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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延琦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或许,这就是天定的缘分……


    明熙到达寿安宫时,许家人已经到了。


    来时已经在心间做好准备,她自知此时应做出一个与亲人分别许久的样子,遂向太后行过礼后,便立时朝许家人看去。


    当初入宫前,她曾在许家住过一段时日,此时立时认出,殿中三人是许家的父母及兄长。


    许家爹娘身形清瘦,因常年劳作,肤色显得暗沉,但衣着干净,许家兄长许念礼幼时曾读过书,后因家贫不得不辍学,在城中学做生意,肤色相对要白许多,身上还有股书卷气。


    眼看大半年过去,一家人都无甚大变化,只是初来这皇宫禁地,难免有些拘谨。


    明熙忙开口道,“一别半年多,爹娘兄长可都还好?”


    话音落下,许父与许念礼都连忙点头,倒是许母方氏竟一下红了眼眶,对明熙道,“草民们都还好,眼见娘娘也安稳无虞,民妇也放心了。”


    就仿佛站在眼前的,是她早已故去的亲生女儿一般。


    明熙自知缘由,心间也不免沉重了些,只得点头道,“劳母亲挂念,女儿在宫中幸得太后陛下照拂,一切都好。当初分别,竟没想到今日还能在宫中团聚,此都要感谢陛下及太后天恩。”


    说着又领着一家人向太后行礼。


    许父也跟着道,“陛下太后如此天恩,实在叫草民等惶恐,草民自问愧对如此荣光,唯盼圣人收回成命。”


    这个态度令太后满意,便又叫一家人平身道,“不必如此多礼,贵妃聪慧贤德,自打入宫,为哀家与陛下分担了不少忧思,更是以身护主立下大功,这也都是你们素日言传身教之果,如今陛下赏赐,也乃实至名归,今后要更当好好教养子弟,为我大周建功立业才是。”


    明熙领着一家人应是,又纷纷起身。


    只见太后又吩咐她道,“礼数已经见完,先带你父母兄长去歇息吧,等会陛下得空,再去行礼就好。”


    明熙又应是,便向太后告退,带许家人出了寿安宫。


    殿中安静下来,太后却不由皱起眉来,问王嬷嬷道,“你有没有觉得,贵妃与她兄长并不相像?”


    王嬷嬷道,“的确有些,不过奴婢记得平阴县侯夫人是二嫁,贵妃与县侯公子乃是同母异父。”


    同母异父的兄妹不是很像,也并不奇怪。


    哪知太后却道,“可哀家看着,贵妃怎么跟她爹娘也不是很像?”


    王嬷嬷不敢妄言,只能道,“奴婢方才看着,县侯夫人的眉眼也是很标志的,只是想来常年辛劳,肌肤难免沧桑了些,倘若好好保养,应也算得上美人,县侯亦是如此,若非常年风吹日晒,观其五官也是清秀的。”


    太后却依然摇头,道,“并非如此,哀家看,许家人的长相顶多算得上清秀,但贵妃却娇媚得多。”


    王嬷嬷只好道,“贵妃正值好年纪,更何况宫里养人,又是圣宠正浓时,气色自然要好得多,何况有些人天生好相貌,长相上挑了父母的长处,也是常见的。”


    话音落下,太后总算颔了颔首道,“但愿如此,这么大的事,可别出什么岔子才是。”


    王嬷嬷垂首,也不敢多说什么。


    她岂会不知,那日淑太妃的话还是给太后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想要消除,实属不易。


    但她作为奴婢,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尽力安抚,以免生出什么不必要的祸端。


    ……


    太后与王嬷嬷话音落下之时,明熙才刚将许家人带到自己的延福宫。


    遣走闲杂人等再关上门,此时终于能放心说话。


    只是没等她开口,却见一家人先向她行起礼来。


    “草民等叩谢贵妃娘娘大恩,若无娘娘,草民等岂能有今日?这一切都是娘娘带给草民们的。”


    眼见许家父亲言辞恳切,她忙叫赵怀与凌霜将人扶起,道,“不必如此多礼,想来一切都是天定的缘分,才能叫咱们又有今日重逢之时。只是上京不比洛州,虽说今后衣食无忧,但无会有数双眼睛盯着咱们,往后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往后我就是爹娘的女儿,兄长的妹妹,咱们的命运已经紧紧绑在了一处,还请爹娘兄长受我一拜。”


    说着她便认真朝三人行礼,却叫许家众人吓了一跳,纷纷上前扶她。


    许母又忍不住红了眼眶道,“说句僭越的话,自打娘娘那是第一次到我家中,我便觉得这似乎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叫我平白又得了女儿……娘娘放心,咱们绝不会为您惹事,也希望您在宫中一切顺遂。”


    闻此言,明熙也是唏嘘。


    谁能想到,就在真正的许念贞不幸病死多年之后,她正好踏入那个家中。而在历经父母离世,哥哥也撒手人寰之后,她这个孤女,如今竟然又多了母亲,父亲,及兄长。


    或许,这正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她便拿出帕子,如亲生女儿一般为许家母亲擦去了眼泪,“既如此娘该高兴才是,往后一家人都好好的。”


    语罢又与许父及哥哥说了些今后安排,一阵过后,却见高寿来到殿中道,“启禀娘娘,陛下眼下政务繁忙,暂时无法接见县侯及夫人,陛下的意思,先请县侯一家稍坐歇息,待到晚间赐宴景福殿,陛下会亲自招待。”


    君王亲自赐宴招待,放眼本朝,非功勋卓越者不能享此殊荣,这可是莫大的荣誉。明熙忙又领着许家亲人谢了恩。


    待送走高寿,却见许家人皆都满脸紧张,许父道,“草民们初次进京,尚不知宫中规矩,只怕等会不知礼数,冒犯了圣驾,可如何是好?”


    明熙道,“不必紧张,陛下非不近人情之人,当然知道你们是初次进京,不会轻易怪罪,何况等会儿我也会去,到时若有人问你们私事,不想答的就不必答,自有我替你们挡着。”


    ——听方才高寿的意思,今晚的晚宴,除过她及许家人,萧元彻应该还会叫些朝中官员来作陪,以彰显对平阴县侯的看重。


    而自打她受封至今,朝中依然不乏质疑之声,所以保不齐今晚还会有些没眼力见的蠢货说些什么。


    但凡事有她,定然不会叫那些人得逞。


    ……


    如此说好,她便又唤来宫人为许家人收整衣装,待到夜幕降临之际,便一同去了景福殿。


    华灯初上,将殿宇映照得大气恢弘。


    如明熙所料,今晚殿中除过她及许家人,还有几位朝中大臣及皇室宗亲作陪。


    此时见她到来,众人皆都起身行礼。


    因着前几日的淑太妃之案,惠王府正处于风口浪尖,自是没有资格出席,令明熙比较意外的事,萧元彻的叔叔,即那位年轻时因花天酒地糟坏了身子,如今几乎下不来床的纪王爷竟然也来了殿中。


    看他身材之肥硕,要四个人相扶才能从椅上坐起,而待向她行过礼后,再坐到椅上,立时又叫原本很是宽大的座椅都消失在了其衣袍中。


    着实叫人叹为观止。


    明熙不由向一旁的纪王妃投去同情目光,天天守着这样肥男过日子,纪王妃实属不易。


    不过她也有些奇怪,据她所知,因着行动不便,这纪王已经轻易不出府,今日怎么又来参加晚宴了?


    要知道,这并不是什么要


    紧的宴享,只是为了招待她的娘家人所办而已。


    正琢磨着,却听殿外响起一声响亮通传,“陛下驾到。”却是忙碌了一整日的萧元彻现了身。


    明熙便暂且回神,随众人一道起身行大礼。


    “参见陛下。”


    “诸位平身吧。”


    萧元彻几步来到她身边,先将她牵起,又对跪成一片的众人道,“今晚算是家宴,无需太过拘谨。”


    语罢便带着明熙一道落了座。


    明熙只见众人应是,紧接着便又眼睁睁的观赏了一遍纪王座椅的再次消失的过程。


    而后,随着捧着美味佳肴的宫人们鱼贯而入,晚宴便开始了。


    今晚最要紧的事项之一,便是由宗伯卿向众人介绍许家人。


    “平阴县侯及夫人公子千里跋涉,才到上京,陛下特赐宴接风,望县侯一家今后在上京诸事顺遂。”


    话音落下,众人举杯祝贺,许家父母则领着儿子起身谢恩。


    萧元彻今日为彰显亲切,特意脱下龙袍换了常服,此时也温和道,“诸位一路辛苦,今日不必多礼,平身吧。”


    许家人应是,起身回到座位上。


    只是未等动筷,却见那位纪王忽然道,“恕本王直言,看县侯与夫人相貌寻常,是如何生出贵妃这等倾国倾城的美人来的?”


    什么?


    明熙不由皱眉,这老酒鬼怕不是喝醉了还未醒酒,居然在萧元彻面前如此说话?


    当然,此本是纪王失礼在先,然而头一次参加宫宴的许家父亲怕给她惹事,却急忙开口自谦道,“草民夫妇皆是乡野百姓,有幸生得贵妃,乃是祖上荣光,叫王爷笑话了。”


    明熙便也跟着开口道,“有幸生为爹娘之女,也是本宫的荣幸,爹娘多年来为生计操劳,养育本宫与兄长长大,也着实辛苦了,本宫及兄长皆都感激不尽。”


    她原以为如此表态,会叫那醉鬼纪王有所收敛,哪晓得话音才落,却见对方又道,“可县侯公子与贵妃娘娘乃是兄妹,为何也不太相像?”


    明熙,“???”


    这老东西还没完了!


    余光瞥见纪王妃也皱着眉头使劲拉了一下纪王的袖子,明显是嫌弃其话说得太多。


    然而纪王却一脸厌恶的伸手挡去纪王妃的手,明显并未觉得有任何错处。


    而此时随着其话音落下,殿中其他人也开始面露疑惑起来。


    对此,明熙原本并未当回事,然而许家母亲大抵怕为她引来不好之事,开口回应道,“王爷有所不知,民妇乃是二嫁,民妇的儿子与贵妃并不同父,所以兄妹二人最不相像。”


    ——要知道,这北周不同于南齐,民风没那么开放,无论朝中还是民间,对与女子再嫁之事都是讳莫如深。


    否则,当年许家那个趋炎附势的姑母也不会因着他人的口舌与他们断绝关系。


    明熙能想到,此时许家母亲心间该有多煎熬。


    然偏偏就在此时,那醉鬼纪王却又道,“咱们大周居然还有这等事?夫君死了,女子难道不该为其守节?怎么能又给另外的男人生出孩子?倘若先夫在天有灵,眼见自己的骨肉要认别人做父,岂不要死不瞑目?”


    这话一出,只见许家母亲脸色已经僵住。


    明熙再也忍不住,立时开口道,“纪王爷久居王府,不知百姓艰辛,你可知民间既不准女子种地,又不准女子抛头露面谋生,这般情况下,要叫一个不幸失去夫君,还带着幼子的寡妇如何活下去?”


    “所幸上天注定姻缘,叫我娘当年与我爹遇见,我爹不忍看一对孤儿寡母饿死街头,我娘也知我爹心地善良有担当,二人结为夫妇,又将我兄长及我抚养成人,方有我今日坐在殿中。试想倘若我娘当年没有遇见我爹,又或是我爹同你有一样的想法,我娘与我兄长,只怕早已化作白骨。”


    “我娘的先夫在天有灵,眼见我兄长平安长大,合该感激我爹才是,难道要看着亲生骨肉跟他一样化作尘埃才高兴不成?”


    这……


    纪王噎住。


    明熙却并未解气,又道,“照你的说法,今后倘有任何男子不幸亡故,官府合该立时将他的妻儿一并殉葬,以免出现改嫁之事,致使亡魂死不瞑目。”


    她语声里明显带了怒气,见此情景,纪王妃忙道,“还请贵妃息怒,王爷今日入宫前喝了些酒,怕是酒醉了才致使口不择言,还望县侯及夫人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喝醉了?


    明熙不由冷笑,他都喝成这样了还喝,怎么不索性喝死?


    哪知正在此时,却听身边的萧元彻开口道,“朕记得年前叔王病重,太医曾叮嘱戒酒,怎的又喝了酒?”


    纪王妃一脸为难道,“陛下有所不知,府中众人每日都在好言规劝,无奈王爷他就是不听,每日都要喝上几壶,府中众人也都是无法。”


    就见萧元彻颔首道,“既如此,为了叔王身体着想,这个恶人只能由朕来当了。来人,将纪王府中所有酒类一并收走,再派人在旁严加看管,也好叫叔王早日戒酒。”


    什么?


    众人一愣,任谁都看得出来,君王此言明着是帮纪王戒酒,实则是要软禁他。


    况且不叫纪王喝酒,怕不是要要了他的命?


    第42章 还好,周帝长得好看!……


    闻此言,纪王也立时着急起来,红着一张胖到找不着下巴的脸道,“陛下这是要软禁本王不成?本王可是陛下的亲叔叔!!!”


    这可又把纪王妃吓的一跳,赶紧拉着其胳膊劝道,“王爷醉的厉害,怎能如此对陛下说话?快些向陛下请罪吧……”


    哪知话未说完,那醉鬼纪王却将她一甩,口中还哼道,“还不是你个妇道人家多嘴多舌?休要管本王!”


    瞧他一条胳膊就好比象腿一般,竟险些将纪王妃从座椅上推落在地。


    这般情景,直叫众人眼皮大跳,萧元彻也再度开口道,“朕看叔王醉得不清,还是先送回府中醒酒吧。”


    话音落下,立时有宫人应是,上前来搀扶纪王。


    众人只见,足足有十个小太监一同伸手,才好歹将纪王从殿中给架走,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宴会还在继续。


    走了一个纪王,剩下的人可就有眼力见多了。


    却见吏部侍郎柳公望问许父道,“在下看县侯公子一表人才,不知从前在何处读书?可曾取过功名?”


    许父道,“犬子幼年的确有幸读过几年私塾,也曾参加过县试,只是后来因家事不得不中断了读书之路,进京之前,在县里一家粮铺做账房。”


    话音落下,就见许家兄长许念礼一脸自卑的低了低头。


    明熙看在眼中,径直开口道,“柳大人有所不知,本宫幼年时曾生了场重病,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还叫爹娘背上了外债,兄长乃是因此中断了求学之路。本宫兄长从前读书时很是不错,头一次县试,就进了我们县的前十,连县令都夸他。”


    众人这才恍然。


    那位柳侍郎也忙道,“当年之事确实遗憾,不过今时不同于往日,县侯公子既有天赋,如今也可以继续读下去。”


    明熙灵机一动,忙点头道,“说来本宫正有此想法,听说京城有家锦鸿书院很是有名,不知本宫的兄长能不能进?”


    这话一出,一旁的户部尚书倒是呵呵笑了起来,道,“娘娘正是问着了,那锦鸿书院的山长,正是柳大人的同窗,二人可是交情匪浅。”


    交情匪浅?


