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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沓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31章 千年后,人人皆读杜甫


    【杜甫沉浮人世间五十几年, 没有一身的功名利禄,更没有等身的荣耀,他拥有的只是一身的病痛, 和满腹的忧愁。】


    【大家之所以认为杜甫从来没有年轻过也大多是因为如此,这样一个穷困潦倒的老人实在是深入人心。】


    【我们所有人都会背这首诗,我们读杜甫的沉郁顿挫, 读杜甫的满腹哀愁, 所以那个满头白发, 穷困潦倒的老人就伴随着这首诗, 存放在了我们的脑海之中。】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天幕上的老人佝偻着身子, 一头白发, 一身狼狈。


    众人都知道,这时候的他病痛缠身。抬不起的胳膊,已经聋了的左耳,最后都只简单化为了他诗句中寥寥一句“百年多病独登台”。而他这一生经历的苦也只用了“艰难苦恨繁霜鬓”草草盖过。


    “可惜啊, 杜甫老了……”


    “这样的诗圣,如何会困顿一生呢?”


    “这颠沛流离一路走来, 太苦了。”


    百官皆为杜甫惋惜, 叹息他的年轻, 叹息他一身病痛, 叹息他忙碌一声却依旧无为。


    杜甫看着天幕里的自己, 心中只觉得空落落的。


    “潦倒新停浊酒杯……”


    原来五十多岁后的自己已经是借酒浇愁了吗?


    天幕里的自己已经五十几岁了, 那岂不是这一生都没什么作为。


    想着自己始终坚持的理想, 杜甫只觉得有些荒唐可笑。


    或许真的如天幕所说的那样, 文人大多是理想的, 而这样的理想主义跟现实的残酷是相悖的。


    他就是一个没什么用的文人罢了,只会写些酸儒诗文。


    酒馆里的杜甫低眉搭眼,整个人像是凭空都缩小了一圈,显得可怜极了。


    而就在这时,天幕上那滚滚东流去的江水消失了。


    高台不见了,站在台上的老人身形逐渐挺拔,他脸上的皱纹在消失,花白的头发重回乌青之色。


    面前满怀忧思的老人变成了青年的模样,恰如古木逢春。


    青年脚下的高台幻化成山峦,山峦寸寸拔高,高过了房屋,高过了高台,高过了这人世间的所有俗物,它巍峨壮丽,它托举着这个年轻人,绵延千里。


    年轻的杜甫就站在山峦之巅,看着大好河山。


    年轻人踌躇满志,开口即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万丈豪情。


    天幕下的所有人皆惊呼。


    百姓纷纷仰头看着这样的奇景,高声赞叹。


    山峦的巍峨磅礴之气像是也都倾注到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上,他的身影分明未变,却无端高大了起来。


    众人议论纷纷。


    “这才是真正的杜甫吗?”


    “年轻儿郎当如是啊!”


    “谁不想有一番作为呢?”


    有老叟感怀道:“说来惭愧,我看着这样巍峨的山,看着山上站在顶天立地的杜甫,竟然也想到了年轻时的理想。”


    周围有年轻人问他:“那老人家您现在呢,可实现了理想?”


    老人看着年轻人眼中的清澈,心里更是怀缅曾经的自己。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杜甫。”


    年轻人不是很懂,匪夷所思挠了挠头。


    嘿,这老头,怎么夸上自己了?


    他怎能与诗圣相比?


    年轻人阅历还浅薄,不知道理想难及的无奈。


    可周围上了年纪的人,大多都明白了老人的意思。


    这世上大多人都是杜甫,年轻之时踌躇满志,而最后在生活的蹉跎中头破血流,只能借一杯酒排遣内心失意。


    酒盅与酒壶相互碰撞的清脆之音里,碎掉的还是年轻时的理想。


    【老年的杜甫登高后所能看到的是绵延万里的悲秋,而所能感受到的,也只有一身的病痛。】


    【可这不是杜甫登高想看的景色,也不是杜甫登高想有的内心体验。】


    【我们所有人都觉得杜甫本该是一个唠叨潦倒的小老头,我们也都认为杜甫一定是忧国忧民,满腹忧思,可我们谁都忘记了,杜甫也曾年轻过。】


    【少年的理想从来都不是吃一餐饱饭,年少时候登高眺远,想看到的也绝不是萧条寂寥的一场秋。】


    【或许连杜甫也忘记了自己年轻时候是什么模样。】


    【但他的诗记得。】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好一句‘会当凌绝顶’!”


