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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

作者:山煊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第 61 章 伥鬼


    不到一分钟, 如鸟兽散的众鬼纷纷逃离,只剩下小凤仙和白七娘站在墙根乖乖听训。


    姜斯气得太阳穴都疼了,拎了根半成品的哭丧棒——一根桐木条, 来回踱步, “你们要在我家占山为王吗?”


    “我要是不回来, 你们是不是还想天天在家里开派对?”


    “今天是第一次。”小凤仙解释。


    “你还有理了!”姜斯气得抽了一下墙壁。


    轻脆的一声, 反将墙面上一连串的墙灰抽得簌簌落下。


    “”


    小凤仙和白七娘自知理亏,不敢再说话。


    姜斯闭着眼睛,没好气道:“把我家, 恢复成原样。你们接下来一个月,别想再从我这吃到任何香火。”


    他拎着箱子回卧室整理, 外面两个鬼装模作样收拾一会, 见人一直没出来, 便凑到一起小声道。


    “姐, 你看他这是成了还是没成?”


    “我又没经验,我怎的知道?”小凤仙摸了摸鲜红的长指甲, 怂恿她, “要不你去问问。”


    “反正你不老出这些主意吗?”


    白七娘长眉倒竖, 觉得这不像什么好话。


    “我才不傻呢, 刚被他骂还去触霉头,把他真惹恼了, 我去哪吃香火?你养我啊?”


    “……”小凤仙白眼一翻, 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革命友谊瞬间破裂。心里嘟囔着这小蛇居然长了脑子, 能听懂人话了.


    不等姜斯稍微休息会, 就听有声音叫他,只得再次起身去开门,“有事?”


    “有人敲门。”小凤仙大摇大摆坐到沙发上, 手指稍微动动,扫把自己便立起来来回打扫。


    那姿态,悠闲极了。


    姜斯没忍住,“你当着我面,连装个样子敷衍一下都不想吗?”


    小凤仙瞟了他一眼,整整衣摆,正襟危坐,伸手继续操控扫把扫地。


    “这样总可以了吧?”


    “……算了。”姜斯摸了摸鼻尖,自言自语叹气:“你都不是人,我跟你计较什么。”


    “?”小凤仙紧锁两弯细眉,这话怎么这么奇怪?


    开了门后,姜斯意外发现登门的居然是林楠的父母。


    “你们这是?”他纳闷。


    他和这家人平时鲜少交往,林楠父亲一向不太能看得上他们家搞得这些东西。私下还经常说这种糟粕文化早该被取缔了,全是封建思想。


    现如今,竟然主动找他。


    “咳,小姜啊,我和你林叔叔听见动静,才知道是你回来了。就连忙过来看看你。”周姨笑道,往里面看了一眼。


    门缝被姜斯遮挡大半,她只能收回打量的视线,客套道:“你在宁市玩得怎么样?我看你好像都瘦了点。”


    “还行。”姜斯伸手不打笑脸人,礼貌回答,“林楠回来应该都说过了吧?”


    林父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神情,偏过脸只当没听见。


    “小楠说了,他说多亏有你呢。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看,这都麻烦你两次帮忙了。”说着,周姨从怀里拿出一个包的厚厚的红包,递给姜斯。


    “上次就想找机会给你,但是恰巧你那时候一直忙,就没来打扰。现在终于找到机会给你了。我知道你们这行的规矩,这钱你得收着,都是我们应该给的。”


    姜斯接过来,两指一捏,就对数额有了数。有点惊诧他们态度的变化,“周姨,您这是……”


    “我们就是想当面道个谢。”周姨真诚道:“多亏有你在,不然小楠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客气了。”


    “这孩子最近一直倒霉不断,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撞了什么煞还是怎么,接二连三遇到不干净的东西。我这次其实还想顺便问问,有没有什么帮他转转运势的方法?毕竟我们也只认识你这么一个靠谱的人了。”


    姜斯这下了然,也不推辞,收下红包,认真给出建议。


    “您让林楠没事在家多晒晒太阳,出去见见人气就好。”


    “就这样?那他之前老出去跑着玩,结果还玩了个什么恐怖游戏……小姜,报酬不是问题,我和你林叔就想要个解决办法。”


    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姜斯沉思一会,又道:“您去买点艾草放家里每天熏一熏。”


    “这样就能驱邪?”


    “那倒不是,艾草味提神,能让林楠脑子清醒点,别乱作死。”姜斯没跟她开玩笑,正色道:“他如果自己不改变,别人再怎么帮忙也救不了他。”


    深知自己儿子德行的周姨惭愧低下头,丝毫无法反驳。


    见两人把这话听了进去,姜斯捏着红包,以为此事到此为止,没想到,转天就看见主动上赶着当免费劳动力帮忙的林楠。


    他自己说,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过来到店里帮姜斯点忙,给不给工资无所谓,全当打发时间。


    听完后,姜斯觉得麻烦,正要一口回绝,让他老实回家呆着。


    突然又想起来,他确实需要一个人帮他在店里看店。


    于是也就顺水推舟,给了他一把钥匙,让他第二天准时去店里开门营业。


    林楠以为这是认可自己的作用,特意早起跑去纸扎店,结果等了半天,却是连个姜斯人影都没见到。


    给他打电话问在哪。


    姜斯只说,把店里的明细清单都用A4纸打印了出来,让他自己看着对照。不懂得再问。


    “那你呢?”林楠不解。


    “我?”姜斯隔着话筒的声音有些模糊,“我有其他事情要忙。你帮忙的工资,我会照常支付,帮我看好店就行。”


    此时说话间,他刚迈进榕城一块废弃的居民楼里面。


    这是上个世纪的产物,是当年全国兴起轻工业,各种纺织厂纷纷在榕城落地开花,当时的榕城政府就划了好大一块地给来这建厂的老板。


    工厂旁边就是家属院,方便工人上下班生活居住。


    据说当年最鼎盛的时期,这片土地上居住了十余万人。


    后来为了保护环境,加上产业转型,这些厂区被限制发展,要么搬离了榕城,要么就是升级转型做其他上游产业。


    原本是该“你方唱罢我登场”,但二十年的变迁中,周围地方都变成了商业小区或者商场,只有这一块破败的家属院区至今没有做好规划怎么去利用。


    姜斯想着仅靠他自己搭不出来想要的场景,还不如直接找现成的来拍摄。


    哪知这个想法刚说出来,罗妍瞬间就想到了这个地方。


    给他想了个主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进去拍个片子也没事。


    说不定还能做个宣传,让某些人产生过来建设发展的想法。


    于是姜斯就先抱着过来实地考察的心理来了这片居民区。


    站在荒废的墙边,姜斯皱眉往左右去瞅,到处都是黄青色的野草混杂黑绿色阴湿的青苔。


    他沿着一段稍微宽大点的土路走来,本来以为够破败的了,没想到真走到居民楼下,发现结论还是下太早了。


    两排高楼夹了只有一条一米多点的路,还不等进去就能感觉到昏暗中逼仄的阴湿。


    阳光到这,戛然而止一样。


    阴影将这里硬生生划分成两个世界,姜斯站在边缘线朝里面观望。


    一般人站在这,想得绝对是各种看过的恐怖传闻和惊悚电影。


    也难怪罗妍会直接推荐这里。


    姜斯打量一会,颇为满意。


    这个场地就是他想要的,而且没人居住,避免了到时候让人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再引发什么误会。


    他略站了会,就往里面去走,整个居民区现如今仅剩下两三栋楼,其他全是荒废的用来堆放杂物的荒地。


    每栋楼是圆形的筒子楼状,最高有十五六层的样子。


    因为是老式建筑,没有电梯。姜斯徒步走了一会,哒哒脚步声在安静昏暗的楼道内显得异常清晰。


    扶手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正想伸手去靠一下,低头瞧见这情况,就立刻收回就要伸出的手。


    不由头疼地想,这里好是好,就是怎么搬运设备来拍摄?


    光是来来回回上下楼梯就够累的了。


    转角处的白墙上印了个掉了角的数字8。姜斯意识到他已经爬了八楼,索性在这层休息一会,再到处看看。


    这边每一层都是大同小异,刚才站在楼下往上看,姜斯便感觉到说不出的压抑。现在居高临下去张望,入眼尽是如同蜂窝格子一样的密密麻麻的门窗,很震撼,也很诡异。几根已经退休了的电线依旧扯在空中,就跟这片的废宅一样杂乱无章。


    不少住宅的门其实都是开着门的,有的已经完全空下来,有的还剩几张陈旧的家具。


    透过门窗,姜斯逐户看了几家。最后靠在栏杆边,举起手机打算先拍点照片,回去再想想怎么布景。


    手机取景框刚刚聚焦,画面上猝不及防出现一个人影,白色东西在远处走廊一闪而过。


    正要摁下拍照键的手指一顿,下意识抬眸往那边去看。


    没有一个人。


    只有几块掉了漆的红木板堆积,沿着空寂的走廊没入阴影。


    是他眼花了?


    这边荒废成这样,除了他,还有哪个脑子有病的人会来这里看?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姜斯吓了一跳,定睛去看,发现是海棣。


    屏幕上一直提示信号不好,姜斯便一边举着手机,一边朝空地上走,希望找个信号好点的地方。


    “嗯,我在忙,没在家里。”


    电流吱呀几声,好一会才听清海棣的话。


    两人在视频通话,海棣见他的第一眼,就下意识露出点笑意。他身后是窗几明亮的办公室和姜斯所在昏暗到连脸都隐没在黑暗中的场地完全截然相反。


    忍不住纳闷问道:“怎么跑这么破的地方了?”


    姜斯道:“我打算拍个惊悚题材的短片,找人问了后,才发现这里还有这么个宝地。”


    他说着,将镜头转向对面,“是不是很有氛围感?要不是被人提醒,我还不知道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榕城居然还有这么个地方。”


    “除了我,这一整栋楼都没有一个人。”


    姜斯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笑意,“我感觉这里光是拍场景都够吓人了,到时候加上我的演员,恐怖氛围绝对拉满。”


    “姜斯。”


    海棣打断了他。


    姜斯一愣:“什么?”


    “你背后有个人。”


    第62章 第 62 章 伥鬼2


    紫灰色的云被风吹着遮了太阳, 霎那间,天光阴翳下来 。


    姜斯看着屏幕上的人,海棣本来将手机放好后, 正一手拿着文件准备要批阅, 突然连笔也停住了。


    莫名的凉意从身后而起, 姜斯捏着手机转身去看, 他刚才经过的楼梯口前确实有个人形身影。


    白色上衣,长发遮脸,看不清面容。


    浑身只有白色的衣服发着光, 其余全部与昏暗阴影融在一起。


    “你身上带东西了吗?”海棣问他。


    姜斯摇头,“我今天就是出来走走, 除了手机, 连个钱包都没有。”


    “把定位发我, 你想办法从其他出口离开, 尽量保护好自己——”


    “没事。”姜斯本来正往那个身影方向一直看,海棣却越说越急促, 搞得真要面临什么危险一样。


    实在忍不住笑道:“你搞得我都紧张了……就算是鬼, 我徒手都能打, 用不用什么东西不重要。而且我看着, 她应该是个人。”


    “这么偏的地方,除了你还有别人?”


    海棣明显不信。


    也不怪他, 有的地方遇见鬼的概率可比人高多了。


    “万一有人和我一样闲呢?”姜斯边说边往那个方向走去。


    环形的走廊看着大, 实际上走起来用不了多少时间。


    几个呼吸间就走到了地方, 距离在不断缩短, 姜斯越发确定对方就是个人。


    还是个身材瘦高的小姑娘。


    他听见对方在和人打电话,用的西南方言,大概能听懂一点。


    是在说已经到了地方, 但是没找到约定的对象。


    “我就到这里嘛,第八楼,就是第八楼,怎么不见你噻?”


    姜斯站在几步外,同样拿着手机,疑惑问道:“你好?”


    小姑娘一惊,仓皇扭头去看,发现是个人后,顿时松了口气,手掌捂着胸口,埋怨道:“你谁啊?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尽管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她长得很漂亮,五官清晰立体,瘦瘦高高非常有气质。


    上身穿了件白色卫衣,下身是阔腿长裤,脚上一双帆布鞋,是经典的大学生装扮。


    姜斯不答反问:“你来这里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毕竟就是个小姑娘,轻易就被他的话唬了一下,语气开始不确定起来:“这里…是不让外人进吗?”


    “你说呢?”姜斯道。


    小姑娘懵逼了,忙解释道:“不是啊,有人约我来这里来着。他说这边有家工作室,我是来这里做兼职的。”


    “……”


    姜斯下意识朝两边看去,杂乱的墙角堆积废品,随处可见的蜘蛛网,时不时经过的蟑螂和墙皮下裸露出来的砖块。


    “你说什么?来这里兼职?”


    姜斯诚心提问:“你兼职鬼屋npc吗?”


    “不是啊……”小姑娘茫然,“对方是摄像工作室,我来这边拍平面模特照片的。”


    “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姜斯无语了,“谁脑残把工作室开这里?”


    他手机里传来一声轻笑,小姑娘怔怔站着,颇为手足无措,“但是、但是,他说的就是这里啊!八楼。你看,他还和我打电话呢。”


    姜斯往她手机上瞧去,“电话呢?”


    “电话……他怎么给挂了!”小姑娘茫然。


    “八楼我都转了一圈,一个人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工作室。这边又偏僻又安静,你但凡遇到什么危险,喊人都喊不到。”姜斯无奈,“要你来这里的人不是恶作剧就是别有用心,赶紧回去吧。”


    小姑娘后知后觉惊出一身冷汗,胆战心惊地忙道谢离开。脚步匆忙,几乎是跑着下了楼梯。


    目送她人离开视线范围后,姜斯这才重新举起手机通话。


    “你看吧,这是个小姑娘,别担心了。”他笑了下 ,“出个门还能做件好事,我今天要好好地犒劳自己一顿。”


    海棣失笑,“你想吃什么?”


    “附近开了家烤肉店,我过去试试。”姜斯边说边踱步向前,正巧走到一块有阳光的地方,瓷白的脸被照出橘红的暖意,瞬间多了几分人气。


    “嗯,好吃的话,等我过几天去榕城,你带我再去尝尝。”


    “你要来这边?”姜斯惊讶,“你不用在宁市工作吗?”


    海棣道:“我去出差。”


    “好吧好吧。”姜斯就是随口一问,“等你来了,我一定扫榻以待,带你玩一圈。”


    “我很期待你的前半句话。”


    “?”


    姜斯忽地反应过来,把手机偏了偏,对准蓝天白云,义正言辞道:“这大白天的,海同志你是不是太放肆了!”


    海棣意会,表示理解:“那我晚上再说。”


    姜斯:“……”


    他移开视线,脸颊被晒得有点发红,便往阴影处退了退,哪知他刚动作,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


    姜斯瞬间脸色严肃起来,匆忙对海棣道:“一会再说。”


    海棣一句“你小心”都没说完,就被挂断电话。姜斯把手机收起,往声音源头地方找去。


    这边平时安静得可怕,突然的尖叫声将四周栖息的鸟兽都惊动起,纷纷扑腾翅膀飞离。


    也因此,声音来源尤其清晰好找。


    听声音是在楼上,姜斯一口气跑了两层楼,赶到地方。


    地上坐了个人,上身穿着红色的旗袍,因为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旗袍两边的开叉都被卷了上去露出下身穿着的黑色打底长裤。


    一只脚蜷在裙底,一只脚上还穿着尖头红高跟鞋。


    她扶着栏杆似乎想要挣扎起身,却扭伤了脚怎么也站不起来。


    姜斯没立即过去,站在往前后两个方向的走廊张望,什么都没看见。


    “你没事吧?”


    “啊——”旗袍女孩同样被吓了一跳,浑身一抖。在看清是个人后这才稍微放了点心。犹豫问道:“是你吗?”


    “什么?”


    “不是你发的地址让我来的吗?拍平面照片,给网店做宣传。”


    姜斯这下听懂了,看来和刚才那个白衣服的女孩是一样的情况。“你也是来做兼职的?”


    女孩眼前一亮,“真的是你?”


    “不是。”姜斯把她先从地上扶起来,这才接着说,“你们被骗了。刚才我才遇到一个和你一样情况的女生,同样说是来这里做什么兼职。但是这边一个人都没有,又哪来的网店?”


    女孩自己心里也有了数,撑着栏杆,将高跟鞋拿下来,干脆利落地将掉了的根彻底掰下来,再穿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请求,“你能帮我把楼道里掉得另一只鞋捡一下吗?”


    姜斯转身走了,过了一会,拎着只鞋过来递给她,只见她如法炮制掰断后跟再穿上。


    她动了动脚,感觉还行,站稳在地上,这才说道:“其实我也觉得不靠谱。一进来我就发现这里太破了,但是毕竟来都来了,就硬着头皮上来瞧瞧。万一真的有人呢?”


    “你碰见了人吗?”


    “就是没有碰见才可怕。”女孩叹气,“我走了好久,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看见。本来都想回去了,结果突然被飞出来的蝙蝠吓一跳,一下子踩空摔了下去。”


    姜斯打量了她一下,瞧见她胳膊上确实有被擦出来的大片淤青,纤细的胳膊上挂着血丝:“还能走吗?”


