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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

作者:木妖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01章


    杨主簿正喝着茶, 就听到手下说自家宝贝闺女来了公署,连忙把茶盏放下,起身正要出去,闺女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户房外头。


    杨主簿把人带到休息的地方, 小声说:“闺女, 不是不让你来公署了吗?上回县丞都直接点了你爹, 说不是公中之人不能随意进出公署。”


    杨宝珠不满地嘀咕道:“这新上任的县丞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瞧就是故意针对的爹。”


    杨主簿道:“这县丞背景不简单, 便是连知县也让我避着些,以免踢到铁板。”


    杨宝珠撇了撇嘴, 没当作一回事, 继而道:“爹,我瞧上那个刚进公署的祁砦官了。”


    杨主簿一愣, 忙道:“闺女, 他可是娶了妻, 有孩子的, 可不兴抢人家郎君。”


    主要这二婚头, 也配不上自个的闺女。


    杨宝珠道:“可是他长得好看,是整个公署长得最好看的。”


    “就算成婚了又怎么样, 给他妻子一些银钱,让她主动提出和离不就成了?”


    杨主簿道:“要是人家不依呢?”


    杨宝珠道:“我不信一百贯钱她也不愿。”


    杨主簿道:“说不定人家就是真的不愿意。”


    杨宝珠:“我还没说呢, 她要是不愿意……”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看向她爹:“你让那砦官提出和离,他若同意和离, 爹你就说帮他再升升官,若是不愿意,那他这砦官也别做了。”


    杨主簿犹豫了一下, 才如实道:“不是爹不帮你,是这个人他压根就不想做这个砦官,这个还真威胁不到他,而且他是县丞亲自招揽的人才,有县丞做靠,我也动不了他。”


    杨宝珠听得不耐烦了,道:“这不行,那不行,我不管了,我自己去找他家里的那个!”


    说着就转身跑出屋子。


    “宝珠,宝珠,别着急,先等……”话都没说完,人就已经跑没影了。


    杨主簿一拍额头。


    这丫头说风就是雨,想要就要什么,根本不等什么从长计议。


    *


    陆鸢刚开摊没多久,就来了个穿得珠光宝气的富态妇人。


    妇人瞧着有百三四斤,白胖白胖的,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


    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带着一个婢女,都能看出来是大户人家的夫人。


    落座前,妇人带来的婢女还把桌椅都擦拭过,还在座椅上都铺上一层色彩艳丽的垫子。


    陆鸢:……


    这么嫌弃,怎不让人打包回去吃?


    现在这时代,都已经有外卖了,只是叫法不一样而已。


    看得出来,这客人不是个好脾气的,但来者是客,她还是笑脸相迎:“客人想吃些什么?”


    那妇人在她和胡七娘看了一眼,最终打量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眼神,陆鸢曾在瓦舍舞娘黄鹂的眼底看到过。


    是一种打量中带着自负,优越感的眼神。


    然后再轻蔑地一笑,好似她都不如她们一样。


    果然,接下来,那妇人轻嗤一笑。


    陆鸢:……


    到底啥情况?


    那妇人开了口:“把你这摊子上的每样吃食都给我来一份。”


    陆鸢笑应:“好勒。”


    陆鸢转身之后,笑意顿时被无奈替代。


    她怕被挑刺,所以没让胡七娘来,而是她亲自动手。


    陆鸢摊上就几样东西,有油条豆浆,油炸香豆腐,麻辣豆皮,她这几天还做了笋。


    这开春了,笋也多了,市集上都能看到有不少人摆了新鲜的山笋。这新鲜的笋子买得不贵,大笋三文钱一斤,一整个可能就要十几文。


    这小笋就卖得贵了,一斤九文钱。


    小笋相对比大笋,少了些涩感,更加的鲜甜。


    陆鸢买的是小笋,做成了酸辣笋,一斤笋能做三份,她一份卖六文钱,一份挣两文钱,生意还是很不错的。


    等吃食都端上了桌子,婢女拿出了自备的碗筷放到主子的面前。


    杨宝珠一脸嫌弃地看着面前的小食,心说要是不好吃,她肯定不会付钱。


    她犹豫半晌,还是慢条斯理地夹起了剪好的油条,放在嘴边小口咬了一口,咀嚼了几下之后,眼神微亮,紧接着一口就把余下的都吃进了口中。


    吃了油条了,她又试了别的,吃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直至全部都吃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还想再点,“东家”二字都喊了出来,但不知她身边的婢女都说了些什么,她才此作罢。


    看着这妇人吃干净了,陆鸢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很满意的,应该不会被挑刺了。


    杨宝珠点了头,朝着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会意,抬头挺着胸,扬着脖子喊:“东家,结账。”


    陆鸢上前,说:“一共是二十一文。”


    婢女把一个盒子放到了桌面上,在陆鸢不明所以的时候,婢女把盒子打开了。


    陆鸢往里瞅了一眼,待看到白花花的银饼时,眼神微变,她疑惑不解抬眼看向妇人:“不知道娘子这是何意?”


    婢女梗着脖子继续道:“我家娘子瞧上你家郎君了,你若是愿意和离,我家娘子愿意用百两白银做交换。”


    陆鸢:“???”


    就在前一息,她还在琢磨着是不是要买她的方子,她还在为难要不要买。


    她甚至还觉得自己的方子都不值这个价钱。


    好家伙,这感情不是要买吃食方子,而是想买她家的男人。


    祁晟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虽没有百金,但有百两。


    这百两替换成人民币,估计都有好几十万呢。


    婢女见她发愣,轻笑了一声:“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吧,瞧傻眼了吧?”


    陆鸢回神。


    眼前的妇人,看穿着打扮就不是普通人。


    而且行事还这么霸道,估计家中也是有些势力的,不然就寻常商户家的闺女,是不可能说出这么惊骇世俗的话来的。


    她抬眼看向面前的两人,笑道:“二位可真会开玩笑,我家郎君那般人中龙凤,在广康城中也鲜少有此惊艳的人,莫说百两白银了,就是百两金子,我也不愿意和离。”


    瞧着那白胖妇人的脸色沉了下去,陆鸢继而笑道:“再说,我和我家郎君是经历过患难的,感情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若是二位想与我开个玩笑,我也不妨陪二位乐呵乐呵,但这和离的事可不能拿来开玩笑。”


    白胖妇人冷眼一凝:“我瞧着,像是在与你开玩笑吗?”


    陆鸢笑了笑,道:“娘子生得珠圆玉润,丰腴白皙貌美,举手投足都斯文,穿着也光彩夺目,家世肯定是极好的,大把郎君喜欢娘子这样的,娘子何苦要与我抢郎君?”


    本冷着脸的杨宝珠,听到对方妇人满嘴都是夸她的话,忽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夸得还挺特别的,算她有眼光。


    杨宝珠抿着嘴角,压住喜意。


    她一时间,冷脸有些挂不住。


    “你别以为说几句奉承的话,这事就能了了,我家娘子瞅上的郎君,就没有得不到的道理。”婢女狐假虎威道。


    陆鸢闻言,皱起了眉头,看着婢女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何须奉承,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你难不成不觉得你家娘子肤白丰腴?不觉得你娘子斯文?不觉得你家娘子貌美?”


    婢女被反问得一愣一愣的,恰好自家主子这时也皱着眉头,不大高兴地看向了自己。


    她慌张解释:“娘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那妇人故意说这些话是想讨好娘子。”


    陆鸢:“怎的,这年头说实话还算讨好了?罢了罢了,有这样的婢女,下回谁还敢夸赞娘子?”


    陆鸢瞧来,这妇人确实长得还可以,只是这穿着打扮太过浮夸,所以看着才会把这优点遮了去。


    当然,她抢人丈夫的事,陆鸢对她没啥好感,只是不想太得罪人,才会想法子先把人稳住。


    杨宝珠听到她的话,一琢磨后,心里对自己婢女就有了意见。


    婢女跟着主子好些年头了,一看自家娘子的眼神,就能揣摩出来她在想些什么。


    她忙补救道:“娘子,她这是在挑拨离间,我没……”


    “你闭嘴吧,”杨宝珠不悦呵斥,今日不知怎的,尽说些她不爱听的话。


    婢女只得闭上了嘴,原本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现在只能是缩着脖子窝着。


    杨宝珠仔细瞧了眼陆鸢,虽然确实看上了她家男人,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妇人也极对她的性子。


    更别说她做的吃食,还挺对她味的。


    琢磨了一下,她忽然道:“既然你舍不得你家男人,我允你做小,留下来。”


    陆鸢:……


    不是,这位客人,我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呢,你就让我从正妻变小妾?


    祁晟到底是从哪招惹来的人才?


    这正想着曹操,曹操就来了。


    “丽娘。”


    忽然传来叫喊声,两人都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杨宝珠看到自己今日瞧上的郎君,脸上笑容顿粲。


    祁晟朝着陆鸢走了过来,一眼也没看坐着的客人,与她道:“我听祖母说你今晚没吃什么,所以给你让祖母熬了点白粥,一会儿先喝了。”


    马车放在家里,祁晟下值后就会先回去把马车装上,再赶过夜市这边。


    陆鸢还没说话,杨宝珠先出了声:“祁郎君。”


    祁晟这才看向桌面的人,微微蹙眉:“娘子哪位,我可认识你?”


    陆鸢:……


    好家伙,都还没认识呢,这就上门来逼宫了。


    杨宝珠站了起来,微微一笑:“我姓杨,唤宝珠,家父是你上峰。”


    祁晟眉头拧得更紧:“我记得杨县丞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娘子这年纪瞧着也不小了,应当不是杨县丞的千金吧?”


    陆鸢嘴角略一勾。


    他是会说话的,多说点。


    杨宝珠表情一滞:“我不是杨县丞之女,家父是杨主簿。”


    “而且我年纪也不大,不过二十出头。”


    祁晟道:“抱歉,我还以为娘子已然三十有余了,言语有失,还请见谅。”表情淡淡,看不出有一丁点的抱歉。


    他就转而与妻子道:“让七娘看着摊子,我陪你先回去把粥喝了,别饿着,容易坏肚子。”


    听到他形容自己的样貌像三十有余,还有被忽视得彻底,杨宝珠顿时红了眼,一股气在心头生了起来,骂道:“你这人什么眼神,还让我见谅,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张口就说我年纪大,你家娘子不仅眼神和嘴都比你的好!”


    第102章


    “你这人什么眼神, 还让我见谅,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张口就说我年纪大,你家娘子不仅眼神和嘴都比你的好!”


    祁晟好似听不懂似的,谢道:“我代我娘子多谢夸赞, 这确是实话, 我家娘子不仅眼神和嘴都比我的好, 便是旁的也比我好。”


    陆鸢紧紧抿着唇憋着笑。


    她也是没想到,祁晟平时话不多, 可怼起人来,毒得很。


    杨宝珠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被捧着的, 哪有像现在这样, 被自己刚看上的人忽视得这般彻底。


    她捏了捏手里的帕子,蓦地转头看向妇人:“我与你说的事, 你好好考虑考虑, 我之后才来寻你。”


    说罢, 再看回祁晟, 扬起下巴道:“你长相长到了我的心尖上, 你今日说的这些过分的话,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说着转身就走, 婢女连忙收拾桌垫和坐垫,拿着匣子和垫子朝着陆鸢就冷哼了一声, 又仰着下巴离开。


    这一看就知道, 平时没少借着自家主子的势来狐假虎威。


    看着人走了,胡七娘才敢和东家郎君告状:“祁郎君, 你是不知道,刚刚那个胖妇人拿了一匣子的银饼,说是送给东家, 让东家和你和离。”


    祁晟闻言,转头看向陆鸢。


    又给她说中了。


    前有黄鹂,后有杨主簿之女。


    祁晟点了点头,道:“我会与娘子仔细说。”


    他看向陆鸢:“我们先回去。”


    陆鸢点头,转头和胡七娘道:“你先看一会摊子,我小半个时辰后就回来。”


    胡七娘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回去,回到巷子后,祁晟颇为疑惑:“我未成婚之前,也没见有过这些事,怎就成婚后,这些事就一茬接着一茬?”


    陆鸢转头瞅了他一眼,说:“估计是有了人夫感,更有魅力了。”


    祁晟眉头微蹙:“别开玩笑。”


    陆鸢心道她可没开玩笑。


    “虽然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但没经过那次意外前肯定还是个少年郎,经过之后,又有了媳妇孩子,定较先前更加成熟稳重了,且你有了我这个媳妇,就穿着打扮上都是我上了心的,别说平日你都是骑马出行的。”


    “纵观这广康城,骑马出行的男子中,样貌英俊且阳刚的,又能有几人?”


    别说其他人了,就是她,在路上遇上这么个人,她也要盯着欣赏一会儿。


    祁晟一默,他好似真的反驳不了。


    入了院中,祁晟去把粥热了,还有一些小菜也都端上了桌。


    他道:“我也不知怎的招惹上那妇人,就今日去公署的时候见过一面。”


    陆鸢拿起筷子,道:“原来你见过呀,我还真以为你没见过呢。”


    祁晟道:“早间上值时,就在公署看见的,没太留意。”


    “但没一会儿,同僚就说她看上我了,让我小心些,说她这个蛮横不讲理,肆意妄为。”


    陆鸢一听,这不就是妥妥的性转版二世祖么。


    “你说这样的人,会不会真把我的摊子给砸了?”


