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比我更加不适应这个社会的人。他大概时常觉得自己不是人类吧，所以为了成为人类，就撒很多没必要的谎，做许多蠢事。”
“还总是一个人胡思乱想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乱步说，“明明我就在这里。”
“这一次，要好好看着我啊。”
他伸出手，点了点鼻子。
天照院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动作，他当然不会明白，因为那些话，本来也不是说给他听的。
而在他听不见的地方，传来了真正的神明，不，那是比神明更高一层的存在，可以说，是世界的底层机制吧。
世界，扔下了骰子。
【神秘学 1D100
23/25
检定成功】
【傀儡操作术发动】
他睁大眼睛，看着眼前黑发少年那原本停滞在原地脚步突然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一般地动了起来，以一种无法想象的矫健身手向他冲来，用一个极其标准的姿势，向他挥出了上勾拳。
剧痛从他的脸上传来，维持着愕然的表情，在难以想象是从那瘦弱四肢发出的巨力的冲击之下，天照院仁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狠狠向后倒去，手中的存档书飞了出去。
而少年似乎对这一幕早有预料，猛地向着存档书的方向飞扑过去，将其牢牢抱在了手中。
“可恶……”天照院仁捂着鼻子从地上爬起来，作为前刑警，他对自己的身手多少有些自信，也因此完全没有考虑过，会遭到眼前这样一个毫无锻炼痕迹的小鬼的袭击，还毫无还手之力吧。
换言之，这是只有面前站的是乱步的时候，才能成功的奇袭战术。
“修格斯！”没有因为这意料之外的情况而过度慌乱，他催动怀中的古老者水晶，喊出受控制的神话生物的名号。
隐藏在教堂的廊柱之后，蠢动的黑色怪物们，身体变形，蠕动，蜿蜒，朝着黑发少年的方向袭去。
然而，这一切却都被金色的太刀斩断。
从神像的上方一跃而下，那个不知何时起一直隐藏在天照院仁背后，默默聆听着那些说给他一个人听的话语的人，借着下落的势能，瞬间清空了一大片修格斯。
他在空旷的教堂内，隔着如同地狱般群魔乱舞的情形，和乱步遥遥相望。
那个手势中，是只有在这条世界线上，切实和乱步一起度过了时光的人，才能理解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暗语。
是毫无保留地相信着乱步能够做出正确的行动，才能实行的战术。
“乱步君！躲起来！”大概是没有面对大群的修格斯，还能保护好乱步的信心吧，少年大喊道，手上太刀劈斩不停，金色的光辉在圣堂内滑动，阻挡下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
天照院仁焦虑地看着抱着存档书的黑发少年躲入了廊柱后的视野死角，深吸一口气，亲自大步追赶上去。
越过直直插入穹顶的高大石柱，黑发少年稚气的面孔与他相撞，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抢夺存档书，却困惑地发现，少年的手上空无一物。
下一秒，锥心的疼痛从胸口传来，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缓缓低头，眼中所见，是贯穿了身体的，黑色触肢。
心有所悟地抬起头，他看见了从少年身后踮着脚探头探脑的，长相一模一样的，真正的乱步。
两张毫无区别的脸凑在一起时，神色的差异就格外刺目。
清澈的碧绿色双瞳，和疯狂混沌的浓绿色双瞳。
怜悯和冷漠。
这样鲜明的区别，如果是刑警时期的天照院，大概是能察觉到异常的吧。
然而，他已经长久地，偏离了那条道路。
会走向这种结局，也是无可奈何。
“唔……”随着触肢的抽出，失去支撑的身体轰然倒下，鲜血从伤口里喷涌而出，他单手撑着地面，咳出一点血沫。
散发着妖异的紫色光芒的水晶从衣袍间坠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过一圈，停在一双战术靴前。
戴着金属手套的手将水晶拾起，熟练地念出拗口的咒语，伴随着他的声音，大厅锲而不舍地追逐着时田的黑色怪物们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呆立在原地。
“正义的伙伴大胜利，”来人——卡洛斯轻佻地吹了个口哨，“如何啊？天照院先生，我们这热血沸腾的组合技。”
“啊，忘记了，虽然现在说可能迟了一点，我辞职了，天照院先生你一个人加油吧。”
他满不在乎地扫视了一眼因为刚才的打斗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的圣堂，笑得眯起了眼睛，“虽然也没什么努力的空间就是了。”
因为重伤，几乎无法说话的天照院有些恨恨地看着他，“叛、徒……”
“嗯？我们本来就不是那么lovelove的关系吧？”卡洛斯有些惊奇地说，“再说了，比起四十好几的大男人，还是美少年更对我的胃……唔噗。”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从身侧飞奔过来，几乎跑出了残影的修格打断了。
黑色的，毛茸茸的脑袋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肚子上，高达150力量的绝对数值冲击把他撞得几乎要撅过去，堪称本次模组里受到的最大伤害。
“卡洛斯你这个大笨蛋！”拟态成少年模样的修格斯蛮不讲理地大叫着，“回档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出轨？在和乱步君卿卿我我吗？连定情信物都送了！绝对就是出轨吧？”
“嗯？暴露了啊。糟糕，要被杀了。”卡洛斯语气里没有一丝害怕，纯粹的棒读。
“你演都不演了是吧？”修格斯一脸的不高兴，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把那个吊坠给乱步君，不就是让我保护他的意思吗？”