    明熙便顺势又道,“那不知可否请柳大人帮忙问一问,书院眼下可还收学生?”


    就见那柳侍郎忙道,“娘娘客气了,臣前几日还


    曾跟山长聊过,如今书院正广开山门,招纳八方贤士,等臣回去替县侯公子写封信就好。”


    “那就有劳柳大人了。”


    明熙莞尔一笑,许家人也赶忙跟着向那柳侍郎道谢。


    一时间,殿中方才尴尬的气氛终于松缓了不少。


    其实明熙心里很清楚,自己家中的情况,朝中官员们早就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今次吏部侍郎也是故意要做她这个人情,才有方才一问的。


    如今她是被盛宠的贵妃,其他人自然想要攀附。


    既然手中有权,为何不用?


    毕竟那锦鸿书院的其他人,也未必见得比许家的哥哥强到哪里去。


    顾念许家人舟车劳顿,今晚的宴会并没有持续太晚。


    待到结束,明熙又派人将许家人护送出宫,去往御赐的府邸,而后自己也坐上御辇,遂随元彻一起去往延福宫。


    趁着车厢内没有闲杂人等,她忍不住问萧元彻,“今夜是陛下邀请纪王来的吗?”


    却见萧元彻道,“是太常寺安排的,他们大抵是觉得惠王来不了,便请了纪王来,毕竟都是亲王,也好给朕撑门面。”


    原来如此。


    明熙叹道,“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叫呢,平白给人添堵。”


    看方才许家母亲向她告别时,面上还是凄然的模样,便知是果真被那醉鬼的胡言给伤到了。


    切,这北周不是一向崇礼?一个亲王,连最基本的教养都没有。


    而听她这样说,萧元彻却向她道起歉来,“也是朕不好,纪王一向爱在酒后说些混话,方才见他在宴间就应该先将他请出去的。”


    明熙挑眉,“又不是陛下的错,陛下何须道歉?”


    唔,这人方才喝了几杯酒,此时挨着他坐,都能闻见他身上的淡淡酒味。


    哪知话音才落,那人却忽的揽住她的腰,将她一下抱到了腿上。


    明熙吓了一跳,道,“陛下做什么?”


    却见萧元彻摸了摸她的脸,道,“朕就知道,爱妃一向心地纯善。”


    ——虽然她与那许家人并非亲生的血缘,但一样忍不了许家母亲受辱。


    这脾性一如当年。


    不过今晚他也看得出来,那许家家风还算淳朴,并非偷奸耍滑之辈,也能叫人放心。


    此时温香软玉在怀,叫他忍不住垂首想去一亲芳泽,哪晓得,却被明熙挡住了口,一脸嫌弃道,“陛下喝酒了,满是酒味。”


    萧元彻挑眉,“你不是也喝了?”


    明熙却道,“才没有,臣妾喝的分明是梅子汤,臣妾已经戒酒了。”


    这叫萧元彻再度挑眉,“为何要戒酒?”


    明熙咳了咳,“还不是喝酒误事。”


    尤其上回鹿州马场的事,至今仍叫她后悔不已,到现在她还是想不起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试想一下,她若是不小心将自己的身世给说出来,岂不是要招来大祸?


    哪知萧元彻却叹道,“朕到宁愿你喝醉。”


    ——毕竟只有喝醉了,她才想起与他的过往。


    明熙却不知他所想,只一脸得意道,“那陛下今后可要失望了,臣妾以后可再也不会喝酒的。”


    萧元彻被逗笑,遂揽紧她的腰道,“那朕有酒味,正好熏一熏你。”


    说着硬是低头去亲她,又惹来她捂嘴反抗,直叫车厢中欢笑不已。


    声音传到车外,直叫一路跟随的凌霜很是意外,忍不住低声与身旁的赵怀眼神交流。


    ——想方才宴间看起来那般严肃的周帝,此时居然在跟公主玩闹?


    赵怀则颔了颔首,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只悄悄用口型告诉她八个字,“情之所至,金石为开。”


    这动了情的男人,可是什么样子都有可能的。


    凌霜皱眉,又用眼神告诉赵怀,“这话说错了,分明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然而正在此时,御辇已经到了延福宫门外。


    车轮才停稳,就见周帝从马车上落了地,怀中还抱着他们的公主,急匆匆的往正殿去了。


    见此情景,赵怀赶忙前去挥散正殿中的闲杂人等,又贴心为二人关上殿门,而后便吩咐宫人备好热水,以预备着一会儿正殿中传。


    对此,初来乍到的凌霜则不由在心间感叹——为了故国大业,公主真是牺牲的太多了。


    所幸,周帝长得还算好看。


    ……


    疾风骤雨不知持续到几更。


    待第二日明熙睡醒之际,外头已是日头高照了。


    腰肢酸痛的还是不想起床,然思及还要去向太后问安,只得勉强从床上爬起落了地。


    梳洗完毕,趁她用早膳之际,凌霜赶紧禀报今早从御膳房得到的消息,“凌雪说她已经与许家见了面,今后若有什么急事,可直接去许家送消息;那位吏部侍郎昨夜就给许家公子写好了推荐信,只等公子去那锦鸿书院报道就好。”


    明熙点了点头道,“料想往后少不得有去许府攀关系的,叫凌雪替他们斟酌,该见的就见,不该见的,一律推拒就好。”


    凌霜应是,待到明熙用罢早膳,又陪着她一道去了寿安宫。


    今早确实是起得有些迟,待明熙到时,寿安宫中已有人在。


    迈进殿中,但见萧玉容及温舒月正陪着太后说话,两人手中还拿着这几日新画的画稿。


    自打淑太妃投毒一事后,萧玉容及静太妃母女都对她亲近了许多,此时一见她来,十三岁的萧玉容立时起身与她打招呼道,“贵妃来了?我跟温姐姐正在给母后看这两天新画的花样,你也来看看我们画的怎么样?”


    明熙自然要夸奖几句,“二位画的栩栩如生,仿佛看到了真花一般。”


    说着忙又向太后行礼,“臣妾参见太后。”


    太后叫她平了身,便见温舒月又上前与她行礼道,“参见贵妃娘娘。”


    说实话,明熙此时有些尴尬。


    回想上次见面,是她才为萧元彻“挡”下大长公主簪子之时,那时人家顾念她受伤,还特意送了她祛疤的霜膏。


    哪晓得今次再见,她便成了贵妃,抢先占有了本该属于对方的男人。


    若有可能,她是真的很想向对方道一声抱歉。


    又怕对方会觉得她故意挑衅,只好厚起脸皮,暂且将愧疚之心收回。


    “温姑娘快请起,不必多礼。”


    此时她忙道了一句,就见温舒月也应是起了身。


    然正在此时,其发髻上的一只宝簪却跃入了明熙的眼帘。


    那是一只梅花簪,簪身以赤金打造,簪头镶着六片紫色的宝石,摆成梅花的模样。


    但明熙一眼就看出,那紫色的簪头,很有些玄机。


    她不由道,“这簪子……似乎头一次见姑娘戴。”


    话音才落,却见萧玉容凑上来道,“贵妃是不是也觉得很好看?我今早才看见时也觉得美极了,这个颜色的宝石很衬温姐姐的肤色呢。”


    就见温舒月不好意思道,“是前几日家中长辈省亲回京时带给小女的,听说是登州的特产,倒叫贵人们见笑了。”


    “原来如此。”


    明熙颔了颔首,看样子,这事还关乎温家内部。


    ——旁人大抵看不出来,但她却一眼能认得出,此时温舒月头上戴的,并非什么宝石,而是一种叫做萤石的东西。


    这萤石分为黄白绿紫许多颜色,不懂门道的会将其打造成宝珠的形态,称之为夜明珠。


    但他们不知,这种东西,有致病性。


    其中又以紫色致病作用最强。


    此物离身体越近,时间越长,人就会病的越发严重。


    严重者会日日咳血,失掉性命。


    此事事关重大,然后既关乎温家内部,此时太后还在一旁,她还是先不要贸然开口的好。


    而待温舒月话音落下,却见太后也发话道,“玉容跟舒月,你们二人先去翠英阁作画吧,哀家要与贵妃说些事。”


    那二人便应是,便出了寿安宫。


    明熙察言观色,但见太后神色严肃,便知大抵没什么好事。


    而待殿中安静下来,果然就见太后道,“哀家听说,昨夜陛下将纪王从宴席上赶回了府中,还命人前去将其看管了起来,


    不知到底是为何?”


    明熙便道,“听闻纪王年前曾因饮酒过量以致身体抱恙,昨夜在席间,陛下眼见纪王又有醉酒之态,便向纪王妃询问,这才得知这半年来纪王饮酒愈发严重,为纪王的身体考虑,陛下这才命人撤走王府中的酒,并派了人专门去照顾纪王起居。”


    话音落下,就见太后颔了颔首,道,“纪王酗酒,的确不是一日两日了,陛下如此做,也是出于血脉亲情,只是昨日的地点有些不合适,以至于今早连哀家都听见了传闻,说是纪王对你言语不敬,致使陛下不念叔侄亲情,将其软禁了。”


    “你身为贵妃,又是如今后宫唯一的妃嫔,合该时时规劝陛下,如昨夜那样的场合,无论如何,也该等到晚宴之后再说,否则一旦生出这样的谣言,又要如何去向百姓解释?”


    这话一出,先不说明熙如何,一旁陪着她来的凌霜却是怒火直冲天灵盖。


    ——这北周的太后未免有些不讲道理,且不说昨夜事实如何,她今早既然听到了谣言,为何不去斥责周帝,反而来为难公主?


    若不是念在大计,她只怕要拔刀了!


    公主殿下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第43章 他就是二郎!


    当然,愤恨归愤恨,凌霜也还是理智的。


    这老妇毕竟是这北周的太后,若是果真拔刀劈了对方,只会令局势更加糟糕。


    而公主,也只怕要暂且忍下这口气。


    正如此想着,就见明熙果然垂首道,“此事确是臣妾的疏忽,今后一定谨遵太后教诲,避免此等事情再度发生。”


    眼见如此,那太后终于才颔了颔首道,“罢了,左右已经发生,今次就先如此吧。哀家这里还有一件事,太常寺近来在为哀家操办寿宴之事,你就多费些心思盯着些,莫叫他们太过铺张。”


    明熙又应是,便见太后抬手道,“去吧,哀家也要去礼佛了。”


    她便又向太后行了礼,领着凌霜出了寿安宫。


    身后的殿中安静下来,太后却不由皱起眉,又轻轻揉起了太阳穴。


    见此情景,一旁的王嬷嬷便知太后又犯了头疼,遂忙上前替太后按揉,又关问道,“娘娘可要传太医?”


    太后摇头道,“昨夜没睡好罢了,传太医也是无用。哀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王嬷嬷又赶忙劝道,“如今海清河晏,娘娘无需太过忧虑,合该放宽心才是。”


    太后却叹道,“你不懂,陛下能为了一个花农之女当庭软禁纪王,吏部侍郎也上赶着写推荐信……如此下去,再过些日子,宫中岂不是又要多一个容妃?”


    王嬷嬷一顿。


    虽说贵妃也是平民出身,但今上可并非先帝啊……


    正思忖该如何劝慰,却见太后又道,“哀家这寿辰不能白过,皇后一事,必须得定下来。”


    ……


    跟着明熙出了寿安宫,眼看走到僻静之处,凌霜终于忍不住道,“您受的委屈,总有一日要叫他们都知道才是!这北周也太欺负人了!”


    明熙却淡定得多,只道,“做宠妃总要付些代价的,为了大业,我能忍。”


    说着继续往前走。


    凌霜只得跟上,走了几步却奇怪道,“您是要去哪?这不是回延福宫的路。”


    明熙脚步未停,只道,“去翠英阁。”


    温舒月的事情还没办呢。


    翠英阁就在御花园中,没过多久,二人便到了地方,却见温舒月与萧玉容仍在画画。


    明熙借口请教诗画之事,将温舒月单独叫到了一旁,直言道,“方才人多不好开口,恕我直言,姑娘今日戴的这只簪子并非寻常宝石,怕是对人有大害。”


    什么,大害?


    就见温舒月一愣,一脸疑惑道,“可否请娘娘明示?小女从前并未听说。”


    明熙道,“姑娘应该知道,我家乡在洛州,位于在两国交界之处,从前时常有商人路过,听他们说,此物原叫萤石,虽然好看,却对人有害,在南国都是禁制售卖的。曾有人不信,悄悄将此物雕成手镯带在身上,不过一年便出现咳血之症,药石罔顾。”


    “姑娘若是不信,可悄悄托人去南边打听一下,便知我说得对不对。”


    这话一出,就见温舒月大惊失色,立时将簪子从头上摘了下来,还用帕子给包了起来,连声向她道谢道,“多谢娘娘提醒,若此事为真,娘娘就是小女的救命恩人。”


    明熙却只一笑,道,“姑娘客气了,我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姑娘如此好的品貌,不该被这种毒物所害。”


    说着不再多言,只同对方告辞,回了延福宫。


    凌霜依旧很是不解,待回到殿中,又忍不住问她道,“阖宫上下都知道,那位温姑娘是太后看中的皇后人选,公主为何要帮她?您就不怕有朝一日她成了皇后,就到您头上去了?”


    到她头上?


    却见明熙一笑道,“你当我一辈子都要当这个贵妃?”


    待到成事之后,她自会想法子离开。


    她堂堂公主,可不是给人做妾的。


    再说,男人的心可是这世间最留不住的东西,别看萧元彻现在宠她,谁知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然而凌霜没听出她的意思,立时道,“不错,您索性一举将皇后之位也拿下,到时这北周的江山一半就是您的!”


    明熙,“……”


    什么,皇后?


    她一个贵妃,若是想跑,都得好好谋划,一旦当了皇后,岂不是要麻烦死?


    再说,就太后那个模样,是断断不可能叫她当皇后的。


    只是没等说话,却听门外传来高寿的声音,“启禀贵妃,奴才奉旨给您送樱桃来了。”


    樱桃?


    明熙立时眼睛一亮,忙叫凌霜将殿门打开,就见高寿领着三个小太监,每人捧着一个竹筐,筐里满满都是红艳艳的樱桃。


    只把她眼睛都看直了,立时问道,“这是哪儿来的樱桃?”


    却见高寿笑呵呵道,“这是才从济州运到上京的樱桃,陛下说您爱吃,教奴才们赶紧给您送来,您瞧,这梗都是绿的,可新鲜着呢。”


    可不是!


    明熙早已经将樱桃瞧了个清楚,只见红艳艳的果子上连着绿油油的梗,有的还带着翠绿的叶片,一瞧就新鲜。


    要知道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新鲜的樱桃呢,立时颔首道,“的确新鲜,真是多谢陛下恩赐,有劳公公给我送来。”


    说着便叫人给高寿拿了些碎银做赏。


    高寿乐呵呵的接过,又向她谢了恩,便领着人走了,明熙则立时叫人将樱桃洗了开吃。


    天知道她有多爱吃樱桃!