    祁晟仔细想想,也不敢打保证。


    “我对这个人不了解,我再去打听打听。”


    陆鸢:“要是她真想砸,咋办?”


    祁晟道:“我一会去和里甲打个招呼,让他们看顾着点咱们家的摊子。”


    陆鸢一叹,道:“这也不是长久的法子,就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吗?”


    祁晟皱着眉头琢磨了好半晌,灵光忽显,看着她:“法子有是有,但你不能嫌我。”


    陆鸢看着他,目光怀疑:“啥法子?”


    祁晟想了想,开口说了三个字:“脏,丑,坏。”


    陆鸢更疑惑了。


    脏,丑,今年她就见过两回了,但是这坏,该怎么坏?


    早间上值,嵇捕头看到祁晟的时候,就觉得他和平时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祁晟与他道:“昨日杨主簿之女到了我娘子的摊子了。”


    嵇捕头惊诧道:“可是为难你家娘子了?”


    祁晟点了点头:“拿了一小匣子的银饼,让我娘子与我和离,不愿意就做小。”


    嵇捕头一阵沉默。


    “杨主簿家的女儿,这么霸道?”


    祁晟一点头,才反应过来这话不是嵇捕头说的。


    两个人齐齐转回头,就看到县丞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的身后,他们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


    县丞饶有兴味看向祁晟:“说说看,杨主簿千金是怎么看上你的,又做了什么?”


    祁晟应:“其实属下也是才见第二回,许是长得还算得过去,不知在哪见过属下,就给看上了。”


    “昨夜拿了银饼去属下家的摊位前,用银子收买属下的娘子,让属下的娘子要么和离,要么做小。”


    杨县丞一笑:“这倒是和寻常闺阁中的女子不同。”


    嵇捕头和祁晟听到这话,都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杨县丞摆了摆手:“自然,不是在夸她,而是见过纨绔子弟,还真没见过纨绔女子,我素来对这些纨绔都没什么好脸。”


    说罢,又道:“我还真没想到杨主簿会有这么一个闺女,说说看,这女子都说过什么事?”


    嵇捕头从事这行十数年,不说会揣测人心,但暗中似乎瞧出了一点不寻常。


    ——他们的县丞,似乎不仅要整顿广康的山贼强盗,还要整顿他们的公署风气。


    年节安平镇的一役震慑住了那些山贼,可算是消停了些。


    如今剿匪会暂缓,那要是没猜错,接下来就该是整顿公署了。


    嵇捕头应:“这杨主簿的千金,在家中排行第六,前头都是哥哥,所以杨主簿就溺爱过度了,两次成婚,两次和离。”


    “第一任丈夫,样貌英俊,本是我们公署的一个小吏,但因被她看上了眼,就成了管衙吏的头,许是这两年吃得好了些,便发福了,就和离了。”


    “和离后,人就被调到镇上做治安去了。”


    “第二任丈夫,是个秀才,本不愿意娶,可听说杨氏闹着要嫁,甚至是绝食,杨主簿便用考科举之事来做要挟,更是搅了秀才爹的活计,就是秀才给书肆抄书的活计也没了,这才答应的。”


    祁晟和杨县丞听了这些事迹,眉头都不由地皱起。


    杨县丞问:“后来又是怎么和离的?”


    嵇捕头道:“听说这秀才家自从与其成亲后,不仅自己被欺压,爹娘也被欺得像鹌鹑一样,只要与儿媳在一块,连吃饭都不敢上桌,秀才看不下去了,就闹去出家了,头发都剃了下来,杨氏自是不可能守活寡,便就同意和离了。”


    杨县丞脸色一沉:“岂有此理,这与抢占良家有何异?!”


    嵇捕头趁机道:“这不现在看上祁砦官了,估计这事还没完呢,若是祁砦官和她娘子不松口,这杨氏一闹绝食,闹起来,杨主簿心疼,就会想各种办法逼迫祁砦官。”


    杨县丞闻言,看了眼祁晟,看到他的衣裳皱皱巴巴的,还穿戴不整,似乎猜到他想做什么了。


    “怎的,你还想毁坏自己的形象,让那杨氏知难而退。”


    祁晟闷咳了两声,问:“有这么明显吗?”


    他还想循序渐进,但没想第一天就被识破了。


    杨县丞道:“你这人心思缜密,办事稳妥,哪回上衙不是穿戴整齐,精神抖擞的,除非是没那条件,不然也不会这么穿着来公署。”


    嵇捕头闻言,才恍然,他就说今日的祁砦官比平日不同。


    祁晟道:“属下这也是怕她家里来寻我娘子的麻烦,怕来砸摊子。”


    杨县丞一挑眉:“砸,让他们家砸,损失记在他们家的头上,让他们家给你赔双倍,就是让你娘子到时候躲远些。”


    祁晟和嵇捕头相视一眼。


    这阵势,是要搞这杨主簿了?


    杨县丞上下打量了一眼祁晟,嫌弃道:“赶紧去把衣服熨平。”


    祁晟无奈,只得提着装着热茶的茶壶去偏房,自个动手把特意弄皱的衣服熨平。


    下值时归家的路上,祁晟忽被一个男子拦了去路。


    “我家娘子说,要约郎君小酌,还请郎君赏脸。”


    一听,祁晟便是没见着人,也知道男子口中的娘子是谁。


    男子往旁的马车看了眼,祁晟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便见那杨宝珠趴着窗沿,见他看过来,笑着招了招手。


    祁晟转回头,道:“男女有别,我已婚,待在一块不合适,还请回绝你家娘子。”


    男子忽然双手合十地哀求道:“郎君可别为难小的,我家娘子说了,若是请不来郎君,我这赶马车的活计就没了,我家里还有一家老少要养活,没了这活计,我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郎君你就行行好,去见一见我家娘子吧,就算不小酌,亲自去拒绝也行。”


    祁晟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瞧着马夫,面上的神色没有半点动摇:“你的活计与我何干?别想用自己的不幸来要挟我。”


    话到后头,祁晟冷下了脸,不再废话,直接驱马而去。


    马车上的杨宝珠也是直接黑脸,气得直接把帘子甩下。


    马车里的婢女立马道:“娘子,这人怪不识趣的,咋办?”


    杨宝珠道:“你给我去问她家娘子,愿不愿意给个准话,要是真的不愿意,可别怨我来横的。”


    婢女点了点头。


    她是知道自家主子的,不见得有多喜欢那郎君,不过就是看见了喜欢的东西,好似一支漂亮的珠钗,无论如何都要得到。


    没得到前,很是执拗,非要得到,不然就绝食,闹死闹活的。


    但是得到后,无论多好看的珠钗,久了也是会厌弃。


    她觉着,她家娘子就是喜欢好看的人和东西,享受得到的那个过程。


    越得不到,她就越起劲,越是心心念念。


    第103章


    祁晟至家中, 便把今日县丞提的事,还有在回家途中遇上杨主簿之女的事一并说了。


    陆鸢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那你这算是诱饵吗?给杨县丞惩治杨主簿的诱饵?”


    祁晟道:“人性皆有自私的一面,只能是把这杨主簿震慑了,危及了他的仕途, 他才会从溺爱孩子的父亲角色中抽离, 我们也能少些麻烦。”


    “那你昨天说的脏, 丑,坏呢, 还要继续吗?”


    祁晟摇了摇头。


    看着他摇头,陆鸢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心说真要变成又不讲卫生, 又丑又坏的祁晟,虽说权宜之计, 但同时也在折磨她。


    这什么宝珠只是见一会会, 而她才是和他过日子的那个。


    那会, 她该是与他一块住, 还是分床睡呢?


    祁晟见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无奈地笑了笑,继而道:“这几日一旦有不对劲的人来摊子, 你便与那胡七娘站远些,小心别被热油溅到了。”


    陆鸢点了点头, 忍不住问:“要是真砸了, 还能赔偿,我是不是能把所有用具都换新的了?”


    祁晟:“……你想到的只有这个吗?”


    陆鸢:“不然呢, 都说了不管了,有杨县丞的话打底,这赔偿的事肯定是没意外的了, 就算这杨主簿不赔,那相信杨县丞的为人,还是会赔偿的,对吧?”


    祁晟:……


    她脑子里,装的还真全是银子。


    也不知装了银子后,心底还没有角落装他。


    祁晟一时间想歪了,忙回神,定定地看她:“这可大可小,你还是小心些。”


    一开始应该只会吓唬,不会真的伤到人,但这话他不能与她说。


    就她看似什么都怕,但实则天不怕地不怕,真被逼急了,她能做出同归于尽的事情来,太过冲动,还是让她谨慎一些的好。


    陆鸢这些天一直在想摊子被砸的事情,整得现在一有看着不好惹,一脸凶相的人靠近摊子,她就拉着胡七娘退远一些。


    这看着一个壮汉从摊子前过去了,两个妇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胡七娘道:“东家,这万一真有人砸咱们的摊子,咱们真要眼睁睁看着?”


    陆鸢:“别人真要砸,咱们两个女人也阻止不了,还是保证自己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胡七娘点了点头,随而道:“真真瞧不出来那晚来咱们摊子的胖妇人,心思会这么歹毒。”


    陆鸢心说都干出强抢民男的事情了,还指望她能有多良善?


    歹竹可难出好笋。杨宝珠坏,她爹杨主簿更坏。


    杨宝珠的坏可不是天生的,而是为人父母给惯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隔着那厚厚的一层肚皮,怎可能看得出心肠好坏。”陆鸢说着话,也没敢放松警惕。


    这正警惕着,忽然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了她的摊子前。


    陆鸢不太能记住人脸,但来人下巴都快仰到天上去了,那自诩高人一等的姿态,都不用看脸,陆鸢就能把人给认出来了。


    除了那日随在杨宝珠身边婢女,也没谁了。


    做人奴婢,做出她这样神气,也是少见。


    陆鸢心说这婢女看着瘦瘦弱弱的,应该没那胆量砸摊子吧?


    婢女看向陆鸢,道:“给我把你摊子上的吃食,每样都打包两份。”


    说着,把食篮放到了桌面上:“里边有食盒,做好之后就装到食盒里边。”


    陆鸢:“……”


    这什么情况?


    陆鸢和胡七娘都一头雾水,但还是去做。


    陆鸢油炸,胡七娘盯着婢女,以防她使坏掀油锅。


    陆鸢弄了半晌,才把吃食给做好,装好。


    婢女提起了篮子,数了四十二枚铜板放到桌面上,随即抬眼看向陆鸢,问:“你考虑得如何了?”


    陆鸢反应迟钝了数息,才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什么事。


    陆鸢打起十二分精神,神色却是端着一派淡漠。


    “转告你家娘子,我和我郎君感情好着呢,不仅不会和离,也不会有正妻不做,做小妾。”


    婢女微微拧眉,道:“我劝你还是不要与我家娘子对着干,我家老爷可是广康公署的主簿,上头有知县大人撑腰,外有人脉,在这广康无人不知我家老爷。”


    “我家老爷最是爱女如命,只要我家娘子想要的,我家老爷都会满足,若是你不松口,老爷有的是法子让你和你家郎君松口。”


    “到时不仅吃了苦头,还得妥协,得不偿失。”


    陆鸢忽然笑了笑,笑得婢女觉得莫名,问:“你笑什么?”


    陆鸢笑意一敛,把手上的麻布往桌上重重一甩,冷着脸,一字一句的道:“我等着。”


    “我就不信了,这广康城就你家老爷说了算,他这上头可是有知县,有县丞,还有县尉,他敢做,我就敢一层一层地往上告!”


    婢女见她说不通,冷哼了一声:“想来你是没打听过我们家老爷在广康的影响。”


    “也罢,最好到时候真找上门的时候,还能一直这么嘴硬。”


    说罢,挽着食篮转身就走了。


    胡七娘瞧着婢女走了,气道:“早知道咱们就不做她的生意了。”


    “那倒不至于,有银子怎能不挣呢。”


    胡七娘闻言,转头看向她,见她神色平静,问:“东家就不气吗?”


    陆鸢可不怎么气。


    极品处处有,她在医院做护士的时候可没少见,真要因为这事而气,一天十二个时辰,她估计有十个时辰是在生气的,那人生多没意思。


    “有点生气,但想想也不至于,这般蛮不讲理的人,越与她生气,她越得意。”


    胡七娘看了眼人离开的方向,道:“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做人主子的不要脸,抢人家郎君,还抢出优越感来了。做奴婢的,也是鼻孔朝天,心比天高。”


    “分明是个下人,却瞧不起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看着都想上手给她啪啪地两巴掌。”说着,胡七娘还特意地空扇了两下。


    陆鸢倒了一碗豆乳递给她,劝道:“消消气消消气,喝碗豆乳压压心头的火气。”


    胡七娘也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生气了,把路过的客人都吓到了,忙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继而把豆乳接过。


    喝了半碗豆乳后,气也消了些。


    距婢女来警告的时间,又过去了两日。


    陆鸢继续和胡七娘小心谨慎地摆着摊。


    夜市已过半,披着外衫,化着浓妆的黄鹂匆匆跑来。


    因着有杨宝珠做对比,这黄鹂她都硬生生地给瞧顺眼了。


    瞧黄鹂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她问:“瞧着你脸色不大好,怎了?”


    黄鹂绕过摊子,走到她跟前,朝她招了招手,说:“过来,与你说些严重的事。”


    陆鸢纳闷,她和黄鹂没啥交集,还能有什么严重的事?