    “应该可以。”女孩无奈地理了理碎发,把头发都拨到肩后,“真是太倒霉了,钱没挣到不说,还遇到这种情况。”


    “这个天气穿裙子不冷吗?”姜斯奇怪,他自己都得穿个外套才能出门,对方居然只穿了件旗袍出门,手臂裸露在外,一副盛暑打扮。


    “没办法啊,还不是那个老板要求,说什么来了得试装,看看气质适不适合。我一听还得穿别人的衣服,还不如自己穿着自己的衣服呢,这样好歹干净点。”女孩叹气,啐骂一句。


    “呸!真倒霉。碰见个死骗子。”


    姜斯不置可否,想着他自己看得差不多了,干脆和她一起下去,免得再遇到什么突发情况。


    女孩其实不太信任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男人,即便他有着让人掉以轻心的容貌也一直暗自保持着警惕。


    趁姜斯在前面下楼,她悄悄拿出手机给朋友发了信息和定位,让朋友马上来接自己。


    等一起出了这片居民区,女孩借口说自己朋友马上赶到,让姜斯先走,她留在这里等一会。


    姜斯早就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倒不在意这事,转而说起其他,“你回去后最好收集证据去报个警,以防万一。”


    女孩点头,“我正好也是这样想的。”


    到此,姜斯不再多言,直接开车离开。等他开车回到市区时,已经过了午后。给海棣报完平安,便约了林楠和罗妍一起出来去吃饭。


    林楠到得最早,一见姜斯就小跑过去,追着问他到底去哪里做了什么?


    姜斯被他问得头疼,端起可乐抿了口,这才说:“我去找拍摄场地去了。”


    “就这?”林楠狐疑。


    姜斯:“就这,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吧。”林楠得知原因后兴致越发高涨,跃跃欲试道:“姜哥,我也想跟着去拍戏。我去打个下手也行啊!免费劳动力,好歹让我见识见识都是怎么拍戏的。”


    “不行。”姜斯一口否决,“你不能去。”


    就他这倒霉样子,再跟那群鬼怪呆一段时间,完全被阴气浸了个遍,林楠父母都能给他准备好棺材了。


    “为什么?”


    “我没记错,你一开始自告奋勇地是帮我看店吧?”姜斯似笑非笑撩他一眼,“你跑了,谁给我看店?”


    “”林楠只能放弃,趴在桌面叹气,“那你有好玩的事,记得给我讲讲。我在店里好无聊啊。”


    “怎么会无聊呢?”姜斯道:“那不是有很多人吗?”


    “哪来的人?一上午连个进来看看的人都没有。”


    “纸扎人不是人啊?”


    林楠一个寒颤,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脸色发白,“你别说了,我再脑补一会,下午都不敢去了。”


    姜斯嗤笑,“就你这胆子还是多去太阳下走走吧,收收你的好奇心。”


    罗妍在这事拿着包走来,听见姜斯最后一句话,好奇问道:“他怎么了?”


    “没事。”姜斯把手机递过去,让她坐下点单,“我请客,你们看看要吃什么?”


    “呦,姜老板去宁市一趟这么大方了?”罗妍笑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她一边在屏幕上点单,一边问道:“你去看了吗?那场地怎么样?是不是还挺合适你那个恐怖题材的?”


    提到这个废弃的居民区,姜斯就奇怪,“其他都还好,这个地方真的完全废弃了吗?”


    “当然啊,你去看过就知道了,里面压根没法住人。”罗妍十分肯定,“我今年刚去那边看情况。而且咱们这边也没有什么流浪汉,里面谁能住进去?”


    “那就奇怪了。”姜斯把上午遇到的两个女孩的情况给她讲了一遍,“要是就一个人,还能说是有人恶意整蛊,但是第二个情况一模一样。如果里面真的没人,那会不会有人在这里打着网店平拍兼职的借口想做什么坏事?”


    罗妍刚才还轻松的表情忽地严肃起来,若有所思,“你说的也是。我回去就提议一下,问问派出所能不能经常去那边巡逻看看,也得把监控装上了。万一真发生什么事,那可真是疏忽了。”


    “我说,”林楠咬着吸管,硬是插了一句话,“要不我们边吃饭边聊呢?”


    “你自己动筷子先吃。”姜斯看向他,“不然还得要我喂你吃?”


    林楠脸色一红,埋头深深吸了口饮料。


    罗妍笑了笑,“你别说,我刚想起来一件事。你现在在网上已经小有名气了,知道吗?”


    姜斯没听懂,“什么意思?”


    “前两天有人拍到了你的照片,后来被人认出来就是宣传片的导演嘛,然后就小火了一把,你没发现现在你的粉丝已经有十几万了吗?”


    姜斯一惊,拿出手机登陆上许久没上线的账号,发现还真是。


    甚至还看见了那张被偷拍的照片,就是一个侧脸,应该是光线的原因,有些曝光,连带着画质也不是很高清。


    “就这么个照片?”他真的不理解,“居然被转发的这么多,这有什么好看?”


    “现在不都是喜欢看脸吗?”罗妍笑盈盈,“我觉得你自己上阵拍戏都行,当什么导演,直接转行得了。”


    姜斯对自己的职业定位非常清晰,坚定拒绝,“我要靠自己的技术吃饭。”


    吃完饭又聊了会,三人各自有事。姜斯径直回了家,收拾过两天要用的拍摄器材以及给小凤仙和白七娘讲戏。


    因着剧本是王兆给的,姜斯找到机会又和他捋了最后一遍情节,定下最终版稿子.


    月朗星稀,一栋高楼上,女孩仓皇在走廊上逃离。眼看跑了一层又一层,却跟遇到鬼打墙一样,一直不断重复在眼前这个第八楼层。


    鲜红的数字8,淌下的几滴油漆跟血似的渗人。


    女孩惊魂未定,扶着墙大口喘气。她凌乱头发下,脸色纸片一样的惨白。抬头盯着这个数字,浑身哆嗦,一颗心落到了谷底。


    看来今天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脚步声一下一下,由远及近。地上黑色的巨大影子,慢慢显出形来。


    女孩心跳如擂鼓,愣愣看着影子一点点靠近,最终出现整个身影。


    在这时,她忍不住失声尖叫——


    啊啊啊啊————


    同样尖叫的还有一道雄浑的男声。


    啊——卧槽,什么玩意儿!


    女孩一愣,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紧接着,强光手电从楼梯间里打开,顿时将这片昏暗的地方照得亮如白昼。


    男人拿着手电,警惕地问道:“你谁啊!黑灯瞎火的,搁这干嘛呢?”


    “”


    女孩——白七娘把头一扭,往后喊了声,“姜斯,你是不是改剧本了?这段台词我怎么不记得?”


    第63章 第 63 章 伥鬼3


    高壮的男人闻话却是愣了, 没明白她说的意思,什么叫改剧本?


    啥玩意儿?


    他的手电威力实在强大,光束打到哪里, 哪里的阴影就无处遁形。然后他便眼睁睁瞧着一个身材颀长、相貌清隽的男人慢慢走下楼梯, 值得注意的是他穿了件工装马甲, 嘴里还叼了根吸了一半的烟。


    眉眼好看是好看, 就是带着股不耐烦的躁意。黝黑的瞳仁凉凉地朝他一斜,站在楼梯中央居高临下问:“你谁啊?”


    “这不是你找的演员?”白七娘纳闷,“那他怎么会从下面上来?”


    “谁知道呢。”姜斯本来就因为这场戏一直重复感觉烦躁, 好不容易看白七娘渐入佳境,谁知又蹦出来捣乱的怪人, 将烟头摁灭, 没好气道:“你没看出他是个人啊?你大半夜来这里干什么?”


    后半句是对男人说的。


    他手上不仅拿了个手机, 还有一把黑色的手机稳定器, 看着是专业的拍摄设备。


    “你们在这拍戏?”男人同样感觉奇怪,“我是个探险主播, 前两天我刚到这边踩点, 没见过你们这剧组啊!”


    “我们刚来。”姜斯拧了拧眉头, “你来这探什么险?这块深更半夜连个人都没有, 连鸟都睡觉了,有什么好来的?”


    男人奇道:“你来这拍戏都不打听打听的?这片可是榕城出了名的鬼地, 老有名了!”


    “”


    姜斯怀疑自己和他呆的是不是一个榕城, 他从小在这长大, 怎么都没听说过。


    “这边。”他问道:“有什么说头吗?”


    “那当然了。哪个出名的鬼屋鬼地没个灵异传说, 不说远的,就说最近网上特别火的一个话题。”男人调了调手电筒亮度,啪一声, 光亮只能勉强照亮这一小块地方。


    他拿着手电筒从下往上照,下颌和鼻底被照亮,整张脸在刻意的底光下照射下呈现出诡异的脸色,压低声音酝酿气氛。


    “最近老是有人能收到一份待遇十分优渥的兼职邀请,毫无例外的,地址全是在这栋楼上。不少人来了后,却发现这边连个人影都没有,打电话后,对方依旧只说这一个地址。”


    “最关键的是,有人去报了警,但是没用。那通话的号码,压根不存在,可是在警察调查前,明明有不少人可是都打通过。你说这是不是很诡异?”


    男人期待着面前的一男一女露出惊慌的神色,哪知他们一个比一个淡定。


    姜斯好歹给了个反应,淡淡说了句:“哦。”


    白七娘压根连个眼神都没递给他,自顾自整理着衣服。


    “你们听说过?”


    “没有。”姜斯道。


    “那你们反应这么平静?不觉得细思极恐吗?那可是一个空号码,居然被十几个人打通过,就在这栋楼上呢!”


    姜斯听他说话,实在没忍住抬手打了个哈欠。昨晚他和海棣打电话压根没睡好,今晚又得通宵拍摄,睡眠时间几近于无,不得已之下,只能靠抽烟来提神。


    “我们不怕。”姜斯懒得再耽误时间,直接给他指了个方向,“你要不然去那边呢?我们还得继续拍戏,我们各忙各的互不打扰怎么样?”


    男人的网名叫作死老汪,平台上有几万的粉丝,预计晚上十一点才开始直播,眼看时间还差点,本想着多说几句磨蹭一下时间。看着姜斯已经赶人的态度,也不好再耗下去,只得点头应下来。


    “行吧。我们待会再见。”


    他继续往上面的楼层去爬,发觉这边说是在拍戏的剧组,居然只有两个人。


    “看来也是草台班子,不是什么大制作。”他心中暗自笑着,身后那两人的交谈隔了一层楼都能听见。


    女的问:“他刚才说这边有鬼?”


    男的语气平静:“管它有什么,再打扰我们拍戏,就算是鬼我也得削一顿。”


    还挺能吹的。老汪嗤笑,忍不住揭开对方的面具,估计真见到了鬼,跑得谁都快。


    不知道这人的腹诽,姜斯收拾收拾场地,将机位固定好,对站在楼道处的几个NPC鬼道:“一会她跑下来,你们就慢慢往上走,我没叫停,就一直动,懂了吗?”


    NPC鬼默默点头。


    姜斯满意回去,过了几秒喊了声:“Action!”


    白七娘再次重复刚才的表演.


    榕城最近的昼夜温差又有点大,深夜的居民楼不仅比白天更幽暗,而且更加阴冷。一阵阵的凉风从破了玻璃的窗子吹来,紧紧缠绕在老汪身侧。


    他穿了件薄款的冲锋衣,依旧感觉到寒冷,下意识抱着手臂,用手电筒打光慢慢往上爬。


    脱离刚才腹诽的情绪后,慢慢地开始被上楼时一直发出的有节奏的声音所吸引,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数着数。


    一下两下


    脚步声在楼梯间飘荡,从轻盈逐渐变得沉闷。


    眼看数字一点点增加,老汪最终停在八楼这层。


    他松了口气,平复因为爬楼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手上也不闲着,固定好稳定器后,架上手机,调整好角度准备马上开拍。


    又是一阵风吹过,放在脚边朝天花板立着的手电筒突然平倒,一路往走廊深处滚去。


    老汪“卧槽”一声,连忙跟着跑过去,边跑边弯腰伸胳膊去够。


    手电筒被一个东西挡停,他紧跟着捡起来,正庆幸着抬起头,发觉眼前的东西不大对。


    刚才不是一堵墙吗?


    怎么会会变成了个人?


    老汪迅猛地站直身体,同时打光朝面前去照,着实被吓了一大跳,心脏瞬间停滞,连同着呼吸也屏住。


    “”他开口的声音微微颤抖,“你、你是不是楼下拍戏的人?”


    被手电筒照到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穿了件洗到发白的衬衫和靛蓝色长裤,除了脸色有点发白外,一切正常。


    被强光照到眼睛也不恼,和蔼地点点头,“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吧?我从这边路过来着。”


    “呼。”老汪心里骂了两句,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有错,不能全怪人家突然出现。于是便顺着话摆摆手,“没事,没事,不碍事。是我太着急了,什么也顾不上。”


    “那就好。”中年男人自我介绍:“我在这边工作,叫我李叔或者老李都行。你来这里干嘛呢?”


    “哦,我是来这边拍摄的主播。”老汪调试好设备,将镜头面对自己,见李叔好奇跟着侧身,把他也照了进来,“你看,我是用手机直播的。跟你们那专业设备没得比。”


    “都挺好的。”李叔呵呵笑道,“你这个很厉害的嘛。”


    “嗐,也就够糊口饭吃,哪能跟正儿八经的演员比。”老汪话锋一转,“刚才我看见你们导演在楼下拍戏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不用拍吗?”


    “拍,我过来拿东西。”李叔点头,“正巧碰上了你不是。”


    “这样啊。”老汪打开直播,定好了开播时间,瞧着还有几分钟,便继续跟他攀谈道:“叔,你们这行一个月能拿多少工资啊?”


    “不多,就几万吧。”说的云淡风轻。


    老汪瞬间瞪大眼睛,惊叹道:“我去,这么多啊!你每个月都能拿这么多吗?”


    “差不多吧。”


    “我羡慕了,怪不得都说娱乐圈的钱最好挣,这随随便便就比外面的白领工资高多了。”老汪假装抹了把眼泪,指着自己笑问道:“您看我现在入行来的及吗?”


    “你?”李叔朝他打量一眼,整张脸有一半没入黑暗中,笑容也隐没掉不少,“什么时候都不晚,只要你想。”


    直播在这时开启,老汪笑吟吟给涌进来的观众解释,“本来是来榕城这片废弃的厂区探险,结果遇到一个拍戏的剧组。这是他们的工作人员,我们先唠会,等人齐了再出发。”


    说完,他继续和李叔搭话:“叔,你这工作累吗?有啥技术要求吗?”


    “不累。”李叔弯着嘴角,“正好我们这缺人,你干不了我的活,但是你可以考虑一下其他的工作。”


    “什么?”


    “换衣服,拍几组照片。”


    老汪给自动理解成拍剧组定妆照,一听就没啥技术含量,忙不迭应下,“这个我可以。不过就这样确定了我?能行吗?”


    “行的。”老李道:“拍完后,我立刻就给你一万。”


    “!”老汪还以为他在说笑,也笑着接话,故作夸张道:“我的天,这么多。叔你这可太大方了。那我上刀山下火海都得给你拍完啊!”


    弹幕纷纷嘲笑老汪出个门,居然还有意外之喜,看来更新的频率还得增加。


    老汪苦笑:“可别说了,也就这么一次,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他对着镜头说得正兴,李叔瞥了眼手机,催促道:“走吧,别在这耽误时间了。”


    “啊?”老汪震惊,没想到是真的。拿着手机连忙跟上去。


    但李叔并没有下楼,而是沿着环形走廊绕了一大圈,才推开一扇门来。随手拉开灯,里面的一切出乎老汪的意外。


    感叹道:“我靠,这里装修的这么豪华,跟外面简直两个世界啊。”


    他这回是真的结结实实被震撼一把,外面墙皮都掉了一多半,当年砌墙的红砖都露了出来,地面随处可见的废弃的木板家具什么,可这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不说装修的多奢侈,至少是干净整洁的一间屋子。米白色的地板和暖黄色的墙板,中间有个酒红色幕布高高悬挂,将空间一分为二。


    “进来吧。”李叔下意识搓了搓手指,再次对站在门边的老汪催促道,“你不是还赶时间吗?赶快拍吧,拍完就能走了。”


    老汪往手机屏幕上觑了眼,网友显然也听到了李叔的话,纷纷刷起来“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还有人让老汪赶快搞,他们还等着探险呢。


    “那个,叔,这大概需要多久啊?我这还得去其他地方走走。”


    “半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半个小时,一万块钱。老汪脑子被油糊住一样,不断重复李叔之前承诺的话。


    这谁能拒绝?


    他踏进门,正要往幕布后探头看看,被李叔一把抓住,“你干什么去?先换衣服,换完衣服就过来拍。一共有四五套呢。”


    “哦哦。”老汪以为说的拍戏的服装,便欣然答应,举着稳定器跟着李叔朝试衣间溜溜达达走过去。李叔从墙角的一堆衣服里面随便捡了两件,隔空比了比,就塞进他怀里,“去吧,先换上看看。”


    试衣间就是个稍大点的地方,老汪站在里面甚至都不能直接张开双臂,只得慢慢吞吞将衣服看了一遍,发觉是件灰紫色的短卦,做得样式非常复古,不过能看出来是件好东西,上面的花纹都是绣出来的。


    下身的裤子是件同色系的衣服。


    老汪穿好后,推开门,自我感觉良好地原地转了一圈,想找人问问,却发现李叔不在这。便举着手机,尽量伸直胳膊让网友看个清楚。


    “家人们看看老汪这件衣服怎么样?是不是还挺适合的?”


