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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山煊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第 31 章 鬼师4


    好歹是姜斯请人来帮忙, 也不好收沈笏的钱。


    他给沈笏装了许多金银元宝加纸钱——不是天地银行出品的那款。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这挑纸钱也有讲究。给亡魂烧,天地银行纸钱和打孔的黄纸钱就行;若是要拜神祇这些大佬, 最好选金银纸来祭神;如果是专程给阴差打点用则最好使金银元宝。


    打过孔的纸钱称为溪钱, 分做六九孔, 相当于人间的零钱。而专程打点阴差使的叫“外库钱”, 用金银元宝这种硬通货最佳,毕竟拿出去也有面。


    沈笏拎了拎一大袋子的重量,郑重感谢:“多谢小友。”


    “您客气了。”姜斯无所谓这些, 反正他还能再做。


    沈笏离开前不忘还把痋虫一起带走。


    他前脚刚走,后脚海棣幽幽回到店里, 在闻到股道观的香火味, 不禁蹙了蹙眉心。


    “那法师又来了?”


    他以为姜斯还在琢磨让他早日回魂的法子, 有些心情不愉。


    “刚走。”姜斯说着, 去打量他,“你怎么最近总往外跑?有事吗?”


    “没事。”海棣想到最近被小凤仙拉着恶补各种话本故事就头大, 还有白七娘一个刚讨封成形的小蛇自觉看了不少才子佳人的故事, 竟然敢自告奋勇充当军师给他出谋划策。


    跟她学什么?


    直接把人绑了拜堂吗?


    打死海棣也不会说出来这些事情的, 面对姜斯困惑的目光, 他坚定地摇头,“我没事。”


    “?”姜斯原本就是随口一问, 看见他这个态度, 顿时觉得可疑起来。心念一转, 便有了个恶趣味的想法。


    下一秒, 捂着胳膊“嘶”了一声,抱怨道:“刚才你没在场就没看见那痋虫突然暴起伤人,还好我手疾眼快挡了一下——”


    话没说完, 被捂着的手臂就搭上一只惨白的大手,青灰色的青筋穿过皮肉透出颜色,光是看着就感觉冰冷极了。


    “我看看。”海棣直接道。


    姜斯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着急。猝不及防地被掀开袖子,布料下面自然是一截干净光滑的手臂。没有看见任何想象中的伤口,海棣正动作的手指一僵,目光沉沉对上他的视线。


    “我又没说自己受伤了。”姜斯理直气壮,“有沈笏在,就算痋虫暴起也伤不到我。”


    他言语中满是对沈笏的信任,听得海棣直冷笑,这才认识几天


    海棣顾忌着两人刚结束那种若隐若无的冷战状态没说出口什么难听的话,但是毕竟是个没记忆的鬼,一点也藏不住心思。原本就是浑身冰冷,脸色再沉下来,就跟阴天下冬日里的寒风刮过差不了多少。


    “我想说的是,刚才从它身上获得了点灵感,接下来又有的忙。”姜斯默默裹紧衣服,摸了摸鼻尖解释道,“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我没有。”


    “啧,真应该给你搞个八卦镜照照。”姜斯道:“我拿个毛笔在你脸上沾一沾都能直接写字了。”


    “”海棣松手,不想理他的调侃。


    但姜斯偏偏就不放过他,趁着两人挨得还近,上手捏了把他的脸,认真道:“你脸上有字,知道吗?”


    海棣狐疑,“什么?”


    “我在装x。”姜斯刚说完,海棣直接给气笑了,一句话也不想说,扭头离开这里


    且不提沈笏回去后如何跟阴差商量怎么抓捕逃脱的恶鬼一事,近来榕城不太平,千里之外的宁市也不太平。


    海家出事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为上流圈子一个炙热话题。


    以前两个人见了面首先寒暄一句:“您午饭吃过了吗?”


    现在见面话题都变成了:“你去医院探望过了吗?”


    越来越多人把目光放在医院里,暗搓搓地期待看一场豪门大戏:唯一的继承人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偌大的家业也不知道是给旁支还是谁。


    左右猜一下也不犯法,因此各种言论全部传得头头是道,连海家公子是被不知哪来的私生子暗害的事都编了出来。


    舆论漩涡的中心人物此时依旧躺在某疗养院病床上沉睡,制氧机和心电监测各种仪器摆了一堆,滴滴答答持续不断地运行。


    长期的卧床让他本就立体的脸庞更加锋利,从眉骨自下颌,每一处都跟用直线切出来般冷硬。静止不动躺在那里,就是一座古希腊最完美的人体雕塑作品。


    隔着窗户往病床上张望许久,海夫人才沉声问道:“我儿子最近情况怎么样了?”


    “海小公子情况还可以,身体各器官运行正常,没有大碍。”医生回答地小心翼翼,抽空往这位母亲身上看去,她穿着一身高定女式西装裙,长发盘在脑后,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一副干练的女强人形象,丝毫看不出对儿子昏迷的担心。


    可说完全不担心也不对,海夫人每天再晚也会来医院看上一眼。


    医生看不懂这对母子情,索性也就不想,静静等着她的发话。


    “那就好”海夫人平静道,手心的包悄然捏紧,已经一个月了,如果海棣再醒不过来


    不会的,以前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最后都醒了过来不是吗?


    她告诉自己平心静气,要趁海棣没醒过来前帮他处理好工作上的事情,包括外面传得那些难听的话。


    什么叫换继承人?


    海夫人冷笑,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没她的点头,就算财产全部捐出去也不可能给别人。


    如往常一样,她对医生嘱咐:“多观察他的情况,有任何不对都要立刻和我汇报。”


    从医院刚回到家,海夫人没顾得上联系丈夫,就先接到四九城天师协会的电话。对方姓魏,是天师协会的副会长。


    “海夫人,您好。”


    “魏会长,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是我儿子出了什么事吗?”海夫人神色紧张起来。


    “是有些情况。”魏会长说着,“这几日我为贵公子卜卦,发觉有一丝异样。”


    海夫人哑声问道:“是好的还是”


    “不好说,可能命悬一线,也可能否极泰来。”魏会长说道,“您最近多留意他的情况,如果有一线生机,也就是这几天了。如果这段时间再醒不过来,那只能请您节哀了。”


    “真的没办法了吗?”海夫人难以接受,握着手机的动作不住打颤。涂着口红的嘴唇紧紧抿起,硬生生把哭腔憋了回去。


    “人各有命,不能强求。海夫人,我很早就对您说过。贵公子如今二十六岁,合该是命中一道生死劫。如果能度过去,以后平安顺遂再无后患。”


    剩下的话,他不说,两人也明白。海夫人挂完电话,便坐在客厅灯影里一动不动,直至天光大亮,寸寸日光从她脸上挪移,如时光流逝。


    被阳光一同照射的还有姜斯,他站在榕树下,光斑在他脸上扭曲变形,只有明暗交接的地方隐约有道橙红色的过渡,显得他这个人还有点活气儿。


    “我为什么要来着?”姜斯半死不活的苍白脸色中带着困惑。昨天熬夜写剧本,他连四个小时都没睡够就被沈笏叫到了道观里,此时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们不远处是道观的中央八卦祭坛,上面摆上了不少贡品,十几个道士匆忙来往,每人都是相同的紧张神情,从中隐约透露着紧张到一触即发的气氛。


    “辛苦你了,请你过来是有事情要商量。我们打算把恶鬼引到道观里来,由诸位道友一起诛杀,省的它再危害阴阳两界。”沈笏解释道。


    “哦,可以。”姜斯漠然,“所以我来这里的意义是?”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命格非常特殊?”沈笏话题一转,满脸深沉。


    “不少人说过我长得好看。”姜斯肯定道。“颜值也算命格一种吧。”


    “我指的是你八字。你八字轻又属阴,阳火压不住阴气,容易被鬼怪夺舍。再加上你的眼睛能通阴阳……你小时候家人没少操心此事吧?”


    姜斯自然知道这个,从小就听家人说他多招鬼怪喜欢,一个个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当作唐僧肉吞吃了。后来渐渐长大,阳气重了,又有爷爷的缘故,他才能越来越不受命格困扰。


    “你的意思是?”姜斯环胸微微压眉去瞅他。


    “那恶鬼被鬼师奴役多年,能蛰伏那么长时间才趁机出手反杀,肯定图谋更大。我怀疑它是想找人借命。”


    “借命?”姜斯微笑,“借尸还魂吧?”说得可真含蓄。


    “咳。”沈笏有点尴尬,点点头。见他这样,姜斯无语,“所以你们想让我当这个诱饵?吸引它来入计?”


    “小友聪明。”


    “您这是司马昭之心”姜斯冷笑,“你怎么就知道它会找上我?万一它跑去其他地方呢?万一看不上我呢?”


    “不会的。”沈笏摇头,“根据我们最新发现,恶鬼还在榕城内。”他说着,拿出一个圆形的盘子,上面刻有南北极方位,可中间又有手机一样的屏幕。被沈笏一点,就亮了起来,显示出一个数据图。


    “这是我们协会最新研发的探测仪,能探测到整座城市的阴气数值。榕城很显然比其他地区高出许多。至于看不看上你……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已经在榕城的阴间出名了。你用鬼当演员拍视频在网上爆火的事情早就传开了,现在不少鬼想蹭个镜头拍戏。”


    “啊?”


    刚才听见要拿他当诱饵,姜斯都没什么大反应,看见这东西才算真的醒了过来。精神陡然一振,震惊当场:“……拍戏先不说,你们都用上这么高科技的东西抓鬼了?”


    “玄学也得与时俱进。”沈笏理所当然,“万事万物都是绝对的运动,相对的静止。科学在发展,我们玄学也不能落后,这样才能保持静态平衡。”


    好嘛,哲学也学啊……


    姜斯简直槽多无口,好奇地看着这个仪器,打量了好一会问道:“这数据还是实时更新的啊?”他眼尖看见最上方写着日期,精准到了分钟。


    “这是全国联网的。”沈笏介绍:“不过还是初代产品,只能监测一个大范围的数据,以后再研究研究,或许能完全代替罗盘了。”


    姜斯佩服,问他:“有没有可以自动生钱的机器?”


    “没有。”沈笏摇头。姜斯瞬间就没了兴趣,和他又说几句具体打算后,便离开这里。


    傍晚时候气温降了不少,走在簌簌作响的梧桐林下,姜斯更觉得犯困,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终于看见了自己店的招牌。


    没等他到门前,一个皮球先落到姜斯脚边。他抬头望去,穿着蓝色外套的小孩正怯生生望过来,两颗黑黝黝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像两个又大又圆的葡萄嵌在一张白嫩的脸上。


    看见他的瞬间,姜斯口舌生津,有些想念葡萄的清甜。


    小孩是隔壁张姨家的孙子,刚到姜斯的大腿高,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可爱极了。


    姜斯对人类幼崽一向宽和,弯腰捡起皮球,好脾气地跟他搭讪:“你好啊,小朋友,你多大啦?”


    闻声,小孩瘪了瘪嘴唇,猝不及防地嚎啕大哭起来,拔腿跑回张姨的店铺里,拉着坐在门前的张姨哭喊道:“奶奶,有怪物————呜呜呜——好吓人——”


    听清他话的姜斯呆愣当场,怀疑人生起来“现在小孩的审美差异这么大吗?”


    他不信邪地仰头往路口尽头看,夕阳斜挂,层林浸染,万物被红光普照。


    黄昏也是逢魔时刻,肯定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吓到了,姜斯笃信。


    第32章 第 32 章 鬼师5


    张姨抱着孙子边哄边尴尬地从姜斯打招呼:“小姜啊。”


    “张姨, 您孙子的玩具。”姜斯把皮球放到门口,单膝蹲下,隔了段距离问小孩:“小朋友, 你刚才说的怪物是指什么啊?是树影吗?”


    小孩抹了把泪, 摇头, 小手一指:“就在房子上面, 有个大怪物……”


    张姨脸色难看,颇有种想离开抱着孩子离开的冲动,只是邻里邻居的, 也不能这么挂人面子……


    姜斯顺势看去,是他纸扎店的方向。可在他眼中什么都看不见。


    顿时眸子沉了沉, 继续诱哄道:“你看到的怪物长什么样记得吗?它现在还在吗?”


    “不在了……是黑的, 特别黑。”


    姜斯安慰他:“那就是树影了, 你看现在这么晚, 有很多影子都会出来。不要害怕啦。”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头,姜斯跟张姨打了个招呼起身离开。


    他在纸扎店里搜寻一圈确定没有异常这才稍稍放下心。


    四五岁的小孩最容易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再加上又是这个时间, 指不定是哪个野鬼想蹭点香吃, 不一定这么巧。


    宽慰完自己, 姜斯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关了店门回家。


    提前通知了小凤仙几个,一到家, 姜斯发现除了海棣外, 几个都规规矩矩地坐着, 看见姜斯不由都露出期待的目光。


    “……咳。”姜斯喝了口水, 清了清嗓子,正式讲出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我觉得你们上次说的非常对,我们要发挥自己的优势, 做大做强!”


    小凤仙面露疑惑:“什么优势?”


    “你们不是人啊。”姜斯认真分析:“你知道为什么现在灵异题材的作品不容易火吗?”


    见多识广的白七娘举手:“因为审核严呗,不都说了建国后不能成精吗?就跟那小说一样,脖子一下不能写……”


    “……”姜斯,“这也是一方面。但是我们的方向不一样,审核没有电视剧电影那么严。因为观众看了没有代入感,为什么没有代入感?因为是人演给人看的。”


    “你们不一样,隔着屏幕都有阴气,当然能给观众代入感。从这点来说,我们就赢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鬼演鬼片给人看?”徐揽月不愧是几个中学历最高的,一句话总结。


    “差不多…当然也不是纯粹的恐怖,我们是要表达故事。影视剧最重要的是剧本,讲好一个故事是核心。”姜斯根据自己浸淫行业多年的经验来说,“所以我打算拍一系列的灵异题材故事,来源可以是你们自己的经历,我会进行改编。”


    “感觉可以。”徐揽月死都死了,也不在意版权这些,点头,“但是就我们几个是不是不太够啊?”