    虽是这么想,但还是附耳过去听。


    黄鹂抬起手遮住嘴,小声在她耳边说:“我与你说这些,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陆鸢:“我都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还与谁说,又说些什么?”


    黄鹂翻了翻白眼:“你就不能仔细听下去?”


    陆鸢:“好好好,是我错,我不该打岔的。”


    黄鹂压低声音,说:“今晚来瓦子里吃酒的客人里头,有几个广康的混混,平日正经事不干,专门给人干一些见不得人腌臜事。”


    “我给他们斟酒时,不经意听到他们如何砸苏记的摊子,我起初没想到是你家的摊子,但听着他们说只砸摊子,油炸小食的热油得避着点人,别真伤了人。”


    “说真的,你们家怎么就得罪人了?这请得起这些混混的,家里不是有些小钱,就是有点势力的,可不好解决,你们赶紧收摊,歇上一段时间。”


    陆鸢道:“咱这还是要讨生活的,歇十天半个月,倒是可以,但歇上一个月,这些人还是不放过咱们,咋办?”


    黄鹂劝道:“这安危可比这挣银子要重要得多,这要是伤了,不仅要花钱医治,还要养伤,得不偿失。”


    陆鸢也不好拂了她来通风报信的好意,想了想,问:“那些混混可有什么特征,若是见了,我也好避一避。”


    黄鹂道:“他们大多数都是三五成群,领头的叫豹哥,单眼皮,皮肤黝黑黝黑的,身形高壮,瞧着倒是些英俊,当然了,比不上你家郎君。”


    “里边有一个在鼻子这里有一个大黑痣。”她指了指自己左边鼻翼。


    陆鸢听着她的形容,忽然定定地朝着远处看去,因为天色过暗,瞧得不真切,问:“是不是前边那几个。”


    黄鹂闻言,转头一看,表情瞬间就变了,忙道:“我先走了,可别说见过我,我也惹不起这些人。”


    说完之后,黄鹂急匆匆就跑了。


    陆鸢忙转头与胡七娘对眼,压低声提醒:“你小心些,别被伤到了。”


    胡七娘忙不迭地点头。


    不多时,那几个人已经到了跟前,一上来也没有闹事,而是驱赶了正在吃东西的客人,然后四个人就占了两张桌子。


    “掌柜,来几碗豆乳,几份油条。”


    胡七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问:“是几碗,几份油条?”


    鼻翼有痣的男人一拍桌子,骂骂咧咧的道:“眼瞎呀,没看到我们来了多少个人?!”


    陆鸢给了胡七娘安抚的眼神,然后笑吟吟的道:“她是新来帮忙的,几位客人且稍等,我现在就做。”


    陆鸢做好了豆浆油条,和胡七娘送上桌,然后就离得远远的。


    原本还担心分不清真的是闹事,还是杨家来寻麻烦的,有黄鹂提醒后,这就放宽心了。


    陆鸢还在瞎琢磨的时候,那些人忽然吼了一声:“干,这豆乳里有蟑螂,想吃死谁呢!”


    来了来了,麻烦它来了。


    陆鸢和胡七娘不仅躲着油锅,还躲着桌子。


    她站在大老远道:“不可能,我家豆乳都是用纱布过滤过的,就刚刚我还煮的时候,还特意用纱布过滤过,是绝对不可能会有蟑螂。”


    那人瞪大双眼,好几步开外的妇人:“你的意思是我们要讹你了?”


    陆鸢:“我可没这么说,但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可不得不怀疑。”


    那人径直把她的桌子给掀了,道:“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诬陷过!”


    陆鸢摊子的动静闹得大,隔壁摊子的人都起来跑了,躲得远远的。


    便是从摊子前经过的人,也都躲远了,生怕殃及池鱼。


    “兄弟们,他们家的摊子不诚信,咱们好好教他们做人,给我砸!”


    陆鸢和胡七娘躲得远远的,也不叫唤,就看着他们砸。


    其中又高又壮,皮肤还黑的男人却没有动,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转头望向好似在看热闹,没有半点焦急的那两个妇人。


    微微眯眸,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这寻常人的摊子被砸了,肯定又哭又闹,哪像她们这样,好似事不关己,镇定得让人觉得怪异。


    摊子被砸得差不多时,男人喝了一声:“差不多得了。”


    鼻翼上有痣的男人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道:“老子要不是见你们是妇人,连你们都打,还敢诬陷老子,找死。”


    “老子劝你识时务一点,别什么都嘴硬,该服软的时候就服个软,不然不仅仅是我们教训你们,还有别人等着教训你们呢。”


    从前日婢女来时说的那些话来看,一听就知道这混混话里藏着话。


    混混们砸了摊子后,就走了。


    围观的人见他们靠近,连忙让道。


    等人走了,旁人才敢开始议论是咋回事。


    因着他们砸摊子不过小半刻,等里甲从街头赶过来,他们都已经走了。


    里甲道:“方才被人拖住了,这才过来晚了,闹事的都走了?”


    陆鸢点了点头。


    看来,绊住里甲的人,也是闹事者的人。


    里甲环视了一圈一片狼藉的摊子,询问旁人因什么事而起的后,问摊主:“要报官吗?”


    陆鸢重重地点头,应得斩钉截铁:“报!”


    “我看他们就是存心找麻烦的,不报官,岂不是坐实了我这摊子的吃食不卫生!”


    他们等的就是摊子被砸,然后去报官的这一刻。


    第104章


    祁晟来接陆鸢收摊的时候, 便见到陆鸢和胡七娘正在打扫摊子。


    虽然收拾得差不多了,但也能看到地上几滩油,还有堆做一堆的碎片土陶器。


    祁晟顿时明白了什么,脚步加快, 急切的问陆鸢:“有没有伤到?”


    胡七娘忙帮应道:“倒是没有被伤到, 可就是被诬陷了, 说咱们的豆乳有蟑螂,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之后的生意。”


    祁晟闻言, 皱起了眉头。


    陆鸢看得开,道:“没事, 这些都是些混混, 大家都是有眼看得,再说了, 我们会去报官, 我相信县丞帮咱们的。”


    知县就不想了, 估计为了政绩, 只会帮着这杨主簿, 这件事会轻轻揭过。


    既是杨县丞的主意,肯定是得看他。


    里甲见她家摊子的男人来了, 也走了过来。


    这平时都是祁晟和里甲打交道,平日里做多了吃食, 祁晟也会给里甲送一些过去, 这些交情也就有了。


    里甲仔细询问:“你们家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祁晟佯装不解,问:“何意?”


    里甲道:“今晚砸摊子的这些人, 是广康县的二流子,平日里大家都躲着走。”


    “你们家摊子是夜市这些摊子里头,算是最干净的了, 且你家的豆乳每碗都会过滤过,那么大的一个蟑螂,不可能看不到,大概就是他们把蟑螂放进碗中来讹你们的。”


    里甲对他们摊子的习惯还是知道的,怀疑别家不干净,也不会怀疑他们家。


    祁晟道:“明日我们就去报官。”


    里甲道:“听说这些混混背后有人,这报官,也未必能有结果。”


    陆鸢道:“有没有结果,试过才知道,不然这每回出摊的时候都来砸,哪能经得住。”


    “再说了,这报了官,才能证明我们问心无愧。”


    里间见他们意已决,便也就没再说什么,继续去巡逻了。


    等把被打砸的东西都收拾妥当后,桌椅也没怎么坏,就全搬上了小推车,其他的垃圾,会有人专门收。


    他们所交的摊位费,是已经给了清理的费用的。


    陆鸢和胡七娘道:“今晚你也受累了,这虽然都没摆够两个时辰,但这工钱还是按照十八文给你。”


    说着,给她数了铜板。


    陆鸢和祁晟收摊回到家中后,才道:“虽然提前知道了有人会来砸咱们的摊子,真看到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七上八下的。”


    祁晟道:“咱们明日就去找县丞。”


    陆鸢道:“对了,今晚是黄鹂提前来提醒我,说是有人要砸我们的摊子。”


    祁晟挑眉:“她是如何得知的?”


    陆鸢:“今日那些人在她跳舞的瓦子里吃酒,她无意间听到的,前脚才跑来提醒我,后脚那些闹事的人就来了。”


    祁晟神色中带了些思索。


    陆鸢见此,问:“你在琢磨什么?”


    祁晟道:“在想,让她做人证的可能性有多大。”


    陆鸢想都没想,便应:“一成都没有。”


    “她是在瓦子里听到的讯息,要是被人知道往外讲了,这往后哪个班子还敢要她?就算有人愿意要,人家瓦舍都不敢让她继续跳舞了。”


    这娱乐场所,最顾忌的就是这泄密了。


    祁晟:“所以我在琢磨着,如何在不泄露她身份的情况下,想让她做人证。”


    这有了人证,就能知道这是提前预谋的,而不是他们摊子的问题。


    陆鸢道:“虽然我不怎么喜欢黄鹂,可也别害人家,今日人家可是给咱提了醒的。”


    祁晟颔首:“知道了。”


    他看了眼搬回来的桌椅,道:“咱们还是先算算今晚的损失吧。”


    陆鸢道:“原本打算这几天换油的,听你说会有人来砸摊子,我就没换,所以损失的就那些锅碗瓢盆,算算的话,估计不会超过五百文。”


    祁晟道:“算,油损也算。”


    陆鸢一笑,算道:“每锅油可都有一斤半的呢,这都要三斤板油才能出这么多的油,一斤板油得二十文钱一斤,这三锅可就是一百八十文呢,桌椅也不同程度的损坏,不要多,就一百文。”


    翌日一早,祁晟上值的时候,陆鸢是跟着一块去的。


    到公署前,她是第一个到的广康公署。


    广康县城里的百姓,倒不似村子里的村民那般怕见官,除了失窃,谋害等外,有解决不了的纠纷,也会寻到公署让知县主持公道。


    知县从未单独找祁晟说过话,也不怎么在意这人,自是不清楚他家何在,妻子姓甚名谁。


    还是身边的杨主簿提醒,他才知道堂下的妇人,是县丞聘请砦官之妻。


    晓得是被人砸了摊子,询问了一些讯息后,身旁的杨主簿道:“大人,不若就让陆捕快去调查,正好陆捕快刚查完一个案子,手上没有活计。”


    知县便唤了陆捕快去查此事。


    报了官,就如同后世报了警一般,得回去等消息。


    陆鸢从公堂走出,祁晟就已经等在前衙了。


    他低声问:“可是派了姓陆的捕快查此事?”


    陆鸢点了头。


    祁晟道:“行,我知道了,我一会与县丞说,那些人我会亲自逮到,帮你出这口气。”


    陆鸢道:“你可别乱逞强,昨晚我仔细瞧了瞧他们领头的那个人,瞧着他走路步子和你,还有公署个别捕快有些像,手腕还附了护腕,瞧着也是个会些拳脚的练家子。”


    “我琢磨一下,这没三两下拳脚,也在这广康混不开。你呀,就别太逞强,抓人这种事,还是得交给人家正经的捕快。”


    说到这,她越发小声的补充:“当然了,我说的不是姓陆的那位。”


    祁晟把人送到了公署外,与她道:“你先回家去,别回夜市街,回垂柳巷,后日也就先不出摊了。”


    陆鸢点了头,祁晟再次嘱咐:“还有,回去别走小路。”


    陆鸢闻言,顿时没好气道:“你什么时候见我自己走小路了?这不是每回有你在身边,我才敢走小路么。”


    祁晟见她这么说,才稍稍放心。


    目送陆鸢走后,祁晟才转身回了公署,去寻了杨县丞。


    杨县丞从旁人口中听说了他家摊子被砸的事了,见着祁晟进来,问:“你娘子走了?”


    祁晟点头:“刚回去。”


    杨县丞:“可有受伤?”


    祁晟摇头:“那些人并未伤及人。”


    杨县丞闻言,轻嗤一笑:“也是,这砸摊子最多就是寻衅滋事,或赔偿就成,但要是真伤了人,罪责就重了,这闹事的人竟还真能把握住度。”


    祁晟问:“大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杨县丞道:“当然是抓人,让他招供。”


    祁晟道:“知县让陆捕快去查这事,陆捕快是向着杨主簿那头的,恐怕不好查。”


    杨县丞往后靠到椅背,饶有兴味地看着祁晟:“自家娘子被欺负了,身为丈夫出手教训一下滋事的人,也是合情合理的,不是吗?”


    祁晟顿时会意:“属下明白了。”


    杨县丞继而道:“避免对方人多势众,你把我的副将也一同带去。”


    祁晟闻言,立马应下:“我这就去寻陈副将。”


    祁晟有幸看过陈副将杀匪,从实打实的战场杀过敌的就是不同,一人一刀,招式狠辣,招招都是攻人命门去的。


    祁晟自认不是县丞的对手,也更不是这副将的对手,有其相助,定会事半功倍。


    杨主簿没想到这祁家夫妇还真敢报官。


    寻常人怕被报复,只会甘愿倒霉,他们倒好,第二日就直接上公署告官了!