    弹幕有人说还行,也有人骂他磨蹭瞎浪费时间。


    老汪都一笑而过,没当回事。举着手机朝幕布后走去。


    “叔,你别说啊,你们这剧组看着没几个人,没想到准备的道具还挺好。这衣服材质还挺舒服的。”


    李叔看了他一眼,笑笑:“你这身衣服确实挺合适的。”


    “我也觉得。”老汪扯了扯衣摆,好奇问道:“我要演什么角色啊?大概什么时候能过来拍?今天晚上可不行,我还有事。”


    “不急不急。”李叔示意他站在幕布前,“先拍完这个再说。”


    “我要做什么姿势?”


    “什么都不用做,站直身体,面向镜头就好。”李叔笑容逐渐加深,盯着镜头中的老汪逐渐露出狂热的神情,不停地夸赞,“很好,非常好。就是这样。”


    老汪被夸得不好意思。丝毫不知道,被他随意摆在地上的手机已经炸开了锅。


    弹幕飞速刷屏讨论。


    【我说,他这件衣服是不是】


    【是我想得那样吗?】


    【曹,你们看他衣服上的扣子,是不是双数?】


    【不止扣子,衣服上的花纹怎么这么诡异?我靠——服了——这什么鬼衣服?】


    【谁家衣服设计得跟寿衣一样?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兄弟们,就是说,有没有可能这不是像寿衣,它就是寿衣呢?我奶奶就是开寿衣店的,我从小就看惯了。现在非常确定这就是寿衣。】


    【那老汪还穿,他疯了!活人穿死人衣服要死的啊!】


    好不容易听到李叔喊停,老汪顿时松了口气,捏着胳膊活动,感觉这活也没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这组拍完了,后面还有几套衣服。老汪一回生二回熟,已经自觉抱着衣服走进试衣间。


    趁没脱衣服前一扫手机,整个人僵滞在原地,脑子发懵,“什么玩意?”


    网友见他终于看了手机,纷纷弹幕提醒他赶紧把衣服脱了,赶紧跑路,那老头不是啥好人。


    “为啥啊?这不挺好的吗?”


    【挺好个鬼,up主知道自己身上穿的是寿衣吗?】


    老汪震惊,难以置信,“你们逗我玩呢?这怎么能是寿衣?这就是剧组的道具服装,看起来比较像吧?”


    有一条弹幕认认真真回答他的话:【up主可以看看,这上衣是不是六颗对襟扣子,上面绣有花纹里面夹杂的都是团寿纹。并且是不是没有口袋?】


    顺着他的话,老汪一一看去,发现还真是。被当头泼了盆冷水似的,瞬间从上头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这件事。


    一个废弃的居民楼,怎么可能有这种装修漂亮的屋子,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好事?


    老汪拿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门之隔外的李叔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开始催促:“换好了衣服没有?这么慢?”


    咕嘟——


    老汪浑身一抖,咽了咽口水。慌忙把手机放到一边,将寿衣脱下来换上自己的衣服。


    可衣服是换下来了,他该怎么出去?


    他举着手机小声问网友,“我靠,家人们,我出不去啊!那老头就在外面守着。”


    至今还有人以为他在开玩笑。


    【up要不然主动投降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听他们的,up主这身板搁这摆着呢,谁打不过?还怕那个小老头?】


    老汪欲哭无泪,要是人当然不怕,怕得不就是对方不是人吗?


    李叔等了一会,也没听见回话,直接上前拍了怕门,语气不善道:“还没好吗?”


    眼看门被拍得不停晃动,老汪着急敷衍两句,慌乱间想到一个办法。


    他稳住声音,装模做样道:“叔,我有个东西落在了幕布后面,你能不能帮我找找递过来?”


    “什么东西,你自己出来找去。”


    老汪心一横,直接说:“是我的痔疮膏,我刚才不小心把它弄破了,现在流了好多血,我总不能弄脏你衣服不是?”


    “”


    李叔沉默几秒,啪嗒啪嗒踩着鞋往远处走去。


    听着声音走远,老汪悄悄推开门,确认人的确跑到了幕布后,拔腿就朝门边跑去,拉门,跑步一气呵成。


    就算出来,他也不敢停留,一口气朝楼下跑去。边跑边往口袋里摸去,悲惨地发现刚才太紧张,只记得拿手机,把手电筒忘了。


    漆黑的楼道隐约透了点惨白的月光,他只能凭着感觉下楼。


    粗喘的呼吸声夹杂跑步声响彻楼梯间——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老汪扶着墙,低头大口大口喘气。


    手指摁亮手机屏幕,朝上去照,打算先看看跑到了哪层楼了。


    昏暗的手机光勉强照亮了一点,老汪眯着眼睛用力去看,心脏瞬间沉入谷底,。


    鲜红的“8”血淋淋挂在墙上。


    没来得及惊恐,他身后便传来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


    “我没找到你的药。要不然你自己去找找?”


    老汪下颌的骨头寸寸作响,咬紧了牙关,不敢回头。


    第64章 第 64 章 伥鬼4


    咯吱…咯吱…


    人在过于紧张的时候, 身上的骨头就会像机器的零件,不由自主地发出动静。


    这点窸窣声,听在老汪耳中, 如同天雷般震耳。


    他不敢回头, 也不敢往前再跑。


    眼前的事情简直颠覆了他几十年来世界观, 怎么会这样?


    他跑了那么久, 为什么一直还呆在第八层。


    这个老头,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这年轻人,一句招呼不打就跑了出来, 太没礼貌了。”李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照片还没拍完呢,你跑什么跑?快跟我回去继续拍!”


    老汪听到要回去, 浑身猛地一哆嗦, 知道自己不能再磨蹭下去了。


    李叔看他一直不动, 便往前去走, 打算亲自拉着人回去。


    忽然一个支架砸过来,狠狠打中他的头。


    扔完东西的老汪仓皇间回头看了一眼, 正是这一眼, 让他胆肝俱裂, 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不管不顾往下冲去。


    李叔被支架砸中的头居然就这么掉了下来,像颗皮球在地上来回滚动。


    昏暗的光线下, 他的脸呈现出死寂的白, 被砸到地上后滚了几下, 霎时间被吸走了所有精气一样, 迅速干瘪。


    楼梯间里,只有老汪沉重的跑步声不停回荡。


    他跑到全身没了力气,勉强扶在墙边大口喘气, 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朝墙边一照,再次绝望地发现,他竟然还是在八楼。


    但是这次没再遇上李叔。


    老汪稳了稳心神,手忙脚乱地解开手机密码,想向外界求救。


    这时才发现,直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中断,连一点信号都没有。


    曹他爹的!


    老汪心里怒骂,极度恐惧下,绝望的情绪铺天盖地蔓延几乎要把他摇摇欲坠的神经压垮。


    周围的昏暗在这点手机光的驱散下显得愈发的压抑,他控制不住地去想,难到真的要被困在这里了?.


    凉凉的夜风袭来,姜斯正在调试机器,突然忍不住捂嘴打了个喷嚏。纳闷地抬头看看天空,“今天这么冷吗?”


    “说不定是谁想你呢。”白七娘路过,幽幽来了句。


    “谁?”姜斯瞥向她。


    “哪谁知道呢?”白七娘摸着下巴,嘿嘿一笑,“你想的谁就是谁。”


    姜斯:“”


    他刚才还是骂轻了。


    今天这几场戏拍的差不多,他收拾东西打算回去。突然走了几步,又立在原地。


    站在圆形筒子楼中央空地回头去看。素白的月光打在他一侧的脸庞,不断有结算完工资的npc鬼从他身边打招呼走过。


    “再见啊,姜老板。”


    “明天我们再来。”


    “拜拜——”


    姜斯没理他们,总感觉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


    白七娘看他愣在原地似的,过来催促,被姜斯反问:“你记不记得那个说是来探险的人进去多久了?”


    “啊?几个小时了吧?”


    “他到现在还没出来。”姜斯沉吟,把东西递给她,“你把它放车上,我去看看情况。”


    这栋楼当年建造的时候只有两个出口,这么多年废弃后,另一个出口全部被木板堵了上去,只剩下一个。而想要出去,不管从哪里都得从他们拍戏的地方路过。


    眼看这天都快亮了,那个探险博主居然还没结束直播。


    姜斯不得不多想几分,把这事和前几天有人被骗到这边做副业的恶作剧联系起来。


    白七娘见叫他无果,跺了跺脚,暗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出事不成?


    姜斯就是多余操心。


    到底她还是怕真遇上什么事,又把手里的东西扔给过路的鬼,命令他去放到车上,自己跑了两步赶上姜斯的身影.


    “这有什么好瞧?”白七娘小声嘟囔,“你担心他出事,怎么不担心我会不会被饿死?”


    姜斯斜了她一眼,开口就是绝杀:“你都开始拍戏了还没点演员的自觉吗?知不知道人家女明星都多瘦?再看看你,最近吃了揽月姐不少供品吧?”


    “什么?”白七娘瞬间抬高十几倍声调:“你什么意思?我胖吗?你好好看看,我这身形,我这线条,怎么胖了!”


    她恨不得直接给姜斯当场表演个大变活蛇,让他好好看看什么叫身形纤细。


    姜斯压根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戳到她的破防点了,惊愕不已,还真的下意识朝她身上去看。


    白七娘手掐在腰间,挺直身板让他打量。


    半晌,姜斯凭借自己多年绘画人体的敏锐视觉,直接指出:“你下颌角圆润了一点。”


    “”


    白七娘瞬间捂脸,一句话都不想搭理姜斯。


    “哎呀,行了行了。”姜斯不甚走心安慰她,“你又不是人,在意这个干嘛?再说就算是人也不能一直减肥啊,演员的身材需要根据角色进行调整,我刚才逗你玩呢。”


    “”白七娘依旧不吭声。


    姜斯无奈,给她留下悲伤的空间,朝楼上不停走去。


    一层又一层楼看下来,连个人影都没看见。他不住地想,难不成这探险博主还真离开了?


    外面这时已经隐隐有天光大亮的迹象,脚步声拖长了声调敲打在布满灰尘的地板。姜斯又转过一层楼,一时发呆没注意眼前的场景。


    猝不及防被墙角挂着的人头吓一跳。


    那个男人竟然就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扒着墙探头看出来。


    两只眼睛幽幽发着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姜斯,声音极其警惕:“你是谁?”


    姜斯一连后退两步,察觉对方的情绪不大对,试探着开口:“我们刚才楼下见过面的,我是拍戏的导演。”


    “你TM的到底是人是鬼?”男人崩溃地发出一声怒吼。


    “他爹的,老子受不了了,老子不躲了,你要想杀了我,就给我一个痛快!”


    “我当然是人。”姜斯直觉这人刚才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去报警。我为什么要杀你?”


    “报警?这里有信号?”老汪怔怔重复这两个字眼,慌忙拿出来快没电的手机去看,发现已经恢复了正常,差点喜极而泣。


    抱着手机,放声大哭起来。


    “吓死我了——我以为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呜呜呜呜呜——妈妈——我还活着。”


    年过三十、身形剽悍的大汉抱着手机痛苦叫妈妈的场面实在难以恭维,姜斯神情复杂看了好一会,直到白七娘跟在后面一起爬了上来,惊疑不定地问姜斯。


    “你怎么他了?”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姜斯也纳闷了。


    老汪哭了一会,抱着手机就要匆忙离开这里。被姜斯手疾眼快一把拉住,询问发生了什么。


    他问话的时候,目光紧紧盯在老汪的脸色,清楚看见他眼中瞬间放大的瞳孔,咬肌紧紧绷着,额头上青筋一下一下鼓动,那是一种非常恐惧的表情。


    “我、我看见了。”老汪舔了舔干涩开裂的嘴唇,反手拉住姜斯的手臂,想从他身上获取点安全感。


    “有个老头,他的头被我一把砸掉了——我、我就轻轻用手机支架朝他扔过去,没想到,他的头就这么被砸掉了。”


    “我不是故意的,他肯定不是人。人的头不可能这么容易被砸掉。”


    “人头?”白七娘咧开嘴角,朝地上看去,“这里哪有什么人头?你做梦吧?”


    “真的有!”老汪尖声反驳。


    “你们没看见而已,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被困在第八层好长时间了!我尝试过各种办法,但是无论是上楼还是下楼,怎么都是只在八楼打转!”


    “鬼打墙啊。”白七娘了然,“这个我也会弄!太简单了,就是有东西捂住了你的眼睛,让你看不见真实的路而已。”


    姜斯听她说话,慢半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之前看上林楠,在他回家那天同样搞出来鬼打墙,让人回不去家的事。没好气地训道:“你还骄傲上了。”


    “啧。我就说说。”白七娘搅了股头发拎在手里把玩,接着问他,“你既然说那个老头鬼的头被你砸掉了,怎么就一直把你困在这,不直接杀了你呢?这鬼脾气还挺好,居然不找你算账。”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他逼我的!”老汪将他上八楼后遭遇的一系列事情娓娓道来。


    姜斯起初还没什么反应,听见他说对方是要老汪换衣服拍照片的时候,突然出声打断:“你好好讲讲,当时他怎么对你说的。就说你拍照片,他给你钱吗?”


    “是啊。”老汪抹了把眼角,“我还以为他是你们剧组的人。他一说,我就跟猪油蒙了心一样就信了,巴巴跟在他身后去拍了照片。”


    “你拍了?”


    “拍了一套。”


    “我真没看出来那是寿衣啊!”老汪吸了口气,“靠,我回去就找个大师看看。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姜斯让他先别走,要他带路,一起回去看看。老汪本来打死都不想再回去,姜斯就让他指个路,自己去看。


    老汪害怕自己一个人再呆着,便鼓起勇气带人回到那个拍摄房间。


    门没关,一推门就能看见里面全是破布烂木头,发霉的潮味混杂着灰尘一起飞了出来,呛得老汪连连咳嗽。


    边挥手边道:“这不对啊,我刚才来的不是这样的。明明装修很精美的!”


    “行了。”姜斯看到这,心里大概有了数,和白七娘对视一眼说道:“你这是鬼迷眼了。把幻觉当成了真实的场景,也难怪你一晚上都没走出这层楼。”


    “啥?”老汪见他似乎懂点这方面的事,拉着人忙问:“那我现在呢?我现在好了吗?”


    “”


    姜斯指着自己,“我是真人,你放心吧。”


    “鬼迷眼也只能在晚上奏效,阴气越重,越容易成功。这边连个人都没有,也难怪你会中招。”说到这,他又忍不住道:“你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怎么能怕成这样?你越怕,阳气更弱,相比之下,它就会更强。”


    怕鬼也有错吗?老汪真想揪着他领子大声问道,但是他不敢。


    只能讷讷求教:“那我应该怎么做?”


    “骂鬼啊。你骂得凶点,要是遇到了胆小鬼,就能被你骂跑了。”


    老汪沉默几秒:“我当时开着直播,骂太脏会被封号。”


    “果然什么鬼都没有穷鬼可怕。”姜斯从他手里紧紧攥着的手机,到他坚定的眼神,总算明白了这句话。叹了口气,转身下楼。


    老汪亦步亦趋,不停问道:“那个老头会不会跟着我回家?我、我能干点啥把他驱走吗?”


    “你回去睡个觉,然后就到这里来。我给你留个电话。”


    姜斯身上没带手机,便拿着他的手机留下电话,认真道:“这家店很靠谱,东西绝对保真,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给那老头烧点东西,花钱买个安慰。”


    看着这串数字,老汪如获至宝,忙不迭点头,“行行,好。我一定去看看,谢谢你们。”


    “嗯。”


    目送他离开,姜斯跟着也上了自己的车,白七娘好奇道:“你留得谁的电话?”


    姜斯:“那是我的店,不留我的还能留谁的?”


    白七娘:“”


    姜婆卖瓜,自卖自夸。


    怪不得说那么情真意切,原来是在给自己招揽客户.


    熬了一晚上的姜斯同样回去睡了一觉,醒来时正好接到海棣的电话。两人聊了一会有的没的,就到了下午要上班的时间。


    姜斯让他专心工作,自己稍微找点吃的就去纸扎店看看,想观察一下林楠适应的怎么样了。


    不想,刚到门口,就看见里面围了好几个人。


    带头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个子不高,但极有气势,一大串的长篇大论说下来,居然连一句停顿都没有,跟把机关枪似的。


    以她为主力,旁边的一男一女加上一个年轻点的小男孩,不断附和。


    总之,姜斯听了一会,发现通篇就一个中心思想,他们买了自己店的东西,但是买的不对,惹出来了事,所以老板要负责。


    中年妇女的声音有点尖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地上陈列出来的纸扎人道:“你们连死人的钱都骗,丧不丧良心?居然还卖给我们假货,你让我们回去怎么和家人交代?怎么和去世的长辈交代?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林楠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实在抹不开脸和她吵,只能干巴巴地让她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我跟你好好说,我家老爷子可不会和我好好说,直接托梦到梦里来骂我了。我辛辛苦苦半辈子,居然被你们这帮丧良心的骗了。你们老板呢?让他出来,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能干这种事!”


    “不是,阿姨,您小点声。我马上叫我们老板过来好不好?我们有话好好讲,这店里的东西绝对都是老板亲手制作,不会有的假的,肯定有什么误会。”


    中年妇女瞪大眼睛正要张口继续骂。肩上忽地被拍了怕,一扭头,对上一张面含笑意的年轻男人的脸。


    年轻人长得唇红齿白,眉眼温润,下意识让中年妇女失了声,推口而出的话全卡在嗓子眼。


    过了好一会,才问道:“你谁啊?”