    姜斯早就想好这些,“我找王兆和另一个朋友作为编剧加入,至于演员……附近现成的鬼多的是。我这纸钱多的是,也算是以工代赈,增加就业岗位了。”


    小凤仙无所谓,她只要能满足自己的戏瘾就行。倒是白七娘第一次要亲自拍戏,激动地不停拉着小凤仙请教。


    一口一个姐姐喊得亲亲热热,把人类社会的人情世故学得淋漓尽致。姜斯看她们开心,无奈摇了摇头,转身去找海棣。


    他以为对方又在偷偷看小说,却没想到海棣神情恍惚地站在角落一动不动。


    “你在这面壁思过呢?”姜斯奇怪,走近了才感觉不对。


    似乎……海棣的身形透明了一些。


    穿着黑色西装站在白墙边原本是非常显眼的颜色对比,看着姜斯眼中,却有些同化成一体的感觉。


    “你没事吧?”姜斯愣了几秒,伸手去触碰他。


    手指刚摸到肩膀就立刻弹开。


    这下,他终于变了脸色,“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海棣迟缓地转身和他对视,看起来和原来一样,只是脸上明显更加青白,瞳仁是照不进一丝光的黑。


    他道:“我还好。”


    “好什么好?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多冷?你不舒服怎么不跟我说?”姜斯想劈头盖脸骂他一顿,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怎么是海棣的问题?都是他大意了。


    他这段时间太忙,答应送人回家的事情一直拖着,又没空好好查看他的身体,导致海棣变成这么虚弱的样子才发现。


    海棣勾起了唇角:“真没事,我自己感觉不到。”


    “你别说话了。”姜斯转身去拿香烛点上。


    引魂香缭绕白烟融入海棣的身体里,千金难求一克的香仅仅只让他的情况好上一点。


    姜斯见此,脸色更加难看,唇瓣抿成了直线,压的红润的唇色一圈圈泛白。


    引魂香只对人起作用,如果它对海棣作用微乎其微的话,那就意味着海棣即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鬼。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虚弱的?


    姜斯疯狂收刮以往记忆,猛地发觉,一切在痋术事情前就有迹可循。


    海棣一个生魂,原本和他并不能离太远距离……


    到这个时候,海棣甚至还有心情去打量姜斯的神色,浑身带着诡异的平静感:“你不要担心,谁还不是个预制鬼了?死就死了,也没什么事。”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姜斯狠狠皱起眉训斥,“什么叫死就死了?你要好好活着,你还有自己朋友家人,都等着你醒过来呢!”


    “……”海棣牵起一抹淡笑,“可是我现在只认识你,其他人跟我无关。”


    姜斯怔然看他,吸完香后,他脸上有了点生气,黝黑的眼睛中满是执拗,再次重复刚才的话:“我只认识你,其他的都不重要。”


    “嗯。”姜斯感觉自己思绪有点慌乱,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蜷起,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半晌,无声吐纳了两口气,姜斯抬头,认真道:“海棣,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没有谁仅凭认识就能将生死都托付给对方的。我很高兴你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但是目前来说我们并不是平等的关系。”


    “你没有记忆,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更没有社会经验,对我而言,你目前的状态和一个没有任何行为能力的未成年人差不多。我不能仗着有更多的社会经验就暗示你或者要求你做出重要决定。”


    “你懂我意思吗?“姜斯道。


    他难得严肃,却不是海棣想听的话。


    那层窗户纸就在眼前,近的几乎让海棣觉得自己只要稍微动动手就能戳破。


    可姜斯又在这时加了层玻璃,还是防弹的那种。


    意思非常明了,海棣只要处于失忆状态,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姜斯都不会认真对待。


    “我只是没有原来的记忆。我不是个傻子。”海棣无奈,看姜斯依旧一副漠然的模样,好笑的同时又气得牙痒痒,脑子冲动,直接脱口而出,“你真的不理解我的意思——”


    “我去找沈笏帮忙。”姜斯打断他,拿出手机,面带警告道:“你老实点,别作妖。我会尽快处理完你的事情。你必须好好活下去,听见没?”


    “我不想看见这个人。”海棣固执道。“你别找。”


    “这是正事,你不要闹。”姜斯说着,拨通沈笏的手机。


    海棣起身一把夺过来,反手摁住姜斯争夺的手。顾忌着自己体温冷,他特意隔着外套去抓姜斯的手腕。


    一只纤瘦皓白的手从他手心穿出,细的惊人。


    姜斯拧着眉心看他,手机嘟嘟两声成为此时唯一的声音。


    “喂?姜斯吗?”沈笏在那头已经接通了电话。


    这边海棣和姜斯咫尺对峙,彼此间挨得极近——海棣的胳膊压在姜斯肩头,握紧他的手,放在两人中间。


    海棣能听见姜斯清浅的呼吸声,姜斯能隔着布料感觉那层森寒冷意。


    “不要接。”海棣无声道。


    姜斯的视线被他翩飞的长长睫毛吸引一瞬,就回过神来。心底冷笑,面上不显。


    “是我,沈大师。”姜斯开口。


    他出声的瞬间,海棣握着他手腕的力度更加紧绷,克制不住地想直接挂断。


    但一触及姜斯的眼睛,他又不敢。


    能怎么办?


    不能打不能骂,也打不过骂不过,况且,姜斯本来就不欠他的。


    一切都是海棣那点占有欲在作怪。


    他不喜欢沈笏,因为沈笏一出现后,姜斯就不需要他的帮助。


    “你有事情吗?”沈笏问道。


    “是有点。”姜斯继续说着,因为隔的太近 ,海棣脸上一丁点变化都能被他捕捉到。


    就比如,那双眼睛里面无声的恳求和倔强。


    “你给我放开。”姜斯压低声音警告海棣 ,又抬高声音问道:“上次您说请人来榕城给我朋友看看,大概什么时候能过来啊?”


    “哦这个啊,应该快了,过两天他就有时间——”


    姜斯脸色稍微一松,海棣就毫不犹豫挂断,沈笏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有病吗?我要说的是正事,关于你的正事!”姜斯简直气得头晕,“你能不能分清好赖?”


    “他已经说了,过两天。”海棣道。


    “松手。”姜斯懒得搭理他。


    温热的皮肤就在手心,海棣一时失神,乍然想起白七娘的话。


    “你看不出来姜斯吃软不吃硬吗?对付这种人,就得软下来,撒个娇,不就一切都能搞定了。”


    ……


    “对不起。”海棣松开手,低着头道:“我刚才有点激动了。”


    姜斯注视他一会,拿回手机往外走去。没两步,海棣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是针对沈笏……我就是有点害怕,这个世界我只认识你,即便回去后,那些家人于我而言,也是陌生人。”


    姜斯拧门把手的动作停下,听他这么委屈的话,有点想笑。一米九的男人说自己害怕?


    哄鬼呢?


    “你怕什么?说得好像你回去后,我们就阴阳两隔一样。”姜斯道:“你没腿吗?不会自己来找?”


    这话听在海棣耳中就是:姜斯会一直在这等他。


    海棣如同无形中吃了颗糖,从舌尖甜到了胃里,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傻子一样。”姜斯哼笑,叮嘱他:“你在这等着。”


    出门给沈笏回拨过去。


    对方回答依旧是刚才那般,“师兄需要两日后才抽出来身。既然你说生魂已经开始虚弱溃散,不如送来道观里温养着。”


    “好,那我和他商量一下。”姜斯叹气,“谢谢您。”


    “应该的,有需要再联系我。”沈笏客套完,两人结束通话。


    海棣不情不愿地应下来,要求就是姜斯必须得每天去看他。


    姜斯本来就有事和沈笏联系,没觉得不妥也就答应下来。


    第二天,姜斯开车照例先去纸扎店看上一圈,最里面的储物室里放着不少香烛。他本欲拿上些给海棣带过去,开门的瞬间,肩胛骨后忽然贴上一个冰冷的东西。


    “我注意你很长时间了。”


    滑腻腻的手指从姜斯耳后摩擦向洁白的脖颈,像南方雨季下稠黏的蜗牛爬过,在姜斯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水渍。


    “你这具身体,我非常喜欢。”它附耳在姜斯旁,声音又低又轻,没有气流波动,带着森森阴毒。


    第33章 第 33 章 鬼师6


    姜斯的反应称得上迅猛, 飞快地反手给它一个肘击,拉开距离。恶鬼大约也是没想到这世界上对付他的办法除了做法外还能直接物理攻击,愣了片刻。


    距他几步之遥的姜斯面对面站立, 这才看清它的样貌。同样是受鬼师驱使, 恶鬼外貌和痋虫完全不一样, 至少还保留着正常人的外形, 一件黑袍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一双吊梢眼里的恶意几乎都快溢了出来。


    它张嘴,黑洞洞的口腔咧出个巨大的笑容:“有趣, 有趣”


    表面一直和它对视,姜斯的手指早探入口袋里给沈笏发信息。


    大概恶鬼也知道反派死于话多这句至理名言, 没费一句话, 一闪身飘到姜斯身后去掐他的脖颈。


    姜斯神经高度紧绷, 恶鬼从眼前消失的瞬间, 就猜到对方下手的方位,矮身避过同时从手边摆放的一堆货物里抽出一扎长香, 冲着恶鬼抽打去。


    长香虽然没有哭丧棒好用, 一用力就在半空扯断不少, 但好歹也算有点效果。劈里啪啦砸到恶鬼身上发出零星火花, 空气中弥漫出被烧焦的怪味。


    姜斯撑着墙看着它,刚才剧烈动作差点给闪到了长期僵硬的腰, 此时气喘吁吁不止, 头疼地想骂人。


    他就是个技术流, 为什么总是要干这种体力活?


    “早知道就找沈笏多拿点符纸了。”只是姜斯现在后悔也没用。


    恶鬼被他一系列动作激怒, 凭空膨胀一倍有余,浑身的煞气都现了形不停往外翻涌。


    “你真该死!”


    “死你爹的,老子命最硬。”姜斯输人不输阵, 直接怼了回去。


    两边余光四下看去,寻找趁手的武器。


    恶鬼比他动作更快,提起人死死摁在墙面上。冰冷的头颅靠近,在姜斯脸边四下乱嗅,对他身上的活人味十分满意,黑洞洞的嘴张合。


    “你这具身体是我的了——”


    姜斯后背被撞得火辣辣的疼,心里知道是挣扎不过它便只冷眼看着恶鬼。


    “你在想什么?”恶鬼感觉不对。


    姜斯冷笑,背在身后的手往它脸上扬起一把香灰,那是方才他在角落香炉中趁机抓的。


    香灰跟香又是不同,被火烧过的香灰专克邪祟,杀伤力奇大。民间懂点门道的人家怕家里进来不干净的东西,便会经常在门前屋后撒上几把香灰防备。


    恶鬼登时松了手,被香灰撒到的地方都如同烈焰灼烧。它捂着身上的伤口低吼咆哮,身躯也随之变小恢复成正常体态。


    趁人病要人命的道理姜斯还是懂得,抱起香炉把里面的香灰一点不落全部泼到恶鬼身上。


    看着它身形虚晃,没空搭理自己,姜斯抓紧时间向门口跑去。


    他打不过这恶鬼,只能尽力拖延时间等沈笏到来。


    却不曾想,被重击下的恶鬼直接失去理智,进入狂躁状态。


    恶鬼黑袍飞扬,衣服无限延伸像根触角锁住姜斯的身体,狠狠一掀,他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摔到地面。


    身体五脏六腑全部移动了位置似的,腥甜的铁锈味弥漫口腔。姜斯没忍住,捂着胸口咳嗽两声,血丝从嘴角溢出。


    “靠”姜斯看着不断靠近的恶鬼,忍不住喃喃:“这特么还不如去上班呢。”


    社畜好歹能多活一段时间。


    它越靠近,姜斯的心脏跳动得越发剧烈,几乎要从嗓子里面跳出来。


    姜斯实在没了力气反抗,认命地闭上眼睛等着对方下手。


    可下一秒,他被一个冰凉的怀抱拥入。


    姜斯愕然抬眸,是海棣。


    他从车上下来,将人护在怀里挡下恶鬼一击。


    恶鬼青灰色的手臂从海棣胸口穿透,手掌紧接着一转,在海棣身体来回翻搅。


    海棣的脸色已经连惨白都算不上,直接变成半透明状。


    就这样,他硬是忍着疼,一丝呻/吟都没泄露。冰冷的手指在姜斯唇角溢出的血上抹了下,想要挤出个笑容,却因为提不上力气只动了动紧绷的嘴角。


    “海棣——”姜斯瞳孔骤缩,所有的情绪都只变成一个想法,那就是把他从恶鬼掌下扯出来。


    “走……”海棣用力把他推出去,自己则被恶鬼高高举起,以腰为界限撕扯成两半。


    速度之快,海棣的碎肢掉在地上时还在抖动,上半身的胳膊在地面缓慢地匍匐伸展,手指蜷动,眼睛一眨不眨盯向姜斯。


    如果可以,他其实还想再碰一碰姜斯的手。


    可现在宁愿姜斯看不见这些,被撕成碎块肯定很难看很吓人。


    姜斯只喜欢好看的人,这样会吓到他。


    “不要看。”海棣唇瓣微张,用气声道。


    出去,找沈笏,活下去……


    姜斯愣愣看着这一切,感觉和做梦一样,变故太突然,突然得如此不切实际。


    身上的痛意拉扯他的神经,提醒姜斯这就是现实。


    现实不是拍电影,没有那么多伏笔和预兆。


    姜斯麻木地扶着墙从地上起来,胸前白色的短袖都是他自己吐的血,裤脚满是泥土和香灰。


    狼狈极了,也幸运极了。


    沈笏什么时候能到,姜斯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恶鬼不可能杀完海棣后就放过他。


    接下来只能靠他自己。


    姜斯的大脑飞速运转,手腕上的红绳在这时突然断裂,碎落一地的珠子。他目光被地上弹跳不止的珠子吸引,这是爷爷留给他护身的手串。


    如果是他老人家面对恶鬼能怎么做?


