另一个念头随之而来:她怎么会觉得是她的妈妈不喜欢她呢?分明是很喜欢的。
阮盛意自己也啜泣着讲:“明明是她喊我去你家吃饭的,为什么又要拒绝我。”
萧温妤坐起来试图抱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不哭不哭,不哭……”
“萧温妤……我的酒馆是清吧,不让未成年进,不允许随意搭讪,喝醉了还会送她回家。”
女人趴在她的颈窝时还在呢喃,这让萧温妤更想笑,又庆幸。
是这个理由也好,就可以把她隔绝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外,也好,也好。
等事情结束了,她再费点劲儿哄回来,就好。
“萧温妤……我不是坏人……我不是……”
萧温妤更笑,拍着她的后脊,又偷偷拿出来手机按开录像界面,撑在一个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人的角落,而后拍着阮盛意,温了声音道:“不是阮阮的错,不是……”
“阮阮,可不可以把刚刚说的再讲一遍?”
阮盛意不悦:“这是我的梦,你不可以命令我。”
“想听,可爱。”
“……好。”
阮盛意挣出她的怀抱,向后倒去,又稳稳当当地撑着自己,将方才的话又控诉了一遍。但萧温妤想去关手机时,这人忽然又靠了过来,哀哀怨怨道:“你也有错。”
她这突然袭击让萧温妤一下子把手机弹到了手不太能够得着的地方,可醉鬼像树獭一样地凑过来,她真的分不出精力去处理两边了,更没有精力去回复这人的胡作非为。
太累了,这太超纲了。
好在阮盛意没有什么过分的动作,她就趴在那里,控诉着——
“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不靠谱是吗?”
“你为什么始终不信任我。”
“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不好。”
“你可以不可以依靠我一次。”
“……”
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闹腾了一晚上的人终于也失了气力,翻了个身,滚落在地毯上,手里还死死揪着萧温妤的衣角,口中呢喃的,还是方才那些话。
萧温妤叹了口气,捡回来手机。
还好,她记录下来了,这怎么可以不记录下来?
她擦着手机屏幕,看着屏幕里反射的倒影,又看看那个躺在地毯上睡着的人,幽幽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不信任呢?
因为你足够好,足够值得被信任,才会希望让你不要被卷进来,因为至少还需要有一个能担责任的人处理之后的事情啊。
她戳了戳阮盛意瘦削的脸颊,忍不住地叹气。
合着争吵冷战了这么多天,为着的事情居然还完全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也不知道萧言月听到这控诉是什么感受。
肯定是要她听听的。
她该。
可这醉鬼,总不能就躺在地毯上过夜,但她又没力气抱她上楼……
萧温妤只好认命地戳醒她,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温声问:“你要不要上楼睡觉?”
阮盛意迟缓地眨了眨眼。
“那在这儿?”
“……不。”她翻了个身,勉强爬起来,“我,要,回,家。”
她回眸咧嘴,“梦里的坏人,你别想骗我留下来背叛我的爱人。”
“……”萧温妤有点后悔了。
摄像关早了。
这东西才是更应该被留下来的好东西啊!
但也不知是酒醒了还是已经认得回家的路了,某人从她的楼梯上连爬带滚地下去,又晃晃悠悠地走向了对面的店铺。
萧温妤顶着一众人好奇的目光,一路送她上三楼,但阁楼实在太小不能容纳太多人,萧温妤只好安置好她后就离开。
她看着阮盛意给自己收拾妥帖躺下,真的要离开了,阮盛意却仰着头愣愣看她,讷讷道:“你看,你在我梦里还是很好的。”
“好老板拜拜,坏老板再也不见。”
萧温妤冷笑。
阮老板啊,你明天一定会后悔你今天讲过的所有。
等着吧你!——
第70章
翌日——
已经零下十几度的室外扑索索滚落了几片落叶, 向着结满了冰雾的玻璃滚了两圈,又随着凌冽寒风一同滚向远方。
冬天,天亮的太晚, 都九点多了还有些残余的灰暗,盘踞在天的一角不愿退开。
街上大都还没开始营业,已经开门的照相馆里, 萧温妤一手握着手机,另一手拿着刮霜雾的工具,刮着玻璃上一夜积攒的大片霜色。
电话里,赵雯声音轻柔, 道:“中午吃什么?你昨晚没回来,大猫有点生气了哦。”
“还是说, 想要和好了?”