    等歇息的时候,他喊住了陆捕快,道:“祁砦官家摊子的事,别查得太仔细,意思意思就行了。”


    陆捕快一听就明白是什么事儿了。


    杨主簿爱女如命这事,整个公署上下都是知道的。


    前日就听说杨主簿那闺女看上祁晟了,甚至还找到人家摊子前让其娘子要么和离要么做小,寻常人做不出这么没皮没脸的事,可杨主簿这闺女可不是什么寻常人。


    这得不到,只要一哭二闹三闹绝食,杨主簿就妥协,压根也不想想他闺女那体格子,看着就不像是能忍得了绝食的人。


    很有可能,昨夜夜市里闹事的人,想来就是杨主簿找的。


    但陆捕快受了不少杨主簿的恩惠与好处,自是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而且还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帮其遮掩。


    陆捕快笑道:“属下明白该怎么做了,主簿还请放心。”


    杨主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陆捕快这边敷衍得很,没有当即去查,愣是要等到明日夜市开市才去简单的对里甲,还有原来隔壁的摊主做询问。


    询问态度奇怪得很。


    陆捕快板着脸询问:“你们能保证不是这苏记小食摊子的问题?又或是忽然从别处飞来的蟑螂?若是无法做保证,便是诬赖。”


    同一个问题,隔壁摊子的摊主应得不确信,便改了口供。


    原先说是那些人故意寻的麻烦,等听到陆捕快说的话,不想自寻麻烦,就改了口说他们也不确定。


    里甲倒是清楚这摊子的郎君也在公署当值,且常与公署捕快打交道,所以也没有轻易被陆捕快震慑。


    里甲如实道:“苏娘子家的摊子,可以说是这整个夜市街里头最为干净的摊子了,这摊子每日都会盖一层布,每次出摊都是干干净净的。做吃食也是极为有讲究的,这就是怕出现昨夜的情况,所以这平时加热的豆乳,舀进锅中时,都是用纱布过一遍的。”


    陆捕快微微蹙眉,沉着脸继续道:“你能确定昨天是否忘记用纱布过了?”


    里甲:“那就更不可能了,人苏娘子用的是茶壶加热的,壶口就那么丁点大,壶口尾端还有漏口又过一遍,这蟑螂这般大,怎么可能出得来?”


    这属实是陆捕快没想到的:“那也可能是别处飞来的。”


    里甲道:“那就更不可能了,这么大一只蟑螂飞过来,这么多个大男人,这么多双眼睛难不成就看不住,一瞧就知道是故意挑事滋事的。”


    陆捕快眉头皱起,但还是没说什么:“行了,这事我晓得了。”


    说罢,就走了。


    里甲微微蹙眉,眼底浮现疑惑。


    怎觉得这陆捕快一点也不积极,不仅没有想给那苏娘子讨公道的感觉,反倒希望这次的闹事,是苏娘子的过失?


    可这苏家娘子的郎君,不是公门中人吗,上回都还看到公署的捕头和其一块吃酒呢,且见过还不止一回呢。


    这就说明苏家娘子的郎君,在公署的人缘还是可以的,咋?这公门还分两批人不成?


    ……


    相对比这陆捕快的敷衍,祁晟带着陈副将穿着常服,在当天就寻到了福来小栈,原先他和丽娘来城里一开始住的地方。


    福来小栈掌柜看见祁晟,惊诧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道:“郎君这眼疾可是治好了?”


    虽说这小栈常人来人往,小栈掌柜记不住所有人,却是能记住这夫妻俩,主要是让人太难忘了。


    娘子口头利索,郎君又英俊又惨,还特别黏着妻子,到现在这会,掌柜都记忆犹新。


    祁晟点头:“托我家娘子的福,若不是她不离不弃,我这眼睛也好不了那么快。”


    小栈掌柜笑问:“那你家娘子现在可安好?”


    祁晟应:“挺好的,在夜市摆小食摊,叫苏记小食,若掌柜得空了,可以去尝一尝。”


    小栈掌柜笑应:“一定一定。”


    说罢,瞧了眼他身后看着凶神恶煞的男人,问:“不过,二位现在是要住店?”


    祁晟摇了摇头,应道:“不是,来寻人。”


    小栈掌柜疑惑道:“寻谁?”


    祁晟:“现在住在对面屋子的黄鹂,现在可还住在这?”


    小栈掌柜的神色中顿时浮现些许的警惕,试探道:“不知郎君找黄鹂娘子作甚?”


    虽说这黄鹂不好相与,嘴巴有时跟淬了毒似的,但小栈掌柜夫妇也念她一个女子讨生活不易,所以也没和她计较过。


    陈副将做事素来干净快速,更见不得旁人废话,径直拿出了令牌:“公门办案,需要向她询问一些事情。”


    小栈掌柜看到令牌,一瞬白了脸,忙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两位爷莫怪。”


    他是真没想到,这郎君与娘子刚住进小院的时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这才几个月,眼疾好了之后,竟然还成了公门中人。


    到底有两分相熟的交情在,祁晟面色倒是和睦,声音平和道:“掌柜莫要紧张,我们过来也只是例行询问而已,不会为难掌柜,更不会为难那黄鹂。”


    小栈掌柜道:“黄鹂娘子还在原先的屋子住着,我领着两位爷上去。”


    他从柜台后走出,随即压低声音道:“这黄鹂娘子也不容易,若是没犯事,还请二位官爷莫要张扬。”


    祁晟道:“自然,我们今日来,常服出行,正是如此。”


    小栈掌柜才领着他们上楼。


    小栈掌柜敲了房门,里边传出黄鹂恼怒的声音:“敲什么敲,现在才什么时辰,不知道我要歇到晌午吗?”


    小栈掌柜道:“黄娘子,有人寻。”


    好半晌,房门打开,黄鹂一脸哀怨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待看到是祁晟后,倏然清醒,往后退一步,正要关门时,一只大掌撑住了门扉。


    陈副将冷色道:“怎的,公署办案,你不愿配合?”


    黄鹂心肝胆颤地往上抬头,看向那高大且杀气重重的男人,没有上妆的一张脸,刷地一下就白了,哆哆嗦嗦地道:“愿、愿意的。”


    她怕自己一句“不愿意”,就被这壮汉拎小鸡似地扔了出去。


    祁晟:……


    他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谁承想让证人开口,只需要一个陈副将。


    第105章


    屋中, 素来张扬的黄鹂,现今却惶恐不安。


    祁晟见她怕陈副将,便让陈副将来盘问。


    陈副将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就问:“那晚砸摊子的人, 每个人的讯息, 我都要知道一清二楚。”


    “可我要是说了, 那些人知晓了,肯定会报复我的, 就是这瓦子也不可能留我,到时我便一无所有, 还要担心被报复。”


    陈副将翻了个眼白, 显然没有闲心和她闲扯下去,道:“今日来询问过你的事, 我们不会与外人说道, 便是瓦子那边, 我给你去撑场子, 如何?”


    黄鹂僵硬着脖子转向祁晟, 眼神动了动,似乎在问眼前这位是什么来头。


    祁晟道:“县丞身边的得力属下, 虽跟在县丞身边,但依旧有八品官位的宣节副尉。”


    陈副将如今是与县丞平起平坐的关系, 但依旧效力县丞, 且整个公署除却县丞外,还有知县外, 其他人都在他之下。


    黄鹂虽然听不懂什么宣节副尉,但听懂了八品官员。


    她再看向陈副将的时候,眼里已然没了方才的畏惧, 反倒多了些我见犹怜:“大人可要说话算话。”


    陈副将面色一沉:“我堂堂一个副尉还能诓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成?”


    有了他的话,黄鹂这松了口气,道:“他们算是瓦子里的熟客了,平日三天两头都会来瓦舍见一些人。”


    “我记得我听到他们说那些话前,看到了一个身形发福的中年男人给了他们一个钱袋子,说了什么我不清楚,但后来我就无意听到他们要砸苏记小食的摊子,我因着认识苏娘子,这才多留心了,然后跑去通风报信,没成想后脚他们就来了,我也就跑了。”


    说到这,她看向祁晟:“你家什么情况,都认识这么个人物了,怎的还会被地痞流氓欺负?”


    陈副将喝道:“是我们问你,不是你问我们,别顾左右而言他,说正事!”


    黄鹂被喝得身躯一震,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我就是好奇。”


    陈副将:“继续说,这些人叫什么,还有什么特征,都在什么地方出没。”


    黄鹂不敢再说旁的,便只能把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说了,把每人的特征和叫甚都一一道来。


    “他们的去处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他们常来我们的瓦子,只是现在知道有官差查他们,肯定会避风头,近时间肯定不会再来了。”


    站在陈副将身后的祁晟道:“仔细想想,他们先前都透露过什么讯息。”


    黄鹂仔细想了想,随之道:“我记得里边鼻翼有痣的徐六是个赌鬼,时常被豹哥训斥,让他戒赌,不然这人生就毁了。”


    “但这赌一沾上就难戒掉了,我瞧着那人虽应得诚恳,但肯定还会继续赌,昨日才有银钱,今日就会拿去赌的可能有七八成。”


    祁晟:“知道他常去的是哪几个博坊吗?”


    黄鹂眼珠子往上抬,拧紧了眉头仔细回想了好一会。


    “好像……还真听说过,我想想。”


    广康城说大不是很大,但也不是很小,这合规的博坊,大大小小有五间。


    但不合规的地下博坊,不知道有多少间,一一排查只会打草惊蛇。


    “好像听到过千金博坊,还有什么逍遥博坊。”


    这赌徒可不会轻易换赌场,有了消息,两人也不耽搁了准备离去。


    离去前,祁晟还是朝黄鹂道:“我听丽娘说你昨日特意来提醒了,这件事多谢了。”


    “今日打扰了。”


    黄鹂愣了一下,忽然笑了,道:“你原来还会好好说话呀?”


    祁晟颔了颔首,然后与陈副将一同离开。


    不是他不好好说话,而是这有时候的特别情况,就得说话绝一点,才能杜绝麻烦。


    祁晟和周副将行事极为迅速,这一问到地方,两人立即分头行动,一逮到人,就立刻汇合。


    陈副将全然没有大材小用的不耐,反倒都是查案的亢奋。


    再说祁晟去的是千金博坊,入了博坊后不久,就找到了徐六。


    祁晟在二楼观察了许久,看着徐六把身上的银钱都输完了,骂爹骂娘后,才从博坊出去。


    只是经过巷子时,忽然有没看清的长物抵了过来,他恼骂:“那个王八……”蛋字还未出,就在看到一把未开鞘的刀就抵在了他的脖子处,他看得出来,是官府的佩刀。


    他惊恐地抬眼看向来人:“你、你是谁?”


    祁晟笑了笑,道:“你们摊子都砸了,怎么,不认识我?”


    徐六心头一惊,故作镇定道:“我不懂你说什么。”


    祁晟道:“苏记小食摊的年轻妇人,是我家娘子,不巧,你们砸的正是我娘子的摊子,更不巧的是,她郎君争气,在公署砦官一职,所以今天才能给她讨个公道。”


    徐六听见他在公署当值,好像官还不小,心里直骂娘。


    “官爷这肯定是认错人了,我虽好摇几手,可我这也是良善之辈,怎可能会做出砸人摊子的事情来!”


    晟挑了挑眉:“要不要当面对峙?”


    眼见蒙混不过去,徐六只得承认:“是我们,但那也是因为你家娘子的摊子上不……”干净二字还没出,刀子出些许刀鞘,发出利器划出的声音,听得人心惊惊。


    “是因为老大让我们做的,我们不得不做!”在这吓人的声音之下,徐六立马改了口。


    “你 们老大在哪?”祁晟问。


    徐六摇头道:“我不知道,平时都是老大找到我们,约好时间在瓦子聚在一块。”


    对于一个赌徒的话,祁晟一个字都不会轻信。


    省得废话,他押着人从小路走,去和陈副将约定的地方。


    徐六想法子逃跑,经过摆放竹子的巷子,眼珠子一转,但身后的人却忽然喊停了他。


    随后不知那男人从何处寻来的绳子,径直反绑了他的手,


    徐六:……


    不是,他总觉得他看穿了他,知道他想干什么。


    祁晟暼了眼那些个竹子,把绳子的另一头在自己的手腕上多缠了两圈,确保他跑不了。


    多缠了两圈,确保他跑不了。


    等出街道前,祁晟在徐六自己的衣裳上撕了一块布,蒙住了他的下半张脸,以防有人认出来,从而去通风报信。


    陈副将没有在另一个博坊找到人,就去了约定好的地方等着了。


    等了许久,就见祁晟拉着一个蒙着脸的男人走来。


    二人也不废话,直接把人拽到了巷子。


    陈副将行伍出身,手段狠厉,心肠冷硬,让他来逼供最合适不过。


    陈副将逼供,祁晟则站到巷子拐弯处盯梢。


    陈副将也不急着逼问,他把徐六的嘴捂住,随之拖进了巷子尾。


    祁晟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凄厉的闷哼声。


    不过半晌,这声音就停了,但能听见说话声,


    前后不过半刻,陈副将拎着徐六从巷子出来。


    祁晟看了眼苍白得没了血色的徐六,目光落在他那变形的手指上。


    收回目光,看向陈副将:“可问出来了?”


    陈副将冷嗤了一声:“还当他多有骨气,多有义气,这不还是招了,不过他确实不知道与他老大接头的人是谁,只知道和公署的人有关。”


    “既如此,我们抓人去。”


    豹哥正往家里挑水,就被人给拦了下来,他们手上还押着徐六。


    徐六满脸苍白,脸上都是汗,仔细一看,还能看到他已然变形的手指。


    豹哥不由得警惕了起来,他放下了胆子,朝着两人一拱手:“ 不知道我这弟兄怎么得罪了二位,二位出手这么狠?”


