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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 4 章

作者:一颗绿毛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街边开茶摊铺子的主人家借出一副桌椅。


    桌上四人,闻时鸣和一副算盘,书吏和一套笔墨纸砚,周景同和一颗想挑刺的心,程月圆和她貌似是保住了的银票。若忽略彼此都不太好看的脸色,就能凑成一桌叶子牌的热闹。


    方桌之外,也围了两圈的百姓。


    里圈的人屏息,都是要周景同赔偿的货郎、店家和伤者,生怕闻时鸣算少了一个铜板,叫他们吃亏。


    外圈的人安安静静,经常混东市的人谁不知市令是个体弱多病的侯门公子,万一太嘈杂把他斯斯文文的声音盖过去了,这出热闹就看得不完整了呀。


    “秘色花瓶三个,各三百文。”


    “店伙计轻伤,汤药费五百。”


    “误工三日,每日工钱九十文。”


    “团花对树纹蜀锦一匹,五千文。”


    “赔付客人定金一千文。”


    “无人受伤。”


    “糖面人八个,各十文。”


    “货郎中汤药八百文。”


    “误工二十日,每日损利八十文。”


    “十日后清明,学堂歇业,孩童主顾增多,糖面人货郎总损利再添两成。”


    ……


    算盘声哒哒清脆,因为要照顾书吏记录的速度,颇有韵律地一快一慢,停而不断。


    书吏运笔如飞地记录。


    周景同几次想开口,又偏偏吐不出一个字,除了蜀锦和酒,别的都是几十文几百文的小账,叫他质疑都不好意思开口。可偏偏误工费、汤药费、定金……连节假日客流增多的利润损失都算得巨细无遗。


    程月圆斗笠遮着眼前,垂眸看闻时鸣的手指。


    他生得瘦削清薄,手指却修长而骨肉匀称,拨动在玉色算珠和檀色木框上,很是好看。


    只是报账的声音有点哑。


    原本悦耳舒润的嗓音,因为说得太多的话耗气,而变得干涩。她左右看看,拎起茶壶递给他。


    闻时鸣视线在她手上停顿一瞬,没有接。


    一直算到清单的最后一项:


    “损坏过路马车一架,赔偿马车主人财物及误工费二十五贯。另闹市纵马,向东西市署交罚金十贯。”


    他将算盘朝着周景同一推,书吏刚好落下了最后一笔总额,长舒一口气,抖干墨迹。


    周景同脸色铁青,一纸损伤记录被他攥得发皱,闻时鸣就坐在他对面,报账时,再没看记录一眼,可上头物品、数量、伤者情况竟都无错无漏。


    旁听的货郎店家们隐隐雀跃,赔偿物价同市场行情相当,此外还有种种合理补偿,没人觉得不满意。


    周景同指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车帘落着,无标志无装饰,连蓬顶都是木的,没有半分特别之处。


    “不过是些破木头,哪里值得这许多?二十五贯?你分明有心偏帮,好叫这小子逃脱。”


    “这堆破木头里,坐的是门下省的薛相公,若耽误朝堂要事,政令签发,二十五贯周公子赔得不冤。”


    从头到尾守在马车外的车夫,大步前来一拱手,又亮出有薛家徽标的令牌,“我家主人夸赞闻大人好眼力,说二十五贯刚刚好。”


    马车的主人仿佛就在等着配合这一出釜底抽薪,令牌短暂地亮了相,车夫就驱车歪歪扭扭地走了。


    周景同心头狂跳,醉意彻底散了:“闻时鸣,你早知道车里是谁?是不是?你故意坑我!”


    闻时鸣接过平康递来的暖手炉,语气隐隐有几分疲惫,“账是众目睽睽一笔笔算的,周公子说一个铜板都不能少,如今怎么就不认账了?”


    周景同还想再说什么,被围观百姓一片嘘声压倒,带着先前堵程月圆的小厮灰溜溜走了。


    闻时鸣在官袍衣袖里掏了掏,摸出个钱袋子,丢到茶摊桌子上,小吏们会意,一人吆喝,一人提笔:“汤药费误工费财货损失,有一个算一个,都来咱这边领,报上店铺名姓,别冒领啊,要按手印的。”


    人群散去,队伍排起。


    程月圆还是困惑。


    依照闻时鸣的算法,她是不用赔偿了,可赔偿伤者和店家的钱,不还是闻时鸣自掏腰包吗?她看着他抱臂,慢慢走向避风的墙角,她脚底下好像也有人推似的,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头。


    “小哑巴。”


    闻时鸣转身,把一粒什么东西朝她抛来。


    程月圆眼前划过一道闪闪发亮的弧线,接住了低头看,是一颗有浮雕纹路的小金坠,就躺在她控马时被绳索摩挲得破皮流血的掌心。


    “拿去上点药,别溜着。”


    “……”


    “怎么着,怕我赔?”


