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超当晚就接到了谢萦珠的电话。
“张先生，我和我们老板商量过了，”谢萦珠说，“他说档期没问题，请问是哪天出发呢？”
张超似乎对他的回答毫不意外：“后天下午三点就在雾港的后门，有人在那边接您。”
他说完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之前忘了问谢老师有剧院的同事能和您一起来吗？”
“有，”谢萦珠说，“还要几个人？”
“当地有对接的歌舞团，所以再一位就好。”
张超的声音这会儿才带了笑：“一会儿我把相关的文件发给您，后天下午见。”
谢萦珠挂断了电话，手机上方便弹出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银行卡动账提醒，是张超预支给他的全款百分之四十，钱打得很痛快，对他来说毫无反悔的余地了。
另一条则是邮箱收到的消息，张超把宴会相关的人员名单发给了他，谢萦珠草草浏览了一遍，没在上面发现和自己有过什么露水情缘的人。
如果不算路上奔波的辛苦，这趟差事对谢萦珠来说未尝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块馅饼。既让张超不再计较之前他在雾港挨的那顿揍，又能轻轻松松赚一笔，何乐而不为呢？
更何况......
谢萦珠一点点地往下翻着这份名单，指尖停在其中一个名字上。
应承舒。
先前他骗了应承宴很多，唯独有一件没说谎。
应承舒真的是自己主动来找上门，在这样一个现代化的社会和谢萦珠当笔友的。
这位在外界看来唯唯诺诺，什么都不会做的应家二少爷，兴许压根就不像他们想的那样简单。
***
雾港剧院有一堆演B卡的年轻演员。他们这个水平的演员一场下来挣得其实不多，如果不再接点别的活，估计就要倒贴钱上班去了。所以对于这些人老板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上班的时候全心全意上，下班的时候去跑外卖送快递去酒吧驻唱还是换个地方继续演戏他都当不知道。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说老板和谢萦珠谈了个大单子，去海市，任务轻松，差旅费全报还有钱拿，这和公费旅游有什么区别？
谢萦珠在剧院里本身人缘就好，这回更是成了香饽饽，十几号人排着队巴结他。
最后他在这一众小演员里选了个平时事最少，最寡言的。
这种场合其实演不演，演得好不好都无所谓，主要还得是话少事少，这样才不容易出岔子。
谢萦珠去雾港剧院后门和他见面时，这个叫林静的小青年穿了一身家里能找到的最好看的衣服，正站在剧院的后门东张西望，看见谢萦珠时眼前一亮，对他说：“谢老师，我紧张。”
谢萦珠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笑了下：“没什么好紧张的。”
林静小声说：“可他们都是有钱人，我还没见过有钱人呢。”
谢萦珠抬头，看见一片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挡住了半片天空。
他忽然觉得这些高楼就好像笼子，将他们这些人困起来，这辈子都要陷在这样的怪圈里逃不掉。
“有钱人也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哪有什么特别的，”谢萦珠说，“到了地方吃你的玩你的，有些事少看少打听，行吗？”
一辆低调的大众车在两人面前停下，林静连忙闭上了嘴，乖乖地跟着谢萦珠上了车。
张超坐在副驾，看见谢萦珠上车后有点费劲地转过身，非要和他握手：“谢老师，又见面了。”
谢萦珠抵不过他的热情，勉强和他握了下指尖。
“这是你的小同事？”
张超的目光落在林静身上，饶有兴味地将他打量了一圈：“看着挺内向啊。”
林静眼神一动，正要和他握手，却见张超把手收了回去，压根没多看他一眼。
他立刻觉得面红耳赤，像是被人重重地扇了一巴掌，有些无措地看向谢萦珠。
谢萦珠按了按他的肩，笑着对张超说：“他平时在剧院里和我关系最好，所以我带他来了，给张先生介绍一下，他叫林静。”
张超的目光这才回到林静身上，和他握了握手，却一触即分，像是怕沾上什么脏东西。
谢萦珠没过多和张超寒暄，说自己累了，就闭上眼靠在车座上。车里一时变得格外安静，林静有些无措地看了看谢萦珠，悄悄给他发了条信息：
“谢老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谢萦珠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他垂眸解锁屏幕，读完林静发的消息，唇角微翘，回复他：“没有。”
“那这位先生怎么好像不是很想和我说话的样子？”林静打字问他，“我还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事。”
“他就是有钱人啊。”
谢萦珠敲下这句话的时候眼中掠过一道嘲讽。