    祁晟开口:“夜市街,苏记小食。”


    徐六有气无力地道:“豹哥,是那妇人的郎君,在、在公署当职。”


    豹哥一怔。


    让他们办这事的,也是公门中人,不是说这事情很容易摆平吗?!


    豹哥眼里出现的惊讶,可没逃出两人的视线。


    祁晟道:“是你跟着我们走,还是我把你弟兄的十指彻彻底底地掰断,然后再强迫带你走?”


    豹哥深呼吸了一口气,说:“你把我兄弟放了,我跟着你们走。”


    他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去。


    陈副将一把把徐六甩到地上,徐六便是手被掰折了,求生的本能还是驱使着他连滚带爬地逃跑。


    陈副将已然抓到了豹哥的手臂,却不想那豹哥身手也利落,利落转身,犹如泥鳅一般从陈副将的手下挣脱。


    见此,陈副将的脸上顿时闪过兴味。


    看着身形壮硕的陈副将,动作却非常灵活,在豹哥挣脱的下一瞬就已经反应了过来,动作极快的扯上了对方的领子。


    豹哥见逃不了,干脆直接对上手。


    祁晟在旁观战。


    这混混确实是有两把刷子,不过也仅此而已。


    七八个招式过后,人就已经被陈副将压在手肘之下了。


    豹哥趴在了地上,被陈副将的手肘压得动弹不得。


    陈副将啧了一声,道:“倒是有几分能耐,就是没用在正途上,要是跟着去剿匪,不仅有赏银,还有名声,可不给人做打手强?”


    “奈何不做英雄,偏要做狗熊。”


    说着就把人给拽了起来。


    豹哥冷嗤道:“你们这些做官的又能有多清白,不过也是鱼肉百姓的其中一人罢了,与你们同流,那才是够狗熊。”


    陈副将冷下脸:“冥顽不灵。”


    豹哥道:“我冥顽不灵,你们公门的人寻的我砸摊子,做出买凶行凶之事的公门,还英雄呢!呸。”


    说到这,他猜测道:“我不过只是砸了摊子,赔钱便可,何至于你们两人出来抓我,你们怕是为了指使我的人来的。”


    祁晟上前,把他双手绑住,道:“既然猜到了,就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分头行动,祁晟骑马回去,拴上马车,一刻时返回,和陈副将把人带走。


    第106章


    祁晟驾着马车, 押着豹哥朝着公署而去。


    这马车还未停,远远就看到了杨主簿闺女的马车,不由地蹙眉,与马车里的陈副将道:“是杨氏女。”


    陈副将调侃道:“我就从来没有这种长得好, 被姑娘妇人追着跑的苦恼。”


    祁晟无奈, 道:“马车就先交给你了, 我从公署大门进。”


    陈副将应了声“行”,随之警告地看了眼豹哥:“可别想逃跑, 你要是逃跑了,你的兄弟和家人估计得为你的逃跑付出代价。”


    豹哥虽然被反手绑着, 嘴也被捂着, 但一双眼睛里的嘲讽明显得很。


    似乎嘲讽对方一个公门的人,也会威胁人。


    陈副将似看穿了他的想法, 冷嗤了一声, 道:“老子可是从刀山血海里出来的, 手脏, 心也脏着呢。”


    说着, 便撩开帘子,接管了祁晟的马车。


    祁晟下了马车后, 马车便往后门而去。


    这还没进公署大门,就被拦了下来。


    杨宝珠朝着他笑道:“祁郎君瞧着心情不大好的模样, 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祁晟转头看向杨氏女, 她脸上的笑意带着得意,幸灾乐祸, 全然不在意自己的任性,会造成怎么样的影响。也不会在意会不会把别人赖以生存的活计弄垮,她所在意的仅仅只是自己的私欲有没有得到满足。


    这样的一个人, 祁晟不会用对寻常人的态度来对待。


    在杨宝珠那得意的笑意之下,祁晟缓缓开口:“丑人,多作怪。”


    看着杨氏女的笑意逐渐僵硬,祁晟收起视线,转而跨过公署的门槛,入了公署之中。


    杨宝珠转头看向他的背影,道:“没关系,那你继续嘴硬吧,迟早有一日,你会服软的。”


    虽还未得赔偿,陆鸢还是开始重新购置锅碗瓢盆。


    双日不打算摆摊了,也就把东西都买了。


    家中银钱充足,她便购置了两个铁锅用来油炸。


    铁锅油炸,油耗会更少。


    摊子被砸的事,也没有与老太太说,省得她胡思乱想。


    陆鸢把买回来的东西都放置在夜市街的小院,瞧着天色不早的才叫了牛车回去。


    最近不太平,她可不敢自己走着回去。


    归至家中,老太太正在做暮食。


    陆鸢佯装无事发生,笑吟吟地走近厨房,问:“今晚吃什么?”


    老太太道:“先前晟哥儿不是弄了些菌子回来么,我就琢磨炖个腊鸡吃。”


    “好呀,菌子炖腊鸡肯定很鲜美。”也不用太过复杂的手艺,就放点姜蒜,酱油和盐,就放在砂锅里炖,也能炖得又香又浓。


    陆鸢去帮忙洗菜,心里却在想着砸摊子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陆捕快定然是信不过的,她琢磨的是杨县丞那边。


    饭菜做好了,等了好一会,也不见祁晟回来。


    老太太嘀咕道:“平时这个时辰早该回来了,现在怎么还没回来?”


    陆鸢道:“可能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吧,咱们给他留些菜,先吃吧。”


    她用空碟子拨了一些菜留给祁晟,然后才开吃。


    吃着饭,老太太问:“怎好端端的想休息了?”


    昨天回来的时候,陆鸢就说想休息几天,不出摊子。


    陆鸢道:“得劳逸结合才行,虽然是隔日出摊,但我这身体也吃不消。”


    老太太调侃道:“我还以为你有银子挣,都不知道累的呢。”


    陆鸢回道:“我也是会累的。”


    话话家常,时间也就过去了。


    天色快黑了,陆鸢才听见马蹄声。


    这整条巷子,就他们家有马,不消想也知道是谁回来了。


    陆鸢给他去热了饭菜,也没急着问调查的事。


    等孩子和老太太都回屋就寝后,夫妻两人才躲在床上,压低声音谈这事。


    祁晟与她说,人抓到了。


    “那把杨主簿供出来了吗?”


    祁晟摇头:“嘴硬得很,什么都撬不出来,逼供也没法。”


    陆鸢皱眉:“这么有职业操守?”


    祁晟道:“现如今,只能是从他身边的人下手,必须从他的口中掏出杨主簿的名号,才有切入口去调查杨主簿所犯的那些事。”


    陆鸢深受电视套路的浸淫,把担忧问了出来:“万一杨主簿知道你们把人抓了,也拿他家人来要挟,那怎么办?”


    祁晟听到她所言,琢磨了一下后,立马起来穿衣。


    陆鸢见状,问:“你要去公署找杨县丞?”


    祁晟点头:“虽然现在杨主簿现在还不知道人被我们抓了,但风声很快就会走漏,我等得赶在这个时候找到那人的家眷或在意的人。”


    “以杨主簿的为人,若被他找到了这些人,只是简单的威胁尚好,但就怕会出人命。”


    陆鸢去给他点了灯笼,出院子牵马的时候,睡得浅的老太太听到声响,推开窗户问:“咋的了?”


    祁晟道:“我忽然想起公署有事还未处理,怕县城明日会怪罪,现在去一趟。”


    老太太道:“到底什么事情,这么急着去处理,明早再去不成吗?”


    祁晟道:“要紧的事,不能说的,趁着县丞还未发现,我先去处理了。”


    “那啥时候回来?”老太太问。


    祁晟:“太晚我就不回来了,公署有歇息的班房,我直接在公署歇着。”


    说着,便把马牵出了院子。


    陆鸢插上门闩,老太太嘀咕道:“这晟哥儿也不是丢三落四的性子呀,怎地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没做?”


    陆鸢睁眼说瞎话道:“谁知道呢,郎君也是人,犯点小错也是正常的。”


    祁晟直接往公署而去。


    杨县丞的家眷都不在广康,所以平时都是孤家寡人一个,平日里都待在公署,很晚才归家,有时候还会直接在公署过夜。


    这时候还不到亥时,定然还在公署。


    祁晟把马牵制公署马厩后,就径直去县丞办公署。


    杨县丞近侍看见他,惊诧道:“这么晚了,祁砦官则的回来了?”


    祁晟问:“大人在办公署吧?”


    近侍点头:“刚还说过一会就要归家了。”


    祁晟道了声谢,随即敲门入了办公署。


    杨县丞见着他,问:“怎了?”


    祁晟径直道:“今晚忽然想起,要是让杨主簿知晓人被抓了,定会去把其亲眷囚禁来威胁,属下想去见见那何豹。”


    杨县丞也没有过多询问,只道:“正好我也忙完了,一同起吧。”


    二人一同去了地牢。


    现今何豹是县丞的人在看着,他被抓的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出去。


    他只砸了摊子,没有伤及无辜,入了公署后,陈副将反倒不能用刑了,所以现在只是被关押,只给水不给吃食而已。


    等到了地牢里,县丞并未出现在牢房外,只有祁晟出现在牢房外头。


    他往牢房里头看去,只见何豹躺在床上,分明听到了动静,但眼皮子愣是没掀一下。


    祁晟开了口,道:“我们都知道指使你的人是谁,现在不过是要你一个口供。”


    何豹眼都没睁,轻哼了一声:“你们既知道是谁,直接去问话不就成了,何必为难我一个平头老百姓?”


    祁晟:“你是行凶者,得有证词,证物。”


    何豹忽然一哂:“哟,你们公署不是最会严刑逼供,弄虚作假吗?怎的,这对上你们公署自己人了,就要证词证物了?”


    祁晟听闻他的话,听出了言外之意——他,又或是他至亲之人曾被冤枉过。


    “你曾被冤枉过,还是认识的人被冤枉过?”


    这会儿,何豹也不出声了。


    祁晟继而道:“你或至亲受过冤屈,是因为公署有害虫,不作为,此番我上峰所为,不过是想把这害虫除去。”


    牢房中传出嗤笑。


    祁晟:“你以为仅是摊子被砸,我等却大动干戈,你以为是什么?”


    何豹没出声,祁晟道:“当真以为是因为我为了娘子而泄私愤?”


    何豹讥讽一笑,反问:“难道不是吗?”


    祁晟:“你难不成就没发现不对?”


    “我平日一下值就回去给我娘子帮忙,但偏生这几日没去。且摊子被砸的时候,我娘子和帮忙的妇人,却没有一点的惊惶失措,而是避开得远远的,这些都是为何?”


    他的话,让何豹想起那晚那两个妇人的古怪。


    确实,她们表现得太镇定了,就好像是早就知道有人会砸摊子一样……


    何豹睁开了眼,从木板床上站起,转身看向牢房外头的人,道:“你们早知道有人会砸摊子了?”


    祁晟道:“显而易见。”


    “让你砸摊子那位,其女瞧上我,让我与妻和离,我不愿,便有了威胁,我在公署,且也会些许拳脚,对我出手便是挑衅公门,但我妻子不是,她最容易成为被针对的对象。”


    何豹听他所述,好似已经处理过一样的事了,似乎丝毫不怀疑其真实性。


    祁晟道:“你如今被抓,风声尚未走漏,但等走漏了风声后,你的兄弟和你的亲眷或会成为要挟你的把柄。”


    何豹的脸色蓦地一沉,几步上前,扒住栅栏,怒瞪外边的人:“你想做什么?!”


    未等祁晟说话,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旁传出:“给你机会。”


    二人都朝着说话的人看去。


    杨县丞那高大的身躯从黑暗中走出,看向牢中的人,神色淡淡:“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若我没猜错,你定然帮其做了不少违心的腌臜事。”


    “你语气中是满满的愤慨,对公门的厌恶,被其要挟,除却钱财外,恐怕还有把柄在其手上,你真愿意一辈子被其拿捏,玩弄股掌之间?”


    何豹看向他,问:“你又是何人?”


    杨县丞勾了勾唇角:“不过是一个想荡平广康山匪,肃清广康贪官的人。”


    祁晟在旁道:“这位是去年广康新上任的县丞大人。”


    听到县丞的身份,何豹的神色才微变,多了些不自在,后退一步,拱手:“何豹见过县丞大人。”


    相对比不作为的知县,政绩斐然的县丞则被广康县所熟知。


    第107章


    祁晟一宿未归, 早间回来了一趟,把马车拴上后,又出门了。


    老太太做着针线活,嘀咕道:“这先前都说好了只去单日, 现在不仅是双日都去了, 还得通宵达旦, 三贯钱一个月,真是不划算。”


    老太太当然不是在念叨着钱少, 而是在念钱少事多。


    陆鸢道:“我瞧着郎君挺乐在其中的,做这些有挑战的活计, 人瞧着都精神了不少。”


    老太太道:“挑战什么挑战, 与你出去摆摊多好,不仅能挣钱, 还稳定。”


    “郎君这么有才能, 与我摆摊一辈子, 就太浪费了。”


    老太太缝着针的手顿了顿, 声音无奈:“我只想他平平安安的, 不要他建功立业。”


    这个时代的建功立业,可是会危及性命的, 凶险极大。


    时至晌午,陆鸢正做着饭, 就听见他们家马车的声响。


    祁晟咋回来了?