    恶鬼胜利在望,姜斯在它眼中早成了一具即将为它腾空身体的附身的躯壳。笃定了他没有任何办法逃过,也就慢下动作,欣赏接下来猫捉老鼠般的游戏。


    姜斯身后是他摆出来展示的纸人纸马,除此外再无别的东西。


    从口袋里摸到打火机,姜斯咬牙决心赌上一把,转身将纸扎人马全部点燃,火光瞬间冲天而起,冒出滚滚黑烟。


    与此同时,姜斯咬破指尖血撒到其中,口中默念。


    “纸人纸马做刍灵,滴血画睛请神明。人哭马叫皆不听,便下黄泉唤阎明。”


    亏得他当初装修的时候没听装修公司忽悠为了好看选木制地板,现下也不至于让火势蔓延出去。火光为他苍白的脸庞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连带着头发在火焰的边缘烘烤。


    “嗬嗬——自不量力——”恶鬼嘲笑他的多此一举,“烧这么多还是给自己用吧!”


    说罢,手臂伸长,直勾勾掐上姜斯的脖子。他因为缺氧脸色逐渐青白,失去生气。


    “…咳……”


    姜斯眼睛充满血丝,越过恶鬼看向不远处地面上慢慢化成一滩水的海棣。


    难道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吗?


    他实在不甘心。


    氧气稀薄,脑子供氧不足,太阳穴一下一下跳动,正当姜斯就要撑不住沿着墙滑落地面时。


    一条锁链凭空出现勾住恶鬼的脖子,接着一拉,恶鬼被生生拖后几米。


    被钳制的呼吸终于接了上来,姜斯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不忘去看现在的情况。


    头顶黑帽的男人站在恶鬼旁边,一手锁链把它扣押得死死,任凭恶鬼再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再看男人黑帽上的内容,用隶书写了四个字:天下太平。


    这是……阴差,黑无常?姜斯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他孤注一掷试验的方法居然真的奏效。


    “大胆恶鬼,不仅擅自游走人间,还想害人性命。快跟我下去领罚受刑!”阴差大喝,勾魂锁一扯,就要拎着恶鬼下去。


    姜斯着急喊道;“慢着!”


    阴差面露不善:“你还有何事?”


    “咳咳咳……”姜斯一激动就扯到受伤的胸口,灌入风的嗓子发出破烂风箱的声音,一连串的咳嗽都在疼痛下咳得稀碎。


    好一会,才止住痒意,哑声道:“这位……同志。你能不能救救我朋友?他本是生魂……不该有此劫难。”


    阴差扭头看了一眼,面色不变,“生死有命,我无能为力。”


    “真的不行吗?”姜斯咬着牙,不甘心。


    “你要什么条件都可以,我可以给你很多钱,很多香火,只要能救他。”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别的或许可以,他如今连个囫囵魂魄都没有,连地府都去不成,我如何帮?少废话,我还要带恶鬼回去。”


    说罢,阴差一扯锁链,连同被堵住嘴的恶鬼一起原地消失。


    它们一走,整个店里只剩姜斯一人和满地的纸灰,风从门缝挤入,打着旋把纸灰纷纷扬扬吹上空中。


    姜斯摇摇晃晃走到海棣身边,不顾被水浸湿的裤脚,想把剩余的他拼凑起来。


    可越着急越容易出错,反而因为姜斯没挡好阴影,让地板的水都蒸发不少。


    现如今,任凭姜斯再熟悉人体组织肌肉也没用,海棣完全拼凑不出来一具身体。


    甚至因为太虚弱,眼睛都只能半阖上。


    “对不起……对不起。”姜斯压抑许久终于忍不住,发红的眼圈滴下一连串的水珠,砸在海棣惨白透明的脸上。


    “……”海棣眼睫颤动几下,依旧没能睁开眼睛。


    姜斯不敢去想被硬生生撕开的时候,海棣到底承受了多少痛苦。


    亦或者,再往前追溯,他能够早点和海棣说清楚,不逃避,他们不会有遗憾。


    他沾血的手指在海棣脸上胡乱地抹着,拼尽全力,试图去把人唤醒。


    ……


    等沈笏带人赶到时,就见一地的狼藉和地上跪着的人。


    “姜小友?”沈笏压下心中不安,走近去看。


    姜斯迟缓地抬头看他,语气平静:“你来了。”


    “你没事就好……”沈笏松了口气,他来的路上就怕姜斯出点什么事。


    姜斯幽幽道:“你来了就好。”


    没等沈笏疑惑,姜斯问他要一把刀。


    “你要这个做什么?”沈笏迟疑,“那恶鬼呢?跑了吗?”


    姜斯道:“把刀给我。”


    “……给你。”沈笏从袖子拿出把唐刀递过去,也就是姜斯知道他有随身带刀的习惯才这么说。


    沈笏转头打量其他地方,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地上有大片的纸灰,墙上还有烧糊的黑印,地上香灰纸钱扔了一堆,一看就是经历过打斗的场景。


    没等他想明白,身边徒弟惊呼:“你做什么?”


    沈笏连忙低头去看,姜斯竟然把刀捅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血液顷刻间就将他的衣袖弄脏,滴滴答答流出来。


    沈笏震惊之余连忙去夺刀,忍不住呵斥:“你疯了吗?”


    “别动。”姜斯挡住他的手,抬手间,露出被外套盖住的一颗半透明状的人头。


    沈笏僵愣在原地,嗓子被双无形大手捏住一样,艰涩开口:“这是什么?”


    “我朋友。”姜斯淡淡道:“他被恶鬼撕碎成这样。我要救他。”


    “那个生魂?”沈笏难以置信。


    “做不成人也没关系,就算是鬼也能留在我身边。”姜斯说着自己都没想到的话,拔出刀,掰开海棣的嘴,将刀柄上的血沿着刀尖一点点喂进去。


    有的血半路落下,滴到海棣眼皮上,像颗血泪般流下,漂亮又诡异。


    第34章 第 34 章 鬼师7


    “你绝对是疯了……”沈笏从来没见过还能这么做的。


    生魂和鬼只有一线之隔, 被硬生生撕裂的魂体直接相当于鬼死了。


    死了的人不能复生,难道鬼就可以?


    沈笏简直想直接把人打晕送到医院,但姜斯表现出来的状态实在不对劲, 就像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拼命挣扎, 无声地表达倾尽心血也要达到目的的决心。


    “我才明白一个道理, 置之死地而后生。天道之外总有一线生机, 我用自己的命去换他回来,不做到极致怎么能成功?”


    姜斯的脸色显而易见地越来越白,身体因为失血而产生失温, 跪着的姿势逐渐摇摇欲坠。


    他勉强撑着身体,抱着最后的希望, 放手一搏。


    之前为了申请非遗文化继承人身份, 他翻遍爷爷的手札, 记得其中有个古法, 叫做以命易命,就是要用他的血肉把海棣滋养回来。


    “你这么能赌开什么纸扎店, 就应该去买股票。”沈笏没好气吐槽, 站在他身边来回踱步, 时不时往姜斯身上去瞅。


    生怕一个没看好, 这人也死了。


    忽然间,他顿住脚步, 直勾勾觑着那颗人头。


    “徒弟, 你过来。”沈笏叫人, 指着姜斯道:“你看那个眼不眼熟?”


    徒弟眯着眼睛, 小心翼翼打量,也懵了,磕磕巴巴道:“师、师傅, 这人怎么这么像那海家公子?”


    这下,沈笏终于确定自己没看错。


    什么叫灯下黑?


    这就是!


    打死他都没想到一直被各方人马找的海家公子魂魄居然会出现在这。


    沈笏心虚问道:“你有几分把握能稳住他的魂魄?”


    “不知道。”姜斯摇头。


    沈笏跟他打着商量:“这样,我这边也有个办法,只要你把他魂魄稳住。我就能让他回到原来的身体里面。”


    姜斯倏然睁眼,带着审视,“你确定?”


    “我确定。”


    “……好。”姜斯点点头,“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不会死。“


    刚放下心的沈笏再次被他的话弄得心惊胆战,“那不至于,还是你的生命安全最重要。不要逞强!”


    姜斯只做没听见,认真地打量海棣的脸。


    眉眼精致,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个出身高贵的少爷,居然在失忆后能傻到这份上。为了才认识一个月的人,首当其冲承受恶鬼的攻击,真的值吗?


    时间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前跳跃,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斯手里的刀再也拿不稳。


    “啪嗒”轻响,直直落到地面。


    伴随刀落地的还有姜斯失去意识的身体。沈笏慌忙把人抱起,一路飞驰送往医院。


    另一边,直升机从宁市调往榕城,接送大师的行程。


    得知儿子终于能醒过来的海夫人激动万分,几乎抑制不住在医院走廊上小跑起来。


    沈笏的师兄向古旬捧着小小人偶郑重其事地走进病房。床榻上的男人日渐消瘦,皮肤苍白,带着死一样的沉静任凭一圈人打量。


    向古旬手指掐诀,默念术语,“魂,起!”


    沉睡在人偶中的生魂缓缓回归身体。仪器滴答滴答运行,所有人屏息凝神观望他的情况。


    尤其以海夫人最为紧张,连眨眼都倍感无比奢侈。


    在十几只眼睛的注视下,床上的男人终于睁开双眸。


    海棣猛地看见一圈人围在病床边,难以适应:“你们这是?”


    “儿子,你身体怎么样?现在头还疼吗?”海夫人上前关心道。


    “妈……”海棣摇了摇头,“我没事,我怎么会在医院?”


    “你没事就好。”海夫人捂着脸,从担惊害怕情绪里脱离出,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你又离魂了,你知道吗?简直吓死我了。你怎么会跑到榕城那么远的地方去?”


    海棣茫然,“我……去了榕城吗?”


    陌生的地名蓦然说出口,海棣却感觉似乎曾经说过无数遍,不仅是地名,仅仅是想到这个地方,他就有种异样的情绪波动。


    心脏一下下泵跳,滚烫的血液流入四肢百骸。


    明明是在身体里流淌,口腔中却也有血腥味蔓延。


    海夫人见他想不起来也就不勉强,反正醒过来就好。她恢复往日雷厉风行的模样,把人一一请出去感谢,为海棣留出继续休息的空间。


    今天之后,宁市的头条新闻再次回归到海棣身上。那些看热闹的人大失所望,居然没有豪门家族争夺家产的戏码,太不科学了!


    外面人的失望是他们的,海棣身体稍微恢复一些后便将公司助理叫过来给他汇报最近一个月的状况。


    海棣听得认真,手指随着助理的话在平板上滑动。


    “公司今年打算与影视行业进行初期融合,在您休息的时间内,已经选出来几个可以合作的影视传媒公司。这是列出的名单,老板您先过目。”


    “嗯,你们确定下来就好。”海棣说罢,平板顶部忽地推送一则宣传新闻:秋季榕城,欢迎您的游玩!


    海棣一顿,“你去过榕城吗?”


    助理猝不及防被问这个话题,愣了愣,立即拿出专业态度回答:“目前没有。不过您要是有兴趣,我回去就做出一份榕城内可开发的项目计划。”


    “不用了。”海棣也就随口一问,“公司事情多,没必要去榕城。”


    两人再次开启工作上的对话。


    ……


    呜呜咽咽、时高时低、期期艾艾的哭泣声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


    沉睡中的人实在受不了这股子阴雨连绵的瘆人鬼哭声,倏然睁眼,不耐烦道:“能不能别哭丧了,我还没死。”


    在他眼中,除了头顶靠墙的那边没东西,病床另外三面全是各种鬼怪,认识的不认识的站了一堆,个个脸色惨白,面无表情,活像是给姜斯送别。


    “大家担心你啊。”小凤仙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手指一挥,身后的鬼整整齐齐鞠了个躬 齐声喊道:“祝姜老板早日恢复健康,重回人生巅峰。”


    “……”姜斯不顾手背上还扎着针,用力扯起被子盖在头上。


    太丢脸了。


    小凤仙这是看他物理意义上没死,想让他社会性死亡是吧?


    “都出去,出去吧。”小凤仙把多余的鬼怪赶出去,这才和姜斯说起正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海棣呢?一直没见他。”


    不提这人还好,一提姜斯就想起昏迷前一地被撕成碎块的海棣,浓郁的血腥像是化不开的雾,几乎把他也要吞噬。


    姜斯忍不住掀开被子扶着床边干呕,甚至觉得呼吸都有铁锈的腥甜味。


    他胃里没东西,再怎么翻腾也只吐不出来。手指死死捏着病床护栏,几乎要把它掐断般。生理泪水蓄在眼眶里打转,眼前的一切被浸染得模糊不清。


    “不是吧”小凤仙瞬间睁大眼睛,替他顺着气,“这么大反应!你到底遇到什么了?”


    “……”姜斯拂开她的手,缓了一会,疲惫地倒回床上:“没事 ,都过去了。”


    “什么叫都过去了?你知道你在手术里抢救一晚上吗?我可是听说你全身的血都快流干了。”小凤仙气急败坏,“到底是谁搞得?我找他算账去!”


    姜斯觑了她义愤填膺的样子一眼,默默道:“我自己捅的。至于海棣,他应该回去了。”


    “你说什么胡话?好端端地干嘛捅自己?”


    见她纠缠不休,姜斯为求早点能安静下来休息,三言两语把事情首尾解释了一通。


    “恶鬼的事情先不说。你能让我休息会吗?”