    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了几分。


    姜斯给林楠使个眼色,让他端杯水过来,亲自递到中年妇女面前。“您消消气,先喝口水平复一下。”


    中年妇女正好说得口干舌燥,便没拒绝,仰头喝下。


    “我就是老板。”姜斯在这时说话,“有什么事找我说就行,不要为难一个兼职的学生。”


    “咳咳咳——”中年妇女差点一口气呛到,拍着胸口,表示质疑:“你是老板?你、你、你怎么可能?”


    她向一同前来的家人求证,见过姜斯的男人点头,“妈,他就是老板。”


    “”中年妇女收起刚才的好态度,冷哼一声,“别以为你年轻,我就不会继续追究责任了!我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你知不知道你干的事有多恶劣?在供品里面掺假货这事都能干出来!”


    姜斯面不改色,语气温和,“您说我卖假货,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中年妇女道:“我家老爷子给我托梦好几天,说我们给他烧的房子完全不能住,一直漏水,你这不是假货是什么?”


    “哦,托梦啊。”姜斯点点头,林楠实在没忍住,插嘴道:“阿姨,您这说话也没个证据,我们怎么知道是真的假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话,中年妇女直接炸了。


    “你什么意思?你说我来骗你们了?你们自己翻翻购买记录里面有没有我儿子的名字?他当初卖的纸厝屋就是在你们这订购的!花了五千多呢,这不便宜吧?结果居然是个不能住的破房子,放你身上,你生不生气?”


    “是是,您说的有道理。”姜斯安抚她,“要是我的问题,我一定会负责。您别生气。”他边说,边往中年妇女的儿子看去。


    发现他还真有点印象,这位似乎是姓孙来着,半个月前在这定了一套纸扎,包括纸厝、纸车、纸扎人、纸马纸羊什么的。记忆最深的是,孙先生说他家老爷子就喜欢养猫,问姜斯能不能做几只小猫,一起烧过去。


    姜斯也就一起应了下来。


    “我记得是有这回事。”姜斯沉吟,“这样,您能把事情完整说一遍吗?我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老爷子托梦原话说什么了?”


    孙老爷子八十五岁大寿过完没几天就在梦里去世了,因着他去世前没什么痛苦,又到了年龄,家人就把这场丧事当作喜丧来办,没多难过。


    孙先生作为唯一的孙子辈,便一手操持老爷子丧事上的事宜。他家里也不算缺钱,也想让老爷子到下面也住的好点,便想着去找人定做一套宽敞点的纸厝。要求是两层中式四合院一样,高一米,宽半米。


    等姜斯做完后,孙先生还挺满意,觉得这钱没白花,高高兴兴地拿到家里,就等着老爷子停灵时间一过,下葬当日一起烧了。


    结果烧了没两天,老爷子就开始给家里人托梦,说房子漏雨,压根没法住。


    起初家人没人在意,觉得就是太思念老爷子才会这样,没想到接下来几天都是梦到老爷子蜷缩着身体,浑身湿漉漉一片,哭诉自己的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八十多的老人被弄成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这谁看了不得生气?


    中年妇女心疼父亲,摸着眼泪道:“我爸这辈子一直积德行善,对谁也没红过脸,谁提起他不说一句好。结果他死了,我连个好房子都没给他烧过去,我太不孝了。”


    “这怎么办啊?”林楠为难道:“哥,这听着也不像假的,难不成真的是你”


    姜斯递过去纸巾,依旧不慌不忙,继续询问道:“您说梦里的老爷子浑身都是水?”


    “是啊。”


    “林楠,你查一下这一周的天气情况。”姜斯说道:“我要是没记错,秋季不是榕城的雨季,最近更是连一滴雨都没下过,老爷子怎么会淋这么多水?”


    “这我哪知道?”中年妇女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姨,我做这行见多了。您说托梦,我一点都没怀疑。但是这事挺蹊跷的,就算我那纸厝做的有破损,可是没下雨,这水总不可能是从纸厝里面莫名其妙的跑出来的吧?”


    姜斯道:“况且我们目的都一样,都是为了亡故的人能继续好好生活,不然我年纪轻轻干嘛来干这行?咱们总得把事情弄明白吧?”


    “您把老爷子葬在了什么地方?当时是几号?附近有没有河流或者湖泊什么的?”


    孙先生一一回答:“就是这个月的十三号下葬,在郊区的墓园里面,那边只有山,没有河。”


    “有山就会有河。”姜斯纠正他:“有的只是暗流,站在平地上看不见而已。”


    “葬礼后,你们有没有再去看过呢?”


    “那倒没有。”


    姜斯思索着,“我应该知道怎么回事了,你们找个人先去墓地看看,不要只站在那里去看,到后面转一圈,看看下面的土是不是湿的,带有很多水分那种。”


    第65章 第 65 章 伥鬼5


    孙老爷子所在的墓园离这边不远, 开车不到半小时就能到。姜斯干脆把车钥匙抛给林楠,冲他微微示意,“你带着孙先生走一趟, 看看墓地是不是有问题 。”


    “好。”林楠应下, 匆忙带着孙先生离开。


    俩人前脚离开, 后脚纸扎店便陷入了沉寂中。


    中年妇女从姜斯话中的意思推断出一些原因, 也不好继续胡搅蛮缠下去。捧着水,安静地等待那边的消息。


    一直没说话的年轻女人这时开了口,“老爷子托梦说的是真的吗?去世的人难不成真的能托梦?”


    她跟着丈夫和婆婆来一趟, 完全是因为婆婆在家里一直骂骂咧咧,实在受不了了才答应过来。


    原本想着能赶紧解决, 让老板赔点钱就算了。


    没想到, 听他们这意思是, 托梦这事竟是真的。


    姜斯愣了一下, 看来她没有做过这种梦。


    他下意识地拨弄几下手腕上的紫檀珠串,稍稍出了神。


    之前姜老头说地府规定不能随意托梦。


    可见逝者想要托梦必定费了一大番折腾。


    但是有没有效果还得看家属自己的理解, 有的人重视, 有的人只当是真的做梦, 直接忽略。


    可无论是哪种, 托梦都是代表着这世间最浓烈的情感羁绊。


    也是唯一的,能让死人和活人产生交集的方式。


    见年轻女人不安的神情, 姜斯宽慰她:“没事的, 老爷子托个梦而已, 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危害。”


    “能在他走后再见上一面, 也是幸福啊。”


    就连他自己,空长了一双阴阳眼,结果不仅在父母死后没再见过他们, 而且就连姜老头也是隔了五六年才见到第一面。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相见就成了最后一面,因此托梦这事显得尤为可贵,也是给活着的人最后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


    年轻女人似懂非懂点点头.


    安静的时间走得飞快,等林楠打来视频电话时,姜斯恍然从思绪中惊醒,忙接通。


    林楠捧着手机大声道:“姜哥,这边看起来好好的啊,没什么事。”


    他拿着手机围着被封起来的墓地绕一圈。


    老爷子墓正巧是这排最后一个,旁边就是块装饰的嶙峋巨石,周围种满颜色各异各种花草。


    孙先生也附和道:“我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这里看起来都很正常。”


    林楠心里直打鼓,默默祈求姜斯千万别翻车了,不然肯定会闹得更凶。


    姜斯微微眯起眼睛,让林楠退后两步,好看个清楚。


    “你把手机拿正,不要歪。”姜斯提醒他。


    “没有歪啊。”林楠调整好几次还是被姜斯说,简直纳了闷了,“我现在手都不敢动,绝对能保证手机已经放平了。”


    “你们面前的地不是平的?”


    “不是吧?”林楠看向孙先生,对方接道:“我们西边就是山了,这个墓园的地势稍微有点起伏。”


    阳宅的方位是坐北朝南,而阴宅正好相反,是坐南朝北。


    他说的西边正好是墓碑的左边,也就是……那块石头的地方。


    “林楠,你去石头旁边,看看那里怎么样。”


    “好。”林楠痛快应下,大步走过去,刚蹲下身就看见周围都是干燥的土石,只有被巨石压着的下面则是一片湿润。


    捻起点土放指腹揉捏,林楠惊奇道:“哥,这下面好像是有水的。这土好湿润啊。”


    “什么?我看看。”孙先生也走过来,一把拨开表层的泥土,往下面看去,竟然是越往下,水分越多,泥土直接结成了块,黏在他手上许多。


    “嗯。”这和姜斯猜想的差不多,便继续问孙先生,“你之前买墓地的时候,这块墓地是不是最便宜的?”


    不用他回答,光看孙先生惊讶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姜斯又说中了。


    “我不是让你买采光最好的吗?你怎么选这里?”中年妇女蹭一下走过来,指责儿子居然不按她说的做。


    孙先生为自己分辩,“我这不是想着放哪里都行吗?那中介说都一样,没区别,我一看又能便宜几万,不选这里就是脑子有病了。”


    “这里明明都一样,能有什么问题?”


    姜斯回答他的话,“问题大了。你知不知道这块墓地本来就不应该在规划之内,应该是墓园建设的时候,有人私自在这多加了个空位出来。”


    “它本身的方位就有问题,不受光不说,还处于地下水脉上,时间稍微一长就会凝聚大量的水分在土壤里面。这里要是挖井,费不了多少力气就能挖到水源,但他偏偏建了个坟墓。这和直接拿水往墓地里灌有什么区别?”


    “这、这……”孙先生失语,“你就这么肯定吗?”


    姜斯无奈道:“古时候有人想挖井,会提前一天在选好的地上插根羽毛,根据第二天羽毛的湿润程度判断适不适合挖井。刚才让你们看土也是同理,土越湿,那水源越浅。”


    “行了,你也别先质疑我,有时间赶紧联系人,打开坟墓看看里面的情况。如果非常麻烦的话,你们得二次迁葬。”


    说罢,姜斯扭头对中年妇女道:“阿姨,你看我也找到了原因。你要不先回去和儿子一起看看情况呢?如果还是认为是我的问题,我们再说怎么样?”


    中年妇女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恼又气,连句话也没说就大步走了出去。


    看那样子,应该是回去骂儿子去了。


    姜斯悄然松了口气,冲屏幕上的林楠挑眉笑了笑,“都解决了,你回来吧。”


    林楠犹豫一下,小声问道:“我能不能留在这继续呆会?”


    姜斯:“你要看热闹?”


    “我就是好奇。”


    “算了,你看吧。”姜斯想了想,那老爷子早就下去了,对林楠应该没什么影响。又嘱咐他两句别靠近墓里面的东西,便挂断电话。


    挂在门框的风铃在这时泠泠响动,他转头去看,失笑道:“你居然真的来了。”


    来人正是凌晨相遇的探险博主老汪。这时的光线正好,让他脸色一览无余地完全暴露出来。


    不看他的体格,不知情的路人估计都以为他身患了绝症,不仅脸色枯黄难看,就连走路也是虚浮无力,似乎走两步随时能昏倒。


    “嗯——嗯?”老汪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过度憔悴下就连惊讶也只淡淡地张了张嘴唇:“怎么是你?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边说,低头左右四看,满屋都是各种纸扎祭品,绝对没来错地方啊。


    “介绍一下,我姓姜。主业是经营这家纸扎店,副业拍戏。”姜斯走近了去细细打量他,“我不是让你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吗?你怎么会成个样子?”


    明明凌晨分别时,这人看着也就是被吓到了一些,没什么大碍。现在再看,居然眉宇间全是乌青之色。


    “唉,我也不想啊。”老汪顾不上吃惊,一股脑先把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


    “我是回家睡觉了,可是那老头居然跟着我到了我的梦里。md,他硬是想拉着我继续把寿衣照片拍完,说什么晚上再过去,他给的报酬翻倍。我又不傻,然后就拼命挣扎想起来,结果就被鬼压床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老汪当时躺在床上,意识其实恢复了过来,但是全身就是动弹不得。想着按姜斯方法想去骂鬼,可越着急去想越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隐隐约约间,他感觉一股千斤重的力道压到胸口上,似乎有人跨坐到他胸前,两只冰凉刺骨的手死死扼住脖颈,耳边反反复复都是李叔沙哑的声音:“你来不来?你来不来?”


    几乎濒临死亡的边缘时,忽然他养的蓝猫开始大叫,在整间卧室上蹿下跳,追捕着什么东西一样。


    蓝猫跳上床,一脚踩中老汪的脸,这才让他从鬼压床的状态剥离出来。


    虽然被猫狠狠踩脸很疼吧,但是为了奖励它,老汪还是破天荒奖励个罐罐吃。等它吃完后,老汪就马不停蹄朝着姜斯说的地址奔过来。


    “他居然能追到你梦里。”姜斯愣了一下,问他:“你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到他手上?按说不应该啊。人死后成为的鬼大多都是地缚灵,难以离开死得地方。只要你不再去那片居民楼,就不会再遇到他。”


    地缚灵是最常见的鬼,人死后,魂魄长期留在死亡的地方便成了地缚灵。请走地缚灵的方式也很简单,做法事超度了就能送其离开。


    因此姜斯起初并没把老汪遭遇的鬼当成一回事,现下听他再说,倒是提起来点兴趣。


    老汪认真回忆了会:“我跑的的太匆忙,落下不少东西,当时只记得带着手机跑路,像平时探险的装备都没顾得上拿,那些都是我用了好几年的老物件,本来还想着反正也这么多年了,丢了就丢了,也不可惜。”


    姜斯:“这就难怪了。你落下随身带的东西,就相当于在你和他之间建立起一道桥梁。他想找你可太简单了。”


    “那怎么办?我还能回去拿回来吗?”老汪丧着脸,欲哭无泪。


    “我晚上会继续去拍戏,你有时间可以跟我一起,简单做个法事,把他送走就行。”姜斯不以为意,“你看看想给他烧点什么?也可以不去,我能帮你代办。”


    “这、这行吗?”


    “你猜。”姜斯微笑。


    老汪努力把眼睛睁大,打起精神来和姜斯对视,几秒后捂脸叹气:“我还是跟你一起吧,不然我一个人在家更害怕了。”


    “可以,都随你。”姜斯给他找了把椅子,让他坐会缓缓。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洒在外面茂密的梧桐树荫,一团团的光芒连成了片蔓延进室内,本是温馨宁静的场景,如果没有几个纸扎人虎视眈眈盯着就更好了。


    老汪应激般连个眼神都不敢给纸扎人,宁愿梗着脖子往外瞅。


    直到天快落了黑,林楠才迟迟归来,正巧碰上姜斯带着东西出门,不禁纳闷:“姜哥,你去哪啊?”


    “你回来的正好,我正要用车。”姜斯从他手上接过钥匙,“你看着时间,到点就关门吧。”


    “哦。”


    姜斯走了没两步,想起来还没问孙先生家的情况,于是转头又问道:“你在墓园看见了什么?”


    “哦对。我正想说呢。”一提这个,林楠就来了劲儿,也不管在场还有个陌生人,直接说道:“你是没看见,孙先生和墓园中介都打起来了,俩人互扯头花,到最后把警察都叫过来进行调解。”


    “要我说,那中介真不是个东西,知道那个墓地有问题,还卖给孙先生。这都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也有个倒霉蛋买到了这个位置,结果没两天,就一直被家人托梦说住不下去,只能又匆匆迁坟。过了一年又轮到了孙先生这个买家。”


    “我当时可亲眼看着,那墓地被人撬开,里面积了好多水。而且也不止有水,还有各种蛇虫的尸体,你是没见那情况,太恶心了,在场的警察都快吐了。这谁能住的安心,也难怪老爷子一直哭诉住的房子漏水了。”


    “那里本来就不适合做阴宅。”姜斯继续问:“他们家人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迁走啊。还得找墓园开发商赔钱,搞出这种事,也真不怕折寿。”林楠一个接受高等教育的现代年轻人,一口一个折寿说得无比流利,让老汪看得恍惚觉得自己是来到了什么打着国学旗号的传销机构。


    这还是他熟悉的世界吗?


    说好大家都是唯物主义战士呢?


    姜斯这才放下心,带着老汪离开。


    车上只有他们两人,老汪想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奇怪问道:“你不是说拍戏吗?这就我们两个人,其他人呢?”


    “还没到时间,先办完你的事再拍也不迟。”


    老汪这才放下心.