    院门打开, 祁晟把马车牵着入了院中,老太太从屋子出来, 问:“怎回来了?”


    陆鸢从窗口望出去,目光停在马车后边。


    因着马车围得不严实,隐约可以见到车里似乎还坐了个人。


    下一刻, 祁晟朝着马车道:“下来吧。”


    陆鸢有些诧异,放下菜刀,抹了一把手后就从厨房中走出来,好奇地盯着马车看。


    不一会,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从马车上下来,然后又转身从车里拉出了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


    陆鸢注意到了,那小姑娘有一只眼睛是灰扑扑的,看着像是已经失明了。


    把小男孩抱下来后,小姑娘看到人,不大自在地低下了头。


    祁晟昨日是为了那被抓的人的家眷而去,今日就带回来了两个小孩,不消想也知道他们是谁。


    祁晟看向陆鸢,轻点了点头。


    陆鸢会意,没点破两个孩子的身份,随之笑道:“我去多做两个菜,好好招待两个小客人。”


    老太太一脸懵,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


    祁晟与春花秋花道:“把姐姐和哥哥先带到你们屋,你们好好招待,可以吗?”


    春花秋花点头,两个孩子现在很活泼,早已不复一开始的怯怯懦懦和无神。


    春花上前牵住小姑娘的手,把小姑娘吓了一跳,正想缩回去,但看到是个小孩子,又忍住了没抽出来。


    春花拉着小姑娘的手进了屋子,秋花也牵着小男孩一同进去。


    老太太拉着孙子到堂屋说话,问:“这俩孩子是怎么回事?”


    祁晟道:“这是证人家眷,先接到家里来,晚上会有人来接走。”


    老太太点了点头,随即问:“那小姑娘眼睛咋回事?”


    祁晟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忽然间变成这样,她哥给她找了许多大夫,都没治好。”


    老太太因为孙子双目曾失明过,对那小姑娘也格外怜惜:“小小年纪,可怜见的。”


    祁晟道:“祖母,你先拿些饼子给他们吃,垫垫肚子,我去厨房给丽娘打下手。”


    祁晟进了厨房后,陆鸢才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祁晟边给她择菜,边低声说:“帮他把亲人接出来,安排到一处,他愿意把这些人帮杨主簿做的恶事都供出来。”


    陆鸢惊诧道:“收获这么大?”


    祁晟点了点头,本想着只是抓住一个突破点,没承想直接扼住了杨主簿的命脉。


    陆鸢道:“我瞧着方才那俩孩子穿着寻常,砸摊子的那人也不像是得了多少好处的。”


    祁晟道:“确实得到的不多,银钱都给他妹妹治眼了。”


    “那眼睛什么情况,晓得吗?”她问。


    祁晟摇头:“虽不清楚,但一年前,她眼睛就时常红肿难耐,何豹就从乡下带着她到广康城医治,因着给商户做长工,得不到工钱,带着弟兄几人就闹到商户家中去,让其结清工钱,好给妹妹治眼。”


    听到这,陆鸢就已经猜到了后边的情节。


    “那个商户与杨主簿有交情,就让其以聚众闹事的罪名把他们关进了大牢里。”


    “杨主簿想有些人帮自己干点脏活,所以就以无罪释放他们,或者以结清工钱为饵,迫使他们为其所用?”


    祁晟点了点头。


    陆鸢摇头叹气,感叹道:“自古权势压人。”


    叹了一口气后,又问:“小姑娘是那什么何豹的妹妹,那哪个男孩呢?他儿子?”


    祁晟摇头:“听说是他弟兄的孩子,死了,孩子娘也改嫁了,家里也没了亲人,就给带在身边了。”


    这人还真有双面。


    一面让人觉得可恶,一面又让人觉得可怜可悲。


    陆鸢和祁晟做好饭菜后,端进堂屋,随即唤他们来吃饭。


    陆鸢走到了小孩的屋子,喊:“春花秋花,带客人来吃饭了。”


    两个孩子很拘谨,但春花热情地拉着两个孩子:“我娘做的饭可好吃了,你们也试试。”


    陆鸢笑道:“快来吧,就当是来到自己家里一样,不用客气。”


    上了桌,两个孩子低着头扒拉着白米饭,都不敢夹菜。


    和何豹比起来,这两个孩子自卑安静的性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老太太什么都不清楚,只心疼小姑娘,给她夹了块炒鸡蛋,道:“孩子多吃点,别客气。”


    说着,也给小男孩夹了一块。


    小姑娘弱弱地说了声谢谢。


    吃了中食,两个孩子在孩子的屋子歇息,陆鸢在地上多铺了一层褥子。


    也把洗干净的就被衾拿来,说:“你们累了,就睡会。”


    小姑娘点了点头。


    陆鸢笑问:“对了,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


    小姑娘忙道:“我叫何柔,他是我弟弟,许兴。”


    春花忽然好奇的问:“为什么你们的姓不一样?”


    何柔小声解释:“我们爹娘不同,所以姓不同。”


    陆鸢在旁坐下,温声问:“小柔,嫂子能不能问一下,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何柔不由地抬手摸了摸眼角,许是感觉到了来自对方的善意,小姑娘也敞开了稍许心扉。


    她应道:“就忽然有一天,眼睛不舒服,我没当一回事,没过几天就视物模糊。”


    “大夫怎么说?”


    “找了镇上的大夫,没看出什么问题,阿兄便带着我来广康城瞧大夫,大夫说我眼睛进东西了,仔细查看发现有东西蠕动,便给了药我敷,敷了一段时日好了,但没多久就再次复发,反反复复治了许久。”


    今日家中来了人,拿着她给阿兄做的荷包,说是阿兄的朋友,他们阿兄惹上麻烦了,叫他来接他们。


    有信物,而且还能说出只有他阿兄才知道的一些事,她才敢跟着来。


    陆鸢道:“那你失明前,家里有没有养羊,或是其他牲畜?”


    何柔抬起头,看向她:“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是养羊的?”


    陆鸢笑了笑:“猜的。”


    接着她又问:“你平日有没有和小羊羔一块睡觉?”


    小羊羔可爱,孩子最喜欢了。


    何柔点了点头:“有一只,我给它洗干净了,才会抱到床上和它一块睡。”


    陆鸢轻声问:“那可不可以给我瞧瞧你眼睛?”


    何柔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但因把自己的缺点暴露在他人目光之下,何柔的神色显得局促不安。


    陆鸢扒拉了一下何柔的眼睛,仔细看了许久。


    灰蒙蒙的一片,但还能看到血丝隆起,仔细看,似乎看不出什么,但她盯着看了许久,就隐约看见那血丝微微蠕动了一下。


    陆鸢小声道:“我再掰一下你眼睑,你要是不舒服,忍忍,行吗?”


    何柔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嗯了一声。


    陆鸢往下掰,掰到极限,才隐约看到有小小的条形虫在蠕动。


    做护士,什么都见过,倒是没有什么不适。


    她道:“我以前看见过有人也像你的眼睛一样,也是常和羊同吃同住,后来眼睛失明了,一看……”


    她松开了手,何柔疑惑地看向她:“一看怎么了?”


    陆鸢看了眼另外三双带着好奇的明亮大眼睛,才附耳到何柔的耳边说:“眼里长了线虫,也是寄生在羊身上的虫子,寻常洗澡是洗不掉的。”


    何柔瞪大了眼,脸色都白了。


    她惊恐道:“那我、我是不是……”


    她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陆鸢后退了些,道:“我给你试试,看能不能用土方法给夹出来。”


    “怎、怎么夹。”


    陆鸢想了想,道:“我去准备点东西,你先坐一会儿。”


    陆鸢出了屋子,找到了祁晟:“你能不能用竹子帮我做两个头很细的镊子,不能有一丁点倒刺的镊子。”


    祁晟道:“可以是可以,你想做什么。”


    陆鸢便把何柔眼睛里有虫子的事说了。


    祁晟诧异:“大夫都没发现吗?”


    陆鸢道:“应该发现了,但是只用药敷,没法一次性杀死,所以总反反复复。”


    祁晟道:“大夫都没法,你有法子?”


    陆鸢:“试试,总好过耽误得真瞎了。我一会泡点淡盐水,让她洗一洗眼睛,看能不能把那些虫子逼出,我再夹出来。”


    祁晟看向她,她神情自若,说到这些事,没有半点紧张,好似即将要处理的,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


    陆鸢对上祁晟探究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只是干回老本行而已,自然是驾轻就熟,没有什么可怕的。


    祁晟收回了目光,去寻竹子,给她磨得尖锐而圆润,喊了秋花出来,让其帮摸一下是否还有倒刺。


    大人的手粗糙,不比小孩子的手嫩,只稍逆着摸一下,就能知道是否有倒刺。


    没倒刺后,他才用火烧竹条中间的位置,然后就着一根小圆竹,压弯竹条,再用绳子绑上个把时辰定型。


    镊子做好了,陆鸢烧了滚烫的热水,煮了半刻镊子口。


    她用放凉了的水,兑了一盆淡盐水,才把何柔喊出来,同时让几个孩子待在屋子里头,别出来。


    夹这玩意还挺吓人的,她怕吓着这几个孩子。


    何柔颤颤地走了出来。


    陆鸢与她道:“你睁着眼睛把脸放到盆里泡五次十个数,盆里边是盐水,可能有一点点不舒服,你也忍一忍。”


    “盐水会刺激虫子,因此从你眼睛出来,我好抓紧时间给你夹出来。”


    第108章


    何柔泡了好几回淡盐水, 陆鸢才继续观察她的眼珠子,眼睛里头的线虫蠕动受了刺激,就活跃了起来。


    老太太年纪大了,看不得这种场面, 也就躲回屋子里去了, 只得是祁晟在一旁帮忙。


    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消毒的, 陆鸢也只能是把手往盐水盆里泡了半刻,才给何柔夹线虫。


    石桌上摆了一个碗, 用来装夹出来的线虫。


    为了不让何柔害怕,她把她另一只眼给遮住了, 这才开始动手。


    祁晟看着妻子扒拉开何柔的眼角, 再一看,就能看到细小的线虫在蠕动。


    陆鸢神色专注地夹住其中一根, 慢慢地往外扯, 足足扯了差不多有半指长的线虫出来。


    便是看过一些大场面的祁晟, 也觉着有些头皮发麻。


    何柔紧张地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 指节都攥得发白。


    一条接着一条, 也不知道夹了多少条,那个碗的底部一层都是密密麻麻的肉色线虫。


    碗肯定是不能要了的。


    夹到最后, 查找许久,也没了线虫的踪影, 虽不确定是否完全都夹出来了, 但现在肯定会比先前好很多。


    陆鸢从何柔的眼中收回目光,看向祁晟, 再暼了眼碗,朝着厨房努了努。


    祁晟会意,端着碗就步履迫切地往厨房走。


    往碗里倒了点油, 再放了还红着的炭火。


    不一会,淡淡焦味就从厨房飘散出来。


    陆鸢把镊子放下,解开了何柔的眼,问她:“什么感觉?”


    何柔:“很痒,很想揉。”


    陆鸢忙道:“可不能揉,你这眼睛脆弱着呢,咱们的手洗得再使劲,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干净,而且你的眼睛现在也禁不住揉搓,好好养养,还有可能看得见。”


    听何柔刚在屋子里的意思,这一年下来,眼睛好好坏坏,那肯定是有治愈的可能。


    何柔一听,立马不敢揉了。


    陆鸢继续问:“除了痒,想挠外,还有什么感觉。”


    何柔定定地睁着眼感受,好一会后,说:“之前一直感觉眼中有东西,现在好像感觉不到了。”


    陆鸢:“接下来这几天,兑点淡盐水,湿了帕子敷在眼睛上,敷上一刻,要是还感觉有东西在眼睛里,你就来找我。”


    何柔点了点头。


    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有虫子,何柔精神有些恍惚。


    “你这眼睛也累了,先回屋睡会。”


    何柔说了声谢谢后,就回了屋子。


    见事完了,老太太才从屋中出来,问:“这就弄好了?”


    祁晟用皂角使劲洗手,应道:“都快小半个时辰了,肯定好了。”


    老太太道:“你这是从哪里知道那小姑娘的眼睛里有虫子的?又是咋知道用盐水可以逼出虫子的?”


    陆鸢擦了擦手,随口应道:“当然是因为以前在老家那边,看到过有江湖郎中治过这疑难杂症。刚好那家人家里的孩子就是因为日日和羊羔同吃同睡,一对眼睛都看不见了,治了许久都没治好,刚好有个治疑难杂症的江湖郎中经过,就给治好了。”


    祖孙俩相视了一眼。


    这看见过,可不代表着就敢下手呀,而且胆大心细,瞧着也不像是第一回做这样的事。


    祖孙俩都没有把这疑惑说出来,而是继续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晚上吃了暮食,夜色笼罩下来后,就该把人送走了。


    秋花把老太太做的小狗玩偶送给了小男孩。


    这一个下午,三个小孩就已经玩熟悉了,这到了分别,就依依不舍了。


    陆鸢叮嘱何柔:“眼睛有什么问题,可以来寻我,吃食也要清淡点。”


    何柔感激道:“今日谢谢嫂子。”


    陆鸢道:“没事。”


    顺手的事。


    祁晟把人送走了,秋花拉了拉陆鸢的衣服。


    陆鸢低头看向她,问:“秋花,怎么了?”