    他硬撑着精神说话,眼中残存不少血丝,嘴唇和脸颊均是纸一样苍白。小凤仙咽下还想问询的话,点头转身飘了出去。


    “呼……”姜斯仰面朝天花板,幽幽叹息。


    尽管是抢救了回来,姜斯还是因为气血不足一直懒懒倒在床上,一天到头也不想走动两步,每天睁眼吃饭闭眼睡觉来养回精神。


    只是他却发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一天,他出门找医生时路过护士站就听见两个护士围在一起讨论:“37号床的病人真的是自杀吗?年纪轻轻怎么会想不开呢?”


    另一名护士信誓旦旦:“我听送他来的朋友讲,他是殉情,好像是恋人走了,他也活不下去。本来想自焚,结果没死成,又改成了捅自己,送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血都快流干了,医院的血库不够还是紧急调动附近的血站存血才抢救回来。”


    “嘶……那我们得多注意点,万一他还是没想开在我们医院再出什么事……”


    37号病人.姜斯掩面跟着倒吸一口冷气,冰到了牙根深处,一阵酸酸麻麻。


    什么殉情,什么自杀,都什么跟什么啊!


    回去后,姜斯郁闷地想开窗透口气,结果发现窗户被锁上了,压根推不动。


    “……”很好,非常谨慎。


    姜斯郁闷之际,猛地听见王兆破门而入的动静,回头去瞧,他一头热汗,要哭不哭的表情。


    “姜啊——”王兆带着哽咽。“没啥事是过不去的,咱们得看开点,可不能想不开啊!”


    他边说边打量姜斯,失血过多的缘故让姜斯看起来毫无血色,瓷做的人一样,浑身上下透着冷气儿。薄薄的眼皮恹恹睁着,眸子中满是困倦疲惫。


    “……唉。”姜斯忍不住叹气。


    王兆提心吊胆上前一把扶住他,小碎步地将人往病床上带。“小心,小心。咱们好好休息,别乱想哈!”


    “我真没事。”姜斯无奈。


    “你就别装了,受不了就靠着我肩膀哭一会,你身边还有我这个朋友呢!”王兆笃定姜斯就是在强颜欢笑。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王兆安慰他,“难过就说出来,我不笑话你。”


    “……”姜斯坚强道:“我真没事!”


    “你看你……唉,对,没事!都过去了。”王兆自以为懂了姜斯,顺着他的话来。


    眼看是彻底解释不清了,姜斯索性把嘴一闭,躺回去继续睡觉。


    梦里的场景纷杂扰乱,一个接一个的片段式镜头闪现,从恶鬼掐上他的脖子,再到海棣挡在身前被撕碎的场景……


    各种情绪融合上演,走马灯式循环一遍,最后定在海棣将他抱入怀中的时候。


    “姜斯,活下去……”


    海棣的最后一句话跟古钟一样轰然响起,然后碎裂成无数片,融入空气里。


    姜斯从梦中惊醒,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没褪去,就隐隐约约听到房门外沈笏的声音。


    “要告诉他吗?会不会对姜小友打击太大?但是不说也不好啊……”


    他的声音被刻意压低,断断续续传入姜斯耳中。


    姜斯光脚踩在地板上,果断拉开房门,看着外面说话人急剧变化的脸色,平心静气问道:“说吧。我没什么受不了的。”


    第35章 第 35 章 失忆


    一身米白色唐装的沈笏神情复杂, 似乎在打量姜斯的状态能不能承受。


    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得不让姜斯想多,刻意回避的事情再次挤入心头。姜斯抿着唇,艰涩开口:“是海棣没救回来吗?”


    “倒不是这个。”沈笏道:“他醒了, 恢复得不错。”


    “那是什么?”


    沈笏顿了顿, 这才开口。


    “……他似乎失忆了, 对离魂期间发生的一切都记不得。”


    听到这, 姜斯脑子有瞬间的空白,下意识觉得怎么可能。


    但沈笏没必要也没有立场说谎。


    片刻后,姜斯轻轻点头, 表示自己知道了。


    沈笏安抚道,“应该有办法让他想起来……”


    “沈大师。”姜斯打断, “他能活着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说罢, 唇角扯出一抹笑意, 苍白的嘴唇下露出几颗牙齿, 显得格外情真意切。


    “你能想开就再好不过。”沈笏这才放下心,“你在医院好好养病, 他那边有我师兄照料, 不会有事。”


    “嗯。”姜斯点了点头, 道了声谢, 转身回去继续休息。


    一关上门,所有表情顷刻塌下来, 姜斯的后脑倚靠门上, 微微抬着下颌叹气, 又忍不住苦笑。


    当真是命运弄人, 谁能想到失忆还会有第二次?


    恰在此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网上因为一部电影的宣发几乎吵翻了天。


    《避世》电影即将上映,在四五个平台上铺天盖地宣传它的一些片段。原本是没什么, 偏偏榕城靠着一个定格动画宣传视频火了一把。


    接连被业界知名导演、编剧、制作人转发后,彻底出圈。导演“姜斯”这个名字被网友深扒 ,发掘出底细后才发现是几年前就小火过的导演。


    他曾经在国外拿奖的片子,到如今还在被一些学校动画专业的老师拿来给学生当范本学习。


    并且这一扒可不得了,他的毕业作品短片《避世》也给找了出来,基本内容、风格和即将上映的动画电影高度相似,让网友以为找到了新的宝藏,不禁大呼国产动画能更上一阶。


    原本在姜斯离职后,他就和电影没了任何关系。但谁让中间出现了宣传视频的事情,制作人灵机一动,让宣发部门连夜写稿将姜斯名字加在宣发微博上,还特地艾特出来,好蹭一波热度。


    眼见姜斯都被网友误认为是电影导演了,正牌导演自然不乐意,发了一条语焉不详的微博,明里暗里指责姜斯是抄袭,抢夺别人功劳。


    偏偏这人恰好就是和姜斯一起合作,制作毕业作品的同学,张烁。这种身份让他的话显得格外可靠,不少吃瓜网友又把立场倒向他那边,纷纷征讨姜斯这个抢了别人荣誉和作品的小偷。


    榕城旅游官号下的评论区原本都是夸赞的内容,此时已变成唇枪舌战的战场。


    【你们好歹也是官号,发东西前能不能好好审核一下,什么人的东西都发到网上吗?】


    【小偷就是小偷,别以为离职就能洗清你身上的罪名!】


    【创作者最重要的就是坚持原创,你这种人怎么能配叫创作者?】


    【靠,榕城找这种人宣传也是烂了,大家都避雷这个城市哈!别去贡献一分钱!】


    【抄袭狗去死 !】


    ……


    仅有的几条理智评论也被淹没在这场讨伐中,网上的舆论完全被带着一边倒,更甚者直接人身攻击,骂姜斯全家去死。


    罗妍从看这些评论起,眉头就没舒展开来过。同事也是咋舌:“这些人真是听风就是雨,前几日不还夸得正起劲吗?”


    “网上键盘侠就是这样……”罗妍厌恶道:“这些话我们看着都够难受得了,要是姜斯看见……”


    “什么时候网络暴力才能真正消失!”


    “是啊。”同事头疼,“还是先想想我们怎么处理这些言论吧。这马上就迎来长假了,不处理好这些舆论,挨批加班绝对少不了的。”


    那头的姜斯也得知了情况。


    王兆见姜斯在养病,本来是想瞒着不说,但谁让他被气得不轻,藏不住什么情绪,被姜斯一诈就说了出来。


    姜斯用自己的手机翻看微博,评论区先不说,私信已经99+了,打眼一看,基本上没有好话的。


    “简直要气死我了……张烁那个贱人居然还倒打一耙,说你抄袭抢功劳!”王兆恨得牙痒痒,“你那公司也是,前两天蹭你流量飞起,现在眼见风向不对,就开始装死支持张烁起来!太不要脸了!”


    姜斯倒是很平静,细白手指滑动屏幕,认真看上面的文字。


    “他们这个德行,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辞职不还是因为这个?”


    “靠!”王兆骂道:“我以为我们这种拍戏的剧组够乱了,你那环境怎么比我这都猛,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他边说边拿出手机递过去,“刚才有几个同学问我你的近况,明里暗里想从我这边吃个瓜。”


    姜斯看了一眼,备注上的名字早就被他删干净,现在猛地再见,甚至连对方的模样都想不起来。


    嗤笑一声,“嫌人穷,妒人富、迫不及待看人笑话的还少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现在发博澄清吧,不然越拖对你越不利,时间长了就没人在意你是不是真的无辜,他们只会记得看到过你抄袭的事情,直接给你打上标签。”


    王兆好歹也是在这个圈子混了多年的老油条,把网上这些人看得透透的。吃瓜群众管你是不是真的无辜,他们只要有点印象,就会一直误会下去。


    甚至澄清后还会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谁知道是不是有资本运作”这些话来坚持自己的看法。


    而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一旦粘上“抄袭”这个词,整个职业生涯差不多就断送一半了。


    姜斯沉吟:“先不急,我看这些人说话很奇怪,应该是有水军下场引导舆论。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真不急啊?”王兆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他都气得七窍生烟了,姜斯还能这么平静等待事态发展。


    不愧是他兄弟,不愧是刚从鬼门关走一圈的人。


    王兆摸着下巴,打量姜斯,慢慢就理解了其中深意,“不错,不错,人生就是这样。看开后就会发现,除了死亡,没有任何大事!老姜你继续保持这种态度,别动不动就想不开闹自杀了。”


    “……啊?”姜斯被他的话镇住,“你又明白了?”


    “没事,我只是突然看懂了人生。”王兆一脸深沉,鼓励姜斯,“人这一生太短,我们都不要因为不好的风景耽误享受旅程。”


    姜斯似懂非懂点头。


    见他听了进去,王兆欣慰,拿出手机开了小号,投入骂战当中。


    至于结果,后话再说。


    罗妍联系上姜斯问他有没有证明自己原创和工作安排的证据,打算以此来反驳网上的谣言。


    姜斯:“有,我电脑和U盘都有当年的工作安排以及我自己的创作文件。”


    “那就好。”罗妍松了口气,终于安心。“既然这样我就能硬气地去找律师沟通了,必须要让这群人知道造谣的代价。”


    “网络不是法外之地!”


    姜斯起身看着窗外风景,淡声道:“你能帮我找出来里面闹得最凶的几个账号吗?”


    “可以吧。”


    “我要用这些账号干件事。”姜斯说着。


    ……


    “啪嗒啪嗒……”


    某间出租屋内,键盘声敲到飞起,穿着睡衣的男人坐到电脑前,来回在屏幕上切换软件,一会是几个社交平台,一会是聊天软件。


    手边放了半盒吃剩的泡面碗,蜡黄的脸上被屏幕的光照出蓝色的光影,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他打字回复聊天的人:“放心吧,张哥。我们都是专业的,几千个号一起下场,什么舆论带不起来。”


    说罢,切了软件,啪啪敲击键盘,打出一行不堪入目的话。


    回车键一点,就发了出去。


    没一会收获几十个赞。


    “这钱还不是动动手指就赚到了……”男人咧嘴一笑,颇为不屑道:“网上这群sb,怪不得这么容易被带跑呢。”


    说完,他起身倒了杯水,胳膊蹭到方便面碗,没吃完的油渍汤水全部洒了出来。男人暗骂自己倒霉,用纸巾擦干净键盘和桌面,再抬头时却发现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发生了变化。


    刚才还是评论区各种支持他的话,现在变成了满屏的“你要死吗”


    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布满整屏,着实把他吓一跳。


    “靠!中病毒了?”男人滑动鼠标,往下点击,屏幕上的字滑不到尽头一样,一直重复这几个字。


    甚至无法退出,无法强制关机,只能对着这些字看。


    男人脊背发凉,大半夜的谁会搞这种恶作剧?


    没等他想明白,厨房的碗突然掉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响动。男人浑身一颤,伸长脖子往厨房看去。


    没开灯的房间,阴暗如墨,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这时,青白的手从电脑屏幕里钻出来,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往里面拉。


    “曹……”男人神魂俱裂,心跳如擂鼓,用力掰住书桌的边角和那手拔河。


    午夜凶铃的贞子成真了!


    惊恐之余,男人的瞳孔缩成了一个点,死死盯住屏幕。


    渐渐的,他看见有张女人惨白的脸逐渐放大,由远及近地飘过来,直到贴在屏幕上,恶狠狠瞪着。


    用阴冷的语气警告道:“你再骂一句试试!”


    男人打个冷颤,哆哆嗦嗦连连点头。


    女鬼眼睛一眯:“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脑子这辈子转动最快的一次,男人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绝对不敢了。”


    妈妈呀,他一会就辞职,再也不干了……


    女鬼道:“我随时都能找到你……你给我小心着…”


    电脑屏幕闪动几下恢复了正常。上面符合男人评论的话还在不断增加。


    男人原地站了一会,不顾键盘上残留的粘腻汤汁,飞快打出一大段道歉的话,发出去,然后删评,一气呵成。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了解清楚情况,就随便发言诬蔑无辜人,是我不对,我不是人,我对不起社会,对不起广大网友,在此给姜导道歉,求您原谅,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随便发言。另外,其实我是水军,有人给钱找我引导舆论,其他人不要被误导了。】


    其他看到的网友:【这人疯了吧?】


    【狼人自爆?这又是什么炒作手段?】


    ……


    相同的事情发生在其他几十个人身上,一晚上,不少人见证上一秒还在骂人,下一秒就滑跪道歉的极致反转。


    不明所以的网友上窜下跳像个猹,【到底发生了什么?姜斯给钱了?给了多少连脸都不要了?】


    【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反串的?】


    【我真是水军,这是聊天记录,不信可以看。有人花钱要黑姜斯!】为了力证自己身份,连绝密的聊天记录都给放了上去。


    【???啥,还有其他内情?】


    网友懵了,不知所措。


    ……


    小凤仙带人顺着网线把人一一收拾了一通,心情大好。再见到姜斯时格外有底气,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姜斯,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以后记得报答我!”