    月朗风清,圆形筒子楼尽是死一样的寂静。


    再来到这里,老汪全身僵硬,紧紧跟在姜斯身后,生怕落下半步。精神高度紧张下,听觉也变得异常敏锐,时不时就会被莫名其妙的细碎声吓得一惊一乍。


    “卧槽——”


    “那是什么——”


    姜斯蹲在地上完全不为所动。这边是个空地,方便点火烧纸,但同样的风也很大。白蜡刚点上火,瞬间就被吹灭。


    反复几次后,姜斯把胆战心惊的老汪叫过来,让他蹲下身体,人肉挡风。


    这才勉强能留住火。


    姜斯站起来后,两掌夹着厚厚一沓黄表纸,稍微用力搓动。黄表纸便顺着力道一一展开呈圆形错列开来。


    弯腰点火,纸灰被火光里的小旋风吹起盘旋半空。


    “虽不知其名讳,但请飨食酒宴赍钱,冥中受用,勿留人世。”


    火光徐徐映得姜斯的手指极近透明,眼见纸钱烧得差不多。他拉开一罐路上现买的白酒,径直朝地上倒去。


    湿漉漉的酒水沾湿一地纸灰,流淌到两人脚边,又渗入泥土当中。


    老汪以为这事就要好了,刚松口气,破风声忽起,烛火啪一下瞬时熄灭。


    四周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他整个人还没从突然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姜斯就已经拎着他的衣领往后上方一提,硬生生把人提溜起来。


    就在这一息不到的时间差内,方才老汪所在的地方凭空现出一个人头,几乎是贴着老汪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直勾勾的浑浊眼睛盯着两人,嘿嘿一笑:“居然有人给我送钱来了——”


    “卧槽——”老汪瞳孔骤缩,手脚发软。姜斯拎着衣服的手刚松开,他就一屁股往后跌坐下去,简直不敢想这老头贴脸盯了他多久时间。


    “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好心请你来,你居然敢拒绝。”李叔的头在空中飞舞。


    姜斯往后瞟了眼老汪,知道他绝对被吓得不轻,也懒得废话。伸手把跟个苍蝇一样乱飞的李叔拽了下来,手掌死死揪住他的头发,拎至自己面前。


    变故来的太快。


    李叔咧到耳根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这么僵在原地,被迫和姜斯对视。


    他这时才注意到,还有一个年轻男人。


    “原来你也懂什么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姜斯面无表情看着他。


    “你、你,你谁啊!”


    “我好心烧纸送你离开,你却跑出来捣乱。”姜斯道:“拿了我的钱,还不想按规矩办事,你想干什么?”


    “”


    头在人手中,不低头也得低。李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打死他也没想得这世界上还有这么生猛的奇才。


    姜斯盯了一会,讶然道:“你不是地缚灵。”


    “地缚灵不可能身首分离,你怎么死的?怎么一直留在这里?”


    “你能看出来?”李叔比他更惊讶。


    姜斯一把将头扔到地上,有点嫌弃地拍了拍手掌,警告道:“把你的身体接好。我问你答,不然我今天就把你打死在这。”


    老汪瞪着眼睛看这个老头鬼,这才知道他不仅可以凭空变出头颅,还能凭空变出来身体。在地上滚动两下,就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形。


    “之前在网上发布信息的的都是你?”姜斯问道。


    “是我。”


    “你要杀人?还是要做什么?”


    “我没杀过一个人。”李叔咬牙,“我只是想赚钱。我想开寿衣店赚钱,找人来拍寿衣照宣传怎么不可以了?”


    “你要赚钱?”姜斯愣了愣:“你一个孤魂野鬼,赚钱有地方花吗?”


    “谁说我要花钱了,我就不能攒着?”李叔说道:“我就喜欢守着钱过日子,光看着就很开心。”


    一个喜欢囤钱的鬼又不为自己花钱,还只能留在一个地方不能进入轮回。


    这么稀奇的吗?


    电光火石间,姜斯旋即反应过来,奇道:“原来你是银伥鬼。”


    “伥鬼”一词由来已久,《北梦琐言》中有记载:“凡死于虎、溺于水之鬼号为伥。”像“为虎作伥”便是讲得虎伥,“水鬼”大多都是江伥,这种伥鬼死后不能自行投胎,需要找替死鬼来代替他们留在原本的地方。


    但除此外,还有个特殊的伥鬼,就叫“银伥”,顾名思义,死后要守在银窖的鬼就是银伥。银伥和虎伥、江伥又不同,它不需要找替身,没有攻击性,唯一的爱好就是守财。


    李叔不答话。


    姜斯依旧感觉不解:“银伥鬼极难形成,你究竟是怎么死的?看你打扮也不是古人,现代怎么还会有银伥的存在?”


    第66章 第 66 章 伥鬼6


    趁着一人一鬼对峙时, 老汪从地上爬起来,悄悄挪动到姜斯身后,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袖子道:“那个, 我突然想起来。他身上穿的衣服似乎是这个厂子的工服, 我小时候在大姨家见过。”


    他话刚落, 本来安静的李叔猛地暴怒跳起, 两手像橡胶做的一样陡然伸长,直掏姜斯心脏处。


    枯瘦如树枝般的手指眼看就要碰到姜斯的衣服,突然被姜斯握住手肘, 反方向折断,同时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不等他再次翻身, 姜斯紧跟着一脚踩中他的手掌, 居高临下道:“看来是被他说中了, 你就是原来厂子的工人。”


    “当年厂子工人数以万计, 有人死在这里也算正常。”老汪被变故吓了一跳,来不及反应就见姜斯再次控制住了局面, 心里对他的信任值更是直线上升。


    不愧是敢半夜独自来这荒郊野外拍戏的人。


    “不一样。”姜斯轻哂, 目光在脚下仍不停挣扎的李叔身上逡巡, “你知道银伥是怎么形成的吗?”


    “把一个活人丢在窖中反复折磨, 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还不能让其神志不清, 必须心甘情愿答应给凶手看守家财才能获得一个了断。凶手将他杀了后, 用秘法将其魂魄困在想要他看守的地方, 让其生生世世不能自行投胎。因为是要帮凶手保护财产,所以称其为“银伥”。”


    他越说,李叔挣扎的愈发剧烈。此时只剩一只手能动弹, 便单手捂着脑袋仰天陷入痛苦的低吼中。


    嘴里发出被沙子蹂躏过的嘶哑含糊声,一连串说了很多话,却没一个字能听清。


    “他这是怎么了?”老汪吓得忙退后几步,犹疑不定紧盯着李叔。


    “被你勾起原来的记忆了。”姜斯松了脚,平静地看着地面上的鬼。


    “按你刚才的说法,这、他、他是被人故意害死的?”老汪震惊,“那你说这个案子被人发现了吗?”


    姜斯:“肯定没有。银伥鬼想要挣脱束缚,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他的尸体,尸体一露面,他就能自行解脱。”


    “我靠,那这听起来还挺惨的。”


    姜斯瞥了他一眼,“他全身的骨头都被人打碎了,连头都被割了下来。不然身体不会这么柔软,头颅也不会说掉就掉。”


    所幸他带来的纸钱并未烧完,白酒也剩了一些。姜斯点燃白蜡,再次将纸钱烧了个干净。


    拿到钱的李叔稍稍恢复几分理智,抱着一堆纸钱不肯放手,把它死死护在怀里。


    “银伥鬼对钱有种病态的迷恋,只要见到钱,他什么都不在意。”姜斯叹气,“也是不容易。”


    老汪幽幽开口:“你这话说的,谁会不爱钱?”


    别说鬼了,就连人都很难戒掉对钱的喜爱吧?


    “”姜斯无言以对。


    眼见天色越来越晚,乌青的天空风云翻卷,遮住几分月色,天地间忽然暗淡下来。


    姜斯不用看时间也知道白七娘和其他的鬼就要过来了,待会要是撞一起也是麻烦。只得尽快来解决眼前银伥鬼的事。


    他问道:“这下能讲讲你当年的事了吗?想要离开这里,我可以帮你,想要讨个公道,我也可以报警。”


    “我——”


    李叔抱着钱,缓慢地抬起头,却是未语泪先流。第二句话开口时,已然泪流满面。


    看得姜斯也是心中一惊,鬼已经脱离了□□,居然还能流泪。


    “我的确是这里的工人。你问我的身体在哪里,我告诉你,你脚下站的每一块地方都有着我的身体。我和这些大楼已经密不可分,我就是它们的一部分。”


    随着他的话,夜风四起,卷起一地的纸灰摇摇飘举,绕在李叔周围如同翻飞的蝴蝶,将他又带回三十年前。


    上个世纪末,正是万物竞发之时,全国工业发展都呈现出如火如荼的向上趋势。


    李叔只有初中学历,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胜在踏实,在轻纺厂一呆就是十来年。


    这边大部分都是女工,做得活都是关于纺织相关的活。理所当然的,李叔这个为数不多的男性便被分配到了锅炉房干着更加苦累的活。


    他对此没什么不满足的,好歹是有口饭吃,只要厂子在,这就是一份铁饭碗。


    直到一个雨夜。


    他因为中午多喝了两口酒,在宿舍多眯了半天,等醒来时发现天色都要黑了。想到今天还没开火,便匆忙赶到了锅炉房。


    从宿舍到锅炉房有一条榕树林小路。听说是建厂前这片本来就是一大片榕树林,后面因为开发就把百分之九十的树全给伐了,只剩这一小片,平时厂里三令五申严禁在林子里面乱跑,抓到了就要重罚。


    李叔着急赶路,想着没人看见,走就走了。他走得飞快,丝毫没留神周围的动静,等他真到了深处才发觉不对。


    安静的林子里除他外还站了个黑衣人,他拎了把铲子一下一下地挖土,似乎在埋着东西。


    李叔酒劲上了头,也没来得及多想,愣愣地就过去打了声招呼,“喂,干嘛呢?要打灯吗?”


    黑衣人被吓一跳,猛地转身和李叔对视。


    霎那间,李叔看清了黑衣人的长相,也看到了对方在做什么。


    被挖出半米深的大坑里面,扔了个大袋子,里面密密麻麻露出来的都是钱。


    坏了——


    被酒意熏上头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李叔知道自己是坏了人家好事,这里黑灯瞎火,连个人都没有,对方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于是他一句话没说,拔腿就跑。


    黑衣人见他跑了,拎着铲子慌乱跟了上去。


    李叔慌不择路朝着林子深处跑去,被凸出的榕树根绊了又绊。最后还是没逃过黑衣人的追杀。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被一铲子砸破了头,倒在地上踌躇时,仰头看到挂在树梢的朦胧月亮。


    黑衣人两铲子下,李叔全无反抗的力气。任凭黑衣人拖死狗一样把他带进附近废弃的屋子里。


    屋子暗无天日,他以为自己很快就会被杀死,却没想到黑衣人打定了另外一个主意。


    被关的一个月是他这辈子最痛苦的一个月。浑身的骨头被逐渐打断,直到像瘫烂泥一样倒在地上。


    李叔求他给自己一个痛快。


    黑衣人要他答应死后为自己看守钱财。


    李叔无法,只能答应,他以为自己迎来的死亡就是被黑衣人直接一刀捅死或者用药毒死。


    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被再次带回锅炉房里。


    黑衣人将他包进一个麻袋里,放在烧红的、满是煤炭的炉边,轻轻一推,就把他送了进去。


    几千度的高温,让一个大活人连个渣都不剩,更别说那时的刑侦技术压根没现在这么先进。


    李叔消失的一个月里,不是没有人奇怪。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就有了一个谣言,说他赌博欠了一屁股债,早就跑出去躲债去了。


    他无儿无女,死后连个坚持报警的人都没有。


    这件失踪案就一直不了了之。


    原来厂子的工人走的一干二净,就连厂区都被扒了重建,那块榕树林也早就成为城市化的献祭品。


    一切都在奔流不息,只剩他被困在这里。


    姜斯叹气,“你知道杀你的黑衣人是谁吗?”


    “知道。”李叔低头摩挲手里的钱,“就算说了你也找不到他。”


    “?”


    “现在和以前又不一样,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别想逃掉法律的制裁。”老汪愤慨道。


    李叔觑了他一眼,语气古怪,“他早死了。”


    “那个人是我们厂长,世纪初就因为贪污被抓了进去,判了枪毙。现在坟头草估计都有几米高。”


    “”姜斯和老汪对视一眼,无话可说。


    这还真是,他们也不能把人拉出来鞭尸吧。


    “不,那我嘞?我也是无辜的,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还追到我家来?”老汪道,“你不是喜欢钱吗?我多给你烧点,你就放过我吧!我对那什么照片真不感兴趣。”


    李叔没搭理他,偏头去瞅姜斯,哑着嗓子道:“你说的还作数吗?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白七娘到的时候,姜斯正叼了根烟坐在楼梯上玩手机,看烟抽的长度,估计已经等了好一会。


    没来由的,她心虚片刻。今天出去玩的太开心,把时间都忘了,估计又要挨姜斯骂。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前,白七娘小声打招呼,“姜斯。”


    “嗯,你等一会。”姜斯头也不抬地说道。


    “?”白七娘不敢相信,忍不住往他把玩的手机上看去。


    熟悉的绿色屏幕,姜斯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地飞快。几秒钟就打完一长段话,给对方发了过去。


    再看备注,嗯,没有备注。


    仗着姜斯看不见,白七娘正大光地窥屏,发现姜斯说得都是看不懂的正事。


    什么“捡骨头”“找坟墓”,看得她是兴致缺缺,正要移开视线。


    姜斯又敲了两个字:爱你。


    白七娘倒吸一口冷气,伸长了脖子去看,还想要看得更多,就发现手机屏幕突然一暗,反射出一张熟悉的脸。


    姜斯面无表情扭头,手指把叼着的烟拿下,一字一顿道:“你信不信我真的会把你炖了。”


    第67章 第 67 章 伥鬼7


    炖蛇羹, 是一道很有名的菜,以味道鲜美可口出名,在国内被不少人所接受并喜爱。


    白七娘听到这句威胁, 感觉双腿一软, 有种要立刻变回原型的冲动。


    她委屈道:“不就是看了两眼吗?看把你小气的。”


    真是的, 人真是世界上最善变的生物。刚才还在说情话, 下一秒就能这么恶毒。


    简直让蛇大开眼界。


    姜斯快被她气笑了,“我要真小气就不会把你带回家,让你天天白吃白住。”


    “……”毕竟拿人手短, 白七娘只当没听见这话。


    把头扭到一边,扯开话题问道:“你来这么早就一直等着?其他鬼呢?”


    “主角不来, 可不都等着吗?你说是吧?”姜斯一哂, “你刚才都看见什么了?”


    “……就扫了一眼。”白七娘心虚。


    “既然你都看见了, 我有话就直接说了。”姜斯起身, 顺手把烟头掐灭,说道:“我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白七娘联想到刚才的话, 心里直打鼓, 难道是说他对象要来了?


    眼看多年看的话本子里面的爱情故事就要成真, 她有点激动地握拳, 想也不想道:“可以,没问题。”


    “这栋楼里有具人的碎骨, 我自己一个人找起来太麻烦, 你发动一下同类帮我一起找找。”


    两人同时开口, 姜斯一怔, 颇有些感慨:“这么爽快,没想到你们蛇看着是冷血动物,实际上还挺热心肠的。”


    白七娘同样怔住, 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让我们蛇去找人骨?”她羞愤地抬手指着自己,“你看清楚好不好,我是蛇,不是狗,这应该不是警犬的活吗?”


    姜斯:“不都是动物吗?都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白七娘不甘心,“狗怎么能跟蛇比?”


    “怎么不能比了?十二生肖里面,你们还是同事呢。”姜斯语重心长教育她:“现在讲究众生平等,你真该改改那点阶级思想了。”


    “再说了,你好好想想,如果这活你们干不了,但是狗能干,这是不是说明你们还不如狗?换个角度,你们要是找得比它们还快,那不就证明,你们比它们更优秀吗?”


    “而且你现在修成了人形,比普通的狗更多了百倍的灵智,难道自认为连这种它们能做到的小事都做不到吗?你这是自贬身价!”


    “有句话说得好,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你自己没试过怎么知道就不行了?”


    他压低了声音娓娓道来,认真给白七娘分析帮忙找人骨的利弊。


    白七娘听上了头,竟觉得居然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说的也是,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


    蛇干什么都行!


    姜斯这时突然急转直下,拿出手机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咱们这关系好歹也算朋友,不好让你为难。我还是直接报警得了。”


    “!!!”


    白七娘从小读的都是各种爱情话本子,从未涉猎人间的兵法书籍,更对里面的谋略闻所未闻。


    一下子热血上涌,拍着胸口当即表示,她回去就叫同族来帮忙,一天之内绝对能找到。


    姜斯满意了:“好,我就知道你身为仙家肯定是有担当的,我的眼光果然没错。”


    白七娘抿着唇角,努力忍笑:“还行吧,还行吧。没想到你这么有眼光,那我倒也不是不能考虑考虑在你家做个保家仙——”


    “那倒不用了。”姜斯十分诚恳:“我自己一个人挺好的。”


    白七娘:“……”


    她狐疑问道:“你不是在蒙我玩吧?这里能有什么人骨?”


    姜斯叹气,把李叔的经历给她讲了一遍,最后道:“他的尸体被烧成了灰,确实不太好找。但是据他说,尸体焚化后是被倒在这块地方,只要能找回一部分,就可以把他送走。”


    “你的意思是找一块带有他骨灰的土?”白七娘道,“这倒也行。只是这人居然真能形成银伥,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说来也怪,这几年怎么到处都有怪事频发,什么鬼怪都跑了出来。”


    姜斯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事就辛苦你了。”


    “知道了,烂好人。”白七娘撇撇嘴,“怎么拍个戏还能这么多事。”


    说到拍戏,姜斯总算记起本来的目的。他返回车上拿了机器,找好机位,正巧这时陆陆续续的群演都来的差不多了。姜斯先照例给他们讲了一遍今天的几个场次,又排了下走位,便开始拍了起来。


    也幸好他目前做的是短片,走高精路线,一集也就半小时左右的长度,倒也不是很麻烦。


    姜斯整天通宵下来,竟然也不觉得困了,反而更加精神,一口气把剩下的镜头全部拍完后才收工离开。


    白七娘找了个借口直接开溜,姜斯也懒得管她,只要不闯祸,记得正事,爱怎么样怎么样。


    回家后,姜斯将拍摄的镜头导入电脑,拉上窗帘,打开台灯,便开始昏天黑地地埋头剪辑视频。


    王兆跟组的戏拍的已经接近尾声,他这个编剧也能暂时脱开身,来到榕城帮忙。年底有个青年电影节既将开始投递,王兆便和他商量,打算赶赶时间冲一波。


    王兆想拿奖,为事业打个更好的招牌,姜斯目的就很单纯,这个电影节由国内外几十家企业赞助,国际大导镇场,奖金十分丰厚。


    姜斯看见金额的第一时间便动了心。拿下这笔,他接下来可以歇上一整年了。


    窗帘遮挡外面的日月变换,这个封闭的房间独立时间之外。


    直到姜斯放下鼠标,忍不住抬手去揉了揉眉心,他眼睛一直盯着屏幕,又酸又涩,使劲一闭,顷刻就沁出点湿漉漉的眼泪。


    家里没有准备咖啡,他干脆又拿出一支香烟点上,打算提提神,继续干活。


    一直静音放在手边的手机忽地震动起来,姜斯眼睛黏在屏幕上,直接滑动接电话。


    “你好。”


    那边沉默了会,“姜斯,是我。”


    “?”姜斯瞬间回神,低头去看手机上的备注。无奈笑道:“我刚才没注意看手机,你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了?”