萧温妤停下了手,默了片刻, 道:“确实有一点点不太生气了。”
赵雯笑了,带着一些庆幸和释然, 轻道:“真难得啊,真好啊。昨天一起过的?”
“嗯……”萧温妤迟疑了会儿,道:“不算吧, 她喝醉了, 过来闹了一通之后又跑回她自己那边睡觉去了。”
“说到这个啊,咱家的大猫在听吗?”
赵雯奇怪:“在呢,怎么了?”
萧温妤失笑:“小阮喝醉之后我才知道, 她一直以来都以为是咱家不喜欢她, 强迫我回去和她分开, 嗯……大猫, 你和她讲什么了?”
“喂喂喂!这就过分了吧!”萧言月从话筒里挤了出来, 气道:“我明明对她很友好诶!比起那个林狗东西,我真的很好了!而且,而且……”
她想起来了什么,怒道:“你问我介不介意她的妈妈过世了,我不是说了吗?只要她对你好,我们都可以把她当女儿看,你是不是没有转达给她,啊?”
萧温妤又笑,甚至说她只是笑,气得萧言月在另一头狠狠磨牙,“你又作弄你妈!好啊你,毛长全了是吧,嘲笑你妈跟不上时代了是吧?啊?”
“你……!”
赵雯大抵是强制闭了这人的麦,在一阵意义不明的声音后,温温柔柔的声音让萧温妤的耳朵都舒服了许多,低沉道:“你要和她□□吗?”
“不了,我这两天问了下,事情快解决了。我……”萧温妤无奈一笑,“等事情解决了,我去哄她回来。”
“那你慢慢斟酌,快下雪了,中午也别回来了,我给你送饭吧。”
萧老板窝进沙发里,娇道:“谢谢阿妈了。”
“不谢谢亲妈吗?让我说话!让我说话!!!喂——”
萧温妤笑着收了彻底挂断的电话,眸光轻轻点在对面尚还黑着的灯光,不由自主地想起来吵架时阮盛意脱口而出的话语——
“我甚至挖空了我自己的心脏,我挖得鲜血淋漓,我把那些我自己都不敢碰的过去剖开给你看,就想让你开心一点,想让你信任我一点,想让你依靠我一点。”
——
所以过去那些事情,她以为凭借她自己能够帮阮盛意走出来,可不过是让她体谅她而后把这些疤痕藏的更深……
如此看来,她们,还真是一模一样的人呢。
所以,等这次哄回来,她便带她回家吧,她相信她的妈妈们会好好对阮盛意,就像会好好对她一样,因为真心是可以被看到的,况且不过是以为自己没被接受就难过成这个样子的人,也实在可爱得很。
会很被长辈喜欢的。
路对面阁楼的灯亮了,可爱的人睡醒了。
萧温妤含笑盯着阁楼看,看那个灯开开关关,不多时,她拿过来手机点开聊天界面,等待一条也许马上就来,也许还要等她反应一会儿的信息。
而在这条信息之前,是她发送的,昨晚的录像。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不让另一个人好好看看呢?
等着吧,阮盛意。
哼哼。
但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期待中的信息,闲下来时看了好几次手机也没有理她,倒是谢瑜给她偷偷发了个信息。
谢瑜:萧老板,我们老板要我们拿白纸把贴在外面的海报糊了,你们又发生什么了?
萧温妤呵呵冷笑,身旁李婉还在感叹入冬之后生意真的肉眼可见的差了很多。
萧温妤温声道:“不必担心,马上到高考报名了,她们该来拍证件照了。”
李婉哦了一声,趴在吧台上,长叹一口气。
“小婉,你也去街头明姨的店里买两张大白纸吧,就问她对门买的多大的,你就买多大的。顺便买点水彩笔回来,我给你报销。”
*
谢瑜抱着大白纸,气喘吁吁地推开门,抱怨道:“来了来了,您老人家催魂呐?”
“要我买纸干什么?”
但催魂了一早上的人这会儿反而跟傻了一样,瘫在吧台后面的躺椅上,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呢喃道:“不活了……”
谢瑜乐了,笑道:“那感情好,把店转给我,我绝对给你发扬光大。”
似被锈住的眼珠艰难地转了两圈,而后才偏过头来看她,一双如死鱼的眼珠看的人心底不由得生了恐惧,躲了躲,“干嘛啊?不蹿你位,别这样看我。”
“本来我对你的怨言就只有那个鬼一样的营业时间,既然你调到两点下班了,我不怨你了行不?”