    姜斯:“你打架去了?”


    “这比打架有意思多了…。”小凤仙得意洋洋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怎么样?我聪明吧!对付恶人就得吓死他们!”


    听完后,姜斯倍感荣幸,觉得自己之前的香和纸钱真没白烧。


    结果下一句就听小凤仙道:“跟我一起的几个鬼的工资你结一下哈,活都干了,钱不能少。”


    “……?”姜斯还没露出的笑立即收回。


    他就知道。


    “其实我已经在联系人找律师,顺便整理证据,过两天就能处理好。”姜斯默默道:“那些带头的人都会收到我的律师函,他们得为自己的话付出代价。”


    第36章 第 36 章 网暴


    小凤仙格外诧异:“你居然有钱找律师?”


    不都说现在律师很贵吗?她天天看姜斯哭穷, 真以为他身上没几个钱,穷得叮当响呢。


    读懂她眼中质疑的姜斯为自己辩解道:“其实也没那么穷……好吧,是奖金到账了。请律师的钱还是有的。”


    “那就更好了!”小凤仙拍手笑道:“刚才没好意思说, 我跟那几个跟班许诺的是三倍劳务费来着……你记得都给上哈。好歹我也是大姐大, 不能掉份。”


    姜斯:“……”


    难得见小凤仙不好意思, 她到底许诺了多少钱?


    算了, 给就给了,多买些金银纸折元宝的工夫。


    他这边正说着,病房门被敲响, 沈笏推门而入。见到一人一鬼相谈甚欢的场景愣了愣,惊讶道:“你还养了其他的鬼?”


    这语气听着怎么感觉像是他养了小三一样?


    自我怀疑了几秒, 姜斯认为是他自己想多了, 沈笏多正经一个人。


    “拍戏的朋友。”姜斯解释。


    想到他特殊的命格和工作, 沈笏释然了。


    小凤仙对这群道士没啥好印象, 一见沈笏进来,就不想继续在这待下去。冲姜斯眨了眨眼睛, 嘱咐道:“记得给钱。”


    扭身穿墙飘了出去。


    被一打岔, 沈笏陡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来着。


    姜斯跟他对视半天, 只看他神情越来越严肃, 心里也跟着咯噔一声:“不会还有什么恶鬼吧?”


    那鬼师那么能耐,养了两只恶鬼?


    要真是这样, 就算他死了, 姜斯也得把人拉出来鞭尸。


    什么玩意, 养了个东西瞎祸害人。


    沈笏:“不是, 你别紧张。是方才我在道观上香的时候,一直点不燃,好不容易点燃了还是一长两短。感觉不对劲就起了一卦, 发现是关于你的事。因此就过来问问你,最近在医院有没有觉得什么异常?”


    人忌讳三长两短,香忌讳一长两短。


    沈笏这样问,姜斯认真地想了一通,没发现什么问题。


    “没吧,最近忙着处理工作上的事,连鬼都没看见几个。”


    “你方才提起恶鬼……我且问你,恶鬼当真被阴差带走了?”沈笏问他。


    “当然了,我亲眼看着他们走的。”


    “这就奇怪了。”姜斯不知道内情,沈笏便给他解释。


    “你应该也察觉到现在逗留人间的鬼越来越多了,据说是地府出了问题,导致阴差难以上来勾魂,上面的下不去,也就越积越多。通常都是由道观寺庙这些开法会,将鬼超度后,直接给它们送下去。你一下就能把阴差叫上来,确实闻所未闻。”


    姜斯:“总不是现在老龄化严重,鬼没有投胎的地方,才滞留下来吧?”


    “……那不会,人道不行还有畜牲道,总有能投胎的地方。”


    姜斯幽幽道:“可是现在养殖场基本都用激素催长,就算投胎过不了一年半载又回来了。”


    沈笏讶然:“难怪现在的肉没有以前好吃了——”


    姜斯比他更惊讶:“你居然不知道。”


    话题跑偏,被沈笏紧急收回,“我给你卜过,最多是遇上坎坷,不至于要了性命。”


    “能活着就行。”姜斯看得很开。


    说完正事,姜斯以为他没事了,就要起身送人,顺便也活动活动。


    沈笏犹豫着提起另一件事:“网上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我相信你。”


    “谢谢,我没往心里去。”


    不止没往心里去,姜斯还拿了个小本本记下来,就等着和律师见面,一一报复回去。


    没道理他不上班还得忍受这种窝囊气。


    不知道他心理活动,沈笏想到那些不堪入目的话,再看姜斯这副淡然模样,佩服之情油然而生,“那就好,你加油。”


    姜斯嗯嗯两声,把人送走。


    他毕竟是年轻身体素质好,在医院待了几天就把身体养得差不多,便匆忙办理出院回了家.


    “叮——”电梯开门,姜斯刚摸出钥匙开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姜哥。”


    林楠趿拉着拖鞋,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宽松外套,一手拎着垃圾袋,一手打哈欠,打到一半的手还没放下看见姜斯回来,立即叫了一声。


    “额,早上好?”姜斯迟疑道,虽然已经下午两点了,但对这人来说应该才刚起床。


    “太好了,姜哥你终于回来了。”林楠松了口气,“我这几天没见你回家,去店里找你听说你去医院了。怎么样?没啥是事吧?”


    “还活着。”姜斯道。“你有事?”


    “有有有。”林楠把手上的垃圾丢到墙边,丝毫也不见外地推搡姜斯进门,说道:“我们进去说。”


    “姜哥,你过两天有空吗?”


    “怎么了?”姜斯放下东西,转头看他。林楠笑容腼腆,乌黑的眼睛带着清澈的光,“附近开了家剧本杀,我打算和朋友一起去玩。”


    “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吧,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姜斯心道,果然是大学生,从眼神就能看出来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我们要玩的本有那么一点点不同寻常”林楠两根手指捏出点距离,在姜斯疑惑的眼神下解释道:“我们玩的是个灵异本网上说这个本有点玄乎,我就想着”


    “想让我一起去看看真假?”姜斯无语,“你是忘了刚从蛇仙手下死里逃生的事了吗?”


    不愧是大学生,好了伤疤忘了疼。


    林楠抱着他痛哭流涕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现在都能再去玩这种恐怖剧本杀了。


    “嘿嘿”林楠挠头,“主要是玩过的人评价都很玄,我太好奇了。姜哥你去不去啊?”


    姜斯警告他:“好奇心害死猫。我劝你还是多出去运动,少去阴气重的地方。”


    “你真不去啊?感觉真的挺有意思的。”林楠试图说服他。姜斯拒绝得干净利索,“不去,我还有事。”


    “那行吧。”林楠只低落了几秒钟,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掏出手机跟他分享,“哥,你看最近新闻了吗?有个人跟你重名,现在老火了。啧啧好像还是什么导演来着。”


    “我刚吃瓜的时候被吓一跳,还想着这么巧,居然都能遇上个同名的人。”


    “”要不是他看起来不像有这个脑子的模样,姜斯都以为他在故意阴阳。


    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无奈中带着怜爱,语重心长地问:“你高考语文多少分?”


    “103吧,怎么了?”


    “居然能及格?”姜斯诧异。他的眼神过于诡异,让林楠本来兴奋吃瓜的表情迟疑起来,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


    冲他勾了勾手指,姜斯指着他屏幕上的文字,道:“导演、榕城、纸扎。看到这几个关键词没?你自己好好想想。”


    “?!!”林楠反应了几秒,目瞪口呆:“说得是你啊!”


    卧槽,卧槽,吃瓜吃到自己人身边算什么事?


    他居然还巴巴说了出来。


    太尴尬了。


    但对于吃瓜人来说,尴尬也压制不住好奇的心,林楠腆着脸皮继续问道:“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能给我说说吗?你放心,我绝对站你这边,也绝对不告诉别人。”


    姜斯和他对视,气氛凝滞,林楠却丝毫没察觉到。


    “没什么,简而言之就是我被人坑了,一会我就要找律师澄清,保持你吃瓜的热情,晚上就能看到结果了。”姜斯边说边开门把人推出去,“记住以后工作的时候长个心眼,不然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啊?”林楠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出了门,刚转身想再说点什么,房门“啪”一下在他鼻尖前关上。


    林楠:“”


    他摸了摸鼻子,讷讷自言自语:“也行吧。”


    如姜斯所言,他当晚就和律师通话,确定好了时间和澄清证据,卡在十点,将东西一股脑放了出去。


    时间线距今有五年,从他大学萌生灵感到考察安排,剧情设置,草图演化,最后的成品全部罗列清楚。


    《避世》这个故事线包括剧本、分镜设计、成品制作百分之八十的工作量全是姜斯一个人完成的,而自封为主创的张烁仅仅是半路插入,在制作中做些重复性的工作。


    聊天记录还有他问姜斯能不能加入《避世》的制作,可以帮忙打下手的话。


    证据之完整,就算是个智障都能看出来到底是谁在说谎,更别提天天在网上见惯大风大浪的网友。


    隔了两年,姜斯再次登上自己的社交账号,只发了一句话:“一犬吠影,百犬吠声。”


    被委托的律所紧跟着转发姜斯的文案,贴上相关律师函。


    如此干脆利索,丝毫也不怕别人继续深挖的态度,直接镇住那些依旧为张烁说话的人。


    被带节奏的网友看到证据,再联想到昨晚十几个营销号一起反水的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点三观的返回去骂张烁污蔑背刺同学。


    没三观的只能看见姜斯话里的两个“犬”字,认为自己被骂了,梗着脖子继续坚持,“证据为什么不早点发放出来?你就是和他一起搞流量的是吧?都说黑红也是红,现在为了挣钱都这么没底线了!还骂网友是狗,我要去举报你!”


    不过对姜斯来说,这种人和ETC没有区别,连支点都不用找,就能抬起整个世界,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口舌。


    更重要的是,他的目的不是跟这些普通网友计较。


    榕城旅游官号同时间转发,配上的话比姜斯说的委婉多了:“‘柔软的舌头可以挑断一个人的筋骨,语言,有时候比暴力更能伤人。’请各位网友能明辨是非,谨慎发言,向受害者道歉。”


    互联网的沸腾从虚拟世界一直烧到了现实中,远在宁市的某栋商业楼彻夜亮灯。


    “张烁那个蠢货呢?事态怎么能发展成这样?”负责人气得脸色涨如猪肝色,拍着桌子质问:“我好不容易才从姜斯手里拿到这个电影的完整版权,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的作品。我们的宣传全给他做了嫁衣。”


    “蹭蹭他的热度不就够了吗?张烁自作聪明多发得什么玩意?现在好了,全平台抵制!”


    “三年啊!我们三年时间全部白费了!”


    他咆哮的声音穿过门缝让整个项目部门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屏气凝神,生怕被牵连进来。


    第37章 第 37 章 宁市副本加载ing


    这场风暴的中心人物此时刚踏进公司, 刷卡开门,听见那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张烁这个废物!”


    匆忙赶来只穿了件衬衫长裤的张烁听见这话,瞬间脸色黑了下来。忍着调头回去的想法, 目不斜视往办公室走去, 一路上, 同事暗中打量嘲弄的视线如芒在背, 直直刺入他的心脏。


    “咚咚——”张烁青着脸,推开门。


    迎面飞过来一本文件夹砸到他脸上,张烁来不及躲避, 被砸个正着,吃痛地弯腰捂着脸, 表情既痛苦又阴鸷。


    心思百转千回, 早把这群趋利避害的小人骂了上百遍。


    “你还敢来见我!”负责人怒极而笑, “谁让你自做主张发东西的?你是没脑子吗?姜斯手里怎么可能没有证据!”


    张烁低头将文件夹捡起, 低头的瞬间,感觉有股温热的液体流下, 啪嗒滴到墨蓝色的文件夹上。深红的血液格外刺眼, 盯着它, 弯下的身体停滞几秒。


    等站直身体, 脸上的伤随之露出。见负责人把所有责任全部推在他身上,张烁目光沉沉, “要不是你们去蹭什么热度, 会有这回事吗?”


    “他当时为什么离职, 你我心知肚明。就算不是现在抖落出来, 等电影上线了,他再说出来也够我们喝一壶的。”


    “照你这么说,都是我的错了?”负责人冷笑, “行。原本商谈好的院线现在全部打电话来撤档,你满意了吧?还上线,上你妈的线。这个项目一结束,你们全部喝西北风去吧!”


    “网上的风向都是一时的,等过几天,再有什么爆炸新闻顶上,谁还记得这事?只要我们能给合作方带来利益,别说只是这点新闻,就算是违规压线,也照样能上线。”张烁说道。


    “呵,你当我外行蒙我呢?动画电影顶破天也就赚回个票房,他们凭什么绝对这电影能带来什么收益?”负责人压根不信他这套说辞,张烁鼻血一直往外冒,看着就膈应人,正打算挥手让他出去。


    张烁继续道:“但是如果有大佬投资支持呢?”