    说话间,他另一手往身旁椅子的扶手上搭,身体后仰,慵懒靠在椅背上,脚踩着地面,慢慢晃动。


    “现在是下午三点。”海棣敏锐察觉到不对,“你又一晚上没睡?”


    前几天姜斯熬夜拍戏,被他正好抓个正着。当时在电话里面,姜斯做了各种保证,说就这一次,而且回去还会补觉,这事也就被混了过去。


    听他这么说,姜斯才反应过来,起身拉开厚重的窗帘,深蓝色的帘布后透出几分光线。顺着窗户往楼下看,还能看见小广场上有三两个孩子在一起打闹。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他不禁有点心虚,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怎么会,我刚才在忙没看时间而已。”


    海棣不置可否,低低应了一声。


    姜斯刚松口气,以为糊弄了过去,便听他继续道:“开门,我就在外面。”


    这下才真的把姜斯惊到了,不敢相信:“你怎么会来了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


    “我找沈笏要了地址。”海棣言简意赅,目光紧盯在面前的那道门。


    “”


    姜斯又惊又喜,把燃到一半的烟扔进烟灰缸里,慌忙起身,又不小心撞到桌边的仙人球盆栽。


    “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来回滚动,主人顾不得去捡它,匆匆离开。


    悉悉簌簌动静持续了几秒后,海棣清楚听见姜斯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停止,拉开房门,露出张极为熟悉的笑颜。


    姜斯举着手机冲他晃了晃,带着戏谑开口,“你这算惊喜还是惊吓?”


    “看你怎么理解了。”海棣上下打量他,姜斯穿着衬衫长裤,确实是外出时的打扮。正要信了他刚才的话,结果进去后闻到股呛鼻尼古丁味。


    “你吸烟了?”他问道。


    “不算吸,我就抿了两口提提神。”


    姜斯刚随手关上门,还没转身忽地被压至墙边。海棣伏在他脸边上下嗅着,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融化在姜斯脖颈间的皮肤。


    “你身上的烟味很重。”海棣保持如此近的距离做出客观评价,手指在他的耳根后摩挲揉捏,“不是说没熬夜吗?怎么还要提神?嗯?”


    身后是冰凉的墙,面前是炽热的体温,一冷一热将姜斯夹杂其中,压迫地有些喘不上气来。他自己闻久了烟草味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殊不知他一开口说话,就有着烟味。


    “本来就没熬夜。”姜斯理直气壮,“我直接通宵了。”


    “”


    “你真是——”海棣正想趁着机会教育他两句,话没说完,便被堵了嘴。


    比闻着更加浓烈的苦涩烟草味通过唇齿交融,放在耳后的手也为了更加舒服,滑向腰后,紧紧箍着人,企图贴得更近


    海棣这次是来出差的,主要的行李都由助理带去了酒店,他瞒着人上门本来是带了束花来,就是为了给姜斯一个惊喜。


    结果——


    姜斯往他手上看去,“你拿的花呢?”


    海棣故作平静,“好像是在门外。”


    刚才进门匆忙,被他随手就丢了。


    姜斯只能再去开门捡花,把花束放到客厅桌上,想起什么又问道:“你要喝点什么?”


    “都可以。”海棣跟在后面,顺便打量这套面积还算不错的房子,潜意识中总觉得异常熟悉,似乎他以前在这生活过一段时间。


    不用姜斯再折回去拿,海棣自己就摸到了冰箱位置,打开挑了一瓶水。


    “你这个惊喜来得确实很惊喜。”姜斯无奈,“我今天实在没时间陪你啊。”


    海棣道:“你要做什么?”


    “晚上要去个地方。”姜斯说着忍不住叹气,“我怎么都不上班了还能这么忙。”


    海棣上前,长仗着身高优势轻而易举捏住他的后颈,压着人回卧室,“那也是晚上的事,你先睡一觉休息休息。我不着急。”


    “我睡不着,被你一来都弄精神了。”姜斯道,“都怪你,本来我还能睡会的。”


    海棣眼尖地看见烟灰缸里的香烟仅仅是刚燃起一点而已,桌上的东西也都随意放着,电脑排风扇呼呼转动,发出极大的噪音:“我不来,你真的要睡觉?”


    “对啊。”


    海棣点点头,“那是我的错。”


    说着他脱下外套,“既然睡不着,我就来帮帮你。”


    “!”姜斯这下更清醒了,甚至有点紧张,“你说什么呢?大白天的——这样不好。”


    多亏他曾经上学的女同学分享过不少资源,让他也跟着大开眼界。导致他虽然母单这么些年,但是理论知识居然异常丰富。


    “放心,我有经验。”海棣认真道。


    “啊?”姜斯震惊。


    “你怎么会有经验?你不是、你不是——”姜斯后知后觉想到,他似乎至始至终都没问过海棣有没有前任这事。


    他都二十八了,有钱有颜,一直单身才是不正常的。


    各种莫名其妙的脑回路全在此时打成了结,牵动姜斯的心情,一下高涨又一下低落,五味杂陈。


    海棣放好了外套,顺便又将盆栽捡起,一本正经开口道。


    “以前帮海默昀补习功课,每次讲了不到十分钟,海默昀都能睡着。这效果放你身上应该也可以。”


    “???”


    “补课?”姜斯忍住想骂人的冲动,皮笑肉不笑道:“他补得什么课?”


    “数学。”海棣老实回答:“海默昀高考前的数学只有十几分,换了无数个家教都无法拯救,最后只能让我亲自出马帮他补课。”


    “嗯。”姜斯了然,“那你对我没用,我高考数学130,谢谢。”


    “英语也没用,我四六级全部一次过,全都550以上。你跟我讲题,只会让我更精神。”


    最后他总结:“你死了这条心吧。”


    海棣有点可惜:“好吧。”


    但是他人在这,姜斯又不可能继续去忙工作,只能找了个电影,放着一起看看,打发时间。


    最后只看了半小时不到,就支着头睡着了。


    海棣把人抱回床上,好让他睡得更舒服点,顺便去看了看是什么电影。手指点出去,上面赫然显示着两个评分数字:4.8。


    第68章 第 68 章 伥鬼8


    也真是不容易, 找了半天,找出这么个电影。


    海棣无声轻笑,拿出手机给助理发消息, 告诉他自己明天再回去。


    姜斯睡得很不安稳, 在海棣拉好床帘后, 整间卧室完全不透光的情况下, 还是无意识地捂着眼睛。


    海棣安静地盯了一会,正要离开,忽地被姜斯拉住了手腕。


    以为人醒了, 回头去瞧,发现姜斯依旧保持刚才的姿势。


    过了会才低声道:“你别走, 陪我一会。”


    “你——”


    海棣只犹豫几秒钟, 果断选择和衣和他一起躺下来。姜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着, 小声问道:“你来榕城找我, 阿姨知道吗?”


    “为了我耽误工作,他们会不会不高兴?”


    “怎么会, 他们不会管我的行程安排。”难得听姜斯说话这么温柔, 海棣心都要化了。


    电话打再多也比不上实际见上一面, 牵挂的人就在身边, 这是再多的合同都换不来的安心感。


    姜斯也很高兴,“那太好了, 晚上我要去帮忙安置骨灰, 你正好帮我打个下手。”


    “???”


    昏暗的光线照不清对方的表情, 海棣只能凭着感觉, 伸手去捏他的脸,无可奈何道:“你不是在拍戏吗?又从哪冒来的骨灰?”


    姜斯的骨相发育极好,折叠度又高, 看着小小的一张脸,上手捏起来居然还有层薄薄的肉。


    手感很好,海棣忍不住又揉了揉,被他一掌打开。


    “就是拍戏时遇到的。”姜斯说道,“挺可怜的一人,被人活活折磨至死,死后还得被迫为罪魁祸首看管财物,不得离开。即便现在没真正害过人,我怕他长久滞留下去,恐怕会失去理智做出恶事。”


    “还是早点送走的好。 ”


    海棣无奈:“你看着来吧,我都行。”


    “等我忙完手头上的事,就带你见个人。”姜斯说了一半藏一半,只道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海棣非见不可。


    见也问不出什么来,海棣干脆不再深究,让他闭上嘴趁有时间休息会。


    姜斯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做做样子闭上眼睛,哪知这一闭再睁开时外面已经天黑。


    琢磨着差不多到了时间,姜斯和海棣随便吃点东西就赶了过去。


    白七娘是家里的小辈,虽然经常被各路长辈说教。但出了门,在族群里面好歹也是难得一遇成功讨封,有了灵智的蛇。


    指挥这片的蛇全部出来干活,没费多长时间,还真找到了。连带着,将那人多年藏匿的银窝也给翻了出来。


    《续子不语》里有记载,银伥藏身的地方多在匪徒银窝附近,一旦被人发现,所藏身点必定有难闻刺鼻的气味。这也意味着银伥鬼身上被捆缚的桎梏被打破,获得了自由往生的机会。


    姜斯屏息站在土堆旁,往里面去看。特殊材质制作的袋子中一半是纸币,一半是黄金。黑夜中闪烁着的光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海棣扫了一眼大致就猜出来金额,“也就三四百万的钱。不过放在几十年前,确实是笔巨款。”


    “……”姜斯摸了摸鼻子,“其实放在现在也是巨款。”


    他叹了口气,转头问李叔,“你当初看见他埋钱的地方就在这吗?”


    “是这。”李叔点头,“我后来听说厂长被抓进去,警察从他家里搜到了一笔钱,法院就靠着那些钱判了刑。没想到他到死也没说出这边也藏了一笔,就连他老婆孩子都不知道。”


    “听说厂子倒闭后,连给工人的基本安置费都无法发放,原来都在他这里。”


    “贪污受贿,死有余辜。”姜斯说着给沈笏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通过天师协会跟警方通个气,过来处理一下这笔钱。


    毕竟也不能直说是有蛇仙帮忙找到的,今天他说了,那明天就会被送到医院鉴定精神状态。


    趁着没外人到场前,姜斯先找个地方将骨灰安置,按照规矩做了个简单的法事,烧纸请神,让阴差把李叔带走去地府投胎。


    送走了他,姜斯转身便对上白七娘直勾勾而别有深意的眼神。


    她眼睛止不住往海棣身上飘,看了两眼又绕到姜斯,不说话也能让人一眼瞧出不对。


    姜斯全当没看见,心无旁骛地等着警察过来,好把骨灰和那些钱一起交过去。


    海棣对她没印象,目不斜视跟着姜斯,不防白七娘自己凑过来八卦问道:“你还记得我不?”


    海棣不语。


    白七娘自己捂嘴乐道:“行了,你们在这等着吧,我要去玩了。”说完转身就消失在了原地。


    跟着她的蛇群也在这几息工夫间,如潮水退了个干干净净。


    等警察来后,也不知道沈笏是怎么提前打的招呼。一句话都没多问。


    来的有个是经常协助天师协会办事的警察,对一些超自然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早就习以为常。


    让姜斯留了姓名电话,便说他们可以走了。


    有个年轻点的警察不太理解,“这就放他们走了?”


    “不然呢?你还想知道什么?”老警察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有时候该闭一只眼就闭一只眼,这种事情太古怪,背后的原因绝对不是我们想知道的。”


    “啊?”年轻警察似懂非懂。


    他们讨论声逐渐飘远,姜斯出了这处废弃居民楼的大门,目见一片荒草连天,遍地废砖烂瓦,哪还有几十年前的盛况。


    轻轻冷冷的月华洒了一地,除却脚下踩地的声音,再别无其他。


    事情忙完了,他体力也已消耗殆尽。姜斯走了一会,就忍不住把自己挂在海棣身上,让他拖着走。


    两人各在两个城市,见一面都难,别说天天在一起。此刻就算不说话也是别有乐趣.


    第一次约会对姜斯来说是种非常新奇的体验。


    榕城市生活节奏慢,但各种基础设施蛮完善,一线城市有的,这里一样不少,又有山有水,是个养老居住的好地方。


    两人如普通情侣一样,看完电影后吃饭,然后到处闲逛。


    附近有个文化广场,也不知道在举行什么活动,傍晚时架起上千盏灯笼,呈两列排放,沿着广场弯弯绕绕,又有不少小摊在旁边支着趁机售卖商品,吸引了附近不少居民观看,好不热闹。


    姜斯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见状蹙起眉心,就要拉着海棣避开这条路。


    忽地余光远远瞥见被风吹起的灯笼一角,有条长长的幡布翩飞。


    立时便顿住脚步,纳闷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什么?”他说话声音小,周围人声鼎沸,太过嘈杂,海棣只能听见他开口的声音,却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


    姜斯稍微凑近他说道:“你先等会,我要拍个照片。”


    海棣便等着他拍。


    姜斯将取景框拉至最大,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真的和他想的一模一样。随手摁下快门,连拍了好几张才罢休。


    正要收起手机,忽然想起他今天是出来约会的。


    拉近和海棣的距离,兴致勃勃来张合照。


    海棣倒没拒绝,就是在镜头前显得有点生硬。姜斯让他试着笑笑,别绷着脸。


    海棣照做,结果还不如不笑。照片看着跟和领导视察时拍的一样,就差一身西装领带加身。


    姜斯看着照片吐槽,“见过上相变丑的人,第一次见上相变公务风的。”


    “要不我给你拍吧?拍你好看。”海棣自己倒无所谓,不过留几张姜斯的照片存着也挺好。


    “你先别说话。”姜斯对着照片沉吟几秒,果断指挥道:“你把这件风衣脱了,对,搭在手臂上,然后衬衫扣子解开两颗。”


    姜导毕竟久在艺术领域浸淫,见多识广,眼光毒辣。让海棣乖乖照他说的这么做后,果然看着是比刚才好了很多。


    最后还差一点……


    姜斯趁他不注意,扬手把他头发揉了揉,趁着他看过来的时候,再摁下快门。


    姜斯这次满意了,拉着他看照片。


    照片中背后的各色灯光全部虚焦,近处几支垂柳适时被风吹动柳条,姜斯单手冲着镜头比耶,身后是海棣有些茫然的看过来,脸上面无表情,可眼中含笑,默默看着姜斯。


    灯火人群都在这时定格,最好的时光被记录下来。


    海棣也很满意,当即发了朋友圈,留下一群观看朋友圈的商业伙伴和家人处于懵逼状态,不知所以然。


    这不年不节的,一年也发不了一次朋友圈的人,突然发朋友圈到底为什么?


    几个一直想和海棣合作的老板,甚至找来秘书一起分析研究这有什么深意,试图弄明白他的心思,方便投其所好,在海棣那边留下点印象。


    海夫人是第一个评论并点赞的,她太了解自己儿子,一眼就瞧出照片肯定是姜斯撺掇拍的。


    并表示拍的非常好,欢迎小姜下次来家里玩。


    ……


    “你刚才瞧见什么了?脸色这么奇怪。”海棣重新穿好衣服,挽着他的手,边走边问。


    姜斯诧异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有吗?”


    见他点头,只能老实道:“我刚才站在敲上瞥见那边灯笼上似乎有招魂幡。”


    说到这,他特意指了指,“魂幡又叫铭旌,顾名思义就招纳亡魂,引魂升天的物件儿。自古就有白事挂魂幡,随着灵柩入土为安,送亡魂归天的习俗”


    “就是这里突然出现魂幡太过奇怪了。”姜斯依旧不理解,“我想不通在这里挂这东西有什么用。”


    “想不通就去问问。”海棣说着便走朝那边走过去,这个活动有志愿者维持秩序,他找人问了两句。


    不一会就过来同姜斯讲话,“说是本地企业赞助的活动,这些灯笼也是他们提供的,具体有什么东西这些志愿者也不清楚。”


    “本地企业?”姜斯问道:“说是哪家了吗?”