    这可是她从小到大最爱吃的水果!


    只是南国气候湿热,不适宜樱桃生长,从前每年宫中只能从这北周来买。


    然而须知从樱桃摘下再运到建业,往往需要几日的时间,等到时,只怕早已坏得不能吃,因此太府寺往往都是命人先将樱桃糖渍好后再送到建业。


    所以她从前吃到的,都是糖渍过的樱桃,新鲜的,此时还是第一次尝!


    唔,原来新鲜的樱桃是这样的味道。


    嫩嫩软软,放在口中,一咬一包汁,甜中带着微酸,却是果子天然的味道,如若美酒一般,吃在肚子里甚至叫人有种微醺感觉!


    实在太好吃,明熙一气儿就吃了一碟。


    眼见凌霜与赵怀都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她立时又赏了他们一人一碟。


    “都尝尝,这可是新鲜的,从前哪里能吃到!”


    那二人


    却还要婉拒,“这是御赐之物,主子您自己吃就好。”


    明熙却道,“还有那么多呢,吃不完会坏的!再说又不是自己家的,吃着不心疼!”


    凌霜,“……”


    赵怀,“……”


    看得出来,公主是真没当这是自己家。


    但见盛情难却,二人只好都尝了一点,不出意外的都是眼睛一亮。


    “这新鲜的果然就是好啊!”赵怀叹道。


    凌霜也点头如捣蒜,“不错不错,此处能长出如此好吃的水果,可见还是有长处的。话说回来,这东西在此地也应该很贵吧?”


    明熙正顾着吃樱桃,赵怀便答道,“那是必然,有道是樱桃好吃树难栽,物以稀为贵嘛!再说这都是进贡之物,选的都是佳品,你瞧瞧这几个筐里的,个个鲜红饱满,必定价值连城!”


    凌霜不由感慨,“周帝还是很大方的,居然一口气给公主送了这么多。”


    “不过话说回来,他是如何知道公主喜欢吃樱桃的?莫非公主从前向他提过不成?”


    这叫明熙一愣,吐出口中的樱桃核后摇了摇头,“我并没有同他提过,他是如何知道的?”


    却见赵怀忙道,“此物乃是珍品,连奴才都觉得好吃,必定是人见人爱的,周帝觉得您爱吃,也在情理之中。”


    这倒也说得过去,明熙便没再多想,继续吃了起来。


    一阵过后,眼见肚皮已经吃饱,筐里却还剩了许多,她又带着凌霜几个将剩下樱桃做成了酥酪,糖渍,以及泡成了樱桃酒。


    如此一来,接下来的许多天,她都将有吃不完的樱桃了,真是想想都开心。


    而令明熙没想到的事,今日的惊喜还不止樱桃,待到暮色四合,用过晚膳之后,萧元彻又给她拿了一盒珍珠出来。


    是上好的东珠,有白黑紫粉各种颜色,最小的也比黄豆大,大的更是犹如鸽子蛋一般。


    只把明熙看得意外,道,“这是哪里来的珍珠?”


    却见萧元彻道,“今日登州府才进献的,不是快到端午了,拿去穿五色绳吧。”


    五色绳?


    明熙不由睁大眼睛,“陛下没开玩笑吧?这么大的珍珠用来穿五色绳?”


    萧元彻倒是一脸坦然,“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朕又不是给不起?乾明宫得库里还有的是,你要用,叫人去拿就成。”


    明熙却又挑起眉来道,“陛下怎的忽然对臣妾这么好,该不会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萧元彻被逗笑一下,只拍着胸膛道,“朕坦坦荡荡,绝无任何愧对爱妃之事。”


    说着却又无不认真道,“朕晓得,今早太后少不得在你面前提了纪王之事,此是朕没有考虑周全,应该早些亲自去向太后解释的,叫你受委屈了。”


    闻言,明熙不由又挑起眉,原来是给她赔罪的。


    也罢,念在今日的樱桃跟珍珠的份上,就先不跟他计较了。


    她遂道,“陛下太过客气了,太后娘娘不过教了臣妾往后该怎么应对此类事件,并没有叫臣妾受委屈。”


    说着便从盒中挑了几颗珍珠,道,“反正时间还早,咱们索性来编五彩绳吧。”


    没想到萧元彻立时颔首道,“好啊。”


    又立时叫人取了材料,与她一同编了起来。


    无论南国还是北朝,这编五色绳都是女儿家的爱好,明熙原以为,萧元彻不会编,还打算教教他,没想道他竟然编的很有章法,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这叫她奇怪起来,不由问道,“陛下以前编过这五色绳?”


    却见萧元彻颔首,“的确曾编过,说来也有好几年了,所幸还没忘记。”


    好几年了?


    明熙又不由在心间暗想,莫非他又是在建业时,同那个给他腰牌的傻瓜学的?


    毕竟这手法一看就是她们南国的。


    心间忽然有些犯酸起来,她于是不再说话,只顾着编绳。


    就是不知为何,方才还觉得五光十色的珍珠,也有些暗淡下来。


    哪知正在此时,却见萧元彻将即将编好的彩绳往她腕上试,口中还道,“这么长,应该可以了吧?”


    明熙不想理他,只由着他自己来试,没想到竟然十分合适。


    连高寿都忍不住夸道,“陛下编的这彩绳不长不短,正适合贵妃娘娘的手腕,就跟量好了一样。”


    没想到那人竟没脸没皮的嗯了一声,道,“毕竟每日都握,朕心间有数。”


    明熙,“……”


    脑中立时不由浮现每晚床榻间的场景,他握住她的手腕然后……


    脸有些烧,然而心间方才的酸意还未消,令她依然不想说话,只一口气将手中的彩绳编的差不多了,也往萧元彻腕上试。


    没想到,竟然也十分合适。


    这叫高寿又在一旁夸起来,“陛下与娘娘这默契,就仿佛从前编过一样,真是难得。”


    明熙面上点头微笑,心里却呵呵——从前跟他编彩绳的还不知是谁!


    ……


    眼见五色绳编完,时间也已经不早,萧元彻进了净房沐浴,高寿几个也自然跟了上去。


    殿中清净下来,凌霜急忙凑到明熙跟前道,“奴婢想起来了。”


    明熙唔了一声道,“想起什么了?”


    却见凌霜道,“奴婢终于想起,周帝为何看着眼熟了!”


    明熙原本并未当回事,只道,“为何?”


    哪知凌霜道,“周帝与您从前身边那位二郎,十分相像。”


    “不,应该说除过二郎面上带着面具,其余简直一模一样!”


    二郎?


    这叫明熙一顿,忙道,“你确定吗?”


    却见凌霜使劲点头,道,“确定。且不说身形,仪态,最要紧的是,他方才编五色绳的手法,简直跟当年二郎一模一样,那手法还是公主您教的呢。”


    什么?


    明熙彻底愣住。


    第44章 她想起来了


    随着凌霜话音落下,明熙的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那年初夏,她的确曾与带着面具的二郎一起编五色绳,二郎初时并不会编,还是她手把手亲自教他的……


    难道……


    萧元彻就是二郎?


    而随着这个念头一处,又有许多记忆的片段源源不断的从她的脑中冒了出来——


    那个夏夜,二郎曾给她吹过一首曲子,正如那夜她初到乾明宫时,萧元彻吹所奏的一样……


    二郎也曾陪她在建业城外骑马,见她害怕,便安慰她说有他在,定然不会叫她从马上摔下。


    她曾叫二郎陪她一起做梨花膏;


    二郎问她为何要叫赵怀几个把杏子皮剥掉,是她自己说杏子皮粗糙难以下咽……


    她还曾问过二郎有没有吃过新鲜的樱桃,说是有朝一日,希望能吃个够……


    难道竟是真的,二郎就是萧元彻?


    那如此一来,当年给萧元彻腰牌,以至于放虎归山痛失国土的人,不就是她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明熙立时问凌霜道,“那,我是不是曾给过二郎腰牌?”


    却见凌霜道,“奴婢不晓得您到底有无给过他腰牌,但当年您很是信任他,府中那么多乐师,只有他可自由出入公主府。”


    明熙,“……”


    那多半就是了。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个笨蛋竟是她自己,而他们南齐,竟是毁在她的手上!


    而紧接着,她又意识到一件更为要紧的事——


    倘若萧元彻就是二郎,那从一开始见面之时,他不就已经把她认出来了?


    她试着回想,那时花朝节前,他来御花园找她,问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问她何时学会的种花,还跟她说对不起……


    后来又问她,他要怎么做,她才会原谅他……


    所以,那时他用极为熟稔亲近的语气同她说话,并非是他浪荡,而是他早已将她认了出来……


    原来从头到尾,他都知道她的身份。


    那,他为何不直接告诉她一切?


    为何后来将她调进乾明宫做御前女官?


    后来还又封她做了贵妃,还封了许家人县侯?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又知不知道,她来这里原本是要刺杀他的?


    倘若他知道,却又如此做,莫非是想顺着她再将南齐侄儿一网打尽?


    还有,若他真是二郎,既在她的身边待了那么久,必定既认识凌霜,也认识赵怀……


    这也就意味着,她的一切打算跟谋划,都早已被他看的一清二楚……


    一时间,尘封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源源不断的从她脑中冲出,这叫她一片混乱。


    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却见殿门忽然被打开,确实沐浴过后的萧元彻回到了她面前。


    “床寝已经备好,请陛下与娘娘早些安歇。”


    高寿在旁垂首说完,便用眼神示意凌霜,带其一并离开了殿中。


    只剩了明熙独自面对萧元彻,及脑海中的一片混乱。


    “在做什么?怎么还不歇息?”


    萧元彻笑吟吟的伸手将她从背后抱住,那熟悉的温热带着才沐浴过的清香一下将她包围,又顺道带出了她脑中的一些画面——


    是城郊的别院,摘下了面具的他与她床笫缠绵,他一遍遍的吻过她的唇瓣,又一遍遍的在她耳边叫她“阿真”。


    对,他一直唤的都是“阿真”,而并非她以为的“阿贞”……


    眼看着,他又来亲吻她的耳畔,明熙忍下身体颤抖,道了声,“我还没有沐浴,二郎。”


    二郎?


    话音落下,就见那人也愣住,而后惊喜的看她道,“你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了?


    其实她尚未想起全部,但仅凭这一句话,一切已经不需再怀疑了。


    真的是他,他真的是二郎。


    并不知她心间所想的萧元彻却很是高兴,一下转到她的面前道,“阿真,你终于想起来了?”


    然而明熙却皱眉看着他道,“我要是想不起来,你要骗我一辈子么?”


    什么?


    萧元彻一愣,却见明熙又道,“打从一开始你就将我认出来了,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实情,还要在我面前演戏?”


    “看我在你面前自称臣妾,做出乖巧的样子,你很舒服么?”


    “不,”


    萧元彻急忙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的?”


    明熙却自顾自的又道,“你还封了我做贵妃,我该跟你感恩戴德是吗?我一个亡国公主,能做上你的贵妃,已经算天恩了,是吗?”


    “就因我当初曾把你当成乐师,叫你为我奏乐,所以你如今就赏我个宠妃当,也叫我做些取悦你的事,这是在报复我?是吗?”


    “不,不是。”


    萧元彻赶忙道,“朕从没有要报复你的想法,朕同你说过,在建业的日子,朕甘之如饴,朕也从来没觉得在你身边的那些日子是折辱。朕从头到尾,心间都只有你。离开你以后,朕每天都在后悔。”


    “后悔什么?”


    明熙又皱眉道,“后悔没有跟我告别?没有求得我原谅你?”


    随着往事渐渐清晰,她心间的愤怒与委屈也愈发强烈起来,忍不住又道,“我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也从未想过要将你一辈子困在身边,你那时要是与我好好说,我根本不会拦你。难道在你心间,我是那等心胸狭窄之人,一点也不懂你的难处?”


    话音落下,却见萧元彻顿了顿,垂下头来道,“对不起阿真,这的确是我的不对,也是我这辈子做过最为后悔之事。”


    然而那姑娘却并想原谅他,而是又道,“若你心间真的在乎我,非我不娶,你登基之后,为何不到建业来提亲?”


    “还不是因为,我是敌国公主,你的臣子与母后,根本不会同意,所以你就趁我兄长驾崩,国中内乱之际发兵,一举把我的国都吞灭,再等着我来向你俯首称臣?”


    “却没想到,我这个傻瓜自己送上门来,还在你掌控下,演了那么多可笑的戏……”


    说话间,她的眼泪已经涌出眼眶,滴滴跌落在地上,却又带着苦涩的,自嘲的笑容,直叫萧元彻的心如若刀割一般。


    他立时道,“不,不是这样。当年我回到上京后,一直在想办法找你,可是竟没有你的消息,此后我派兵,不过是怕那叛贼会伤及你,其间也一直在寻你,可是却一直没有你的任何消息,直到你出现在寿安宫。”


    “我打从一开始就想跟你道歉,可是,可是你忘了我。”


    “我去问御医,御医说你脑中有淤血,若是贸然将事情告诉你,只怕你会脑中混乱,引发更严重的后果,所以只能暂且如此。我没有想瞒你一辈子,阿真,我也想叫你尽早恢复记忆!”


    是啊,世上还有比最爱之人将自己忘记这般更加残忍的事吗?


    天知道他比谁都想叫她恢复记忆,想起自己。


    然而眼看话音落下,那姑娘却忽然冷静道,“我们的事,早在你当年离开时就结束了。我合该谢谢你,谢你对我这个亡国之女的收留,如今我已经恢复记忆了,该如何处置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阿真!”


    萧元彻无奈到了极点,只得试图张手去抱她,“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不要如此对我说话……”


    哪知她却一下躲开,道,“不要碰我。”


    ……


    那声音透过厚重的殿门,隐隐飘到院中,直叫正在外守着的高寿一愣。


    ——他们怎么似乎听见了贵妃的哭声?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赵怀也意识到不对,试着看向凌霜,却见凌霜皱着眉,一脸不解的模样。


    ——就算周帝果真就是二郎,公主也不该哭啊?


    ……这到底是怎么了?


    然未等想出个结果,却见殿门忽然开启,周帝从中走了出来,一双长眉敛起,面上明眼可见的有些黯淡。


    这叫众人愈发一头雾水,只得赶紧上前行礼。


    萧元彻欲张口,却先深深叹了口气。


    “回乾明宫吧。”


    这叫高寿愈发纳闷起来——


    方二人还柔情蜜意的一起编彩绳,怎么忽然就要回乾明宫了?


    却又不敢问,只能跟上君王脚步往外走。


    然而没走几步,却见君王又顿步回头,同赵怀道,“她已经想起来了,你们要仔细看顾,若有什么,随时叫太医,及禀报与朕。”


    什么?


    公主想起来了?


    赵怀一愣,忙应了声是,就见萧元彻重又抬步,终于出了院门,往乾明宫去了。


    赵怀则同凌霜一道,赶紧进到了正殿。


    “公主……”


    凌霜等不及要说话,哪知明熙却先看向赵怀道,“你早知道是他了?否则又怎么会处处替他圆话?”