    负责人动作一顿,眯起眼睛看过去,“你继续说。”话落,眼神扫过助理,对方会意把门关上退了出去。


    张烁慢悠悠从负责人桌面上抽出一沓纸巾,堵上不断流血的鼻孔。又将手上的血慢条斯理擦干净,这才道:“他们想做动画产业链,看上了这部电影,决定从这部电影试点,买下这个电影版权打造一个完整的IP产业。”


    “葛哥,你知道的。国内动画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影视业发展起来的重要原因就是没有完整的产业链,周边ip无法做出规模。如果我们能借着这次机会成功做出经典ip,那以后我们就是国内首个吃到动画福利的公司。”


    “你说真的?他们为什么不找商务部洽谈?”葛哥怀疑道。


    “当然因为我才是这部电影的导演。”张烁指着自己笑道:“我,才是最熟悉这个电影的人。”


    他脸上的还带着没擦干净的血迹,咧着嘴角肆意笑起来,眉目间颇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葛哥只觉得他笑容下带着说不出的阴翳,整个人疯魔一样。不过看在这次即将合作的面子上,到底没说出什么话。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张烁非要自欺欺人,最后的结果只要他承受的起就行


    一场秋雨猝不及防而至,气温急剧下降。


    没关严的窗子传入淅淅沥沥的雨打梧桐声,寒风灌入,将姜斯桌上瓷杯里的白汽散入空中。


    白蛇沿着窗子蜿蜒上爬,时不时吐出信子发出“嘶嘶”声,细长的身体盘在桌脚停下。


    姜斯看也没看她,目光紧紧盯在刚写出来的剧本上,一目十行浏览上面的内容。


    “姜斯,这都几天了?你就一点也不想见他吗?”白七娘恨铁不成钢,她话本子看那么多,脑中压根没有距离这个概念,相见就去见啊,天天窝在家里,她看着都着急。


    “我有事。”


    “有什么事是比见他还重要的?”白七娘真不理解,“你们俩都为对方死过一次了,现在矜持个什么劲?”


    “……”


    不是,什么叫死过一次了?


    姜斯动了动嘴唇低头看它,满腹心绪对着一双蛇瞳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索性转移话题,“你自告奋勇去招演员,现在怎么样了?”


    “鬼太多了,都挑不过来。你有啥要求没?”白七娘说到这个就心烦,原本以为很轻松,结果数量超乎她的想象,东一句,西一句,吵得蛇脑壳疼。


    “要求?”姜斯沉吟,“五官端正,有看过影视剧经验的,学历至少是高中毕业。”


    他可不想再手把手分析剧本。


    “还有死亡时间不能超过三十年。”姜斯补充道。


    “啊?”白七娘诧异:“那小凤仙?”


    “她网速那么快,绝对没有代沟。”姜斯默默道。


    “行吧。”白七娘记了下来,还想再说回去,“海棣失忆了,你又没失忆。就不能主动点?不行的话,你跟我学学!”


    姜斯:“跟你学把人绑了直接结婚?那个叫拐卖人口。”


    “姐,时代已经变了。”


    “你们人就是麻烦。”白七娘默默道,说话间吐着信子,往客厅爬去。“我去吃饭了。”


    等她走后,姜斯撑着下颌,对剧本叹气。


    他其实都没做好再见海棣的准备,不然也不会一直不去过问他的消息。


    见面了能说什么?


    再自我介绍一次?你好,我是姜斯,曾经我们算是朋友?


    半晌,姜斯手指微动,翻到下一页剧本。密密麻麻的字被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却一个字也进不到脑中,如同有阅读障碍一样,每个字都认识,却无法理解含义。


    桌面上手机震了震,他这才回过神来。


    拿起来看了眼,上面的来电显示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居然是这个人.


    笔直的高架桥上,一辆商务车飞快驰行。


    车内,“老板,这是选好的影片和传媒公司,您请看。”助理将手中平板递给后排正襟危坐、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这个电影”海棣看着上面的海报陷入沉思,明明印象中是第一次看,但记忆中总带着熟悉感。


    从窗缝中挤进来的风像自远古呼啸而来,夹杂着说话声,似乎有人曾说过这个电影。


    他想抓住这点记忆末梢的尾巴一把扯出本体,可真去较真思索,又全无头绪,雁过无痕般丝毫没有踪迹。


    “是有什么问题吗?”海棣拿着平板看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助理心里直打鼓,以为他不满意。


    “没。”回过神来,海棣上下滑动,将电影以及出品的传媒公司看了一遍,感觉没什么问题,递还回去。“暂时可以,你回去做份评估报告给我。”


    “好的。”助理接过来,又想到最近网上的传闻,思量几下,还是说了出来:“不过老板,这部影片最近有些争议。”


    “什么争议?”


    四周车窗贴着遮光膜,略显昏暗的空间内还是能看出他眼中明亮的光。那双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别人时,总会给人种被洞察内心的错觉。


    助理立刻道:“是关于电影制作人的争论,似乎导演另有其人。但是我已经去了解过了,电影版权百分百把握在他们公司手中,这些只是个人争论,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合作。”


    “你看着来。”海棣点点头,“告诉他们,如果正式合作,那么在合作期间,我不希望有任何负面新闻。”


    “好的。”


    窗外车流如梭,海棣还惦记着那一闪而过的熟悉感,生平头一次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


    想了想,他问道:“在我出事前,你给我看过这部电影吗?”


    助理回忆时间线,肯定摇头,“没有,这是我最近刚整理出来的。”


    “可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海棣喃喃。


    他的话被助理听见,决心好好表现让老板发现自己长处的助理立即开口。


    “其实您有这种感觉也很正常。我以前也经常对没见过的东西产生熟悉感。这在心理学上叫海马效应,应该是您平时工作太忙,接触信息过多,其实已经见过但是没注意到,却被海马体捕捉,然后在另一个时间突然释放出来,给您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番话有理有据,还不动声色拍了个马屁。助理面上平静自然,心里已经在感叹起来。


    他怎么能这么会说!


    果然工作秘籍没白看!


    “是吗?”助理的眼神太过真诚,海棣把话听了进去,略一颔首,“也有道理。你懂得还挺多,平时私下在看心理书籍?”


    “有些涉猎。”助理不卑不亢应声。


    “挺好。”海棣缓和神色,“有什么比较好的,也给我推荐推荐。”


    “好的老板。”


    听进去归听进去,考虑到自己那个怪病,海棣还是找向古旬询问情况。


    向古旬的回复很快:你没感觉自己少了一段离魂时期的记忆?


    海棣修长的手指滞在半空,抬眼觑了助理一眼,接着打字道:我没有感觉。但总是会有些碎片突然出现,有什么办法让我想起来吗?


    “对方正在输入”在屏幕上挂了很久,海棣眉心拧着,以为很难解决。


    对方几分钟后只发来一句话:这是医学范畴,不归我们管。


    “……”


    海棣不甘心继续问:或者你亲述也行。


    向古旬:找我师弟吧,他在你离魂时期见过你。


    接着他把沈笏推给海棣,让这两人聊去。


    沈笏作为一个知道内情却一直憋着的人,终于得到了说话的机会,一股脑全部给他说了出来。


    其实他也只知道一点点:你在榕城被人收留在家里,对方到处给你找回魂的办法。但是遇见了恶埋伏鬼,你遭到攻击,本来都死定了,关键时刻他将你救了回来,最后由我把你送回宁市。”


    看到这,灵魂深处被撕裂开的痛意直直蔓延上,四肢百骸被冻僵一样冰冷,海棣呼吸停滞,心口猛跳,手机脱落摔在车厢地面。


    静寂的车厢内,手机摔落声格外响亮。开车的司机和助理齐齐往后看,海棣脸色十分难看。


    不顾助理担忧的问询,捡起手机,飞快打字问沈笏:那个人叫什么?


    须臾,沈笏:姜斯。


    ……


    “我去宁市?”姜斯似笑非笑面对手机话筒,“事已至此,我有去的必要吗?”


    “姜斯,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我是看着我们曾是同事的面子上给你台阶下。不然就凭你想跟公司抗衡,简直就是螳臂挡车知道吗?”


    “哦,那你就等着我这只螳螂的律师函吧。”姜斯淡声说道,“看我们到底谁损失最大。”


    那边显然没想到姜斯这么硬气,沉默片刻,语气缓和不少,“我是代表公司真心实意和你商量一个解决方案的。咱们彼此都退一退,你来宁市,公司想重新商讨关于电影版权的问题。”


    “我知道你一直最在意这件事,现在好不容易松了口,你就不想争取试试?”


    姜斯垂眸盯着已经半凉的水,端起来抿了两下,水渍打湿他淡色的唇。


    他语气终于有了动容,“可以,但你们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不然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就能揭过去。”


    第38章 第 38 章 又见尸体


    宁市和榕城隔了一个省份, 从地理纬度来说,宁市更偏北,是个标标准准的东部沿海城市。无论从政治、经济还是建设各方面, 宁市都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一线大城市。


    接到沈笏电话的时候, 姜斯正拎着箱子下高铁。料峭的冷风迎面吹来, 他那双上挑的眼角登时红了一片, 连带着鼻尖也有了红意。


    “你刚才说什么?”姜斯吸了吸鼻子,冷不防被冻了下,耳边又都是旅客吵嚷的说话声, 没听清耳机里的声音。


    “我问你在哪里?刚才见你店里没开门,是在家吗?”沈笏好脾气地重复。


    “没有。”姜斯推着箱子避开行人慢慢走, “我刚下高铁, 来宁市处理点事情。”


    “你在宁市?”沈笏一愣, “那正好, 海棣说想跟你见一面,这下也省的他跑过来一趟了。”


    周围的人声鼎沸倏然静默下来, 姜斯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听在耳中, 脚步怎么也迈不动, 停在路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他怎么会知道我?”


    “我说的。”沈笏道:“他问我离魂时期的事,我就说了。”


    姜斯紧张的心松开来, 身后有人催促他快点走, 便继续推着箱子, 踏上步行电梯。姜斯道:“知道了。我、我有空会联系他。”


    “那就好。”沈笏那边还有事, 说完就挂断电话。


    姜斯盯着手机看了几秒,决定还是先把眼前的这堆事处理好再去应付海棣。他来之前就定了酒店,一出高铁站就打车先去酒店放行李, 然后到自己曾经工作的地方找人.


    耸入云天的现代大厦鳞次栉比,巨大的玻璃光幕反射着阳光,身处其下的人看久了便会有种眩晕感。姜斯加了一件外套,此刻单手插兜站在楼下仰视这栋精美的大厦,颇为感慨。


    三个月前,他从这里离开时,绝对没想过还会有再回来的一天。


    加入那些光鲜亮丽的白领人流,姜斯走进这栋大楼。一楼是接待厅,姜斯找前台报上名字和约定时间。前台小哥打电话确认完后,对他微笑:“姜先生,请您现在沙发那边等一会,葛经理说需要过一会才有空。”


    姜斯应下,往休息区走去。他这边打完一局游戏,仍然没收到对方的任何消息,稍微一想,姜斯就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了。


    又是先来下马威这套。


    懒得惯他,姜斯起身给葛凯打电话,正要转身离开就听身后有人叫他。


    “是姜斯吗?”声音带着迟疑。


    姜斯回望,发现还是个熟人。来人是葛凯的助理,姜斯跟她接触的不多,他离职的时候,对方刚来实习,也就说过两句话。


    女生似乎是跑下来的,额前的发丝有点乱,连带着工牌也被甩到了肩后。对上姜斯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扯正工牌,自我介绍道:“我是赵苏苏,姜哥,我们见过几面。”


    姜斯一米八左右,赵苏苏站在他面前不得不仰头看他。作为美术出身的她,对好看的东西一直保持灵敏的嗅觉。此时见到姜斯,忍不住眼前一亮又一亮。


    太可惜了,这人为什么要离职呢?不然天天上班心情都能有点动力。


    “你好。”姜斯摁断电话,收起手机,问道:“葛凯现在有时间了吧?”


    “有有有,葛经理特地将会议推到明天,就为了留出时间见你。”赵苏苏忙道,把人带到电梯口时奇怪地“咦”了一声,“居然修好了。那正好,我们坐这部吧。”


    姜斯没表示,跟着人上了排队最少的电梯厢。


    赵苏苏知道今天葛凯约见他的主要目的,便趁电梯上行的工夫想多说两句话:“姜哥,您为公司做的贡献,我们都看在眼里,大家对您都很崇敬。我从来到公司起就一直听其他同事说您。”


    电梯的数字不断跳跃,从1慢慢到9,再往上加着数字。


    姜斯似笑非笑扫了她一眼,道:“听葛凯和张烁几个人骂我是吧?”


    “”赵苏苏完全没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干巴巴笑道:“怎么会呢。”


    “没事,我也天天骂他们。”姜斯无所谓道。


    赵苏苏被他这话干熄火了,再说不出一句话。


    什么东西?


    这么直接真的好吗?


    说好的大家都是虚伪的成年人呢?


    她被吓得手心出了一层汗,胡思乱想着一会见面总不能打起来吧?那她该不该拦?


    没等她想出什么办法,正高速运行的电梯忽然停住,紧接着猛地一震,全部灯光熄灭。


    原本还有讨论声的电梯厢先是一寂,紧接着人声沸腾,不知道是谁道:“先别慌,大家靠着电梯边,别乱动!”


    “打电话,快给保安打电话!”


    “开个手电啊!”


    几道手机光照在不大的电梯厢。从干净的电梯壁里,姜斯看见自己被照得一半陷入昏暗,一半曝光的脸,面无表情地和自己对视。


    赵苏苏也拿出手机,定睛一看,却发现一点信号也没有,“怎么回事,不应该啊。电梯里面以前都有信号的。”


    其他几个人也发现相同的问题,纷纷纳闷,但当务之急是找到外援,只能去摁电梯上的紧急求救按钮。


    封闭的电梯厢内,气温不停上升,焦虑的气氛持续加剧。这时,姜斯问赵苏苏:“这部电梯是刚维修过的?”


    赵苏苏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刚才下楼的时候还看它被围了起来,没想到一会就能用了。”


    姜斯道:“我刚看见有人把告示牌扯开。”


    “什么破物业,刚修好又坏了。”赵苏苏皱眉低骂,她嘴上骂人,身体却很诚实地死死靠着电梯壁,微微屈膝,做出防御的姿势。


    “真是热死了。”没一会,就生起满头大汗。赵苏苏抬手擦了擦,手指刚从额头上抹去,又来了一滴水。她感觉不太对,这个方向,似乎是从上面滴下来的。


    难道是漏水了?


    她抬头往上看,下一秒,瞳孔紧缩,浑身冰凉,一手捂着嘴,一手死死抓住姜斯的衣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抬头看,有人!”