    秋花问:“下次,什么时候,再见?”


    陆鸢摇头:“我也不知道。”


    毕竟也不是什么亲近的关系,甚至两家家长还有点恩怨在,平时是不可能联系的,又谈何下次见面?


    当然了,要是何柔的眼睛真能看见了,没准很快就能见面。


    陆鸢摊子被砸的第五日。


    一早,杨主簿前脚刚到公署,后脚就直接被陈副将带人给押了。


    杨主簿一头雾水,骂道:“陈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要谋反不成?!”


    陈副将闻言,都逗笑了:“抓一个小小的主簿,就是谋反?你当你是什么皇亲国戚不成?”


    杨主簿似乎也察觉到言语有失,改了口道:“便是要抓我,那总该有个由头吧?”


    陈副将朝着他扯了扯嘴角,讥讽一哂:“由头,那可就多了,扯一匹布都扯不完。”


    “你还是好好想想,到了县丞大人面前如何辩解你做的那些事吧。”


    转而与几个手下说:“押走。”


    杨主簿看到了自己的人在围观,忙道:“快去寻知县大人。”


    周副将却没有半点要拦下的打算。


    把人捆绑到了偏堂后,看见座上的杨县丞,杨主簿怒道:“杨远帆,我虽只是小小九品主簿,但也是在册的朝廷命官,你不由分说地抓捕我,这是罔顾法度!”


    杨县丞掏了掏耳朵,道了声:“聒噪。”


    陈副将会意,立马拿了块布塞进杨主簿的口中。


    杨主簿想要挣扎,却被旁人摁住了肩膀,另一人捏开了嘴。


    杨主簿也不急着审问,而是等人。


    等了一刻,知县匆匆赶来,看到跪在堂中的杨主簿,脸上露出了惊诧之色。


    “杨县丞,你这是做什么,杨主簿到底犯了何事,以至于这般折辱他。”


    说罢,对身后的人道:“还不快把杨主簿放了。”


    杨县丞抬手道:“稍慢。”


    说着,从案上拿起牌票递去:“知县不妨看看这牌票。”


    知县上前接过,一看是牌票,连忙打开,看到牌票内对杨主簿的停职查办的内容,一愣,转而看向堂下被逼跪着的杨主簿。


    杨县丞道:“这是州府牌票,下官可是请过知府才抓捕的。”


    听到州府牌票,杨主簿也是瞪大了眼。


    杨县丞淡淡道:“以权谋私,为女强取豪夺。为财,收受贿赂,为杀人者开脱无罪,为其殴打受害者家属,签下谅解书。”


    “自然,还有很多罪还未查明,这之后广康官员避嫌,由州府接手他的案子。”


    知县张了张口,迟疑了一下,才问:“可有人证,物证,可不能是口说无凭。”


    杨县丞笑了笑:“人证,物证怎会少?”


    “他的前女婿,还有被他派人砸了摊子祁家娘子,还有因他收受贿赂,被欺压的受害者,难道不都是人证?”


    “他为户房主簿,有没有在税收上动手脚,一查便知,这便是物证?”


    “且他妻女挥金如土,这金又是从何而来?小小主簿,月俸不过三贯五百钱,妻子娘家也不过小小一个地主,他又是寒门出身,何来这么多的金银供妻儿挥霍?”


    杨主簿听着他的话,依旧瞪向杨县丞,连连摇头,发出含糊不清地“诬陷”“冤枉”等字眼。


    杨县丞:“这么明显的贪墨,怎的,知县大人可是帮他包庇了?”杨县丞笑着,说得不疾不徐。


    这话,知县可不敢接!


    知县道:“他行事我素来不过问,他妻儿如何挥霍,我更是不知情!”


    杨县丞笑道:“这么说,知县是失察了?”


    知县这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应下就是失察之责了。


    他转头瞪了眼杨主簿,分明提醒过他,杨远帆背靠的世家不好惹,哪怕今日被降职,但家族稍稍操弄,就能离开广康。劝他要有所收敛,他却纵女,砸了杨县丞心腹家眷摊子,这不是妥妥的挑衅么!


    如今把他也拖下了水,真真叫他害死了。


    杨县丞道:“反正杨主簿不归我查,今日会有州府的官差把其提走,我不过是先帮忙,省去州府麻烦罢了。”


    杨主簿在听到今日就会被押送到州府,毕竟是真的不清白。而哪州府又不是自己的地盘,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顿时就有些慌了。


    杨主簿口不能言,慌张看向知县,却见知县眼里有撇清关系的想法。


    这是想放弃他了?!


    不多时,祁晟从外走近,朝着知县一礼,而后对向杨县丞,道:“大人,杨主簿家眷已尽数押回。”


    杨主簿听到这话,这才算是怕了,脸色顿时褪去血色,一片苍白。


    杨县丞道:“寻一间空屋看管,待州府的人来了,再押走。”


    “另,查封杨主簿名下财产,等案子了,罪名确凿后,财产再另行决断。”


    杨主簿闻言,双腿一软,整个人瘫软在地。


    祁晟冷冷地瞧了眼杨主簿,他手段并不高明,他们又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是以罪证都未来得及处理,销毁。


    昨日一早,他与嵇捕头赶了两辆马车,把何豹,以及杨县丞从庙里出家的杨家前女婿一家子,以及因杨主簿受贿,反被殴打的受害家属都全送往州府,有县丞做担保,状告杨主簿。


    县丞来头不小,州府知府也不马虎,不公开升堂,是以二堂审理。


    得知广康主簿不仅强取豪夺,更受贿,便给到缉拿牌票祁晟和嵇捕头,紧随其后派人暗中调查杨主簿所犯罪证。


    今日祁晟去杨家抓人,杨宝珠还当他是妥协了,还甚是得意,压根就不把身后一群捕快当一回事。


    只是得意不过片息,却听到祁晟冷声下令道:“杨主簿倚势挟权欺压百姓,收受贿赂,现已被缉拿,其家属也即刻押回公署处置。”


    在听到这些话,杨宝珠和其母依旧叫嚣着让杨主簿处置祁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想要抵抗,但杨家下人都被吓傻了,压根就不敢反抗。


    杨家一家子,沿街一路叫骂着被押回了公署。


    第109章


    陆鸢都不用祁晟回来, 就在去市集买菜的时候,就听到整个市集都在议论早间杨家被抄家的消息。


    一打听,才敢确认时在公署当差的杨主簿杨家。


    陆鸢还是免不得惊讶,说要搞杨主簿, 都没用上一个月, 这速度还挺快。


    陆鸢也没多打听, 买了菜后就回了家。


    晚间祁晟回来的时候,把何柔和许兴又接了回来, 说是小住几日。


    春花秋花倒是高兴,陆鸢却是不解, 怎的又把人给接回来了?


    陆鸢把何柔和小许兴安排在了孩子俩的屋子, 在地板上多铺了被褥,以供他们休息。


    好在回南天过去了, 天气也相对干燥, 地板也干净, 睡在地板上, 也不会有什么湿气。


    等安顿好两个孩子后, 老太太去热饭,陆鸢则在屋子里头盘问祁晟。


    “这俩孩子怎么又回来了?”


    前天走的时候, 秋花什么时候能再见呢,这才过一天, 时间未免太快了一点?


    祁晟道:“何豹听何柔说了在咱们家的事, 许是觉得眼睛恢复有望,请了县丞, 让他们在咱们家待几日。”


    “自然,县丞说他们姐弟的花销,公署负责。”


    陆鸢道:“两个孩子能吃几个钱, 我这不是怕,怕他们以为他哥是因为砸了咱们的摊子,才入了牢狱,咱们吃力不讨好。”


    祁晟拍了拍她的肩头:“五天后,便会把他们送走。”


    “何豹有错,戴罪立功指认杨主簿,重罪倒不至于,但还是免不了牢狱。”


    “这两个孩子,县丞会安置,这是何豹供出杨主簿的要求。”


    陆鸢倒也是想得开,道:“算了,我其实也不太放心何柔的眼睛,都做了开头,我也正好观察几日。”


    老太太热了吃食,喊孙子和两个孩子出来吃。


    陆鸢问何柔:“眼睛可有什么不适?”


    何柔应道:“没有,虽然还是会有些酸痛,但好像能看到一些微弱的光亮了。”


    陆鸢点了点头:“那就好。”


    吃完后,便让他们都去洗漱了。


    姐弟俩是带了换洗衣服来了,倒是不用麻烦给他们寻衣服。


    洗涮后,陆鸢拿着面脂帮祁晟抹脸,抹得很是仔细。


    祁晟有些不适脸上的油腻感,道:“我一个大人,便不用涂这些……了吧?”


    话到最后,被瞪了一眼的祁晟,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


    陆鸢道:“你这张脸,不好好保养,我十年后看什么?”


    祁晟:……


    “这些时日,不是风餐露宿,就是熬大夜,还要不要这张脸了?”


    祁晟咳了两声,道:“我以前一进山打猎就是几日。”


    陆鸢:“那会年轻,没法比。”


    祁晟一默,心道好像今年也不过是二十三的年纪,怎就不年轻了?


    但没把这话说出来,还是顺着她的意,让她给自己抹面脂。


    陆鸢仔细给他抹了脸,然后是手。


    “杨主簿和其家眷都被押去了州府,要多久才能判下来?”


    祁晟:“得调查他到底做了多少恶事,才会升堂审问。”


    “我还以为这抓到杨主簿,还得一段时间呢,谁想到没几天就把人给抓了,还押去了州府。”


    祁晟也不瞒她,解释道:“州府知府一听是广康县丞派来的人,便好茶招待我等,估计能这么快,也是因为县丞是世家子弟,世家的权势还不小。”


    陆鸢压低声音道:“你说县丞一到广康就大刀阔斧,剿匪,肃清风气,是不是想着干出功绩回去?”


    祁晟道:“不知,我也不想深究,总归是干了实事,对整个广康是好事。”


    杨县丞究竟是为了政绩,还是真的为民着想,亦或者两者都有,只要不是杨主簿那只图荣华富贵享受,欺压百姓,不干正事的那等人,祁晟都不会太在意。


    “杨主簿被抓后,他那些财产会怎么处理?他的财产又有多少?”关于银钱的问题,陆鸢很难不好奇。


    祁晟:“若是财产惊人,估计得入缴国库,若是还不达惊人数目,大概会归入广康公署,用以剿匪,繁荣广康。”


    陆鸢:“那什么数目,才算是惊人数目?”


    祁晟摇头:“我也不大清楚。”


    毕竟自小被流放后,也没接触过太惊人的银钱。


    陆鸢暗自琢磨,手上也没停。


    祁晟瞧了眼被抹得油光噌亮的手,道:“这面脂应该也不便宜吧?”


    陆鸢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疑惑地“嗯?”了一声。


    祁晟引导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陆鸢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握着的手。


    ……


    真浪费了。


    “你今晚别上茅房,也别洗手。”她说。


    祁晟:……


    他估计不能说“不行”。


    一大早,陆鸢从屋子里头出来的时候,老太太和何柔已经醒了。


    何柔帮老太太翻土,给那块菜地浇水。


    元宵过后,老太太种下的菜种,已经发芽长出小苗了,估计过个把月,就能吃上绿油油的小青菜了。


    陆鸢打了个哈欠,问:“郎君又去上值了吗?”


    老太太道:“说是今日休沐,现在去市场买菜买早饭了。”


    陆鸢:“怎的不把我喊醒,我也想去夜市街瞧瞧呢。”


    说到夜市街,老太太问:“今日是不是该出摊了?”


    陆鸢余光暼了眼何柔,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应该是不知道她哥砸了她的摊子。


    虽然没有长期相处,仅仅只是认识几日,但大概知道她是个自卑的小姑娘。


    要是真知道,估计也不能这么镇定。估摸着她连她兄长在坐牢都不知道。


    陆鸢刚洗漱好,祁晟就回来了,几个孩子听见响声,也醒了。


    几个孩子刚睡醒,都懵懵地,排排坐坐在屋檐下发呆。


    陆鸢帮祁晟把东西拿进厨房,然后探头出来,和他们几个孩子说:“快去洗漱,一会吃羊杂汤泡馎饦,还有肉包子。”


    这早饭还挺丰富的。


    一听到有肉包,春花秋花立马精神了,立马带着许兴去洗漱。


    吃了饭后,何柔自觉地帮忙收拾碗筷。


    把碗放进厨房的时候,喊了声正要出门的陆鸢:“嫂子。”


    陆鸢转头看向她,问:“咋了?”


    何柔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从里头拿出了一小块碎银子,拉起陆鸢的手,放在了她的手中:“我们不能白吃白住,这银钱,嫂子你拿着。”


    还没等陆鸢拒绝,小姑娘就立马从厨房跑了出去。


    陆鸢看着手里的银子,无奈笑了笑。


    祁晟把洗好的豆子端进厨房,见她似拿着什么东西在笑,问她:“怎么了?”