    这叫赵怀一顿,只能垂首应是,“那时您去乾明宫送膳,周帝察觉您要刺杀他,就立时把奴才叫了过去,奴才这才知道,他便是您从前身边那位乐师二郎……”


    “其实他早把您认出来了,还派了御医悄悄与您诊治,是那御医说,您摔伤后脑中留有淤血,以至于缺失记忆,如果不是您自己想起,而是强行告知与您,只怕您脑中混乱,引发癔症……所以奴才不敢说。周帝也只能带您去做以前同您做过的事,希望触发您的记忆,叫您自己想起来。”


    ……


    话音落下,却见明熙苦涩一笑,道,“如今我们都在他掌控之下,算是彻底暴露了。都是我不好,当年做过那样的蠢事就罢了,如今又害得你们也走不了。”


    这叫赵怀一顿,赶忙道,“请恕奴才直言,周帝对您是真心的,他要是有歹心,一开始就杀您了,如今也是念着对您的情,一直没对益都的陛下及太后动手……”


    话未说完,却见明熙又道,“那又如何?难不成我要留在这一辈子做他的妾室,以色侍人,待到哪天对我厌倦,把我打入冷宫,再将阿霁他们赶尽杀绝吗?”


    赵怀一噎。


    是啊,他们的公主那版尊贵,岂能轻易接受做人妾室?


    但须知,周帝如今并未有皇后啊。


    他索性道,“若他对您是真心,焉知您做不了这大周的皇后?”


    这话一出,却见一旁的凌霜眼睛一亮道,“好主意,若公主您当上皇后,再生下这大周的太子,等周帝那天归了西,江山就由咱


    们的太子来坐,这不就意味着,这大周的天下至少有一半是咱们的吗?”


    赵怀,“……”


    不得不说,这话极有道理。


    然而明熙却又是苦涩一笑,道,“且不说我能不能当上这个皇后,再生下太子,就算有朝一日成真,阿霁该怎么办?我这个姑姑在上京安享荣华,他却只能偏居益都苟且偷生,兄长与父皇在天有灵,又要怎么想?”


    这叫凌霜一顿。


    有心想说,那皇帝都是他们当的,亡国也是他们的责任,跟公主并无关系……


    却又不敢说。


    正想着该如何安慰之际,却见公主抬了抬手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凌霜一愣,与赵怀对视过后,只得应了声是,暂且退出了殿中。


    ……


    天知道,明熙这一夜是如何度过的。


    从前的记忆忽然充满了脑间,反反复复的折磨她,也终于叫她知道,原来有时候忘记,是件好事。


    没人知道,在失忆之前的那几年间,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父皇猝逝,他又不告而别,令她心灰意冷,遣散府中众人,只留了凌霜赵怀几个,躲去了无人知道的深山,仅与花鸟鱼虫作伴。


    只因为那座热闹的建业城中,处处都是与他的记忆。


    一旦身处其中,就会叫她想起与他的过往,心间满是伤心与失落。


    ……


    原以为熬过四年,终于能放下之时,哥哥又忽然身死,家国蒙难,而她又落到了这步田地……


    魏明熙啊魏明熙,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笨的人!!!


    这一晚不知熬了多久,伤心与困倦之下,明熙终于勉强合上了眼,却不料又在梦中见到了哥哥。


    与从前不同的是,哥哥这次是鲜活的,还换上了一身轻柔的白衣,面色看起来很是安然。


    “阿真,”


    哥哥笑着问她,“都已经长大的人,怎么还跟小时一样任性?”


    明熙却忍不住断线的眼泪,扑到哥哥怀中哭道,“是我没用,害你的仇人没能找到,阿霁也还在益都,不知安危……”


    哥哥却轻轻抚着她的头,笑道,“一人有一人的命,一国也有一国的命,不要勉强自己做能力以外的事,顾好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


    明熙是哭着醒来的。


    梦的最后,哥哥与她道别,往一片云雾中走去,任她怎么哭喊,也不再回头。


    睁开眼,枕头已经被泪水打湿。


    她擦了擦腮边的泪珠,门外的凌霜及赵怀听见动静,又赶紧进来查看。


    见她安然无恙,二人这才放了放心,见她要起床,便赶紧招呼人手伺候她梳洗。


    外界并不知昨夜的延福宫的风雨,待用过早膳,依然有太常寺的官员前来向她禀报太后寿宴之事。


    明熙看过一遍,见未有什么错处,便叫人退下。


    哪知没过多久,却见胡尚宫又来到了殿中。


    “启禀贵妃,关于此次太后娘娘的寿辰,奴婢有要事想禀报。”


    胡尚宫面色谨慎,瞧了瞧左右,欲言又止。


    明熙心领神会,先将闲杂人等挥退,道,“尚宫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这才见胡尚宫又道,“启禀娘娘,今早太常寺已经备好了在太后寿宴上用的祝寿图,奴婢瞧了一眼,画的乃是麻姑献寿。本也没什么,然而画上的麻姑,像极了娘娘。”


    什么?


    明熙一愣。


    第45章 她是南齐长公主,魏明熙……


    众所周知,那贺寿图本是要在太后寿辰时展出,以示祥瑞之意。


    而明熙今早才看过太常寺拟好的宾客名录,无论是前朝的文武大臣,还是这北周有名的世家侯爵,都在受邀之列,待到太后寿辰之际,少说也有数百人到场。


    届时,那贺寿图一旦在众人面前展开,但见那画上的寿仙竟然像她,众人不知会作何感想。


    尤其,太后对她这个贵妃一直心存芥蒂,唯恐萧元彻太过宠她,令她的权势太大。


    到时见到此画,必定会对她的芥蒂更加加深一层。


    所以,听到胡尚宫此话的瞬间,明熙便立时意识到了不对,立时问道,“不知那贺寿图眼下在何处?太后娘娘可已经看过了?”


    就见胡尚宫道,“请娘娘放心,那图昨日才完工,今早才送去内府局的库房中以备五日后展出,奴婢也是今早去内府局查验库存时刚好瞧见的,太后娘娘眼下尚未得见。”


    原来如此。


    太后尚未瞧见就还有转机。


    明熙颔了颔首道,“有劳尚宫告知,不知可否带本宫亲自去瞧一瞧?”


    胡尚宫垂首道,“但凭娘娘差遣。”


    明熙便立时起身,跟着胡尚宫一道去了内府局的库房。


    待亲眼瞧见那画上的寿仙麻姑之时,不止她自己,一同跟来的凌霜及赵怀也颇为惊讶。


    那画中寿仙的面容,已经不能用与她相像来形容,而是与她一模一样。


    见此情景,凌霜不由皱眉道,“不知是谁画的这画,难道曾见过娘娘不成?”


    胡尚宫道,“那画师是太常寺中人,平素在宫外上值,照理来说,应是没见过娘娘的,或许是临摹了娘娘的画像。”


    画像?


    赵怀却道,“娘娘自入延福宫以来,并未有过什么画像。”


    胡尚宫想了想道,“娘娘当初入宫之际,当地县衙应是给娘娘画过的,每年新进的宫人们入宫之后,他们的画像便存于宫中司籍处。或许是有人将娘娘的画像偷出做下此事?”


    ——大周宫规严苛,为防止出现差错,每个入宫的宫人自被遴选之初便会画上一副画像,再在入宫后交于司籍处保管。


    正常来说,的确存在这种可能。


    但明熙却晓得,事情大抵没有这么简单。


    方才见到这幅画的第一眼,她就有些熟悉之感。


    若她没有猜错,那画师的运笔与着墨,应都是临摹了一位她认识的故人。


    南齐有名的才子,顾秋长。


    此人满腹才学,曾高中探花,除过诗词文藻,在画画上亦颇有造诣,很得南齐士族的追捧。


    此外,其还是建业四大世家之一顾家的公子,与她的嫂子谢燕蘅还是表姐弟。


    但这北周的画师,怎么会去临摹顾秋长的画法?


    难不成,那顾秋长曾经画过她的画像?


    ……


    默默掩下心间的惊涛,明熙对胡尚宫道,“大抵是如此,此事事关重大,若尚宫得空,这几日可替本宫去司籍处查一查那画像之事。今日之事,暂且不必惊动旁人。”


    胡尚宫应是,“娘娘放心,奴婢心间有数。”


    明熙颔了颔首,暂且将那幅画物归原位,领着凌霜与赵怀回了延福宫。


    待到合上殿门,她这才对二人道,“若我猜得没错,萧元任应是与顾秋长有所联络,且极有可能,已经把他带到了上京。”


    建业才子顾秋长,与这北周的惠王?


    这叫二人一顿,赵怀道,“您的意思,方才那幅画是出自顾秋长?”


    明熙道,“画法及着墨都很像他,但并不是他,太常寺应该还没有胆子用敌国世家公子的画来敬献太后。但那幅画所临摹的原画,必定是出自他的手笔。”


    闻言,赵怀恍然道,“如此说来,是那顾秋长实现画过您的画像,而那惠王早就看过,才一直对您的身世有所怀疑。眼下这贺寿图之事,必定又是出自那惠王的手笔……他这是想趁太后寿辰之际,将您的身世公之于众,以此再陷周帝于不利?”


    “既然如此,那方才应该将那幅画毁了才是!”凌霜赶忙道。


    明熙却道,“毁了这幅还有那幅,只要那顾秋长在,这危机就消除不了。”


    凌霜气得攥紧了拳头,“这个顾秋长明明是南齐的人,为何又要与那惠王勾结陷公主于不利?不如赶紧通知凌雪,叫他们在宫外寻找此人,一旦找到,立刻铲除!”


    “想必不会那么容易。”


    明熙道,“凌雪他们毕竟人手有限,萧元任既然打定主意要做此事,定然也会将顾秋长看好。”


    这……


    凌霜不由皱眉道,“难不成我们就如此束手就擒?实在不成杀出一条血路,护送您回益都。”


    “此乃下下之策,何须如此?”


    赵怀忙道,“其实周帝也有他的难处,当初他虽侥幸逃回上京,但


    前有那个偏心的父皇,受宠的庶兄,好不容易登基,后头还有这个不安分的弟弟,这么多年,依然想尽办法生事,他也需小心翼翼……”


    直性子的凌霜听得一头雾水,不由打断道,“不是在说顾秋长吗,你又提起周帝做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熙道,“他想说,此时不如去禀报萧元彻,叫他去找人。”


    “公主英明。”


    赵怀忙道,“此事不只关乎您与许家的安危,于他也是极为要紧的,眼下外敌当前,您合该与周帝联手共同应对才是,否则若让小人得胜,岂不得不偿失?”


    “有道理。”


    不等明熙说话,凌霜忍不住点头道,“反正他们人多,找个顾秋长应是绰绰有余的。”


    “说的就是啊!”


    赵怀赶紧点头,同凌霜一道看向明熙。


    却见明熙挑眉瞧他,“左右就算我不去说,你也会去说的。”


    这叫赵怀一噎,“呃,奴才还不都是为了您。”


    “你就替我走一趟吧。”


    明熙又道,“但只说这一件,不许提其他的。”


    “奴才遵命。”


    赵怀应是,赶紧去了乾明宫。


    明熙又同凌霜道,“萧元任既然要做这么大一件事,必定会想尽一切手段,叫人去许家送个信,此人未准还会做出什么卑劣之事,这几日务必小心提防,。”


    凌霜忙应是。


    顿了顿,却又道,“其实赵怀的话也不无道理,周帝也算情深之人,今早奴婢去御膳房的时候听乾明宫的人说,他昨夜回去后,批了一整夜的折子,连睡都没睡。”


    话音才落,却见明熙又挑眉瞧她,“连你也被他收买了?”


    凌霜,“……奴婢该死,奴婢这就找人去许家。”


    说着便也出了正殿。


    留下明熙鼻间轻哼一声。


    ——他只是一夜未睡,当年她曾在山中又曾熬过多少个无眠的夜晚?


    她吃过的那些苦头,他总该也都尝尝才是。


    ……


    转眼便到了五日后太后的寿辰。


    今日的重要,并不亚于此前的浴佛节,明熙特意早起梳洗打扮一番,简单用罢早膳,便来到寿安宫向太后请安。


    几位太妃都已经到来,明熙与几人说过话,前来祝寿的宗亲已经陆续到来。


    纪王府离宫中最近,因而纪王妃也是的头一个到的,待其向太后问过安后,便见太后关问道,“不知纪王这些日子可好些了?”


    却见纪王妃道,“有劳太后惦念,自打那日陛下命人清了府中的酒,又叫人在旁看护,王爷已经好多了,如今头脑清醒,不再动不动就胡言乱语说些醉话,还时常在府中遛弯活动,眼看着肚子都小多了。太后前去诊治过,说身体可比年前强得多,如此下去,再多活十年也不成问题。”


    这倒叫人有些意外,太后颔了颔首道,“如此总算不辜负陛下苦心,先帝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


    纪王妃也忙道,“这都要多谢陛下隆恩浩荡!”


    话音落下,却见门外传来宫人禀报,道是安平王妃与常山王妃求见。


    这二位都是萧元彻的堂婶,平素随夫君远在封地,如今是特意入京来向太后贺寿的。


    太后也自是赶紧叫人请了进来。


    须臾,就见两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迈进了殿中,虽则都是同样得装扮,但明熙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安平王妃。


    只因安平王妃的相貌与其女萧慧音,也就是哥哥的萧妃十分相似。


    说起来,安平王妃与常山王妃年级相仿,然安平王妃的面容却要明显憔悴得多,不知是否因思念女儿导致。


    此时二人进到殿中,先向太后行礼问安,又向明熙见了礼。


    太后又与二人闲聊了几句,就见宫人又来禀报,道是永安公夫人及女儿温舒月到了。


    须知今日的寿宴摆在柔仪殿,除过几位亲近的宗亲,其余多数的大臣及家眷都在柔仪殿中等着为太后贺寿,而永安公母女能到寿安宫中问安,毫无意外的彰显出太后对温家的看重。


    就连安平王妃及常山王妃这两位常年在外的宗亲也已经看出玄机,待到温家母女行过礼后,无不夸赞温舒月的品貌。


    “常听说永安公府底蕴深厚,今日得见,果然不一般,温姑娘真是一等一的品貌。”


    常山王妃忙在旁夸道。


    安平王妃也附和道,“听闻温姑娘甚有才名,能教养出这样好的女儿,真是令人艳羡。”


    话音落下,太后呵呵笑道,“舒月与玉容给哀家做了一本群芳谱,无论画工还是字迹,皆都十分精致,等会儿就叫你们都过过目。”


    话音落下,立时又引来众王妃对温舒月的一阵夸奖。


    温舒月向众人道过谢,却开口道,“芳谱之事,还需多谢贵妃相助,除此之外,小女还有一事要多谢贵妃。小女先前识人不明,险些遭了暗算,多亏有贵妃提醒才叫小女避免了祸事,贵妃如若再生父母,还请受小女一拜。”


    说着便朝明熙行起了大礼。


    这倒叫明熙十分意外。


    她上回特意单独叫温舒月叫出后才告知那萤石之事,就是怕一旦叫外人知道,恐会影响温家的名声。


    没想到如今太后及几位王妃都在的情形下,温舒月居然自己说了出来?