    姜斯抬头上看,借着手机反射的光,电梯厢顶有张清晰的人脸,瞪着一双滚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往下看。


    乍一看,就像是张人脸被扒下来,贴在电梯上。


    刚入眼帘时,姜斯也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才感觉不对。那不是人脸被撕下贴在上面,是有人就趴在电梯顶往下面对他们。


    “怎么办?怎么办?”赵苏苏不断打着冷颤,吓得声音嘶哑,她不敢大声喊叫,生怕惊到别人再发生意外让电梯发生坠落。


    只是她不说,也有人发现不对。


    尖叫声响彻狭小的电梯内,刚才还能勉强镇定的打工人,此时全无镇定之色,一个个吓到腿软。


    “先别急,或许是反光。”姜斯安慰她,“现在这么黑,大家都看错的也正常。”


    赵苏苏慌乱之余带着更为震惊的眼神看他,就差说出来“你在说什么鬼话?”


    但下一秒,那张人脸就扭动起来,眼珠子在硕大的眼眶中滴溜溜转悠,似乎在寻找合适的猎物。青紫的脸忽地裂开大嘴,露出根长长的发白舌头,一滴滴粘腻的口水滴下来。


    这就是刚才落在赵苏苏身上的水渍。


    看到这幕的赵苏苏几乎要疯了,再也控制不住低声尖叫出来。


    “啊啊啊啊啊——”


    电梯在这时猛地一震,吱吱呀呀的声音从顶部传来,似乎是电梯的索绳在滑动。


    赵苏苏两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被姜斯紧急扶住。刻在骨子里面的礼貌让她本能地来上一句:“谢谢。”


    “嗯。”姜斯问她:“有纸吗?”


    赵苏苏摇头,旁边一个男人听见,将手里的文件夹递过去,“这个行么?”


    姜斯接过来,翻开两页,再次确定:“我撕了啊?”


    “你撕吧。”男人白着脸绝望道:“今天能不能走出这个电梯都不一定,我还在意什么工作。”


    “M的,早知道遇到这种倒霉事,我就该辞职!”


    “”


    姜斯没多言,撕下一张A4纸,来回折了几下,成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他拿出打火机,点燃。


    火苗瞬间跳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电梯厢顶的那张人脸,它定定看着姜斯,终于确定下的第一个猎物。五官从平整的厢顶以极快的速度突出来像层融化的胶飞速滑下,张开大嘴,快将姜斯吞入口中。


    “烧纸成器,拘鬼其中——”


    两指一扬,折纸烧完后的灰烬不仅没落下,反而层层围成圈,飘在空中。


    “!”人脸这才发觉不对,努力想回去,却被纸灰圈以不容拒绝的吸力给吸入,一声嘶哑的惨叫没喊完,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纸灰随之落了一地。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在场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社会精英,见到这种如此反科学的场景,就算读了再多书,此刻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两眼圆睁,对姜斯献上最高的敬意。


    姜斯将文件递还回去,礼貌道:“谢谢。”


    “不客气。”男人不知该作何表情,呆呆道。


    好长时间过去,赵苏苏才发出一声“卧槽”,打破电梯内诡异的气氛。


    她颤巍巍问道:“哥,你不是拍电影的吗?”


    “我转行了。”姜斯平静地回答。


    周围听到对话的人,表情惊人的一致:这哪是转行,这特么的去修仙了吧?


    没一会,发现不对的保安连忙叫来人把这部电梯打开,将困在里面的人救出。很奇怪的,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难以形容,像是被打击到了一般,一个个魂不守舍。


    “这咋了?电梯故障对人打击这么大吗?”保安挠头不解。


    “你不懂。”献出文件的男人喃喃自语。


    “这个世界物理学不存在了。”原来不仅有鬼,居然还有人会法术!


    那他们天天辛辛苦苦上班算什么?外面的世界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吗?


    “啥?”保安一脸茫然。


    姜斯没有被他们的奇怪的目光干扰到,眼看里面的人全部出来,问道:“这部电梯是今天刚维修的吗?”


    保安总算遇上一个正常人,老实回答:“修一周多了,刚正常使用上。”


    “怪不得。”姜斯道。


    保安:“啊?”说什么暗语呢?


    “你们报警吧。”姜斯指着电梯顶部,“这上面有具尸体。”


    刚从震惊中回神的赵苏苏猛地听到这话:“!”


    其他偷听的人:“!!!”


    保安:“!?”


    “不可能!怎么会有尸体!”保安一口否决,“我们都检查过,绝对没问题。今天就是意外而已。”


    姜斯懒得跟他争辩,直接拿手机拨了号码.


    在办公室正脑补谈判话术的葛凯迟迟没见人上来,不耐烦地给赵苏苏打去电话,却无人接听。


    办公室外面一片混乱,他皱眉出去,刚想说不好好工作,聊什么东西呢?有同事见他出来,忙叫他:“葛哥,你快来,听说楼下出事了。”


    “什么事?”葛凯问道。


    “有人死在电梯里面了,警察刚撬开电梯,把人抬走。”那人刻意压低声音道:“您猜报案人是谁?”


    “谁?”葛凯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姜斯!”那人还是没压住声音,惊讶到破了音,“他居然来这里了!还发现这起命案!”


    葛凯一惊:“那他人呢?”


    “当然是跟着警察做笔录去了。”


    第39章 第 39 章 小立风前,恍然初见……


    “死者男, 是华影传媒运营部员工,叫娄齐磊,离异独自带着女儿在宁市居住, 女儿重病一直在医院, 除此外宁市没有任何亲人, 也因此失踪了一周多都没人发现。”警察在外面讨论案情, 审讯室内,姜斯老老实实将过程交代出来。


    “刚才我在电梯的缝隙里似乎看见了有人的手,我是学美术出身, 对人体结构很敏感。感觉不对,就在刚出电梯后报了案。”


    警察点点头, “嗯, 我调查过, 你不是已经离职了吗?今天怎么又突然回到这里?”


    “我来跟公司谈工作。”姜斯道。


    “什么工作?”


    “是关于一部影片的版权归属问题。”


    “外面那个女生你认识吗?”


    “是我前同事, 今天是她负责接待我。”姜斯说着。


    “死者你认识吗?”


    “见过,也是同事。我们不是一个部门, 没说过话。”


    警察反复对比了笔录, 感觉没什么问题, 这才点点头, “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说罢, 他想起来赵苏苏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 忍不住多嘴道:“你们工作压力这么大吗?”


    “?”姜斯不解。


    “那个女生被吓得不清, 一直说电梯里有鬼什么的。回去让她好好休息, 尽量少加班,身体最重要。”


    姜斯叹气:“实不相瞒,我们那老板就是周扒皮, 加班都是企业文化了。不然我也不会离职。”


    警察表示同情理解,又无可奈何。


    “现在都这样,我们也得经常加班。”.


    外面的赵苏苏坐在长椅上,眼圈通红,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见姜斯也出来了,上前迎道:“姜哥。”


    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先是撞鬼,后是目睹同事尸体,不被吓到就怪了。


    “你要不回去休息休息?”姜斯皱眉,看她这么憔悴的模样还想着上班,难以理解。


    “我实习期刚过,现在就请假,不太好。”


    “你现在好好表现,葛凯也不会给你加钱。”姜斯冷声道,“回去吧,他问起来就说你陪我在警局,让他有事来找我。”


    赵苏苏犹豫,“那谢谢姜哥。我后面再跟你约时间。”


    “嗯。”目送她离开,姜斯正想打车回酒店,手机就进来个电话。


    他顺手接起,对方沉默好长时间,久到姜斯以为打错了电话,刚要挂断时,忽然开了口。


    “姜斯?”


    姜斯表情凝固,几息之间就猜到了这道陌生男声的身份,“是我。”


    “沈笏说你来了宁市,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我们聊一聊。”


    “”风扬起姜斯额前的碎发,警局门前,车辆如流。


    近处有人不耐烦摁着车喇叭,摇下车窗对挡路的行人喊叫,远处有商贩在路边叫嚷,忙着给顾客装东西,更远处一排归鸟滑翔盘旋天际,变成黑点消失在雾气缭绕的林间。飞霞漫天之下,是人间一派烟火气息。


    “我在xxx路上的警局门前,你来吧。”


    海棣愣了下,忙问:“你出事了?”


    “我没事。”姜斯道,“你过来接我吧。”


    他想过很多次重逢的样子,骨子那点艺术的浪漫幻想暂时没被现实抹杀,甚至觉得用镜头拍出来的话要么是惊心动魄场景下从天而降的姿态,要么是千万人中,安静的对视。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在警局门前,看着海棣撑着一把伞从车上下来。


    两人对视了很久,海棣不记得姜斯的脸,却在第一眼就能锁定对方。


    已经渐深的傍晚下起沥沥小雨,寒气随风浸入。姜斯小跑着过去,笑容没有一丝破绽:“海棣,好久不见。”


    姜斯纤长的眼睫挂了一滴水珠,扇动间,沿着眼角流下,在白皙的皮肤蜿蜒出一道长长水迹。


    偏偏他毫无察觉,站在伞下,和海棣对视。


    “你……”海棣从怀中掏出手帕,伸手给他擦去。刚碰到温热的脸,忽地停了下来。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我唐突了。”


    但手都伸出来了,他也不好收回。


    姜斯道:“我脸上有东西?”


    “有滴雨水。”海棣轻轻擦了两下,收回手。姜斯那处皮肤有点泛了红,看得他心里猛跳。


    “我订了餐厅,先上车吧。”说着,海棣拉开车门让姜斯上车。


    车内开了空调,刚上车的姜斯忽地觉得那股萦绕身旁的凉意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干燥的温暖。


    前面有司机开车,海棣落座他身边。等司机发动车子后,车内陷入尴尬的安静。


    姜斯清了清嗓子,打破寂静:“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海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偏头触及姜斯眼底的关心,升起些许动容。


    “不好意思,我不太记得我们之间的事情。沈笏说,我们是朋友?”


    “算是吧。”姜斯笑了笑,不再多言。


    气氛再次回到刚才的感觉,甚至比刚才更要坚硬。


    海棣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对,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司机打开车内的灯,暖黄色灯光照在姜斯身上,挑染的那簇头发沾水后更加的翘起,落下一道嚣张的影子。


    不知不觉被它吸引了视线,海棣忍下想要抬手去拨正的欲望。找了话题问道:“刚才忘了问,你在警局做什么?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姜斯觑了他一眼,平静道:“我发现一具尸体,报了警,来这做个笔录。”


    “你去哪了,怎么会有尸体?”海棣讶然。


    姜斯古怪地笑了下,“尸体有什么罕见的,这满大街的人,只要死了,不都是尸体。”


    前排开车的司机不禁从后视镜看他,纳闷这人说话这么呛人呢。


    “看来你见得挺多的。”海棣对他莫名的没有任何脾气,依旧和声和气,“我刚才还担心你会不会有什么心理阴影,现在看来应该没有。”


    “谁说没有的?”姜斯默然,“阴影这东西,我不说,你能看出来吗?”


    “抱歉。”海棣从善如流。


    “你道什么歉?和你有关吗?”


    “……我以为你在生气。”


    姜斯稀奇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你又没惹我。”


    海棣彻底没了话,他活了二十多年,到哪都被众星捧月的,从来只有别人千方百计给他递话茬,还没人这么跟他说过话。


    但很奇怪,他潜意识总觉得姜斯就该是这种性格。


    第一眼见他,总要为那张脸惊艳到。


    第二眼会以为他的性格和外貌一样好。


    只有熟悉了才能察觉他外貌下鲜活的灵魂。


    一个嘴毒又心软的漂亮男人。


    姜斯察觉到自己情绪不对,他在迁怒对方,失忆这件事明明不是谁能预料得到的。


    海棣能主动联系他,已经让人非常惊讶。更何况他现在能好好地坐在身边。


    这难道还不够吗?


    正如姜斯之前对沈笏说的,“只要他活着,其他都不重要。”


    “今天的事情太多,是我心情不太好。”姜斯道,“没有针对你,现在能看见你安然无恙,我已经很开心了。”


    “没事。”海棣摇头,“应该是我谢谢你,沈笏说是你救了我。”


    “他是这么对你说的?”


    “是。”


    姜斯听他继续道:“他说你为了我的事天天找人帮忙,喂我价值千金的香烛,甚至最后不顾自己身体,放血使用禁术差点危及生命……你现在身体没事了吧?”


    “……”姜斯欲言又止,海棣当人的时候怎么比当鬼更好骗,虽然沈笏说得也不算错吧。


    就是稍微夸张了点。


    “还好。”姜斯心虚几秒应了声。


    车子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海棣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就去了最不容易出错的他家乡菜的餐厅。


    姜斯有点感动,“太难得了,我本来以为今天还得吃外卖。”


    “吃外卖对身体不好。”海棣道:“你要是喜欢可以经常来,这家味道还可以。”


    姜斯摆手,“我在宁市待了七八年,这边我也熟悉。主要是我不会做饭,平时全靠外卖活。”


    “你在宁市工作过?”


    “嗯,上学工作都在这边。”姜斯叹气,“本来以为会是第二个家乡。”


    海棣蹙眉,“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我能帮忙绝对不推辞。”


    姜斯扭头看他,海棣脸上的表情不像开玩笑,问道:“忘了问,你今年多大了?”


    “……27。”


    “我以为三十五往上呢,说话这么老干部。”姜斯的嘴一如既往的犀利。


    海棣只当没听见,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姜斯快走了两步,扯了扯他的飞扬的衣摆,等人回头看来,弯起眸子笑道:“别啊,这就生气了?”


    从他嚣张翘起的发梢再到含笑的眉眼,一寸寸看下来。海棣的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脱口而出:“没有。”


    “那就好。”姜斯松手,进入包间落座。


    服务员很快将菜上齐,厨师做得还算正宗,姜斯只要不用自己动手做饭就一点也不挑,吃得津津有味。


    过了一会,海棣没忍住问:“……你现在住在哪?”