“他就是你口中的有钱人，不把普通人当回事，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有钱人’。所以我和你说过，‘有钱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不管是应承宴，还是眼前这个张超，骨子里都是看不起他们的。
就好像上辈子随时随地都能捉弄他的应承宴。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会儿他正在餐厅打工，忽然收到了应承宴的消息。应承宴说自己出车祸了，让他快些来医院看他，给谢萦珠吓得魂都飞了，连忙和老板请了一下午的假，喊了出租去医院等了一下午，却被一个好心的医生告知医院压根就没接过姓应的病人。
谢萦珠失魂落魄回家的时候，发现应承宴一点事都没有，正和一群朋友喝酒开party。男男女女穿着名牌衣服化着精致的妆容，只有他一个穿了身洗的发白的工装，上面沾满了油渍，脏兮兮地站在他们面前，像个小丑、
看见他出现，所有人放声大笑起来，有一个人指着他笑得说不出话，半晌后才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对应承宴说：“我的天，他不会真的去医院找你了吧？”
“真的吗？”应承宴饶有兴味地看着谢萦珠，“你去医院找我了？”
谢萦珠不明所以，有些惶恐地点了点头，换来的是这群人更加肆无忌惮的嘲笑。
应承宴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杯酒，径直泼在了他头上，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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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里满是挖苦：“滚去把衣服换了，乞丐一样的人怎么也能进我家大门？”
谢萦珠眼前的碎发被酒糊成一片，被人拖出去时，应承宴没再看他一眼。
“......谢老师？”
林静轻轻喊了他一声，目光满是担忧：“你没事吧？”
谢萦珠倏地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在手机屏幕上一点一点地敲下一行字：“没事，记住有钱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
飞机落地海市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海市是热带城市，但这会儿海风还带着点凉意。林静穿的有点少，刚下飞机就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地抱住胳膊。
“冷么？”
谢萦珠瞥了他一眼。
林静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小声说：“我以为海市会很热来着，所以只穿了T恤......”
他话还没说完，一件薄外套就披在了身上。
“你穿吧，”谢萦珠说，“我不冷。”
林静吸了吸鼻子，刚要谢谢他，眼角余光却扫到了外套的牌子，声音瞬间变得诚惶诚恐：“谢，谢老师，这衣服好像是......”
谢萦珠扬起眉：“好像是什么？”
“是......”
林静舌头有些打结，说出了那个曾经只在橱窗里看见过的大牌名字。
谢萦珠也愣了下，开始回忆自己是什么时候买的这件衣服，把记忆倒带后，想起来这似乎是应承宴给他买的。
刚同居的时候应承宴酷爱给他买名牌的东西，花钱如流水，但那天他从公寓里走的时候没来得及好好收拾，只带了一点回去。
想到这儿，谢萦珠觉得有点亏。
这好歹也算是他好不容易捞到的东西，应该全带走的。
他刚想到这儿，却险些撞在张超身上。
“应，应少爷，您怎么来了？”
张超的声音倏地变得格外紧张，一点也不像之前对林静爱答不理的人：“您看您提前说，我找人接您来啊。”
谢萦珠愣了下，抬头越过张超的肩膀，果然看见了那个已经快两周没见的人。
应承宴看起来过得不太好，眼际下隐隐有一圈乌青，像是没休息好，整个人都恹恹的，少了几分先前的桀骜不驯。
而下一秒，那双带着恨和怒的眼睛果然落在了他身上。
“哎呦，这谁啊？”应承宴说，“哪阵风把我们谢老师吹到海市来了？”
张超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应承宴火气这么大。
谢萦珠也很惊讶。
应承宴本不在那份名单上，那应承舒还会来吗？
他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挡在林静身前。
应承宴随着他的动作看向林静，一眼就发现了对方身上披着的薄外套是他之前送给谢萦珠的。
他眯起眼，语气愈发咄咄逼人，就好像眼前站着的人是他的仇人：“谢老师最近过得很潇洒啊。”
“我送你的衣服，就这么被你转手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