    而随着温舒月话音落下,就见其母永安宫夫人立时一脸紧张起来。


    很显然,并不知其女此时会如此。


    但不知实情的太后及其他人已经好奇起来,纷纷看向明熙。


    “贵妃这是做了什么好事?哀家竟然一点也没听说?”


    却听太后问道。


    明熙回神,忙轻描淡写道,“上回温姑娘不小心被商人蒙骗,买到了一件对身体有害的首饰,臣妾见后不过提醒了一句,只是举手之劳,是温姑娘太客气了。”


    说着,便叫凌霜将温舒月扶了起来。


    见此情景,永安宫夫人也松了口气,向她投来感激的目光。


    太后看在眼中,却不由思虑了起来。


    首饰?


    她记得上回舒月的确戴了只发簪,当时说的是家中亲眷送的。


    难道……


    正欲深想,却见胡尚宫来到殿中道,“柔仪殿寿宴已经备好,陛下率群臣在殿中恭迎太后。”


    太后只得敛起思绪,颔首应好,而后起身,在众人的簇拥下去往柔仪殿。


    等到了地方,果然就见一身龙袍的萧元彻正率领群臣在等候。


    眼见太后来到殿中,众人立时行礼,并齐声道,“恭迎太后,祝太后娘娘千岁万福!”


    太后笑着允众人平身。


    萧元彻率领众人站直身子,而后又亲自扶着太后在主座上坐好。


    而后,却又悄悄朝一旁的明熙投去目光——


    自那夜被他赶走,已是一连五日没能见她。


    但见她双颊消瘦了些,想来是这些日子没能睡好吃好?


    他在心间不由叹了口气,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叫她想起来……


    又不知今日过后,她的气可会小一些?


    ……


    正一片杂乱的想着,却见众人都已入了坐,有礼官上前对太后行礼道,“太常寺敬献麻姑贺寿图,恭祝太后娘娘福寿无疆。”


    语罢,便有官员将一副卷轴缓缓打开。


    众人随太后一道望去,但见画中乃是一片琼林仙境,仙袂飘飘的寿仙麻姑正捧着一碟仙桃向众人微笑。


    其画工精美,着色浓郁,尤其是将那寿仙麻姑画的栩栩如生,直叫人眼前一亮。


    一时间众人无不赞叹。


    然就在一片赞叹声中,却听有妇人开口道,“咦,这寿仙怎么与贵妃娘娘如此神似?”


    这话一出,众人忍不住都看向上座的明熙,而后都纷纷附和起来——


    “何止是神似,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贵妃犹如天仙下凡,可与寿仙媲美!”


    “这画,莫非是照着娘娘画的不成?”


    ……


    此时,众人大抵只想拍拍明熙的马屁,却并未意识到,今日的寿星太后,已经疑心四起。


    只见太后看向明熙道,“这是怎么回事?太常


    寺的画师,怎么把贵妃给画上去了?”


    声音里已经明显带了不高兴的意味,只见正大拍马屁的众人不得不纷纷停住话语。


    一时间,大殿中鸦雀无声。


    一切正在预料之中,明熙只垂首道,“请太后明鉴,臣妾今日也是第一次见此画,事先并不知情,不知为何会如此。”


    话音落下,却听不远处的小公主萧玉容嘀咕道,“又不是贵妃叫人画的,此事不是应该问作画的画师吗?”


    便见上座的君王颔首道,“不错,做此画的画师何在?”


    话音落下,便见太常卿领着一年轻男子上前道,“启禀陛下,画师在此。”


    萧元彻便问那画师道,“为何要将寿仙画得如同贵妃一样?是否有人指使?”


    却见那画师忙道,“请陛下明鉴,草民先前从未得见贵妃真容,并非有意将寿仙画成贵妃的模样,只是在作画时毫无灵光,只好参考了一幅旧画。”


    哦?


    这话一出,太后忙又问道,“是什么样的旧画?难不成那画中人也如贵妃一样?”


    画师不敢多言,只得忙将那幅画拿了出来。


    随着宫人将烫金的画轴缓缓打开,众人只见画中出现了一位装扮华贵的明媚少女,正坐在一处奢华的庭院中,拨弄箜篌。


    明熙抬目望去,脑中已经浮现画中的情景——


    那是她十七岁那年,逢父皇寿辰之际,她为父皇献曲贺寿。


    而不出她所料,这幅画才是出自顾秋长之手。


    只是不知,这人是此人何时所作……


    而就在她思忖之际,人群中已经纷纷惊呼起来——


    “同方才那副相较,这副画上的美人才更像贵妃!”


    “是啊,这眉目间的神采,简直与贵妃一模一样。”


    ……


    的确,连明熙也不得不承认,顾秋长画得十分传神,就如同当年情景再现一般。


    只是这幅画显然已经有些年岁,此时的她与画中人相较,明显多了风韵。


    只是如此一来,太后却愈发不解道,“这幅画看起来已经有些时候了,却不知又是谁画的?画中人又是谁?”


    却见那画师道,“请太后娘娘恕罪,小的是在城中一画舍中寻到的此画,并不知这画出自何处。”


    不知出自何处?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正在此时,却听人群中有一身材壮硕的武将道,“看这幅画的场景,似乎是在建业那南齐的故宫之中。”


    南齐故宫?


    这话一出,众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


    而正在此时,却听又有人开口道,“请母后恕儿臣多言,儿臣曾在年初南下时见过此画,当时听人说,画中女子乃是那南齐的长公主,魏明熙。”


    明熙抬目看去,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惠王萧元任。


    很好,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狗贼开口了。


    第46章 丧心病狂


    而此时,听萧元任这样说,殿中众人却无不陷入震惊之中——


    什么?这画中之人竟是南齐长公主?


    那,那那,却又为何与贵妃如此相像?


    难不成,其中有什么隐情……


    一时间,众人纷纷看向了明熙,在心间纷纷猜测起来。


    太后的心间亦是疑惑再起——


    方才南征归来的威远将军说那画中的布景是南齐故宫……


    此时惠王又说,画中人乃南齐长公主……


    她一直就觉得,这许念贞气质不俗,长得又不像许家人……


    难道,果真……


    正在暗忖间,却听人群中也传来轻语——


    “这世上果真会有如此相像的人么?”


    “早就觉得贵妃与县侯夫妇并不像,该不会真的有什么隐情吧?”


    “怪道一下就封上了贵妃,这若是公主出身,就说得通了……”


    “别忘了南齐可是咱们的死敌,陛下又在建业待过,若贵妃果真是那南齐长公主,陛下岂会认不出来?”


    ……


    各种猜测齐齐涌入太后的耳中,直叫其心间疑惑越来越盛。


    哪知就在此时,却见温舒月起身上前道,“请陛下太后恕小女多言,其实画是可以做旧的,无论是至于烟熏的室内,或是用赭石,藤黄等颜料兑水之后描涂,不用一日,纵使才完工的画作也可呈现出泛黄的景象,未准是有人故意用此方法将这副画做成这样,来扰乱人心,生出事端。”


    这样吗?


    就算旁人的话不可信,舒月这孩子总是不会说谎的。太后想了想,又看向明熙道,“贵妃近来可是叫人画过画像?”


    明熙道,“请太后明鉴,臣妾只在入宫前曾在洛州县衙由画师描过像,后来那画像应是交由司籍处存放,除此之外,臣妾并未再画过什么画像。”


    话音落下,却见静太妃道,“莫非有人从司籍处拿走了贵妃的画像作出此画,再以此生事?”


    倒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太后便对身旁的碧书道,“去司籍处找找,看看贵妃当初的画像可还在?”


    碧书应是,立时去了司籍处,一阵以后又返回禀报道,“启禀太后,司籍处的人说前几天存放画像的木柜受潮,其中画像皆已经被毁,已经无法确认贵妃的画像是否还在其中了。”


    什么?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又纷纷议论起来。


    先是画像被毁,接着就生出这样的风波,这一切,会是巧合吗?


    却听静太妃又道,“莫不是有心之人先是偷走贵妃的画像,再叫人作出此画,以扰乱人心?”


    小公主萧玉容也敢忙点头道,“一定是这样的,贵妃对我们这么好,怎么可能是敌国奸细?”


    这话说得明熙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当然,她虽是敌国奸细,也的确人很好。


    然眼看众人纷纷为她说话,却叫那后贼萧元任有些坐不住了,再度开口道,“这画并非做旧,否则怎么会连南国宫殿景象都画了出来?”


    温舒月却又道,“惠王殿下有所不知,其实自打南齐皇室南逃,建业战乱以来,应是有不少平民百姓都曾进过那南齐的故宫,小女就曾在上京的许多家画店之中看到过类似布景的画作,多以宫廷侍女,及花鸟鱼虫为主,故而这样的布景,并不为奇。”


    话音落下,却见先前那位说话的威远将军也再度佐证道,“这话倒也没错,当初我们到达建业之时,那南齐故宫早已宫门大开,内里一片凌乱,不知被洗劫过多少次了,我等奉陛下之命,光是收拾修缮,就用了足足月余,其中的布景,早已不足为奇了。”


    闻言众人纷纷颔首,对温舒月所言越发相信,明熙却忍不住心间骤疼。


    她曾想过,自他们离开建业,宫中必会遭遇不幸,但今日听人如此用言语描述,才知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究竟遭遇了什么……


    母后,父皇,兄长,还有宫中的那些曾陪伴她多年的草木生灵……都彻底烟消云散了。


    她努力忍了又忍,才没叫眼圈泛红,露出异样。


    然眼前的殿中,眼见随着温舒月与威远将军话音落下,众人愈发怀疑那副画的真实性,那狗贼萧元任却愈发着急,再度开口道,“诸位还是不要被假象所蒙蔽,本王南下时曾结交过一位建业的才子,恰巧正是此画的作者,正逢前些日子他来上京投奔了本王,眼下不妨叫他来说说,这画究竟何时所作?那画中人,究竟是不是南齐长公主。”


    说着他便立时拍手,就见殿中又进来了一人。


    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灰色深衣,五官本是与北周男子不同的清秀,只是眉目间却满是沧桑。


    待来到近前,便顿足向上座的太后萧元彻,及明熙施了一个南人的礼,道,“建业顾秋长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参见贵妃娘娘。”


    明熙垂目看去,忍不住在心间唏嘘。


    曾经闻名南齐的才子,建业城中无数女子的梦中情郎,顾家三郎顾秋长,如今竟沦落为这般模样。


    “这画可是你


    作的?”


    太后率先发问道。


    就见顾秋长应了声是。


    太后又问道,“那这幅画是何时所作?画中人是否就在殿中?”


    却见顾秋长道,“此画乃是草民前几日新作,草民并不知,画中人是否在殿中。”


    这话一出,就见萧元任一愣,“你……”


    一个“你”字才出,却被上座君王的声音压了下去——


    “你又是因何而做此画?是否有人指使?”


    便见那顾秋长道,“回陛下,今年初,草民在临江遇见惠王,惠王得知臣会作画,就将草民带来上京,安置在惠王府的别院中,前些日子,惠王又拿了张画像给草民,叫草民做出此画。”


    “顾秋长,你简直一派胡言!”


    萧元任急的又要说话,萧元彻却又冷声问他,“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是你偷了司籍处贵妃的画像,叫此人做出此画,再设计叫太常寺画师来临摹,再在今日展示给众人。


    若非太后及群臣心如明镜,莫不是就要被你给朕扣上通敌的罪名?”


    “你母妃害人在先,朕念及与你手足之情,并未对你计较,就连你南下违规敛财之事,也准备从宽处置,没想到你竟因此恨上了朕及贵妃,使出百般手段妄图蛊惑人心。如此下去,朝中还不知要被你搅成如何?”


    话音落下,立时有大臣附和道,“陛下所言极是!今日乃是太后娘娘的寿辰,惠王此时生事,既不忠又不孝,简直罪不可恕!”


    “惠王私自将南国世家之子带回上京,密谋此事,却要反诬贵妃娘娘的身世,如此手段,简直太过可耻!”


    “是啊,作为淑太妃之子,不替母思过也就罢了,居然做出如此歹毒之事,简直匪夷所思,料想先帝在天之灵,也无法容忍!”


    ……


    眼见殿中陡然形势逆转,还被众人群起攻之,萧元任再也忍不住,指着众人怒骂道,“你们这帮蠢货,怎么能仅凭顾秋长一言就被这昏君蒙蔽?”


    “此女根本不是什么花农的女儿许念贞,分明就是南齐长公主!真正的许念贞早已经死了!她的尸骨就埋在洛州的许家的祖坟中……”


    “请惠王殿下慎言!”


    就在萧元任声嘶力竭之际,明熙只见,许家父亲忽然上前跪在了萧元彻面前道,“微臣着实不知惠王殿下为何要如此歪曲贵妃娘娘的身世,就在昨日,微臣才收到家乡急信,说是有人深夜潜入我许家祖坟妄图破坏,幸而被族人发现才未能得逞,微臣原以为是贼子,如今看来,莫非是惠王殿下派去的人?”


    “请陛下太后明鉴,微臣虽则出身寒微,但自认祖宗世代清清白白,并无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实在不该遭受如此无妄之灾啊!还请陛下为微臣做主!!!”


    什么?


    这话一出,众人无不面露惊骇,惠王居然派了人要去刨了许家的祖坟?这哪里是人能干的事!!!


    “简直丧心病狂,非人所为。”


    立时又有官员出来道,“惠王为了搅乱朝政,竟然如此无所不用其极,简直骇人听闻!还请陛下严惩,务必还贵妃及平阴县侯一家公道。”


    “是啊,此举简直太过分,还请陛下务必严惩,还贵妃及平阴县侯公道。”


    “请陛下严惩!”


    眼看越来越多的人站出谴责,叫这场寿宴已然变成了公堂,被千夫所指的萧元任再度气急怒骂道,“你们这群傻子,被他耍得团团转!他色令智昏,只顾着与这南齐妖女谈情说爱,早已忘了祖宗大业跟自己当年在建业为质子的屈辱!若不是为了此女,他为何久久不令大军南下?有朝一日,他连国仇也会抛下,将建业双手奉还……”


    “还不快住口!”


    太后再也忍不住,对一旁的侍卫发话道,“还不快将此人拉下去!岂能容忍其如此污蔑君王?”


    立时有侍卫应是,将萧元任从殿中押走。


    大臣们也纷纷对萧元彻歌功颂德——


    “自陛下登基至今,我大周风调雨顺,四海升平,百姓们无不赞颂陛下英明,惠王仅凭此卑劣招数,妄图撼动民心,简直痴心妄想。”


    “是啊,如今江南战乱平息,百姓们也早已归顺我大周,这都是陛下君恩浩荡,民心所向!”