    他有气无力地笑,下颔一抬,示意她看依旧倒地的血汗马,“日行千里的西域龙驹,好好养着,卖去给兵部牧场配种正适宜,伤好之后还能用。”


    一句到尾,止不住地咳起来。


    不远处,平康正领着两个轿夫,带着她很眼熟的一顶暖轿赶过来。几人跑得快飞起来了,暖轿挡帘的厚毡布愣是一点没晃动,十足十的防风。


    程月圆待那暖轿离去,才赶回丰登楼。


    不知是玉浮春名不虚传,还是云露、绮月两人在平日都很少喝酒,俱都在她赶到时才悠悠转醒,回去路上的马车里,两人一脸悔色,相互提醒。


    “当差的时候不能喝酒。”雨露嘟嚷,连连摇头,晃得双丫髻上的红丝绦摆动,“往后酒酿丸子、太白鸭、花雕醉鱼也不能吃了,再好吃都不能吃。”


    绮月也在后怕,“幸好没出大事情。”


    “半日间的门是从里头锁上的呀,不过就是吃饱喝足舒舒服服睡上一觉,你们就当是多半日休沐。”


    程月圆将她们好好安慰一番,缩在矮榻软垫上,后知后觉生出了几分疲惫,攥着闻时鸣给的金坠子把玩,马车行驶过石砖凹下的缝隙,颠簸一下,叫她想起了暖轿那片严严实实的挡帘。


    “绮月,夫君他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体弱吗?”


    “不是呢,奴婢听府里老人说,三郎君小时候身体还像大郎君那般精力旺盛,教习大郎君骑射的武师父来府中,给三郎君摸过筋骨,说是学武的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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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是怎么变成这模样的?”


    “郎君九岁那年的冬天,为了救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郎君,跳下去冰湖里了。后来即便身子养好了,每逢寒凉天气,寒疾咳疾都会复发。一年四季里,只有夏季才最舒畅,但也不能淋了雨。”


    “那个被救的小郎君是谁呀?他的玩伴?”


    “说来心寒,府里人找到三郎君时,湖边只有一角碎缎子,证明有另一人在,被救的小郎君横竖都找不到影踪了,事后更不曾来探望。夫人总怨三郎君不该多管闲事,侯爷却疑心三郎君怕落湖被家里责骂,才编出来一个救人的借口。”


    绮月的声音絮絮,像春日柳条初发,程月圆听着听着,“嗯嗯”应声,小鸡啄米一点头,累得睡过去了。等到再醒来,车室又昏暗了许多。


    绮月轻轻拉她衣袖,“娘子,娘子起来啦,我们回屋里睡,洗漱了换身衣裳,睡得更舒服些。”


    程月圆挑开车帘看外头,天全然黑下去了,几点银星从碧蓝夜空浮上,夜风吹面,冰冰凉凉的裹挟了几分湿意,同午后的温暖和煦全然不同。


    “什么时辰了?”


    “都快坊禁了,之前奴婢喊娘子,娘子嘟嘟嚷嚷说再一刻钟,再一刻钟,睡过去好久了。”


    “夫君回府了吗?他还好么?”


    “奴婢没见着郎君,但平康在忙进忙出的准备郎君要用的物件,应该无大碍。”


    绮月一顿,“娘子今日,好似分外关心郎君呢。”


    “我就是……随便问问。”


    程月圆睡饱了,眼神晶亮,跳下车的步子利索,裙摆飘飞,一下子跨过平阳侯府门前的好几级台阶。


    “今日买的东西,都给婆婆和长嫂她们送去了吧?”


    “娘子睡的时候,就找府里人送去了。”


    “好呀,我们下次,再换鼎泰楼的烤鸭吃。陈管事说东西市叫得上号的酒家都能挂夫君的帐呢,不用算在我的月例银子里头。”


    ……


    她一边低声说话,一边回到沧澜馆。


    沧澜馆内依旧安静,但仆役们看她的眼神,似乎闪烁着不一样的情绪。程月圆一对上去,她们就笑着移开了视线。她推开屋门,先闻到一阵清苦药味。


    她知道为什么了。


    闻时鸣在她屋里,身边搁着个空药碗。


    屋内点了两个炭炉,他脸色和唇色都有了血色,看来已无恙。他穿着一身蟹壳白交领澜袍,倚坐窗边的美人靠,手执前段时间没看完的那卷《通典》。


    六角窗外,墨夜深浓,半树梨花似霜雪。


    细白的花瓣随风颤落,拂过他的鸦青发丝。青年郎君听见推门声,徐徐抬眸朝她看来,眉眼在烛光下似蒙着一层光晕,两袖盈风,飘然若仙。


    程月圆半晌没动。


    平康动了,他戴着小帽的大脑袋,凭空地冒出在六角窗外,“郎君啊,您可不能吹风!尤其是这入夜的风!”他如临大敌,“怦”一声阖上了窗。


    就跟毫无预兆出现一样,又毫无预兆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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