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卡米西尔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当蕾娜与卡米西尔对上视线时，她近乎从那向来没什么波澜的眼瞳里，看到了一丝近似平和宁静的情绪。
若说平日里尽是些虚无的话，那么今日里，他的情绪比以往来说波动的要大些。
至少能让蕾娜感觉到他的周身不再是那么的疏离遥远，反而平添了些许温和的暖意。
虽然吸血鬼这种生物同暖意这样的词放在一起有些微妙，但此刻蕾娜确实是这般想着的。
卡米西尔看了一会儿她，随即轻轻叹了气。
“你该休息了，资料的事情……斯坎赛已经替你拿了过来。”
他站起了身，明明资料是他所需要的，但他却没把这些资料翻过一遍，反而放到了蕾娜的床头柜。
“小姐醒来后，烦请同着我那边的前半分，一并看了吧。”
……
忽而就陌生了起来。
这句‘小姐’的称呼。
没来由的，蕾娜听着卡米西尔口中说得敬称，心中有些不舒服。
但上涌泛黑的倦意裹挟住了她，很快的，在蕾娜疲惫点头的几秒钟后，她的意识携着柔软的床铺，一并陷入了黑暗的梦乡。
—
欧菲妮亚宫殿
“桃娅大人，以上这些便是这几日所发生之事。”
续先前召集城主下达事务不久，在帕尔默的莫格宫殿里，那暗中进行的血仆便遭受到了人类的破坏。
目前，吩咐去调查此事的血族并没有传递消息到桃娅这里，可时间不等人，眼下旧党派和女王党派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
血仆之事一出差错，那之后会引起的波动定是相当大。
她还不想在这个要紧关头出差错。
下属半跪在桃娅书桌前面，不敢抬眼去看那陷入阴沉神色的女人。
极寒的冰气压自桃娅的椅子下缓缓蔓延开来，直至碰触四方的墙壁，随即顺着复古的墙壁继续向上攀爬。
此时若是说错一句话，那么他这近似永恒的寿命瞬时化为虚有。
所以最好地选择便是沉默。
待桃娅自行将心中腾升而起的怒火压下去。
书房里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度，但知晓时间紧急，桃娅冷面没多久，就强行将这些翻涌的情绪压下，继续开口冷冷问道：
“除了血仆的事情，那群逃逸的人类行踪找到了吗？”
始祖苏醒前夕，桃娅虽不喜有人压她一头。
但毕竟是拥有压制所有吸血鬼血脉的源头，即便心中再怎么不喜，她面上也要给始祖维萨利斯一个面子。
既然维萨利斯对人类友好，那她还是不用那些贬义的词来称呼他们了。
属下听到新一轮的询问，额头上渗出了点儿汗：
“还没有，那群人类似乎对亚拿内部的结构很熟悉，又擅长遮掩气味，正值庆典的时期，路上人很多，所以……”
没找着。
女王就问了两个问题，但两个问题的答案都不是很好，都不能让她满意。
属下感觉自己命不久矣，也是苦命，这种艰巨的任务竟然要他来做，实在是太不讲理了，明明这次应当是另外一个同僚来汇报。
许是迫于书房内太过于低压，属下的心理想法杂乱无章，飘忽天际。
不过桃娅不在意面前这属下心中的想法，她对不入眼的鬼向来没有探究的心思。
“行了，你退下吧，让那些巡逻兵好好仔细地搜查，搜查到的人类全部关到莫格宫殿里。”
整个亚拿内，若说幻境最多的，便是莫格宫殿了。
虽然桃娅对帕尔默心存疑虑，但对于这群如泥鳅般滑不溜秋的人类归宿，她觉得普通关起这些人类，他们还是会借机联络里应外合。
只有隔绝一切的幻境，才能将那群人类的阴暗计划胎死腹中。
想到这里，她垂眼摩挲着摊放在桌面上的书信，那行黑色的字迹映入帘中。
【关于石膏人类的调查报告。】
—
蕾娜还在床上睡着，自然不知晓方才躲起来的大撞见卡米西尔走了以后，又悄咪咪地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看着还在床上沉睡的主人，这回，一直依靠这弱小蕾娜的大撞终于从心中升起了一股斗志。
这次，它要夺回主人错失信息的一切！
心中的誓言如山海般庞大，下定决心后，它展开翅膀，从床边飞了下去，小小的身子塞进地板和门的缝隙里。
几秒钟后，顺利地站在了东塔楼的旋转楼梯上。
不远处的卡米西尔正站在那满是月光的长廊上，和一名下属交谈着什么。
大撞转过头，循声望着那处，似玻璃球漆黑的圆眼珠映出了前边如月勾勒出的美景图。
皎洁透亮的月光下，卡米西尔听到了旁边属下说得什么话。
不知是内容有趣，又或是本就如他所想，过了片刻，那向来待人淡漠的卡米西尔面庞竟出现了一丝笑意。
大撞震惊地盯着卡米西尔面庞上那丝笑意，随即展翅朝前边的扶手飞了过去。
这么远的距离它不能窃听到什么情报，只有拉短些距离才能听得见。
“那么，这件事就又由你去负责。”