    那位威远将军也道,“是啊,想我大军本次换防归京之时,沿途百姓无不相送,更不乏向我们的兵士们赠送粮食瓜果的,分明与我大周百姓无异!如此境况,就算陛下有意归还,那南齐皇室可还能留住民心?”


    话到此处,却见君王立时开口道,“惠王鬼迷心窍,险些酿造大祸,此事就交由宗正,都察院及刑部处理,务必查清事实,还贵妃及平阴县侯一家公道。”


    语罢又同太后道,“今日本是母后的大日子,没想到竟出了这等扫兴之事,这都是朕这个兄长对惠王管教不严所致,还请母后降罪。”


    太后则道,“惠王贪心不足生出今日之事,与陛下本无关,陛下无需自责。自陛下登基至今,海清河晏,民心稳固,方才在那等谣言面前,更是君臣一心,令哀家甚是欣慰。”


    说着又吩咐礼官道,“方才耽误了功夫,宾客们也都饿了,快些上菜吧。”


    ——虚惊一场,无事便好。


    只是她原本打算要趁众人贺寿之际,向永安公府下聘,眼下倒是不适合说了。


    只能等会儿再找时机了。


    ……


    第47章 陛下心中只有娘娘


    随着众宾客入座,宫人们将美味佳肴一一呈上,寿宴总算开始了。


    殿中乐舞纷呈,宴间觥筹交错,终于叫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太后心间牵挂着要事,一面应和着向她敬酒的宾客,一面寻找合适时机,好将立后之事摆到萧元彻面前。


    眼看一阵乐舞之后,宴间稍稍安静下来,却见温舒月捧着一副卷轴来到她面前道,“这些日子小女承蒙太后厚爱,心间感激不尽,趁今日娘娘寿辰,特奉上一幅小女亲手绘制的江山行旅图。”


    这叫太后惊喜起来,“你不是已经同玉容做了群芳谱献给哀家,怎的又给哀家准备了画?”


    “江山无限,就如同娘娘福寿无疆,”


    却见温舒月又垂首道,“小女并无其他专长,仅仅一幅画,无法回报娘娘对小女的照拂。”


    “难为你有此心意。”


    太后颔首,便叫近前的碧书与琴韵将画接下,并叫众人一同欣赏。


    随着画轴缓缓展开,只见一副壮阔的山水画景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平麓云林,烟波浩渺,雄伟深远,浑然不似常人之作。


    立时有大臣赞叹道,“画思入神,这山水云峰,非常人者所能及也。姑娘真是好功底!”


    “是啊,单看这画工,俨然大成之作,若是不说,谁能想到是年纪轻轻的姑娘所做。”


    “温姑娘真乃大才!着实令我等汗颜!”


    ……


    夸赞声不断涌来,直叫方才那因惠王生出的风波荡然无存,也令太后心间愈发满意——


    这不正是立后的好时机?


    遂又对温舒月道,“你也没有辜负哀家的信任,方才为贵妃仗义执言,也令哀家甚是欣慰。”


    说着便要对萧元彻开口。


    哪知正却见温舒月又向她行礼道,“小女还想向您求个恩典。”


    哦?


    这叫太后愣了愣,便颔首道,“有什么想求的,直说便是。”


    只见那姑娘道,“小女素来向往天下大好河山,无奈一直困与深宅不得往之,如今天下太平,也终于下定决心,打算南下临江,一路领略江南美景,接下来的时日,只怕不能常来探望太后,还望娘娘见谅。”


    什么?


    这话一出,不只太后,满殿众人都惊讶起来。


    明熙也十分意外,


    她一直以为,温舒月是这北周高门贵女的楷模,会如其他人一样平稳的嫁入世家高门做当家主母,尤其她还是太后一心看中的皇后人选,怎的如今竟忽然要南下?


    ……是因为她吗?


    是因为她这个“贵妃”挡在宫中,所以才逼得对方要远走?


    眼见席间的永安宫夫人也一脸诧异及惊慌,显然这是温舒月自己的主意,她便打算开口说些什么。


    哪知太后却抢先对温舒月道,“你已到婚配年纪,就算你父母不操心,哀家也会在朝中替你寻一位如意郎君,如今却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温舒月又垂首道,“小女愚钝,恐辜负娘娘的信任,小女以为,婚嫁并非女子此生奋斗的终点。小女饱读诗书,不该困于内宅之中,以至于勾心斗角,扭曲面目,做出违背良心之事。小女觉得,正值大好年华,更应该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什么?


    这话令众人又是一惊。


    要知道,这可是在规矩严苛的北周,温舒月此言,无异于一道惊雷劈在殿中,直叫方才还纷纷夸赞她的大臣们立时瞠目结舌。


    其父母更是惊慌失措,永安宫及夫人连忙从各自座位上起身来到女儿身边,向太后及君王行礼道,“都是臣管教无妨,由得小女在此胡言乱语,叫贵人们见笑了,今后臣一定严加管教。还请陛下太后恕罪。”


    说着永安公又赶忙向女儿温舒月道,“还不快快向陛下太后请罪?”


    见此情景,不等温舒月再说什么,太后立时又问道,“舒月,你莫不是有什么苦衷?


    倘若有,不必害怕,尽管告诉哀家,哀家自会给你做主,今日哀家在此,不必顾虑任何人。”


    说着还瞥了一眼一旁的明熙。


    明熙不是没有收到太后的眼神,但此时她的注意力全在温舒月身上,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


    却见温舒月道,“多谢太后娘娘关怀,舒月今日所言皆出自肺腑,无关他人。实则是近来家中发生了一些事,叫小女重新思虑了一番今后该走的道路,方才所言乃是小女毕生所愿,还望太后成全。”


    说着又朝太后磕了一个头。


    这却急坏了一旁的永安宫夫人,忙忍不住道了一声,“舒月……”


    然那原本自小温顺的姑娘却忽然变成了倔驴一般,竟是丝毫面不改色,拉也拉不住。


    见此情景,太后不由叹道,“便是你果真打定主意要南下,那也是你们温家的事,哀家岂能做主?”


    ——她又岂会不知,这丫头哪是执意要南下,而是要拒绝她的赐婚!


    枉费她这些日子与温家筹备一场,谁能料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正在此时,却见身旁的萧元彻开口道,“温姑娘方才所言,着实令人刮目相看。试问天下有几人能有如你一般超脱世俗的勇气与胸襟?料想今日殿中大多数人都自愧不如。念你方才勇于为贵妃执言,这些日子又时常入宫陪伴太后,朕便封你广平县君,赐府邸良田食俸。


    至于南下游历之事,毕竟关乎贵府,待与亲人商议后,再决定吧。”


    什么?赐封温舒月县君?


    要知道,自本朝开国一来,只有宗室之女才能获此殊荣,对于皇室之外的人家来说,这可是无上的荣誉!


    温家夫妇赶紧带着女儿一道谢恩,“叩谢陛下隆恩!”


    太后看在眼中,还是想说什么,却终于没能说出口,只能目送那姑娘谢恩过后,又随父母回到了席间。


    然明熙却再也坐不住,寻了更衣的机会离开殿中,又叫人将温舒月请到了面前。


    “温姑娘可是因为我才要南下?我帮你,并不是想让你有愧于我,而是不忍心看一个好姑娘遭毒手而已。你着实无需如此。”


    然话音落下,却见温舒月只是笑道,“既然娘娘直言,小女便也直言,小女方才的决定,的确与娘娘有关,却也并不全因娘娘。”


    这叫明熙一愣,道,“这是什么意思?”


    温舒月道,“的确,自打年初,小女幸得太后娘娘青睐,他们都说这大周的皇后非小女莫属,小女也曾期待过,但自打浴佛节那日,您向陛下扑去之时,小女便知道,比起娘娘,小女对陛下的感情,根本称不上爱意。倘若小女置身那时,小女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根本不会想去保护任何人。”


    这话一出,直叫明熙一噎,“那时我也……”


    那时她也没想过要对萧元彻舍身相救,那全是她有意安排的呀!


    然而没等她想好该如何解释,却见温舒月又道,“更何况陛下对娘娘的眼神,不会骗人,陛下心里只有娘娘,小女又何必要去抢一个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人及位子?就算人生有轮回,可这辈子还有很长的时间,小女为什么要过不快乐的日子?”


    “所以,小女想去四处看看,看看上京以外的天地,听说江南美若天堂,小女想亲眼看看那是怎样一番美景,倘若能有幸遇见此生姻缘,那就最好不过,就算没有,小女自己也可过完一生,不为他人,只为自己而活。”


    话音落下,明熙一时说不出话来。


    因为温舒月的神色告诉她,这一番话皆是出自其肺腑。


    原来看似端庄典范的姑娘,骨子里也竟是如此潇洒且从容。


    她这一生,到底是在为自己而活,还是为别人?


    ……


    接连出了两场“意外”,直叫太后没了过寿的心情,待到午宴过后,便起驾回了寿安宫。


    众宾客纷纷告退,明熙也回了延福宫中。


    熟料才换下衣装,就见赵怀一脸忐忑的进到殿中道,“娘娘,陛下驾到。”


    那神色,就仿佛她会大发雷霆,要将那人赶走一般。


    索性明熙正也有话要与萧元彻说,便颔了颔首,道,“请进来吧。”


    赵怀松了口气,赶忙出去请人,须臾,就见萧元彻迈进了殿中。


    自那夜被赶走,他已经五日未能踏足此处,此时那高大的身影乍一降临,竟叫人有些不习惯。


    明熙不由别开视线。


    赵怀及凌霜却急忙退了出去,还关上了殿门,叫殿中只剩了她与他两个人。


    明熙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稍烧顿了顿后,便开口道,“阿真……”


    不用想,也能猜到他要说什么,明熙索性打断道,“我有话要同你说。”


    就见萧元彻立时颔首,“你说。”


    明熙便道,“我不知刑部与宗正会如何给萧元任定罪,想来,大约又会念其是你手足,是你们萧家的血脉而网开一面,最多判个幽禁。但这狗贼今日分明想置我于死地,且居然要去挖许家祖坟,我可不能放过他。”


    话音落下,却见萧元彻轻咳一声,道,“反正他今日状似疯癫,神志不清,就算果真幽禁,难免会出些意外……何事都有可能。”


    这便是答应她的意思了。


    明熙心间稍稍舒服了些,又道,“我还有件事要问你。当初你向建业派兵之前,可曾收到过我的信?”


    “信?”


    萧元彻摇头道,“并没有,为何这样问?你那时曾给我写过信?”


    是啊。


    明熙颔首道,“那时我兄长中毒而亡,吴贼又逼近建业,那谢霁扬闯下大祸,惹得你们大兵压境,我曾亲手给你写了封信,叫我的近卫凌云带来给你,想叫你暂且不要出兵,等我们镇压那


    吴贼之后,我自会将谢家狗贼送至你们手上,却不料凌云一去便失去了音信,而此后我也失去了记忆,直到如今,也没能找到凌云。”


    这话一出,萧元彻才明白在他发兵之前曾发生过什么。


    他立时道,“大周境内从未发现你派的人及密信,倘若有,我自会亲自到你身边。或许是其尚未到达大周便出了意外。”


    却见明熙挑眉看他,“你没骗我?”


    萧元彻立时正襟道,“倘若所言有虚,天打雷劈。”


    那姑娘这才点了点头道,“姑且信你一回。”


    语罢又皱眉道,“但若凌云是在南齐境内出了事,其身上带着我的腰牌,为何未见人禀报?”


    且他武功高强且素来小心,又怎么会轻易在国境内遇险?


    萧元彻道,“你或许想见一见顾秋长,前日找到他后,他曾向我交代过一件事,与四年前,建业的那场宫宴有关。”


    第48章 有孕


    明熙随萧元彻来到地牢之时,顾秋长正如惊弓之鸟,蜷缩在牢房一角。


    待认出是她后,其立时扑到近前跪地道,“殿下,不,是贵妃,求贵妃娘娘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饶顾某一命吧。”


    谁能想到,当初那般意气风发的探花郎,如今竟沦落成这般模样?


    明熙咽下唏嘘,只冷声道,“你也知与我相识一场,却又为何要与那萧元任联手,要置我于死地?”


    却见顾秋长道,“草民也是被逼无奈,当初举家南下益都后,朝中整日争论不休,谢氏不思教训,依然把持朝政,稍有不同意见者,皆被其清算。草民又无施展之地,只好一路北上打算试试运气,没想到在临江遇见惠王后,却被其诓骗到了上京。他原是答应要举荐草民在上京谋求官职,却没想到是要来害公主您……”


    这些借口,明熙其实已经料到,此时只哼笑一声道,“若非你主动向其呈上我的画像,又岂会落入其陷阱之中?”


    语罢也不愿再与其多说,只道,“饶不饶你自有陛下说了算,如今我要问你一件事,四年前招待西平国王子的那场宫宴,究竟是谁在我酒中下的情丝绕?”


    却见顾秋长忙道,“公主明鉴,下药的并不是草民,草民纵有心,也并无能力在宫宴上下药,是谢太后,是谢太后下的!谢太后说,那晚只要草民抓住机会,驸马之位就是草民的。可,可没想到您先离开了殿中……”


    明熙脑中轰然一声。


    竟然是嫂子。


    她着实没想到,在那场宫宴上给自己下顶级情药的,竟然是那个待她如亲妹妹一般,哥哥最爱的嫂子谢燕蘅。


    那时西平国王子李卓贤带着使团亲自到建业向她求婚,那场宫宴就是哥哥为招待其一行人而办。


    当时南齐国力已在衰退,满朝大臣都赞同两国联姻,要将她嫁去遥远的西平。


    她心间烦闷,便在那场宫宴上多饮了几杯酒,却不料中了那顶级的情药,发现不对后,她立时叫扮做护卫的萧元彻将她带走。


    后来便是别院中那缠绵的一晚……


    当时她认定是朝中大臣为了促成她与西平国的联姻,而下的药,甚至一度怀疑哥哥是否知情而默许,也因而心间种下了芥蒂,自入深山之后,甚少回建业探望哥哥。


    却没料到,竟然是谢燕蘅!


    那个每每在父皇责备她之时,替她求情的嫂子;在朝中大臣参奏她荒唐之时,替她拦下的嫂子。


    ……


    明熙不知是如何出的地牢。


    试想,谢燕蘅既然能为了自家的势力给她下药,想叫她委身与顾秋长,那可有做过其他恶事?


    凌云的失踪。


    甚至哥哥的死。


    还有哥哥下葬前夜的刺客。


    是不是都与那女人有关?


    ……


    地牢的台阶阴暗又陡,怕她跌倒,这一路萧元彻都紧紧牵着她。


    等到终于来到地面,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却忍不住发冷起来。


    萧元彻察觉她的不对,急忙道,“阿真,你可还好?怎么手有些发烫?”


    说着又抬起手,想要触摸她的额头。


    明熙摇了摇头,想说话,然而未等张口,却忽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寿安宫。


    从寿宴回来后,太后的心间就如同堵了一团巨大的棉花,直叫人坐也不是,立也不是,着实憋闷得难受。


    眼看傍晚之际,终于见王嬷嬷从外头回来,太后立时问道,“可打听清楚了?温家是出了什么事?”