    “酒店啊。”姜斯坦然,“我来这边办点事,待几天就回去了。”


    “什么事情?我能——”


    “海哥哥,你放心要是有需要,我不会客气的。”姜斯捏着嗓子故意道,说完后自己先被逗乐了。


    颇为感概,“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傍上大腿。”


    “嗯。”海棣抿起唇,摆出正经的模样。


    姜斯心情还算不错,直到葛凯的一通电话。


    劈头盖脸地质问姜斯为什么不信守承诺,放他鸽子。


    手里舀了一勺汤,姜斯边听边喝,等他一通话说完才道:“你说的对,我就是故意的。明天我也有事,不然我们过两天再说呢?”


    “你!姜斯,你是不是不想在这个圈子混了?信不信我让人封杀你!”


    “诶呀,我好怕啊。”姜斯面无表情,“有这个本事,你早点使出来。我看看出了你那个部门,谁还能听你的话。”


    “本来以为三个月过去,你多少有点长进,没想到还是这么没脑子。都说聪明绝顶,看来你这还违背了人类正常生理发展。既绝了顶,又没有智商,简直拉低了人类正常人的水平线。你是不是忘了,我来宁市,是你有事求我。”


    话筒里传来几声闷哼,葛凯被姜斯气得不轻,又得忍着怒气,保持理智沟通:“你明天能不能过来?我们尽快解决问题,谁也不要浪费时间。”


    “我……”姜斯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冲海棣点头示意,“再说吧,我明天看情况。”


    说罢,电话一撂,直接挂断。


    那头葛凯气得血压直冲脑门,头昏眼花地跌坐椅子上,逼着自己硬是深呼吸几口气才缓过来。


    张烁全程听在耳中,见他这样,冷笑道:“看来姜斯真不把你当回事了。”


    “这简直,简直无法无天!他怎么回事!”


    姜斯不是回老家,他是去进修了吧?一张嘴怎么能这么毒!


    原本说话就不客气,现在离职后就跟没有紧箍的孙猴子一样,彻底放飞自我。


    “你说你好好的,惹他干什么?”张烁总算出了口恶气,前几天被葛凯弄得当众下不来台的场景他还记忆犹新呢。


    这边姜斯无辜地解释道:“我一般说话不这么直接。”


    最多就是阴阳怪气。


    见识过他本事的海棣无奈,甚至有点莫名的庆幸。


    幸好他家教挺严,没有大少爷脾气。


    第40章 第 40 章 人生而为人


    一顿饭吃完, 姜斯起身要回酒店,他还有事情需要去处理。海棣跟着起身,“我送你。”


    “好啊。”


    两人再出去时, 外面的小雨已经停下, 夜幕彻底降临, 从远至近, 到处都是灯火辉煌的热闹。


    车子一路驰行到酒店下,姜斯下了车后,没立即走开, 敲了敲车窗,示意海棣打开一些。弯腰对他道:“你回去好好休息, 我可不想因为你熬夜猝死再收留你了。”


    从见到人起, 姜斯就注意到他眼中困倦, 就算在说话也总是不自主地闭眼。


    海棣这段时间确实因为处理落下的工作日夜连轴转, 只是没想到会被看出来,忍不住笑了下:“我记住了。”


    “去吧, 再见。”姜斯摆手。


    “再见。”.


    找前台借了两张空白的A4纸, 姜斯回到房间后重复白天的步骤, 将纸张折成相同模样, 将其点燃。


    纸灰飘飘然在空中上下起伏几下,凝成一个人形, 人形越拉越长, 直到显现出完整的正常人的形态。


    “”姜斯和它对视的下一秒, 立刻领悟它的意图, 手疾眼快地用纸团堵上他长大的嘴巴,及时制止住未发出声的嚎叫。


    “闭嘴!”姜斯警告,“再叫我就把你一直关起来。”


    “听懂了吗?”


    楼齐磊没反应, 眼神呆滞地和他对视,被堵住的嘴呜咽声不断。


    “”姜斯明智地选择向沈笏求救,给他打电话说明情况,问有没有办法让它恢复正常。


    沈笏沉吟片刻,找了个开法场时拍摄的视频发给姜斯,让他连着外放几遍。


    姜斯照做,空寂的酒店房间内满是道经吟唱的声音,在夜晚中格外震撼人心,幸而还不到休息时间,没人敲门警告。


    直到姜斯洗漱完后,蹲在地上的楼齐磊才恢复了正常。具体表现为还是愣愣地看人,但眼神中恢复了点神采,不再是看人就想嗦一口的目光。


    “好了吗?”姜斯半蹲下身,把纸抽出来扔进垃圾桶。


    楼齐磊反应半天开口:“我见过你。你是那个葛凯手底下的人。”


    “看来效果还行。”姜斯关闭视频,正色问他:“说说吧,你怎么死的?”


    对鬼来说、尤其是对有怨气的厉鬼来说,问它的死亡原因乃是大忌,稍不注意就会被反杀当作替死鬼。


    姜斯知道,只是他压根不在意。眼看楼齐磊眼睛有发红的迹象,一掌拍到他的神庭穴位上,让他稳定意识,老实答话。


    “我记得,我好像是加了个班——”楼齐磊打了个冷颤,陷入回忆。


    等了半天都没听见下半句,姜斯稀奇道:“就没了?”


    “我不记得了。”楼齐磊默然,“我只记得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写完策划案后出门,然后进入电梯——”


    楼齐磊反复喃喃:“我进了电梯、进了电梯然后,然后就”


    记忆随着他的话展开,钟表时针反方向拨转,时空回溯到一周前。


    对于传媒公司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公司的休息制度从每天996、一周休一天变成了实行大小周制度,两周休一天,一个月休两天。


    在某种意义上,人就是浸了水的海绵,看着已经压到了底,可你再使劲压一压,还会有多余的水分。这种压榨方式在职场上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弹性工作——具体为工作时间不保证,休息时间不保证,工作总量不保证。


    而对楼齐磊来说,休息时间不止是放松自己,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去照顾生病的女儿。


    但是一个生了病的女儿在老板眼里就成了拿捏他的引线,稍微不听话,就能以开除为理由让他失去挣扎能力。


    楼齐磊被成功拿捏住,晕头转向地天天在公司加班。于他而言,只有卖了命的付出才能为女儿挣到医药费。换句话说,用他的命为女儿铺路。


    领导依然觉得不够,将最新谈下的合同丢给楼齐磊,美名其曰:你是公司老人,你办事,我放心。


    楼齐磊去看望女儿的计划就此打乱。他鼓足勇气敲开办公室的门,彼时领导靠在椅背,手捧一杯热茶,惊讶地看向他。


    “有事吗?”


    “领导,我想说一下这个方案的事情。我这周本来有事的,方案能不能交给其他人来——”在领导温和的注视下,楼齐磊的声音越来越低。


    “哎,有困难就提出来,公司是大家的第二个家,有什么不能说的。”领导放下杯子,面带鼓励。楼齐磊猛地一喜,以为这事能成功。


    领导话锋一转,“这样,你去问问其他人有没有愿意接手的。只要有人愿意,我这边就没问题。”


    楼齐磊感激的话没出口,就听他接着道:“不过,我记得你手底下有两个实习生是吧?还有小张,他很不错,刚进公司就能上手很多事情。我看他有你当年的一些风范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盆凉水当头泼下,楼齐磊愣愣地看见领导含笑的眼中划过的冷意。似乎只要他真的把这方案交出去,他这个人下周也不用来上班了。


    沉默片刻,楼齐磊道:“不用了领导,我可以的,不用麻烦别人了。”


    领导再次夸赞:“你看看,不愧是公司的老人,就是比那些年轻人有责任感。”


    楼齐磊走出办公室,看着周围一圈都比他年轻的同事,忽地发觉,他在领导眼中,似乎也只有好拿捏这一个优点了。


    既然反抗不了,他只能尽量早点完成,腾出时间去看女儿。


    当晚,他留在公司加班,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觉。一直到第二天早晨,被同事叫醒,他迷迷糊糊到卫生间洗漱。看着镜子中憔悴不似人样的中年人,楼齐磊苦笑。刚用清水洗了一把脸,喉间忽地涌上阵痒意。


    他剧烈咳嗽起来,在清水池中,丝丝红血飘在水里。


    楼齐磊再次走进办公室,向领导请假,“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去医院做个检查。”


    这次他的态度比上次更加坚定。


    领导皱眉:“小楼啊,不是我说你。年纪大了,有点小病小痛都是正常的,你要学会克服懂吗!就当是为了公司,再坚持坚持。到时候我一定给你批假。”


    楼齐磊想再说些什么,被领导不耐烦挥手赶走。


    门还没关上,他清晰地听见领导啐骂:“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干个活跟要命一样。不想干就早点滚蛋,有的是人干。”


    这句话明明白白就是冲着他说的。


    楼齐磊心知肚明,可是他不再年轻,没有一腔热血,能做的只有关上门,若无其事回到工位,打开电脑继续干活。


    这天,他依旧通宵,等到天光大亮才结束工作,关上电脑,打算下楼买点早餐吃。


    他来到电梯前,一天一夜没合眼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致,眼皮干涩沉重,仿佛滴了502胶水般,怎么也睁不开。


    等电梯门打开,他看都没看,便一脚踏入深渊.


    “好像就是这样。”楼齐磊缓缓说完,僵滞的眼神一动,看向姜斯。


    “我难道错了吗?我每天辛辛苦苦工作,把我最好的时间和精力全部奉献给了公司,我为公司创造那么多价值。可是为什么没人来救我?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我老了?我年纪大了,比不上那些年轻能熬夜干活,所以就要抹杀我曾经的付出?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也是有自尊的!我不是个用完就能扔掉的垃圾,我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还有女儿,我的女儿还在医院等着我去看她,我怎么就会这么死了?我死了,我女儿怎么办?”


    憋了多年的委屈在这时找到了宣泄的口子,浪潮决堤般源源不断涌出。


    他蹲在地上,把脊背弯成惊人的弧度,上面明明什么也没有,又仿佛压了千斤重的大山。


    被多年的现实打磨后,就连哭声都是下意识压抑,沉闷憋屈。


    他抱头痛哭好长时间,直到一点点收声,姜斯才起身道:“你对我哭有什么用,在这哭得再感人,该知道的人不还是听不见。”


    楼齐磊通红的双眼仰头看他,“什么意思?”


    “你领导是秦战生?”


    “是的。”


    刹那间,楼齐磊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姜斯脸色称得上风云变幻,瞬间难看到了极致。片刻,他哼笑一声,“原来是他。”


    “你和他打过交道?”楼齐磊奇怪,姜斯和他不是一个部门的,怎么会认识他的领导。


    “我和他,打过。”姜斯道:“字面上的意思,我打过他。”


    “啥?”


    说这话的时候,姜斯甚至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看来还是打轻了。”


    楼齐磊不明所以,姜斯没有解释的打算,拿起张白纸折出个纸扎小人,让他附在上面,并道:“明天我先办件事,然后去医院看看你女儿。”


    听到他的话,楼齐磊对这个并不熟悉的前同事千恩万谢,在感激之余又生出几分不真实:“你为什么要帮我?”


    “可能因为我也被这么压榨过。”


    不同的是,姜斯只有一个人,没有任何压力.


    经历过昨天的事情后,葛凯再不敢摆什么谱,生怕慢一会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照姜斯那个破脾气来说,不得扭头又走。


    赵苏苏跟他想法完全不一样,带着崇敬的膜拜心理恭恭敬敬把人请到办公室。


    “咳你先坐。”葛凯正襟危坐,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让姜斯落座,刚要对赵苏苏说话,就听她已经先开口嘘寒问暖,“姜哥,你要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有新买的大红袍。对了,果汁饮料也有。”


    “茶吧,谢谢。”姜斯微笑。


    赵苏苏立刻应声出去准备泡茶,整个过程看得葛凯是目瞪口呆。


    这赵苏苏怎么回事!


    今天居然这么没眼色!


    那是他珍藏的茶,怎么能给姜斯喝!


    “说正事吧。”姜斯提醒他,“你见客户也这么吝啬?看来真是越活心眼越小。”


    葛凯深呼吸,充耳不闻,“关于版权问题,公司早在几年前就支付过版权费,现在《避世》的所有版权都在公司手上。这点你没有异议吧?”


    “没有。”


    “好。你先说说你的诉求,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做到。”


    姜斯挑眉,扭头看了眼窗外,眼神古怪之极。


    葛凯:“你在看什么?”


    “我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葛凯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我好着呢。”


    看起来确实不像脑子被门夹过,那就是有更大的利益让葛凯不去计较姜斯这点细枝末节。


    姜斯正想着,赵苏苏在这时推门送茶,甚至非常细心地将杯子挪至姜斯手边,便于他伸手去够。对于葛凯就是随意一放,接着退了出去。


    姜斯抿了口茶,慢条斯理讲出自己的条件,“第一、我要张烁发声明,全网道歉。”


    “可以。”葛凯毫不犹豫。


    “公司也要发函正式声明解释清楚我离职原因,恢复我的署名权。就算我离职了,电影依旧是我拍出来的,你们直接换人,不太好吧。”


    “这个不行。”葛凯道:“我让你来就是想私下解决,不把事情闹大,你这样让公司怎么办?而且这部电影已经送审了即将上线,现在加上你,时间来不及。”


    “好吧。”姜斯摊手,“那就谈不下去了。”


    “你——”


    “你PUA我没用啊。别一口一个公司怎么怎么样,你们公司和我有关系吗?”姜斯道。


    “等着律师函和起诉书吧。”


    不等葛凯继续说话,姜斯起身拉开门,猝不及防看见张烁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个老熟人。


    “”


    姜斯回头,语重心长:“老葛,你最好尽快做出选择,不然我怕你们活不到见我律师函的时候。”


    一直缩在口袋里的楼齐磊显出形,飘在姜斯身边,直勾勾盯着他那位领导——秦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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