    “是家房地产公司,老板貌似姓石。”


    姜斯点头,见他还想拿手机找人去调查,一把拦下来。无奈道:“我就是好奇,不用非得知道怎么回事。”


    “有时间还是去其他地方逛逛吧。”


    他转头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专心玩了起来,完全没想到,就在几天后这位姓石的老板会亲自登门。


    第69章 第 69 章 影子鬼1


    纸扎店前榕树下的婆娑树影随日光溜溜达达不断推移, 林楠这段时间除了吃饭睡觉打游戏就是在搬个椅子看店晒太阳,精气神一天比一天更好。


    眼看着脸色不仅红润多了,也长了肉。终于在临近开学才找到姜斯恋恋不舍地提出辞行。


    “你终于开学了。”姜斯听到这事立时松了口气, “太好了, 恭喜恭喜。”


    “姜哥——”林楠眼神幽怨, “哪有学生想开学的。就我们那学校, 饭难吃,宿舍难住,同学里面一群奇葩, 我脑抽了觉得这是好事。”


    他胳膊搭在柜台桌面支着脸,生无可恋道:“上了大学才知道, ‘正常’才是对人最高的夸赞。”


    “等你进了社会才知道什么叫做险恶, 拿着几千块的工资还是被老板pua就该怀念学生时代了。”姜斯一个社畜实在不能理解他点伤春悲秋的心思, 拿手机给他发了个大红包。


    “你这段时间帮忙的工资都转给你了, 再去吃顿好的,回家收拾行李吧。”


    林楠正要说姜斯多发了不少钱, 忽然余光瞥见外面停着辆豪车, 忍不住给姜斯吹点耳旁风, “姜哥, 你不觉得那谁太那什么了吗?一个大男人,整天黏黏糊糊, 这么缠人, 压根不给你自由空间啊。”


    “你才从宁市回来几天, 他就追过来了。还天天来找你, 连你正常的工作时间都来打扰。”


    “要是我,我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姜斯头也不抬看着手上的账单,“嗯, 你没这个机会。”


    “”林楠脸色一红,想要解释。风铃在此时“叮叮”响起,林楠嘴里的男人走了进来。


    眼看正主来了,林楠下意识收回搭在柜台上的手,站直身体,目不斜视和姜斯说话,试图拉扯他的注意力,“姜哥,我后天就走了,你真的不想说点其他的话吗?”


    “我这一去可是半年不能回来!”林楠疯狂暗示。


    姜斯依旧平静道:“祝你一路顺风,学业有成。”


    “”林楠跟棵晒干的草一样,蔫了吧唧低下头,幽幽叹气,“算了,那我走了。”


    “嗯嗯,出门当心。”姜斯话都没说完,沉浸在自己思绪的林楠刚迈开腿就平地摔了一下。


    “砰”一声重重倒在地上。


    这下他终于收到来自姜斯带着诧异的眼神,“你没事吧?走路当心点。”


    “是啊。”海棣伸手去拉他,“地上多凉,别感冒了。”


    林楠一边说没事,一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怒视海棣脸上虚伪的笑容。心里直暗骂,明明就是被他绊倒的,居然还来做好人。


    自己刚才的话还是说轻了,他爹的,这就是个老心机男。


    但是忠言逆耳,姜斯压根不听啊。


    林楠一巴掌推开海棣只稍微伸了十公分的手,递给姜斯一个痛心疾首的眼神。奈何他没证据,当着海棣的面也不好直说。只能饱含深情的来了句,“姜哥你多保重。”


    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这里。


    “他没事吧?”姜斯纳闷,林楠怎么摔一跤都能莫名其妙的燃起来。


    现在年轻人的脑回路,他是真的不懂了。


    “不知道。”海棣不想多聊外人,收回视线后,往姜斯手上瞧去,“你这是理账单呢?”


    “嗯。”姜斯叹气,“这不是还得报税吗?幸好自从开业来都没什么生意,不然我高低得找个专业的会计来对账。”


    说到这,他抬头往门外的车看去,“你最近不是忙着考察吗?怎么还有空来找我。”


    “再忙来看看你的时间还是有的。”海棣也就是顺路看看,一会还得赶去参加个酒会,他助理已经先一步过去了。


    姜斯忙里偷闲冲他笑了笑,“那真是不巧,我一会还有个客人要来,时间已经约好了。”


    “没事,我待会就离开。”海棣见他忙得说两句话又把头低了下去,只得自觉地闭上嘴,让他安心工作。


    和姜斯约了时间的人正是上次来店里闹事的孙先生。他电话里称有个生意上的伙伴遇到点事,希望姜斯能拨冗见上一面聊聊。


    看在他态度诚恳的份上,姜斯这才应下。


    却不想这一等就是接近一上午,接近午后时对方才姗姗来迟。


    孙先生全名叫孙余,三十出头,一身社会精英范打扮。上次见他时还是一身的名牌,这次却是休闲极了,只穿了身夹克衫就匆忙跑了进来,那样子跟后面有鬼追他一样。


    比起他这副举动更吸引姜斯的是跟在他身后的人,不知道哪里买的黑色罩袍,从头到脚蒙了个结结实实,连眼睛都看不见。


    “姜老板——”孙余见到姜斯才算松了口气,捂着胸口不停地大口喘气。


    “太好了,幸好您还在。”


    姜斯迤迤然从柜台后绕出来,上下打量这俩人:“你们俩怎么回事?”


    要不是认识孙余,他还以为哪来的蒙面人跑进来打劫呢。


    “哈哈,这。”孙余也有点尴尬,往同伴身上看去,又冲着姜斯苦笑,“说来话长,我朋友这次是摊上大麻烦了。”


    姜斯环手抱胸,懒懒地挑了挑眉梢,问道:“你知道我这是殡葬用品专卖店吧?你朋友这是快死了来准备后事的?”


    “”孙余生怕同伴生气,心惊胆战地往他身上看去,见他依旧没表示,只能硬着头皮道:“虽然这话有点难听吧,但是也差不多。他确实情况不太好。”


    “还挺稀奇。”姜斯笑了下,“你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房子,我都能做。现在定了也好到时候给他烧过去。现在流行火葬,我这可不卖棺材。”


    这话就差指着那人说,你赶紧去死吧,我要挣你的钱。


    语气和意思实在不算友好,让孙余也哑了火,哼唧半天才道:“不是这样的,他人还没到这个地步。我们今天是想请您看看,能不能还有一线生机。”


    “我这不是医院,你能看出来吧?”姜斯反问他。


    “能。”


    裹着黑色罩袍的男人先一步开了口,伸出惨白无力的手将兜帽微微上挑,露出半张皮包骨头的几近骷髅的人脸。


    他实在太瘦,脸上几乎没有肉,显得原本不大的眼睛像两个纽扣一样缀在脸上,跟整张脸都完全格格不入。


    看清他面容的姜斯下意识皱起眉心,看了半天,摆手道:“既然知道,那就回去等拿到死亡证明再来找我。我只办白事。”


    “姜先生,你要是能帮我,我会拿出不低于百万的报酬给您。”男人说话像是从肺里直接挤出来的,不需要张开嘴巴,发出一种黏糊沉闷的声调。


    要不是姜斯一直在认真听,恐怕都听不清。


    姜斯无动于衷,他喜欢钱,但是该拿的钱他会拿,不该拿的钱,一分也不会碰。


    依旧表情淡淡道:“你这钱放我手里都属于损阴德的折寿钱,我实在承受不起。”


    “姜老板——”孙余眼看这事谈不下来,着急忙慌地解释道:“这真不是你想得那样,我朋友什么都没干,他属于是受了无妄之灾,我可以跟你保证。”


    姜斯视线扫到他身上,冷冷一笑:“你拿什么保证?就靠发誓吗?孙先生,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他对你说的就是实话呢?”


    “他一个活人,硬生生搞得不能沾一点阳光。这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就做到的吧?”


    连像小凤仙这种稍微强一点的大鬼都能在日光下行动自如,一个活人却不能,可想而知是背了多少阴债。


    孙余还想再做挣扎。


    黑罩袍男人竟为了证明自己,将外面这身长袍扯开,扒开长袖露出一只满是红色脓包的胳膊。


    见光的瞬间,这本来淡红色的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深红色变化,鼓起的大大小小的脓包里面在不断蠕动,慢慢溢出□□色的液体,沿着胳膊滴滴答答往地上流。


    男人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疼痛,表情丝毫未变。但是落在孙余和姜斯眼中,一个恶寒得直冒冷汗,一个拧起眉心,偏过头去。


    “姜先生,您要是能帮我渡过这次难关,我就算散尽家财也会帮您在娱乐圈里成名,无论是拍什么电影,我都倾尽全力投资帮忙。我知道您不是一般人,和传闻中的天师协会也有着联系,一定有办法帮我的。”


    姜斯眸光一闪,“你调查过我。”


    “是,性命之重,不敢随便托付别人。我已经吃过这种亏了,实在不敢赌上性命再来第二次。”


    “行了。”姜斯让他把衣服穿好,看他胳膊上密密麻麻的东西一直延伸入肩上卷起的衣服里,可想而知他身上会是什么情形。“长话短说,你身上这些这些瘤子到底怎么弄出来的?”


    孙余十分有眼力劲,搬了两把椅子给两人,自己趁着他们说话间,将玻璃墙上的窗帘拉上,遮住外面直射的太阳光。


    在窗帘遮住光线后,男人的神色明显好了很多,却依旧惨白。说话的嘴唇颤抖不停,活像一个中风无法控制自己五官的人。


    “两个月前,我就感觉自己身上总是有虫子撕咬,尤其是在白天,背后总会感到又痒又麻的。起初,我以为只是衣服不合身,布料过敏,完全没有在意。后来这种情况逐渐严重,甚至影响到了我的工作,因为背后瘙痒难耐,就连在见客户开会的时候都会忍不住伸手去抓挠。”


    “我受不了了,就跑到医院检查,但是一通体检下来,我的身体非常健康,什么事情都没有,也并没有对布料产生过敏的情况。于是我就怀疑是不是我精神状态出了问题,又去鉴定了精神,结果依旧很正常。”


    “检查后没多久,我的太太出现和我一样的症状,甚至比我更要严重。从身上发痒到全身溃烂仅仅只过去半个月,她完全不能见光,一见到阳光就会害怕。而我是最近几天才真正地不能见阳光。”


    “医院那边给不出什么解释,我就开始找各种大师来看。”说到这,他苦笑一声,“您也知道,现在这社会,什么都是良莠不齐,自称大师的人一多半都是骗子,起不到什么作用就算了,有的还帮了倒忙。”


    “我太太现在身上的肉已经开始一块块地腐烂掉下,好好的人跟个鬼一样。您也看见了,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孙余没亲眼见过他太太的状况,只听他的描述就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部冒出来,坐立难安。再往姜斯看去,发现这人看着年轻,却比他还能沉住气,一直面不改色地倾听男人的话,不禁暗自佩服。


    姜斯看他说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道:“您太太——”


    男人立马接话,“我姓石,叫石单行。”


    “石太太是做了什么事才导致病情突然恶化的?”姜斯微微点头。


    石单行咬牙切齿,“有个姓魏的大师,说把符纸烧成灰再混着他给的水敷在身上就能好起来。可是这人就是个骗子,见我太太不禁没有好,反而更加严重居然带着钱跑路了。”


    姓魏?姜斯感觉有点熟悉。


    似乎在哪也听过有个姓魏的大师。


    不过一时没想起来,干脆也不想了。对着石单行道:“你把左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借着灯光,姜斯打量他手上的掌纹。也幸好这块地方没长什么肉瘤脓包,能将上面的纹路看得清清楚楚。


    掌纹主要看事业线、生命线和姻缘线,杂乱的纹路越多越说明这人的生活不顺畅,性格要么易喜怒,要么易阴郁,负面情绪占比更多。


    但石单行的纹路出乎意料的干净,从拇指的根部到手腕,径直顺下来,连波折都很少。


    姜斯大概在心里有了点数,“你的前半生一路顺遂,万事如意,确实很不错。”


    石单行有些不好意思,“您客气了。”


    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姜斯哂笑接道:“有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这种一直顺风顺水的命数招人嫉妒也是正常的。”


    “您是说?”石单行一惊,压低了声音道:“我确实想过,但是我生意上一直与人为善,没得罪过什么人。实在想不到谁会下这么狠毒的手段。”


    “那是你自己认为的。”姜斯松开他的手,起身走到货架上,拿出一小把香烛,插在铜鼎香炉之上。


    幽暗的火星爬在香烛上,缕缕白烟腾起没多远便化在空气中,只有浓郁的香味在这间店中四下蔓延。


    姜斯忙完这些后,转身朝不解的两人道:“这香可以暂时压制你体内的那些东西。”


    没等石单行感谢,姜斯一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至于你刚才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石单行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孙余心里跟着咯噔一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有些焦急地踱步。


    “姜老板,您这——他都性命攸关了,还能说什么谎吗?”


    姜斯眸光平静,像把锐利的刀剖入石单行的心脏,将其挖出来放在日光下暴晒,使得里面的什么心思都无处遁形。


    “石先生,你只说你太太的病情恶化,你自己的呢?”


    石单行艰难地吞咽一下口水,尴尬笑道:“我这是时间原因——”


    姜斯不置可否,颔首迈步到墙边,将窗帘拉开,日光猛地照进店里。


    他冷漠道:“那么你们另请高人吧。”


    “别呀——好不容易来一趟。”孙余焦急道,在两人之间周旋,见姜斯态度冷硬,便催着石单行道:“老石,都这时候了,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赶紧说出来啊!你不说怎么让姜老板帮你,啊?你自己不想活了,你老婆呢?她可是跟着你十几年了,现在眼看你功成名就,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就又遭遇这档子事,糟不糟心啊!”


    “”石单行捂紧了罩袍,一丝光也不敢让透进来,似乎一旦透进来就会让自己那些不堪阴暗的心思完全暴露出来。


    在姜斯嘲弄的眼神和孙余不断的催促声中,沉默半晌总算开了口。


    “我、我是做了点事。”他艰涩开口又连忙补救,“但是我完全没想到会这样,我是无心的。”


    “你做了什么?”孙余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石单行小声道:“我借了点命。”


    “什么?”他声音太小,孙余压根没听清,着急得扯着嗓子喊,“哎呀,你大点声!”


    “我找人借了命——”


    石单行重复道,这下孙余听了个清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虽然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是光听着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姜斯把他的话补充完,“在外面大肆摆放招魂幡是你干的对吧,借着资助的名义,把这种东西堂而皇之放在人群里面,趁机吸取他们的寿命。你从谁哪里得知这种办法的?”


    当时看见灯笼上的招魂幡时,姜斯还只是疑惑,没想到有什么用途。回去后,闲着没事拿当时拍的照片放大看了看,这才发现玄机。仅仅只是招魂幡也没什么事,但偏偏上面的纹路正是一种献祭的经文。


    为防自己记错,他还特意找了在西南某地博物馆做文物研究的朋友确认,这就是前几年从那边出土的文物上的花纹。


    而那文物正是几千年前的陪葬品,当初刚出土的时候因为不知道其中厉害,折进去了好几位考古专家,后来还是用特殊材质的布掩盖让其不曝光在空气中,也严禁普通人靠近才算暂时解决。


    石单行只知道这方法能为他续命,却不知道里面的关窍。被姜斯问起来,只讷讷说道:“是那个魏大师。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姜斯道:“怪不得你后面放心让妻子用符水敷身体,原来是已经先从这上面体验到了好处,相信魏大师的手段了。”


    “我知道错了,回去我就让人全部撤下来。”石单行连忙保证,被姜斯拆穿到这份上,也不敢再对他有什么怀疑,彻底信服他的能力。


    姜斯没立即答应下来,留了他的联系方式,只说有时间会联系他,让他回去等着。


    临走前,还将两捆香烛丢过去,让石单行拿回去,身上恶化就点上熏一熏。


    石单行大喜,忙接来道谢。


    姜斯挑眉,看着他:“一共五万,你们谁来付个帐?”


    “”


    石单行不方便掏手机,孙余只能自己先给他垫上,心里纳闷这是什么香能卖这么贵。


    姜斯看穿他的想法,说道:“能救他命的东西,五万算多吗?”


    孙余讷讷笑了笑,不敢多说.


    目送两人离开店门,姜斯低头扯了扯纸扎人的脸,将其摆正,自言自语道:“你说人心怎么能这么坏呢?”


    为了一己私欲,在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做招魂借命仪式,丝毫不顾及无辜人的死活。


    事后,他把这事给海棣说了一遍,面对一桌子的佳肴也提不起胃口,支着下颌闷闷道:“有时候真想把这些人一手一个全部掐死,看着就来气。”


    海棣无奈,往他盘中夹了块鱼肉,“别他们还没什么报应,你自己先气坏了。来,吃点东西。”


    “我打招呼让这家店的老板留了条东星斑,这鱼清蒸最好吃,你尝尝。”


    姜斯夹起一块,送进自己口里。没有多余的香料,入口即化,十分鲜甜。


    旁边还有碟店家秘制的料汁,沾上点料汁一起吃,味道会更加多变。


    “我真不想救他。”姜斯用力戳了戳这条鱼,尖尖的筷子一下刺穿鱼皮,丝滑的鱼肉随之散开来。


    “那就不救。”海棣道,“他的死活跟你本来就没关系。”


    “但是我好奇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姜斯叹气,“你可能不知道,全国知道那魂幡上的纹路的人屈指可数。”


    “我是机缘巧合下知道的。当时正在跟老师做项目,去西南采风,碰巧撞上那批文物的出土。当时觉得特别漂亮,就把纹路记了下来。但是这个好消息还没传出去,就被上面压了下来,甚至派了武装部队将它运走,单独保存。”


    “后面离开西南,我才听说在文物出土的当晚,就有两个考古专家猝死在房间里面。”


    海棣见他说着就提起了精神,实在忍俊不禁,“那你就去看看。”


    “嗯。”姜斯点点头,“我不拿他的钱,扯不上因果,就算救不活也跟我没关系。”


    “不过你不是还要拍戏吗?”海棣提醒他,“你有时间吗?”