    却见王嬷嬷道,“娘娘别急,奴婢已经问清楚了,原来是那永安公府的二房夫人嫉妒舒月姑娘得太后您的看重,妄图叫自己的女儿代替舒月姑娘嫁入宫中。便趁着前阵子回娘家省亲之际,叫人做了一根有毒的簪子,回来后送给了舒月姑娘,舒月姑娘起初并不知情,还是那日在宫中,被贵妃娘娘看出了玄机,悄悄提醒的她。”


    “待温姑娘将簪子拿去外头查验过后,果然发现是有毒之物,告知了温家的长辈,这才惩戒了那二房夫人,如今,那罪魁祸首已经被遣送到了京郊得庄子上严加看管,对外说的是其养病去了。”


    太后这才明白今日温舒月所提的家中之事是何事,又是为何特意向贵妃道谢。


    想了想,又问道,“那,温家可是还有其他求亲者?是不是有入了舒月的眼的?”


    王嬷嬷忙道,“早几年自是不乏求亲者,但自打今年太后将那株碧玉芙蓉赐予温家之后,京中各高门都已经心间有数,再无人去自讨没趣了,也未听说舒月姑娘与哪个男子有何交往。”


    话音落下,太后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这傻孩子究竟是为何要拒绝哀家?难不成是因那簪子的事觉得欠了贵妃人情?纵使如此,也无需如此来报答!”


    这可是她一眼就相中的儿媳!不媚不骄,端庄知礼,堪当中宫大任。


    此番错过,她又要去何处找这般合适之人?


    ……


    一旁,王嬷嬷将她这幅愁容看在眼中,却是欲言又止——


    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那温姑娘再好,眼下却已经不可能再入宫门。


    且最要紧的,君王也并喜欢。


    眼下总归已经有位贵妃,除过出身低些,相貌与人品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


    别的不提,就说那温家毒簪的事,贵妃但有私心,将其曝于大众面前,温家的名声就算是毁了,


    可她却只是悄悄告知了温舒月自己,此番若非太后派她去查,宫中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可见其既识大体又纯善。


    后宫能有这样一位主子,已经很好了。


    ……


    然而眼下太后正在心烦之处,她再帮贵妃说话,不知是否有些不好……


    正在思忖间,却见殿外响起胡尚宫的声音,“启禀太后娘娘,奴婢有喜事禀报。”


    王嬷嬷一愣,太后却兴致寥寥的应道,“能有什么喜事?进来吧。”


    王嬷嬷便赶忙去开门,就见胡尚宫急匆匆迈进殿中,行礼道,“启禀太后,延福宫传来喜讯。贵妃有孕了。”


    什么?


    太后愣了愣,尚有些未反应过来,却见殿里殿外已经跪成了一片,众人齐声道,“恭喜太后娘娘,贵妃怀有龙嗣,您就要做祖母了。”


    ……


    延福宫。


    眼看已经诊出半个时辰了,明熙依然觉得像在做梦一般。


    她怀孕了?


    她肚子里有一个孩子?


    她,要当娘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昏倒的那一下,叫她脑子反应有些慢,然殿中众人却都是一脸喜色。


    尤其萧元彻,自将她抱回殿中直到现在,还在拉着御医问东问西——


    “贵妃如今脑中淤血可已经清除?此时有孕,是否会对她的身体有何影响?”


    却见御医道,“启禀陛下,娘娘既然恢复了记忆,且未出现头疼的征兆,说明淤血已经去除,怀孕之事,对娘娘并不会有何影响。”


    萧元彻又问,“那贵妃方才晕倒,可是虚弱导致?该如何做才能叫她恢复健康?”


    御医有道,“娘娘的确有些虚弱,但多与这几日睡眠减少,进食太少有关,接下来注意休息,多食用些


    鱼肉,瓜果之类,自然就好会起来的,陛下放心,贵妃娘娘并不需要用药。”


    萧元彻颔了颔首,却又道,“那……朕该如何做才是?”


    御医顿了顿,“……陛下可以多来看望娘娘与龙嗣,让龙嗣熟悉您的声音,将来出生,之后,也会与您更加熟悉些。”


    就见萧元彻颔了颔首,又道,“那个……”


    想了想,又实在没有什么好说,只好道,“算了,朕暂时想不到,等想到再叫你。”


    御医应了声是,便退出了殿中。


    萧元彻则来到床边,拉住明熙的手,小心道,“阿真……”


    如方才一样,叫了个名字后,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还是明熙主动道,“你很高兴吧?”


    “高兴。”


    只见他赶忙点头,而后,又小心觑她的脸色道,“你呢?”


    明熙却是一脸茫然道,“我不知道。”


    ——她从来没想到,做母亲这种事会出现在她的人生之中。


    尤其自打哥哥去世,家国骤变,她的人生,一度只剩下复仇二字。


    可如今,仇人变成了曾经最相信的人,故国又是一片凌乱……


    她真不知以后要如何。


    这时候却又来了个孩子,还是他的……


    难不成她以后要一直留在这北周?


    “请恕奴才多嘴,”


    一旁传来了赵怀的声音,道,“自先皇离世,公主您如今终于又有了骨肉至亲,这是好事啊!您腹中的这个孩子,不只是陛下的骨肉,更是您的骨肉。您从今往后不再是孤身一人,先太后与先帝天上有灵,也会为您欣慰的。”


    “是啊,”


    凌霜也忙上前道,“您有了小主子,往后在这宫里也不再是自己,以后有什么事,小主子一定会护在您身前!倘若您再多生几位小主子,往后就有更多的靠山!”


    明熙,“……”


    还多生几个,一个就已经叫她束手无策了。


    萧元彻却赶忙点头道,“言之有理,念你们照顾贵妃有功,赏。”


    话音落下,凌霜跟赵怀赶紧跪地道,“谢陛下隆恩。”


    面上都是掩不住的喜色。


    眼见二人领赏后喜滋滋的退出了殿外,殿中又只剩了她与萧元彻两人,明熙瞥了一眼某人,道,“可看出你是高兴了,既然这么喜欢孩子,何不广开后宫,多找几个妃子给你生?”


    却见萧元彻道,“我只喜欢你生的孩子,身上有你我二人的骨血,才不会与旁人生。”


    说着又厚脸皮的伸手,从背后将她抱入怀中,道,“阿真,先前是我不好,以后不会再对你有所隐瞒。杀你兄长之人,我会与你一起找,南齐的事,我也与你一起面对。”


    明熙却叹了声气道,“杀我兄长的人,我已经差不多知道是谁了。她能为了自己娘家的势力给我下药,未必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侄子,向我兄长下毒手。”


    是的,料想能指使人在兄长的饮食中投毒,反过来又能去诬陷萧妃的,还能是谁?


    除过当时的皇后谢燕蘅,还有谁有这样的势力?


    她又道,“当初谢霁扬惹出祸事之后,我兄长十分震怒,已经决定要处罚谢霁扬给你们交代,可偏偏在那时出了事,除过谢燕蘅,不会有第二个人。至于建业……”


    她转向他道,看今日殿中众人的反应,已经恨透了我们魏家,就算你真的想把建业还给我,那些大臣也不会同意的。”


    再说,若是将建业再送到那谢氏手里,她宁愿如现在这般。


    “总会找到解决之道的,只要咱们在一起好好想办法。”


    耳畔又传来萧元彻的声音,“阿真,这世上,从此多了一个由你我造出的生命,我与你,便是他的父与母,我们再也不可能分开。”


    “我定会给你该有的。也绝不会叫我们的孩子受半点委屈。”


    第49章 不是她想吃,是孩子想吃……


    明熙的孕期就这样开始了。


    在经历短暂的惊讶与无措之后,她也终于想通,赵怀说得对,孩子是她的骨肉至亲,从此在这世上,她便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的人生在报仇与复国之外,也有了新的方向。


    而要知道,这孩子不仅是她的骨肉,也是这北周的第一位皇嗣,是以消息送到寿安宫后,也叫太后心间的烦闷缓解了不少,当晚便派王嬷嬷送了许多补品给她,还特意叮嘱她要好好休息,不必急着去谢恩。


    话虽如此,待到第二日起床后,明熙仍去到寿安宫给太后请安,以免落下话柄。


    不过到底有孕后身体困乏,起的晚了些,等她到时,却见静太妃,纪王妃,安平王妃及常山王妃都已在殿中陪太后说话。


    大约因她有孕的消息,太后的面色比昨日打寿宴上离开时好了许多,见她进殿行礼,赶忙叫她起身,又特意嘱咐宫人搬了舒服的椅子给她坐。


    其余众人则纷纷向她道喜,纪王妃还特意关问道,“不知贵妃眼下身体如何,可有什么反应?”


    头回怀孕的明熙无甚经验道,“眼下除过身体有些累,其他都还好。”


    静太妃道,“想来是时日还浅,过些日子只怕就要受罪了,当初我怀玉容时,头三个月吃不下任何东西,每日只想睡觉,直到三个月以后才好转。”


    “臣妇也是一样。”


    常山王妃也道,“起先胃口不好,三个月一到,立时就想吃了,只是与先前的口味完全不同。”


    太后在旁颔首道,“妇人有孕大多如此,不过就算胃口寡淡,也还是要尽量多吃些,以保证腹中孩儿康健无虞。”


    明熙应了声是,却见安平王妃道,“贵妃有孕,太后也要做祖母了,此乃是大喜之事,只是我等今早才知道消息,没能准备贺礼,还望太后与贵妃见谅。”


    太后便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待到来年皇嗣出生,必定还要再邀你们来京庆贺。”


    安平王妃应是,却见太后又问道,“慧音,还是没有消息吗?”


    慧音,既北周送去南齐和亲的那位萧妃。


    这叫明熙心里悄悄一顿,却见安平王妃摇了摇头道,“没有,陛下及王爷都派了人去找,眼看几乎要把咱们大周境内及南边都找遍了,竟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都不知还在不在人世……”


    说着又眼眶泛红起来。


    太后便安慰道,“天佑我大周,必定也会保佑慧音平安,陛下还在派人去找,你们放宽心,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


    便见安平王妃应是,又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向明熙致歉道,“大喜的日子,叫贵妃笑话了,还望娘娘莫要往心里去。”


    这叫明熙心间有些复杂。


    说起来,从前因着萧元彻的关系,她对北周并无什么敌意,且知道二人是堂兄妹,还在萧妃初到建业时,常常去看她。


    萧慧音性情温和,大抵因孤身在异国的关系,对外人显得清冷,却在与她熟络之后,时常给她介绍北国的风俗。


    所以,她与萧妃,也算有些交情。


    明熙便也开口安慰安平王妃道,“有句俗话说‘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王妃且放宽心,或许郡主很快就会回来了。”


    安平王妃便又颔首向她道谢。


    接下来众人又同明熙传授了些孕期的经验,太后念她身子虚弱,先叫她回去歇息。


    待明熙回到延福宫中,便对凌霜道,“叫人给安平王府送个信,就说在南诏国发现了箫慧音的踪迹,叫他们自己去找吧。”


    这倒叫凌霜有些意外,道,“萧妃毕竟是先帝的嫔妃……她同别人私奔,您就不介怀?”


    明熙叹道,“先帝从前一心对那谢燕蘅,根本从未留宿过萧妃宫中,二人根本没什么感情。更何况人死灯灭,又何必叫一个无辜之人受牵连?她也不过是两国之间的牺牲者,就如同当年那帮大臣要将我嫁去西平国一


    样。”


    只是那时父皇驾崩,又有哥哥相护,才叫那场婚事作罢,否则,她很难保证自己不会沦落如萧妃一样。


    凌霜点头道,“自打有了小主子,您比从前看开了许多。”


    “是吗?”


    明熙不由挑眉。


    她承认,自打来到北周经历过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后,她有许多想法,已与从前不同。


    但是不是与肚子里的小生命有关,她自己也说不准。


    毕竟自得知有孕的消息至今,才不过一日,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思及此,她不由伸手轻轻摸了摸小腹,又不由在心间好奇——


    这个孩子,到底是男是女,长得会像她还是萧元彻?


    ……


    几日过后,猝不及防的孕期反应叫明熙彻彻底底有了感觉。


    慵懒困倦,整日在床上不想起来也就罢了,胃口也脆弱的离奇,连丁点儿的荤腥都闻不了,饭桌上但凡出现一点有油脂的菜式,就能叫她当场呕出来。


    每日只能吃些白粥及瓜果度日。


    这可愁坏了萧元彻,眼见她的脸颊一日小过一日,直叫他坐立难安,只能每日不停的去问御医,“贵妃胃口如此寡淡,眼看日益消瘦,这可如何是好?竟没有解决的法子吗?”


    御医也很是无奈,只能道,“请陛下明鉴,自古妇人有孕,大多都是如此,只能撑到三个月过去,这些反应自然会消退,但若此时强制用药,有无效果暂且不说,只怕会对胎儿造成影响。”


    “没关系……”


    正瘫软在榻上的明熙勉强撑起身子道,“我能忍……不就三个月么,还有四十余天而已。”


    萧元彻只能挥手叫御医退下,又来到床边将她抱住,叹道,“早知如此,当初知道你有孕时,我便不该那么高兴……阿真,是我对不起你。”


    明熙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这笔账我先给你记着,倘若将来胆敢负我,我就……呕……”


    话未说完,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这叫萧元彻吓了一跳,赶忙给她拍背递水,又着急道,“这是怎么回事,此时并未有油烟荤腥……”


    毕竟晚膳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且他还是与她一道用的白粥,饭桌上分明一点油水都未见。


    哪知明熙一脸嫌弃的将他推开,“是你身上的,这是什么香,我闻不得,快起来……呕……”


    萧元彻,“……”


    竟然连衣袍上的熏香也闻不得了?


    只好赶忙起身去沐浴一番,连有香味的澡豆都未敢用,洗好后,又换上了干净无香的寝衣,才终于得以近她的身。


    ……


    就这般,眼看一日日过去,萧元彻陪着明熙吃白粥度日,自己也清减了许多之后,明熙的孕期终于进入了第四个月。


    竟然果真如那几位太妃王妃说得一样,那些不适的症状自动消退,她的胃口终于回来了。


    只是也的确与从前不同了许多,譬如她原本并不爱吃面食,如今竟然顿顿想吃大饼面条包子汤饺。


    还有天晚上,因为忽然想起了萧元彻带她去逛街时遇见的那家食客满满的羊肉面而大流口水,辗转难眠。


    所幸萧元彻体贴,待到第二日傍晚,便亲自带她去了宫外解馋。


    距上回来时已经有几个月,上京也从春日到了夏末秋初之际,街上的行人却依旧熙熙攘攘,似乎比从前更多了些。


    马车停稳,萧元彻先落地,再伸手将明熙从车上小心扶下,又牵着她的手去找那家羊肉面。


    “是这个方向吗?”