在教堂门口遇见乱步的时候，两张相同的脸面面相觑，气氛相当尴尬。
然而，当修格的视线落在乱步胸前的安地斯神鹰吊坠上时候，多年的默契让他瞬间明白了白发青年的想法。
“居然让我做这种事，卡洛斯那个大白痴。”修格斯不可置信，骂骂咧咧，却还是乖乖钻进了吊坠里。
那本来就是在特殊情况下供修格斯藏身的特殊道具，某种程度上，卡洛斯倒是没有说谎，这确实是一个友情魔法。
“哇，好双标。”此时白发青年捂着腰子，装模做样一脸虚弱地被压在地上，“修格不也没来找我吗？如何？和弟弟君两个人玩得很开心吧？”
“完全不开心，那家伙呆得过分了，完全不行。狗屎！最低！大傻逼！”
“哈哈，好辛辣的评价啊。”白发青年苦笑着，扶着修格勉强站起来。
“话说你不是去和纯君单挑了吗？赢了？”
“那个啊，只是兄弟战争，没什么输赢可言啦。”
“唉——”绿眼睛的怪物盯着他，拉长了声音，冷不丁道，“你对纯君的事情，相当上心嘛。”
“这是那个啦，愧疚心？”猝不及防被戳穿了真心，白发青年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后发，“毕竟，他会遭受那些，我也有责任。”
“盯——”
“别‘盯’了啦，话说回来，拯救世界这种事情，能写进简历里面吗？我现在可是失业状态，存款啊装备啊，也在从上个存档逃出来的时候遗失了。”
“是啊，居然把我也弄丢了，话说事情发展变得这么糟糕，90%是你的错吧？你这超废柴的找不到工作的大叔。”
“这种时候翻旧账？”
和这边的吵吵闹闹不同，圣堂的另一侧，站着说话的两个少年之间，氛围就安静了许多。
“乱步君，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伴随着古老者水晶的操控，我身上的压力骤减，然而，岌岌可危的san值并不会因为这种原因就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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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卡洛斯对战的时候，san值就已经掉了一截，之后使用魔法，对抗修格斯，不用看也知道，现在人物面板上肯定堆了一大堆疯狂状态。
我用天丛云支撑着身体，勉强和乱步君说话，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眩晕。
“完全没事。”他摇了摇头，盯着我的脸。
“这样啊……这样就好。”我笑了笑，感觉身体被什么拖拽着，整个人都在下沉，勉强还能调动的思维，都放在乱步君之前说的那些话上。
【明明我就在这里。】
【这一次，要好好看着我啊。】
乱步君果然都知道了啊。
“对不起，之前说了那么多大话，结果乱步君需要帮助的时候，我还是差点没能赶上。”我低着头，虽然还在说话，意识却逐渐飘远。
“那种事情根本无所谓啦。”他轻松地说，目光落在我的肩膀上。
那里有一小截彩带。
“啊，这个？”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想起刚才那混乱的情况，只能苦笑，“是卡洛斯的恶作剧啦。”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我依旧觉得脑袋抽痛。
“一。”
伴随着最后的倒计时，在震耳的轰鸣声中，我朝着已经呆住的镰泷的方向跑过去，大喊着“趴下”。
然而，预想中的爆炸，却并没有发生。
礼炮从半空中炸开，纷纷扬扬的彩带轻飘飘地从半空中落下，将整个办公室淹没。
卡洛斯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顶可笑的纸扎小礼帽，戴在一脸麻木的我的头上，从办公桌后面推出了蛋糕，一副早有预谋的样子。
“生日快乐，弟弟君。”他用一种莫名高涨的情绪声情并茂地说，“4月1日，是你的生日吧？”
然后他凑近过来，仔细端详着我脸上惊魂未定的神色，拍着大腿狂笑，“瞧你那傻样，真的以为哥哥会把你‘砰’的一声炸上天吗？”
这种事情你平时也没少做吧？
虽然想这么说，但事实上，大起大落之后骤然放松的身体只是无力地向后栽倒，我一头扎进彩带堆里，短时间内都不想再起来了。
看着天花板，只是喃喃道，“累死了。”
“那之后你们就吃了蛋糕？”
“对，我还给乱步君带了一块。”我说，回过头，想从系统背包里把蛋糕拿出来，然而，伸手的瞬间，我却愣住了。
如同淤泥一般的黑色文字，不知何时已悄然挣脱了游戏UI的束缚，从指尖开始，将我的整个手臂牢牢地包裹住。
“你……”我看见乱步君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却又突然止住。
他大概也发现了吧，现在的我，根本不是在和他对话的状态。
脱离身体的灵魂以奇异的第三人称视角悬浮在空中，我垂眸，看见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无法被我的理性所抑制的，粘稠的黑色。
以我为中心，黑色的泥沼，如同蛛网般铺开。
有风吹过，教堂内的烛火明灭，粘连的黑色液体没入浓厚的阴影，像某种张开巨口的怪物，伺机要吞噬一切。
“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我看见我的身体，近乎偏执地喃喃自语，指甲不自觉地在手臂上抓挠着，过于大力的动作，在皮肤上留下了一道道红痕，甚至渗出了血丝。
“我，果然不行。”苍白的脸色，呲出混乱的笑容，眼神失去了焦距，比起现实，更接近于注视着某种肉眼不可见的幻觉，“果然，还是读档吧。”
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崩溃的抬起脸。
“但是，就算读档了，现在的乱步君也会记得的吧？”
“啊，怎么办？”
“大家一起去死吧？”
下一秒，黑色喷涌而出，将世界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