淡淡的声音掠过静默的空中，传递到了大撞的耳边。
过了片刻，那属下抬起头，确认似的再次问道：“那么蕾娜小姐那边……”
他在意有所指什么。
卡米西尔自然知晓这名下属所想表达的意思，他微微颔首：“这件事已经定了下来，不会产生影响。”
得到了卡米西尔的认可，那名属下显而易见的将心中的担心放了下来，随即掠一抬起衣领。
下个瞬间，漆黑色的羽毛四起，那下属就在大撞的眼中消失不见了。
月光沉默地透过窗棂，轻抚过卡米西尔的发尾，将他颀长的身形勾勒在了地面上。
他垂眼望着被夜幕所笼罩的亚拿，长长的眼睫遮挡住了他心中的情绪。
黑夜下，即便是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的大撞，也瞧不见那隐藏于阴影之下的血色眸中，有着何种的隐晦思绪。
“……”
像是察觉了什么，寂静的黑夜里，卡米西尔的转身搅动了这似要凝固的画面，他的目光直直穿透黑暗，落在了大撞所藏身的地方。
淡而冰冷的视线坠落于它的毛发上，明明被扶手的装饰物所遮掩着，可大撞却感觉卡米西尔有着透视般的能力，能将它看得一清二楚。
“出来吧。”
还没等大撞做出反应，不知从哪儿而起的风将大撞小小的身姿托了起来，转而向着卡米西尔所处的地方前进。
！
被发现了。
大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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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恐地观察着四周，本想从这股风上飞下去，可身体却似被什么不可见之物压抑着，令它动不了自己的翅膀，只能乖乖地待在风上，等待着自己被送到卡米西尔的面前。
多少有种守株待兔的感觉。
不过这兔是它。
在血族殿下前，它们这些蝙蝠真是毫无还手之力啊。
换句话说，要是血族殿下连一只蝙蝠都奈何不了的话，那么这个亚拿应该离分崩离析也不远了吧。
被这冷冷的风托浮在空中，多少有点儿轻飘且不稳的感觉，就像羽毛在空中晃来晃去，令大撞找不到支撑点。
明明它和卡米西尔的距离也不远，但这如死寂般喘息不过来的路上，慢慢漂浮着就像是过了好几个世纪。
这算是头一次在没有任何遮掩的情况下和卡米西尔见面，说不紧张是假的，大撞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卡米西尔杀死。
为了让自己镇定点，它的脑袋里即便又衍生出了更多有关于“血族殿下为了防止情报泄露而将弱小蝙蝠杀死”等纪实新闻。
以至于卡米西尔看到大撞时，大撞本蝙蝠已经如石化般倒在了风上，面部更是一副英勇就义，视死如归的神色。
？
卡米西尔不懂这蝙蝠的脑子里在想着什么，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将风上的大撞放到了书桌上。
“说吧，你来这里是有何事相求？”
这里？
听到了关键词，装死的大撞又连忙从桌子上爬了起来，四周望了望。
该说不说是亚拿的血族殿下吗，竟然位移的如此悄无声息，它都不知道何时起，它就处在了卡米西尔的书房里。
张望片刻，它黑豆的眼睛对上了卡米西尔血色的眼，那被高阶猎物盯上的毛骨悚然感瞬间传遍了它的整个身躯。
不过想到自家主人蕾娜还躺在东塔楼里休憩，不管怎么样，它都必须要帮助蕾娜尽可能的获取到一些重要的情报！
忠心耿耿的大撞立即压下了心中止不住的胆怯和微微的颤抖，开始和卡米西尔对话起来。
蝙蝠的语言和吸血鬼并不相通，不过都是生活在一个夜幕下的生物，就像人和猫狗，即便听不懂，但看着肢体语言，卡米西尔还是能知晓这个小蝙蝠所想要表达的意思。
“你是想问近期关于那几个党派的动向？……或者说，结局？”
大撞见卡米西尔将它心中所想的话表达了出来，连忙点了点头。
是这样。
卡米西尔垂眼看了它一会儿，不知心中想着什么。
依照目前几个党派的发展来看，应当是推测蕾娜未来的动向，以及要去的地方和这些党派之间斗争的地方相比较。
没过一会儿，卡米西尔便给出了答案。
“不会波及到小姐所想去的地方，除非，你们还有其他的地方想要前往。”
其他的地方。
大撞黑豆的眼睛映出了卡米西尔只余血色的瞳孔。
那双似冰封千年感情的瞳孔，从外往里望，只能窥见一片虚无。
大撞没有懂卡米西尔所想表达的意思，但没过多久，就见到面前那向来不动声色的殿下再次微微笑了一下。
“若是小姐嘱托你来问的，那便这么回答吧。”
——
“答案都在她所想的行动之中，只要她愿意这么做，那么什么都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