死木珠咕噜噜又扭了回去,艰涩地笑了笑,胸腔连带着身体都震了两震,声音像是从木缝中挤出来的一样,但还是带着霜冷,道:“随你吧……”
反正,没活头了。
一大早醒酒后本就头疼,打开手机看到了萧温妤的信息,还以为是来和她聊天终于想要解释一下最近的事情了,结果是一段视频,视频就算了……
点开之后,天都塌了。
天真的塌了。
她还在为着萧温妤温润的声音唤她“阮阮”而暗爽,没想到这人讲说让她再说一次。
说什么?
说能让她彻底社死的东西吗?!
居然还这样诱导她,哄骗她,还害怕她酒醒了之后忘了这事儿,居然还录了下来。
那句“放心,我不会发给别人的。”像是在抓着她的衣领彭彭乱扇。
她是不是还得谢谢萧温妤?!
黑心肝的女人,安琪肯定会被她带坏的!
这个死女人啊啊啊啊,她这辈子都不要原谅她了呜呜呜。
谢瑜拿纸怼了怼她,“真糊啊,催命鬼?你别后悔。”
“糊。”活人微死地木然重复道:“现在糊,马上糊,我不要看到任何信息了。”
谢瑜骂了声祖宗,带好帽子抱着纸出去了,不多时哈着被冻得通红的手掌走进来,又骂一句祖宗,“祖宗,我去换衣服了。”
可这个祖宗好像真的死了,彻底僵在原地,谢瑜怎么戳她都没动静,手机叮铃铃地响着也不见她动弹。
谢瑜换完衣服出来,手机还在响,祖宗还在死。
祖宗一边死,一边回忆昨天有没有说别的不着调的东西,她以前喝醉了都是闭嘴的,怎么昨天就变成了张嘴呢?她要是还说了什么,真的可以一头撞死去了,要命啊……
再也不连灌三杯弹壳了。
当然了,谢瑜不知道,她看这位祖宗握着个震得不停的手机也不打算接,暗骂一声,“真服了。”
她走过去试图拿过来手机接听,手不过刚蹭到祖宗的手,死木头祖宗像是终于回魂了一样一个弹跳就抱着手机蹲在了椅子上,直勾勾地盯着她:“你要干什么?”
你要来看那段视频然后来嘲笑我吗?
萧温妤跟你讲什么了吗?
当然了,她不可能真的说出来这些,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万一萧温妤没讲她这一讲岂不是把自己的把柄都递出去了吗?
谢瑜的胳膊还僵在空中,一双眼瞪老大,“你,你小心点啊祖宗。”
这是个没有四条腿儿的躺椅,这位祖宗直接蹲在了躺椅上面,她真的害怕这椅子直接掀过去,再把她这老板扣下面了。
转店的流程还没走完,这个月也才过半,这人要是没了,她工资就没了。
谢瑜小心翼翼地后退着,做好了随时扑过来救人的准备,指了指阮盛意手中的手机,“响了很久了,你要不要看一下?万一是萧老板的急事儿呢?”
“让她急着。”
“……孩子。”谢瑜弱声道。
她看着祖宗极明显地磨了磨牙,又磨了磨牙,心里不由得感叹——
萧老板这到底是干了什么,她认识这人这么多年了,那几年的情绪变化都没有这半个月的浓烈。
这就是恋爱吗?恐怖,恐怖如斯!
最后,阮盛意还是不情不愿地从椅子上下来了,抱着手机沉默上楼,而后点亮屏幕。
当然不是萧温妤了,萧温妤的铃声是单独的,刚刚这铃声是陈越歆和潭逸尘的专属铃声,她都做好分类了的。
她沉默回拨,电话接通了依旧没什么气力讲话。
因为她真的要被萧温妤气到没脾气了!
陈越歆喊了几声,疑心这人按错了,又喂了几声,“你不会还没醒吧?”
阮盛意凉凉道:“醒了,你说。”
“哦,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怎么这么冷的声音,生气了?”
阮盛意心底一沉——难道她昨晚在陈越歆面前也耍酒疯了?
死脑子,快想啊!
但她还是决定不动声色,反问道:“知道什么?”
“你姐昨晚帮你留心了一下,也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阮盛意更惊,从床上弹起来坐直,“什么意思?她不是因为家里人的情况要跟我分手?”
陈越歆平声道:“是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