    “等王兆来吧。”姜斯端起杯子,抿了口清茶,“我得歇歇,年纪上来了,真干不动了。”


    他说完,总感觉这话有些不对,觑向海棣,笑着补充道:“我没说你。”


    “嗯,我能干。”海棣淡淡道。


    “”姜斯再次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压下脸上的温度。


    不过姜斯想得虽然挺好,可真到了石单行家里一看,还是感觉低估了他身上的东西威力。


    为了遮光,石单行居然让人把整栋别墅给用遮光布遮了个密不透风,一踏进去,就像进入一个完全封闭的盒子一样。


    别说有什么光亮,就连一丝空气流动都没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石单行夫妇两人的身体,整个室内弥漫着一种压抑至极的死气。


    “你们家这样多久了?”


    大门关上,石单行亲自打开灯光。姜斯环视一圈,没见到除了石单行和楼上太太以外的人,按说他这种不差钱的富豪,家里不说有几十个帮佣,起码也该有负责打扫和做饭的阿姨和司机。


    “一个月了吧。”石单行自己也记不清,“我自从身体出了状况后,除了去医院就很少出门。”


    姜斯扭头看他,“你的生意怎么办?”


    石单行苦笑:“生意哪有命重要,而且我不去,还有经理人和其他副总,总不可能我不去,这公司就倒闭了吧?那我每年花这么多钱养的都是废人吗?”


    姜斯点点头,“你太太在哪里?我方便见一见吗?”


    “方便。”石单行忙引着姜斯上楼,“我太太情况不是很好,可能会有些怕人,您见谅。”


    姜斯没说话,等走到二楼回廊上的主卧门前。


    刚推开门,便有股腥酸刺鼻的味道钻出来,甜腻腻的腐肉味光闻着就好像身上沾上了盛暑天下敞口放置了一个多月的变质米浆,又稠又黏,摸上一把,连手掌张开都会拉出丝来。


    他有些不适地摸了摸鼻尖。见状,石单行尴尬道:“不好意思。实在是她身上情况太严重,我也不能清理。”


    “没事。”姜斯正要进门。


    石单行先他一步进去,“啪”一声将灯光打开。


    姜斯一愣,紧跟着灯光打开的一瞬间,一个杯子朝着门砸了过来。


    躲在被子下的女人用漏了风的声音嘶吼:“滚——都滚出去——”


    她说话的时候,头发如同枯草不停颤动。让姜斯也看清了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霎时间倒吸一口冷气。


    女人全身的皮肤溃烂,一点点掉落下来,露出里面发红的血肉。如果仅仅是皮肤溃烂倒也还好,但是她脸上长满了肉瘤,比石单行身上的还要大,随着身体晃动,那肉瘤便垂下来,包裹了球状的液体一样,一颤一颤。


    似乎只要拿针稍微刺上一下,就能让里面的发臭的脓水迸溅出来。


    姜斯忍着视觉上的不适,认真打量她的脸,发现这肉瘤看久了,其实更像一张张小型肿胀起来的人脸。


    密密麻麻挤在石太太的五官周围,将那张本就体量不大的五官更是挤得不显眼,不仔细看,连她的眼睛和鼻子都看不见。


    第70章 第 70 章 影子鬼2


    她藏在被子下的身体不断颤抖, 发出野兽似的低吼声。


    姜斯一时无言,石单行以为他被吓到了,尴尬地解释:“自从变成这样后, 我太太的精神就有些不太正常。”


    “你觉得她疯了?”姜斯问道。


    石单行默认下他这话。


    姜斯没立即进去, 偏头问他:“你拿回来的香呢?拿过来两支点上。你太太现在看起来快受不住了。”


    她脸上的肉瘤皮肤被撑得发白, 里面兜的液体几乎要喷涌而出。


    石单行应下, 转身匆忙去拿东西。


    姜斯便站在门边边等边往里面打量。


    吊顶的光不如太阳强烈,石太太的反应也只是在刚开始剧烈,现在又缩回被角下蒙头不去看任何人。


    主卧是套房, 卧室连着洗手间,但是洗手间关上了门, 看不到里面。


    姜斯只能先把目光放在卧室的装横上, 一一扫去。


    石单行的财力在此得到充分体现, 精致豪华的硬装, 真金白银买的限量软装,一看就是财大气粗。


    等石单行拿着两支香刚回来, 就听姜斯问道:“那个桌子是什么木做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石单行恍然, 说道:“那是黄梨花, 我老丈人送的。他老人家就喜欢这实木家具,说黄梨花香安神静气, 放卧室正好。”


    “这个看着小, 实际上要有两百来斤呢。”


    姜斯微微颔首, 收回视线, 接过石单行手上的香,拿出打火机将香点燃,缓缓朝床上的女人走去。


    他没将香插上, 而是直接拿在手里,来回踱步。白烟融化在空气中,不一会,整间卧室全部充斥着香的味道。


    “你们身上的邪祟越多,这香的效力越大。”姜斯朝不明所以的石单行解释,视线掠过床上鼓起的一团,说道:“石先生,麻烦你和太太沟通一下,我需要看看她身上的情况。”


    “我尽量。”石单行有些为难,提前给姜斯打预防针:“您刚才也看见了,我太太情绪实在不稳定,不一定会配合。”


    姜斯只道:“你说吧。”


    石单行战战兢兢走过去,两指捏起被角,动一点就停顿一下,等着她反应,没想到直到完全掀起来,她依旧安安静静的。


    他一时惊疑不定,没想到这香居然真的这么神奇。


    石太太直勾勾盯着他,即使被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只手臂,依旧没什么反应。


    他忐忑不安的心稍微松动几分,温声哄着太太,顺手将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布料下的皮肤。


    手臂的状况和她脸上的一模一样,大片的皮肤裂成了拼图状,膨胀鼓起的肉瘤密密麻麻相互挤压,里面不知道什么的东西不停蠕动。


    像是无数张大小不一的人脸冲着他们说话。


    姜斯眯起眼睛看了会,难掩古怪神情问石单行:“你们去医院看过吗?医生怎么说?”


    “去过,医生说这是种罕见的皮肤病,他们也从来没见过。后来请了专家会诊,他们给出的方法是切除试试,但是后面被否定了。”


    石单行无奈,“说是分布面积太大,风险过高。”


    “是这样。”姜斯觉得医生考虑得很周全,顿了会,又问道:“第二个问题,你们有孩子吗?”


    石单行一愣:“没有啊,我太太身体不好,我也没有这方面的意愿,干脆就选择丁克了。”


    “真的没有吗?没出生的婴儿也算。”


    “真的没有。”石单行有点生气,“这种事情,我用不着瞒您,周围的亲戚朋友都知道我家情况。”


    姜斯见他这样,兴致缺缺地转过身,这时的香燃得也差不多了,便往一旁的空花瓶里插去。


    就在这转身的工夫,就听石单行突然尖叫痛呼:“啊——”


    霎时间,姜斯忙定睛去看,刚才还安静的石太太居然张开了嘴,一口咬上石单行的手臂。


    石单行手臂上的肉瘤被她咬破,顺着他的手臂和石太太的嘴角流出腥臭粘腻的液体,再淌到床上。


    姜斯上前,一把锁住石太太的下颌,逼迫她张开嘴,用力将石单行的手臂扯出来。


    这下他离得比刚才更近,似乎隐隐约约地从对方脸上颤动的肉瘤上听到点动静。


    那是处于石单行惨叫呻吟下的细细密密的呢喃。


    肉瘤上分裂出的小口子,叽叽喳喳地张嘴说话。


    它们说:“爸爸——爸爸——”


    石太太张着血红大口,嘴角淌着乳白色的粘腻液体,白漆漆的牙齿泛着尖利的光。


    被肉瘤挤在阴影里的眼睛骨碌碌转动,整个人毫无意识,仅靠着直觉行事。


    就像刚才突然咬人,就是被石单行说的话突然刺激到做出的反应。现在被姜斯控制下颌,机械般挣扎了几下,又陷入呆愣的状态中。


    那头石单行还在捂着胳膊痛呼,手指之下,整条胳膊都被粘腻的液体包裹,被咬破的肉瘤坑坑洼洼留在表面,又恶心又难闻。


    姜斯问他:“你太太以前也会这样突然性发作吗?”


    “以前还真没有,这是第一次。”石单行苦笑,无可奈何看向床上的人,带着包容,“她没生病以前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唉,都怪这东西!”


    姜斯轻轻放开石太太,顺手扯了下枕头,让她依靠上去。转身道:“你别说了。”


    “啊?”石单行怔住。


    姜斯抿着唇角,凉凉地盯着他,“石先生,我以为你是真的想邀请我来解决问题的。”


    “但是你这种对我说三分瞒七分的态度真的很让我不爽。”


    “我、我没有——”


    姜斯打了个手势,让他闭嘴听自己说:“容我提醒一句,你太太没有生育能力,不代表你没有。你自己做过的事情,只有你心里清楚。”


    当着石太太的面,姜斯算是把话说了个彻底,丝毫不给他掩饰的机会。


    “要是还不想说实话的话,下周就是你的死期,自己去想吧。”


    这比刚才直接揭穿石单行的话更让他为之色变,或许这才是拿捏到了他痛处。


    只见他犹豫几秒钟,眼神飘忽,咬着牙说道:“我以前是有过一个外遇,但是我们真的很久没见面了。自从她孩子没了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她是谁?”


    石单行好丈夫的人设装久了,自己也信了几分,这时候突然被挖出秘密,神色极为不自然,撇过头闷闷道:“她是我的知己。我也忘了什么时候遇见她的,反正刚见面,我就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她非常漂亮,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


    “孩子就是在我得上这恶心的东西前没的,当时非常突然,我甚至完全不知情。我还想继续追问的时候,就发现她失踪了。至今为止,我一直在到处找她。”


    姜斯挑眉,“所以你还是没说出来她是什么人?”


    “她是我的爱人!”石单行有些魔怔地不停重复道。


    这话被石太太听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来一个杯子,朝着石单行的头就砸过去。


    噼里啪啦——


    碎片飞溅,石单行吃痛地捂着头,想要发脾气,对上怪异丑陋的妻子顿时泄了气。


    “就这些了,我真没再隐瞒别的了。”


    姜斯道:“我要去其他地方看看。”


    石单行巴不得离开这里,忙不迭先一步出去。等出来后,姜斯把他叫住,问道:“你好好想想,有什么什么东西是和你那位知己有关的,此时就在你家里。”


    “什么?这和她有什么关系?”一头鲜血的四十岁中年男人梗着脖子不顾生命地和人犟的模样异常滑稽。


    很难想象,这个年龄、这个地位的人,还能有这么纯爱的时候。


    姜斯以前看过一本书,里面有个非常生动的比喻,将中年时突然遇到的爱情比作一管即将用完的牙膏突然多出一大团,你以为是惊喜,其实就是把尾部的残余使劲挤了上来。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突如其来的爱情,如果有,那大概率就是遇上了仙人跳。


    姜斯定定看着他,“你身上的肉瘤又叫婴头蛊,顾名思义,是你亲生孩子的血肉炼制的蛊。这蛊被炼制出来后,会凭着直觉找到它父亲,再爬进父体中。”


    石单行表情有瞬间空白,“你在说什么?”


    “就是你听到的这样。”姜斯耸耸肩,“你还是好好想想家里什么东西和她有关吧。”


    失魂落魄的石单行把人带到书房,指着桌上摆着的画卷道:“这都是她给我的。”


    “她很喜欢书法,写的非常好。我一直觉得她就是我的红颜知已,能够为我红袖添香……怎么会这样…”


    姜斯嗤笑:“她对你也是掏心掏肺了,你不亏。”


    他上前一一展开画卷,点着火对着试探,直到翻完所有的画卷,都没发觉问题。


    “这些都是正常的书画。没问题。”


    石单行眼前一亮,“那她就是无辜的对不对,说不定是被人骗了,或者被人害了,她或许压根不知道孩子的尸体被拿去做了什么。”


    “……”姜斯面无表情道:“婴头蛊用的孩子必须是活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石单行不再说话,似乎受到了严重打击,踉踉跄跄往后连退好几步,径直撞上身后的古董柜。他背后一痛,吃痛扶上柜沿又忙扶住摇摇晃晃的一个唐三彩摆件。


    姜斯对此冷眼旁观,在书房里转了一圈都没发觉有什么异样,便迈步下了楼。


    海棣在这时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家,姜斯低头看手机回复:可能还得等段时间,我这边没什么头绪。


    海棣在那头无奈,劝他没什么发现就回家,用不着一直耗。


    姜斯发了个“ok”的表情包。转眼就下了楼,身后石单行亦步亦趋。


    似乎才想起来一直没招待客人,这时姗姗来迟了句:“姜先生,您要不先坐下歇一会,我去给您倒杯茶。”


    姜斯没拒绝,收起手机,把视线放在墙上的挂画上。石家室内装修都是偏中式的古典风,这里乍然摆了副半开的抽象风格挂画,显得格格不入。


    上面符号化的扭曲人脸碎裂一地,浓墨重彩的颜色像血似的洒上,占据大半的画幅。上面的画面内容非常丰富,似乎细节很多,可就是让人看不懂。


    身后石单行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姜斯正要问问他这画是出自谁的手笔。


    “姜先生,你的茶。”石单行沉闷含糊的声音响在姜斯身后。


    这声音近在咫尺,然后姜斯面向的墙上却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说时迟那是快,他反应过来的瞬间往一旁侧身偏去,擦着头,一把水果刀径直刺入画框上。


    尖利的金属震碎画框玻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刀尖狠狠扎入那团鲜血似的的画上。可想而知,要是姜斯没及时避开,这刀绝对会刺入他的脑子里。


    姜斯一只手扶墙,仗着腿长,一脚把人踹飞了出去,身后衣摆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笔挺的弧度。


    石单行重重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黑血,挣扎着要起身,被姜斯再次控制住。


    那把刀被他拔下来,沿着石单行的手边插进木质地板里。


    姜斯低头,碎发顺着动作滑落到冷白的额角,遮住一半的眼睛,显得十分凶戾。他冷声喝道:“赶紧从他身体里滚出来。”


    石单行原本两只稍微浑浊的玻璃体竟然已经全黑,睁着昆虫一样的复眼和姜斯对视。


    半晌后,突然诡异地嘿嘿一笑,“爸爸——爸爸——”


    突然被当成爹的姜斯:“”


    “叫爷爷都没用,你再不滚出来,我就把他肚子剖开,亲手把你挖出来。”


    姜斯眼皮凌厉地上扬,丝毫没有开玩笑的语气。手里拿着刀,在石单行身上比划,似乎在琢磨从哪里下手好。


    见他依旧嘿嘿笑着,姜斯手起刀落,刀尖刺破石单行的衣服,冰凉的锋刃已经抵上他的皮肤。


    忽然间,石单行的嘴被什么锐器划开一样,嘴角越张越大,黑色粘稠的液体止不住从他嘴里溢出来,蔓延过脸颊,直到姜斯脚边。


    平坦的腹部同时间胀起,像个被不断充气的气球,不断胀大,越来越大。


    一直神经紧绷的姜斯及时收起刀,这才避免他涨大的肚子被一刀划开的悲剧。


    不过即使姜斯避开了他身体,可石单行依旧没能逃过一劫。


    随着腹部胀大,石单行浑身都陷入抽搐中,手指死死扣住地面,指甲几乎被扣断,流出鲜血来。


    两只黑色的眼睛浑圆直直瞪着姜斯,嘴里“嗬嗬——”一直不停。


    姜斯退了两步,直感不妙,立即打电话叫人来。


    不等他电话拨通,从石单行咧到耳根的大嘴里面,忽地探出一只黝黑的小手,紧接着又冒出一颗小小的头颅。


    一个小臂长的浑身黝黑的婴儿就这么从他嘴里爬了出来。


    石单行似乎恢复了点理智,察觉到到现在的情况,瞪着眼睛向姜斯求救,“嗬嗬——嗬——”


    婴儿柔软的身体从的他嘴里爬出来,一路到他的胸前。直到这时,姜斯才看见婴儿腹部居然和真正的孩子一样连着根深红色的脐带状长条血肉。


    而另一头被石单行吞进了嘴里。


    姜斯知道现在就算叫人就救不了石单行,只能自己上。他眼疾手快,放手一搏,拿刀朝着婴儿的脐带割去。


    这是它和石单行唯一相连的地方,如果想救下石单行,只能先断了他们的联系。


    鲜血喷洒姜斯一脸,婴儿吃痛“哇”一声大哭出来,被他一把丢到地面。


    没了父体的营养供给,婴儿的哭声在逐渐减弱,身体迅速地干瘪下去,缩小成最后一团拳头大小的黑色砖块。


    “呜呜呜——”石单行脸上涕泗横流,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只能撑着地面艰难求救。


    那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肉条依旧悬在他的脖颈间,血液哗哗往外流,不一会就浸满了他的衣服。


    “闭嘴,先节省体力。”姜斯说着,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包上那处伤口。


    正巧这时扔在地上的手机也接通了电话,被摁下免提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入姜斯和石单行耳中。


    姜斯一边稳住石单行不停挣扎的身体,一边提高声音大喊:“快来救命!”


    正在他说话时,身边的石单行眼睛突然瞪大,用力弹腿拼命想要拉回他的视线。


    “呜呜呜——嗬——”


    往后面快看——


    一团漆黑的人形从姜斯身后的墙面上剥离,幻成实体,一步步朝着毫不知情的姜斯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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