    他也有日子没来了,生怕找错了地方叫明熙失望。


    却见明熙点头,“就是这个方向,我都闻到那个味道了。”


    说着还拉着他快走几步,待来到一个路口,果然就见到了那家羊肉面摊,如上回一样,依然食客满满。


    宽口大锅里正滚着浓浓的肉汤,一旁的案板上,虎背熊腰的摊主正用一根长长的擀面杖擀着一块面团。


    只见其先几下将面团压成面饼,再用面杖卷起用力擀几下再展开,如此几番之后,那面团已经变得如桌面一样大,那摊主再将面饼叠起刀切,一阵之后,面饼终于变成了长长韧韧的面条,一瞧就好吃。


    趁着此时正有空出的桌子,明熙立时拉着萧元彻坐下,一阵过后,热腾腾的羊肉面终于送到了她面前。


    黄亮的面条浸在酱色的汤中,上铺几片红润的卤羊肉,再洒上蒜苗葱花,一瞧就好吃。


    她也顾不上与萧元彻客气,先捞起一筷送入口中,心间立时满足了。


    “如何?可是你想吃的味道?”


    萧元彻急忙关问。


    明熙连连点头,“就是这个味,面条筋道,羊肉也咸香,你快也尝尝。”


    萧元彻这才放下心来,便也尝了起来。


    不错,面的确够筋道,羊肉亦是软烂入味,不怪会有这么多的食客,但叫他意外的是,上回明熙分明一脸嫌弃的连尝都不尝,如今竟然牵肠挂肚的主动拉他来吃。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面前,明熙一边吃面一边道,“我也很奇怪胃口怎么变成这样,不过昨日听纪王妃说,这其实是腹中孩儿的口味,是他想尝,所以我才会想来吃,大约等生下来之后,我就恢复正常了。”


    “原来如此。”


    萧元彻颔了颔首,又笑道,“无妨,无论是你还是孩子,想吃什么,我们随时来便是。”


    说着又主动问道,“可还要去尝尝那家馄饨?”


    “馄饨是吃不下了,”


    明熙莞尔一笑道,“不过可以去尝尝他们家的酥鱼。”


    ——这人好似她肚里的虫一般,天知道她前两天正想念那老夫妇俩做的酥鱼呢。


    如此说好,待二人吃罢羊肉面,便又一同去了那家馄饨店。


    依然是那老夫妇二人看店,见他们到来,立时热情的打招呼道,“客官娘子来了,今天想吃些什么?”


    萧元彻道,“来一碟酥鱼就好。”


    老夫妇应好,立时送了一碟酥鱼上来。


    此时已过了晚饭时间,店中并不算忙碌,趁着明熙吃鱼的空当,那老翁又与萧元彻闲聊道,“看客官仪态不俗,想来应是官府中人,不知可方便打听一下,咱们大周与南边,今后是不是不会再打仗了?”


    这叫明熙悄悄顿了顿,萧元彻也道,“老丈为何这样问?”


    却见那老翁道,“有道是叶落归根,这人老了,就总想着再回家乡去,将来死了,也好埋在家乡。眼看着如今天下太平了,咱们上京的百姓都说那南边魏家气数已尽,不日就要归顺,不知我们老两口,可还能等到那一天。”


    话到此处,未等萧元彻说什么,明熙却问道,“那你们觉得,是南边的魏家好,还是这大周的天子好?”


    “那还用说,当然是咱们大周的陛下英明。”


    老妇又忍不住插话道,“这几个月我们见了不少来上京做生意的同乡,他们说,自打大周接管江南,但凡有回乡的流民,只要没有作奸犯科,都能领回原本的土地,还帮着建房舍,免三年赋税,我们这不也起了念头,想去试试。”


    明熙点了点头,道,“你们顾好身体,定能等到回到家乡那日的。”


    说着,正好碟子里的鱼也已经吃完,她便叫萧元彻结了账,又一起出了小店。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走了几步,萧元彻正要说话,却见明熙又道,“下回要带凌霜一起来,叫她跟着这老两口学一学做菜,不然等他们回乡,就吃不到这味道了。”


    萧元彻应好,眼见时候不早,便与她返回了宫中。


    听闻勤政殿又来了公务,是以将明熙送回延福宫后,萧元彻又去了御书房。


    而待明熙沐浴过后,正要上榻休息,却见凌霜上前道,“公主,方才您出去的时候,凌雪送了信来。”


    明熙哦了一声,顿足道,“何事?”


    却见凌霜道,“是那谢太后托凌风从益都给您带的消息,说是陛下在益都多有不适,请您务必想法子助她们尽快返回建业。”


    第50章 回建业


    谢燕蘅竟然给她送了信?


    明熙不由冷笑,自打哥哥下葬前夜她受伤昏迷至今,这女人还是头一回给她来信。


    凌霜也皱眉道,“自他们去了益都,这还是头回给您来信,却不知她又如何肯定,您有法子帮他们返回建业的?”


    明熙道,“算算时间,先前萧元任在太后寿宴上闹的事也该传到益都了。”


    “您是说,谢太后已经知道这大周的贵妃就是您了?”


    凌霜依然不解道,“可仅凭些只言片语,她又如何能肯定此事?这件事我们连凌风也没有告诉。”


    不错,此事毕竟关系重大,除过赵怀与凌霜在宫中一路陪她,宫外便只有凌雪知道这件事,便是在益都守护幼帝的凌风也并不知,她已经在上京当上了贵妃。


    仅凭从上京传去的流言,那谢燕蘅又能如何肯定,她便是大周的贵妃?


    “如此一来,只有一个可能。”


    明熙道,“她当初应是看过我写给萧元彻的信,知道了我们的关系,而凌云,也必定是死在了她的手上。”


    “她居然会对凌云动手?凌云可是被您派去救国的!”


    凌霜不由咬牙道,“这个狠毒的女人,南齐真是毁在她手上了!”


    语罢又忙对她道,“谢太后处处为自己和娘家着想,从不为大局考虑,您如今可要冷静,千万不要再中了她的计谋。”


    “怎么会呢?”


    明熙道,“已经搭上了凌云和先帝,还有南齐十余个州郡,我若是再中了她的计,岂不白活了?”


    “不过,有些帐也是时候算了。”


    她前阵子是身体不适实在没有精力,如今精神既已恢复,便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对凌霜道,“取纸和笔来,我要写几封信。”


    凌霜应是。


    ……


    四封密信连夜发出,约莫半个月之后,明熙便收到了凌风的回信,道是自接到她的密信后,益都的几位忠臣及皇亲皆已联合起来向谢燕蘅施压。


    益都的气候不同于建业,历经漫长又潮湿的暑热之后,不论朝中大臣还是营中的将士,皆都思乡心切,在得知今次归乡有望后出乎意料的团结,料想谢燕蘅应该撑不了多久。


    果然,又过了半个月,第二封求和信终于从益都送到了上京。


    ……


    上京已经正式入秋,明熙的孕肚也开始显现,由于提前听取过几位太妃王妃的经验,她特意提前做好了润肤的香露,以预防孕肚上可能会出现的花纹。


    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这晚沐浴过后,她正在榻上涂着香露,恰逢萧元彻迈进了殿中。


    瞧见她后,他立时去净了手,而后挽起衣袖来到她身边,道,“我来。”


    便给她涂了起来。


    涂了几下后,还不忘问,“这手法如何?”


    明熙满意的点了点头,“比昨日有进步,记得肚子上要多涂些,转圈抹匀,手法再轻柔一点……”


    萧元彻便听话照做,一阵以后,却见明熙一顿。


    他吓得立时停手,问道,“不舒服吗?可是我力道大了?”


    明熙摇了摇头道,“不,不是,是我觉得,肚子里好像冒了个泡。”


    “冒泡?”


    萧元彻不明,只是紧张道,“可要传御医?”


    却见明熙又摇头道,“不必传御医,我记得静太妃说过,孩子才开始动时,就像小鱼吐泡泡。”


    “方才是孩子在动!”


    “我们的孩子会动了?”


    萧元彻怔楞过后立时也惊喜起来,忙将手覆在她的肚子上,问道,“是这里吗?”


    明熙又将他的手往左侧挪了一下,“是这里,方才就是在这里吐泡泡的”


    他的孩子就在这里!


    萧元彻掩下心间激动,试着道,“孩……”


    哦不,应该是“乖乖”,毕竟每晚明熙睡前就是这样叫小家伙的


    重新开口道,“乖乖,我是爹,方才,是你在动吗”


    然而话音落下,却并未感觉手下有什么反应。


    却见明熙一笑道,“我听静太妃说,一开始几日才懂一次,等到后头才会多起来。”


    说着又摸了摸他的手,安抚道,“不必失望,下回一定能感觉到。”


    萧元彻只好颔首,继续手中的活计,忽的想起一事,又道,“今日朝中又收到了益都的求和信,比起上次,似乎多了些诚意。”


    明熙哦了一声,“不知这次信中都说了些什么?”


    “他们说,愿意与我朝中和谈,且会将杀害秦州县令的凶手交由我朝处置。”萧元彻道。


    “果然诚恳多了,”


    明熙又道,“却不知今日朝堂上是什么反应?”


    萧元彻道,“众人各持意见,不过总归都认为他们诚恳了些,有商谈的可能。”


    明熙点了点头,“事情总要解决,不能再拖下去了。”


    萧元彻抬眼看她,“你的意思……”


    明熙又道,“下个月就是我兄长的冥诞了,我想回去看看。”


    ——侄儿年幼,那谢燕蘅又根本不可信,谢氏这个毒瘤,必须得她亲自前去铲除。


    只是不知,萧元彻会不会同意。


    哪知待她话音落下,他只顿了顿,便颔首道,“也好,那我们就回趟建业。”


    这下意外的换成了明熙,她道,“我以为你会反对。”


    毕竟如今她一个人担着两条性命。


    萧元彻道,“既是你要紧的事,便也是我的,”


    说着又将手覆在她微微隆起的孕肚之上,道,“也是他的。一家人,自是该一起面对。”


    一家人……


    明熙心间微动,将自己的手也覆于他的手上,道,“是啊,我们才是一家人。”


    语罢又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道,“谢谢你,二郎。”


    萧元彻也伸手将她拥入怀中,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


    第二日,君王将亲自南下与南齐和谈的消息,便传遍了朝中。


    与朝中大臣们纷纷支持不同,得知消息后,太后立时将萧元彻请到了寿安宫中。


    “哀家听说,陛下要亲自南下,去与那南齐和谈?”


    太后十分不可思议道,“如今我们大周占据上乘之势,便是要和谈,又何须陛下亲自出马?派几位心腹重臣前去不就好了?”


    却见萧元彻道,“母后请勿着急,江南一带毕竟是南齐故土。虽则我大周的将士驻扎已有近一年,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眼看南齐诏帝冥诞将至,此时朕亲去祭拜,利于民心彻底归顺,与南齐和谈之时,亦会更有底气。”


    “再者,如今益都以南还在南齐势力之内,若哪日他们再生事端,我们又要挪出精力应对,不如趁此机会朕亲自过去与他们商谈为好。”


    “就算如此,陛下亲去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带贵妃同行?”


    太后又道,“贵妃现下怀有龙嗣,岂能经得起颠簸?还是叫她留在宫中为好。”


    萧元彻道,“贵妃眼下身孕已有近五个月了,朕问过御医,她胎像稳固,与其久困宫中,不如出去散散心也好,再说此去以水路为主,七八日便能到建业,不会过多颠簸,母后无需太过担心。”


    “再者,朕此次南行,带贵妃一起,也更能令百姓亲切。”


    然太后却还是反对道,“哀家如何能不担心?陛下先前不立后宫,这个岁数才来了这么一个皇嗣,这个皇嗣对我大周有多重要,不必哀家多言,哀家也不能叫皇嗣冒一点风险。若陛下觉得这一路要有人陪,再找几位美人便是,上京高门如此之多,也不缺贵女。”


    话中充满了埋怨,直叫殿中侍奉的王嬷嬷及碧书几个不无心间一紧。


    悄悄觑去,却见君王果然也变了脸色。


    “母后也说,朕已是这个年纪,请恕朕今次不能听母后的了。”


    萧元彻叹道,“朕不是三岁稚童,登基至今近五年,历经种种大事,皆是深思熟虑后处之。今次南下之事关系重大,朕既然打定了主意,自会做好一切准备,贵妃在朕心间无人能比,朕也不会叫其与腹中骨肉出半点意外。母后就不必再操心了。待南齐之事彻底解决,朕与贵妃及皇嗣自会平安归京,母后只要保重身体就好,其余的事情,就不必再操心了。”


    说着便起身,出了殿中。


    众人只得赶紧跪地恭送,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君王素来孝顺,这却是最为强硬的一次。


    而太后望着他的背影,也紧紧皱起了眉——


    这个孩子为什么不惜


    与自己对抗,也非要带贵妃去与南齐和谈?


    难道……


    先前萧元任说的,竟然是真的?


    …………


    约莫半月之后,一切准备就绪,明熙便与萧元彻踏上了南下的行船。


    她与凌霜,赵怀几个都是自小在南国长大,坐船乃是家常便饭,并没有什么问题。


    而萧元彻好歹在南国待过,加之体魄强健,也无甚反应。


    同行的高寿可就惨了,作为北国的“旱鸭子”,他自打出发那天起便一直晕船,每日只能躺在榻上休息,连站都站不稳,也毫无胃口,不过三日,便明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尽管如此,高大总管还是坚持每日到御前请安,并向萧元彻及明熙致以歉意,“奴才着实不中用……不,不能侍奉陛下娘娘……”


    明熙叹道,“高公公无需多礼,快些去歇着吧,再有三五日便能上岸,你且先忍着些。”


    语罢又叫人给他拿了几个橘子道,“此物可以止吐,若是晕的难受,就剥了橘皮放在鼻子边闻一闻。”


    萧元彻也颔首道,“回去歇着吧,这里还有旁人,不必操心。”


    高寿应是,接下明熙赏赐得橘子,热泪盈眶的又回房中躺着去了。


    历经过雨水丰盈的夏日,河道正处于丰水期,令航行十分顺利,约莫四日之后,便到了建业。


    未等龙船靠岸,明熙已经忍不住迈出船舱向前头看去。


    那个繁华的故城,她出生长大的地方,终于清晰的出现在了眼前,而不只是在梦中。


    回想去年她改名换姓,奔赴上京之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活着回来。


    而眼下,不止她自己活着,肚子里还多了一个小生命。


    这趟出来,小家伙很是争气,没叫她有半点不适,且眼看着胎动也越来越明显,每当她与旁人说话之际,小家伙便时不时的吐上几个泡泡,叫她很是惊喜。


    譬如此时,眼见龙船靠岸,城中将士及百姓已纷纷在岸边相迎,她的耳边响起“恭迎陛下,恭迎贵妃娘娘”的呼声之时,肚子里的小家伙立时又动了起来。


    明熙抚了抚肚子,轻轻道了声,“乖,咱们回来了。”


    语罢,她便牵起萧元彻的手缓缓下船,踏上了故乡的土地。【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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