    陆鸢给他看了手里的银子:“她估计不知道县丞负责他们姐弟俩的起居了。”


    她想了想,道:“一会我让春花把银钱还回去,她哥也不知道要关多久,她眼睛也没好,还是有些银钱傍身的好。”


    祁晟点了点头,把豆子放到了水盆中浸泡,道:“咱们今日早点去夜市街。”


    陆鸢“嗯”了一声,担忧道:“也不知道这生意会不会被影响。”


    祁晟道:“不用太担心,你的手艺,还有咱们摊子干净的程度,在夜市里头数一数二,而且也不是我们的错。”


    陆鸢叹了一口气:“就怕这事情明了了,也没人相信,以讹传讹,别人到时候可不关心事实怎样,就只记住了我这摊子不干净,吃出了蟑螂。”


    祁晟见她担忧,双手放到了肩上,定定地望着她,道:“若是生意不好,咱们就摆早市,或是开个铺子,就像我刚刚说的,你手艺好,料足,换一个地方做买卖,生意也不会差。”


    他的语气非常坚定,并非安慰她,而是真的这么觉得。


    陆鸢见他的眼神和语气这么坚定,“扑哧”一声笑了:“得了得了,我也就是这么一嘀咕,我肯定知道以我的手艺,真材实料而言,就算在夜市做不下去了,我隔一段时间也可以换个名字继续做下去,就是觉得憋屈,我的口碑就这么轻易被人搞砸了。”


    他们俩等到中午,就把泡好的豆子搬上马车,然后运去夜市街。


    怕今日生意会不好,陆鸢也没敢做太多。


    到了夜市街,胡七娘早早就等在他们的院子外头了,看到他们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自己这活计要没了呢。


    夜了摆摊的时候,陆鸢这心里还是很忐忑的。


    只是刚开摊,就见杨县丞穿着常服,带了几个手下到了摊子前。


    陆鸢虽然经验,但也是有眼色的,没直接喊县丞,而是笑盈盈的道:“客人想吃些什么?”


    县丞道:“我们这几个人都是大饭量,今晚也没吃旁的,每样都先来三份。”


    陆鸢笑应:“行。”


    应下后,祁晟上手准备做油条。


    县丞看向祁晟,好奇道:“你还能做这活,我还当你在家里帮你家娘子,也就是推推磨。”


    陆鸢应道:“郎君的手艺可不比我的差,客人可以好好尝一尝。”


    县丞来了兴趣,道:“那我可真得好好尝尝了。”


    说着,就坐到了摊子后的桌子。


    没多久,嵇捕头带着几个捕快也来了,他们看见县丞的时候还有些惊诧。


    瞧来不是约好的。


    不过这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熟人,陆鸢想也知道是来给她捧场的,来旺人气的。


    人气确实是要旺一旺,客人才会来。


    这摊子上两桌子都坐满了人,这瞧着人多热闹,吃食味道肯定不会差,也就陆陆续续地来了客,其中还有熟面孔。


    熟客买了一份油炸香豆腐,问:“苏娘子,听说闹事的人都被抓了起来,是不是真的?”


    陆鸢身后都是公署的人,还有个县丞,她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解释。


    身后的县丞朝着嵇捕头点了点头。


    嵇捕头会意,便道:“自是真的,杨主簿知道吗?”


    那人点头:“当然知道,今日可都传遍了,公署户房杨主簿被抓了,犯了不少事呢,不过他咋了?”


    一旁有人听及议论,好奇心驱使,也竖起了耳朵。


    嵇捕头道:“那杨主簿家的闺女看上了苏娘子的郎君了,所以找人来闹事,就是想让苏娘子害怕,从而和郎君和离。”


    他嗓门不小,有不少人认出他是公署的捕头,说的话自是可信,再说杨主簿之女素来荒唐,这事还真有可能,因此引来了不少好奇的人,想听下去的人,都纷纷买摊子上的吃食。


    陆鸢怕生意不好,所以吃食准备得少,只有先前的一半,但因公署的人捧场旺人气,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这一晚上还没过半,连豆乳都卖完了。


    今晚的好生意,陆鸢担心的门市冷清没有发生,心口大石也落定。


    第110章


    陆鸢又恢复了数铜板记账的乐趣。


    祁晟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问她:“这天气渐渐暖和了,你和孩子,还有祖母要不做些新衣裳?”


    陆鸢放下笔,拿起杯盏, 却道:“是呀, 都二月份了, 天气暖和了,该做点饮子了。”


    祁晟:“那你想做点什么饮子?”


    陆鸢想了想, 她摇了摇头:“还没想好。”


    她观察过很多做饮子的摊子,大多都是捣碎香料冲水泡, 又或是把果子熬成浓浆, 而后兑水。


    她以前想过奶茶,但也衡量过不可行, 不过, 不做奶茶, 还是得弄点牛乳。


    陆鸢忽然道:“这城里好弄牛乳吗?”


    祁晟应道:“牛乳应该比较少, 羊乳会比较多, 你需要吗?”


    陆鸢:“没有牛乳的话,先买点回来吧, 我看孩子们和老太太能不能吃得习惯。”


    “两个孩子的个子,长得太慢了, 我想给他们每日订些牛乳或羊乳长长身子。”


    祁晟诧异道:“还有这说法?”


    陆鸢点头:“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刚出生的孩子要吃母乳?”


    祁晟:……


    这个问题有些许敏感, 他便转了话题,问:“那要喝多久?我好去与人说。”


    陆鸢:“先看她们能不能吃得习惯, 要是能喝,就定一年,要一壶的量, 够咱们全家人喝了。”


    祁晟一顿:“全家人……我也要喝?”


    陆鸢瞅了他一眼:“都补补。”


    祁晟道:“我不需要。”


    羊乳无论怎么弄,都有些无法去除的膻味,他不是很喜欢。


    陆鸢:“那就少喝一些,你现在身子骨虽好,那是因为年轻,可不能因为年轻就觉得没什么问题,你也不想想,干剿匪的活,干公署的活有多凶险,没有好的体魄,怎么能拼得过那些恶人?”


    她都说了这么多,他要是再说不要,多少都有点不识好歹。


    他道:“我明日上值若是陪着嵇捕头巡街,就顺道打听有没有牛乳,若是没有牛乳,再退而求其次要羊乳,成吗?”


    陆鸢点头应:“不过要是这牛乳贵得离谱,咱也不要。”


    第二日,祁晟便提着一个用绳子捆死的铜壶回来。


    陆鸢上前接过,问:“是牛乳还是羊乳?”


    祁晟:“是牛乳,有些吃食会用到牛乳,在城里也有人养了产牛乳的牛。”


    陆鸢问:“贵吗?”


    祁晟:“不算太贵,倒也不便宜,这一壶要二十文,壶是那商家的,明日我再拿去还。”


    陆鸢转头看向自己手里的壶,估摸着里边有个一升余。


    用来做奶茶的话,顶多能做个四碗,还得要茶叶和糖,那么不算盈利,单单是成本就得七八文了,这要是再挣点,怎么都得九文,十文了。


    太贵了。


    大家伙喝饮子,大多是用以解渴,清暑,这十文钱就已经劝退许多人了。


    毕竟普通人一个月的工钱也不过五六百文,哪舍得喝这么贵的饮子。


    她还是想想,控制在三文钱一碗的饮子吧。


    陆鸢把牛乳放水缸边上,问他:“什么时候打的牛乳?”


    祁晟:“怕坏了,特意到了那处,才让人挤的。”


    陆鸢也就放心了,现在这天气还不热,且晚间还是有些凉的,应该也能放两个时辰左右,等晚上就寝前再煮开来喝。


    吃完暮食,在院子里沏上一壶清茶,再剥上几个橘子,吃吃喝喝地话家常,倒也惬意。


    来家里住了有三日的何柔艳羡道:“真好,我们以前在家的时候,哥哥常不在家,我和弟弟都是吃完暮食就回屋歇着了,从来没试过这样。”


    陆鸢道:“以后你们若是还在广康城,也可以常来作客或小住。”


    数日相处下来,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会帮忙洗衣洗碗,也会帮忙扫院子,何柔还会帮忙带春花秋花,一点也不用人操心。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一点也没错。


    晚间准备就寝的时辰,陆鸢去把牛乳煮开了,怕孩子第一回喝不习惯,还加了少许的糖。


    煮开后,倒进了七个杯中,杯盏不大,每杯也能七八分满。


    陆鸢先端进给了几个孩子:“先把这牛乳喝了再睡。”


    说着也看向何柔姐弟俩:“你们俩也有份。”


    何柔住了几日,晓得陆鸢的性子,也就没有扭捏,道了声谢谢,才逐一端给弟弟妹妹。


    几个孩子浅尝了一口后,春花双眸亮晶晶地看向她:“娘,牛乳香香的。”


    看来,还是挺喜欢的。


    因着有些烫,他们喝得慢,她道:“慢慢喝,我一会再来收杯子。”


    然后她才拿着托盘出去,端上剩下的几杯去来老太太的屋子。


    老太太正在收拾床铺,也没转身,问:“咋了?”


    陆鸢道:“今晚郎君打回来的牛乳,煮好了,端一杯给老太太尝尝。”


    老太太转头看到孙媳把牛乳放到自个桌子上,就道:“我以前就喝过了,不用尝了,你们喝就好了,再说了,我这个半截身体都快埋黄土的老婆子,喝了也是浪费。”


    陆鸢“呸呸呸”了几声,道:“老太太,你整日说我说话不吉利,你这说的话也不见得有多吉利,我不想听。”


    老太太笑骂道:“哪家做孙媳的,敢对家里的老祖宗说教?除了你也没别人了。”


    陆鸢端着剩下的两杯,道:“那也是老太太你说话不吉利。”


    “你们慢慢喝,一会儿我来收杯子。”说着就转身端着牛乳回屋去了。


    回了屋,因刚两间屋子的房门没关,在叠衣的祁晟也听见了她们拌嘴的话。


    “还是你能治得了祖母。”他说。


    陆鸢递了一杯牛乳给他,再端起自己那杯,道:“那还不是你重孝道,我呢,没那么讲究,老人家犯错,那也是犯错,我可不会因为老,就不计较。”


    她抿了一口牛乳,还真香香的。


    这里的牛羊,喂的都是草料,没有合成的饲料,这牛乳喝起来特别香浓,也难怪孩子们爱喝了。


    陆鸢琢磨了一下,虽然肉痛,但还是道:“咱们先定一个月吧。”


    一壶二十文,一个月就是六百文,虽然快比上他们一个月的房租了,但是全家人受益,也算是物超所值了。


    祁晟点头:“那成,我明日就去和养牛户说去。”


    陆鸢摸出了六串钱给他:“那明日顺道把银钱也给了。”


    祁晟接过,放进一个大钱袋子里,明日再带走。


    喝了热牛乳,陆鸢浑身热乎乎的,在这春日格外舒适,都有点犯困了。


    祁晟道:“你去孩子屋子把杯子收了,我去洗。”


    孩子的屋子到底有个半大的姑娘,祁晟还是要避嫌的。


    不知不觉,何柔姐弟俩已经在家里住了五日了,到了要走的时候了。


    陆鸢一开始有点担心,但家里每日都热热闹闹的,现在都有点舍不得了。


    再说何柔的眼睛,陆鸢陪着她去了一趟医馆,开了点预防发炎的药后,几天休养,眼睛慢慢地能看见一些模糊的影子了。


    陆鸢叮嘱道:“小羊羔固然可爱,但以后也不能再抱在怀里,和它一块睡了,晓得吗?”


    何柔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晓得了,谢谢祁嫂嫂。”


    陆鸢摸了摸她的发顶:“回家后,好好过日子,遇到挫折和打击也别轻易放弃。”


    祁晟听到她的话,侧目看向她。


    从还未见过她时,他就能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顽强且坚韧的生命力。


    何柔点了点头。


    陆鸢把许兴抱上了马车,也对他嘱咐道:“你可是个小男子汉,可要保护好阿姊,长大后也不能欺负比自己弱小的,知道吗?”


    许兴重重地点了点头,应:“知道了,祁嫂嫂。”


    两个孩子上了马车,都依依不舍地望着他们。


    祁晟与陆鸢道:“我把人送到后就回来。”


    陆鸢点了点头,朝着两个孩子挥了挥手,做最后的叮嘱:“好好地照顾自己。”


    姐弟俩许是已经很久没体会过家的温暖了,却在祁家体会到了,所以眼眶都红红的。


    等马车走远了,她们才返回家里。


    家里一下子冷清了,老太太叹气道:“还是人多点热闹。”


    陆鸢生怕老太太催生,立马躲到孩子里的屋子去了。


    虽然和祁晟做了名副其实的夫妻,她也怕一不小心就中了,所以从年后到现在,差不多两个月,除了刚开荤那段时间外,现在雷打不动,三天才一回,哪怕他有火,也得给她憋着。


    老太太看着孙媳进了孩子的屋子,也知在躲着她,顿时无言。


    不过就是感叹一声家里冷清了,还真当她会时不时催生么?


    他们夫妻俩,年前应得好好的,让她在今年抱上重孙,但真当她没看出来他们夫妻是忽悠她这个老太婆的?


    老太太没好气地朝着屋子里头道:“不是说要做夏衣了么,还不带孩子来量一下尺寸。”


    陆鸢推开窗户,疑惑道:“年前不是量过了,还量?”


    老太太:“这年节大鱼大肉的,孩子都长了不少肉,还有你,我瞧着你整日说胸口闷,我琢磨着是你的小衣小了。”


    陆鸢:……


    老太太,小衣是往后系绳子的,再小也不能小得闷胸口吧?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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