    高仙芝开口赞叹。


    封常清脸上也是激动之色。


    “杜甫想着定要登上泰山之巅,想必写时候诗的时候还没有登上吧?还未登顶就能写出这样气象浩大的诗句,不愧是诗圣啊。”


    张九龄更冷静一些,也更感性道:“年老之时杜甫登高已然没有这样的豪情了,所以天幕把杜甫放在万丈高的山巅。”


    颜季明看着巍峨壮丽的山峦,和已经登上山峰的杜甫,心中激动:“这样说来,天幕是满足了杜甫年少时登顶的愿望。”


    在场的诸位有老年人,但更多还是年轻人。


    贺知章会老,张九龄会老,李隆基也会老。


    不会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年轻的有志之士步入朝堂。


    颜家诸位尚且年轻,高封二位将军也正值壮年,就是哥舒翰,也已然能提刀上马,将外敌立斩马下。


    大唐代代更迭,也最终要交到年轻人的手中。


    李倩胸腔之激荡的是会当凌绝顶的豪情,他知道,自己想站到那最高巅,一览众山之小。


    天幕上,层叠的山峦消失了。


    而杜甫,依旧是那个少年杜甫。


    这时的杜甫比刚刚还更要年轻一些。


    他就站定在一个宅子面前。


    这宅子就隔着一条江与皇城遥遥相对,宅子主人之显贵不言而喻。


    宅门前,门庭若市,来人穿珠戴翠,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张公竟也来了?”


    “如何能不来呢,这驻台的可是李龟年啊。”


    “还是歧王的面子大啊,想看李龟年,就得来找歧王。”


    “李龟年一曲千金难买,我们这回有耳福了。”


    这宴会是歧王所办,达官贵人如云多,杜甫之是这众片云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偶有年轻人来与杜甫攀谈。


    杜甫介绍自己:“京兆杜氏,杜甫。”


    来人这就明白了:“哦……我记得你,你的祖父杜审言很是有名。”


    杜甫腼腆着低头应是。


    是的,无人知他杜甫之名,别人记住的,大多不是杜甫,而是他的祖父杜审言。


    但年轻的杜甫不以为意。


    祖父向来都是他的榜样。


    人人记得他的祖父,他也与有荣焉。


    “你可知今日李龟年唱的是什么?”


    有人在周围交谈着。


    杜甫慢慢也靠了过去。


    他并不擅于交际,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过去听一耳朵。


    “《短歌行》啊!就李白写的那首。”


    “哈哈哈哈,恐怕有许多人都是为着这首《短歌行》来的吧。”


    杜甫隐在人群之中,悄悄点了点头。


    “说来李白这人,倒也奇怪,诗是有名,人却鲜少能看见。”


    “这不重要,能听到诗便可,长安常有这样的当红的年轻人,若是人人都要见一见,你那政务可是处理不完了。”


    “我知道。”


    有人从听到谈话内容,从人群里钻出来。


    “李白啊,持才傲物,寻常人不入他的眼,他爱喝酒,要寻李白,就酒馆转转。”


    日头逐渐攀升到了正头顶,筵席也要开始了。


    身穿绫罗织锦的侍女们端着闪着光的玉盘来来往往,桌上是万钱珍馐,杯中的上好佳酿。


    可众人视线却大多都不在桌上。


    众人皆看着高台,那周身风流倜傥之气的李龟年。


    台下隐约骚动起来。


    “李龟年!”


    “这是李龟年啊!”


    “出来了,出来了。”


    外头春光正好,寒冬已去,温度回暖,枝头也攀上了花骨朵。


    初春正午的光并比刺眼,就这样洒遍了歧王的宅院。


    李龟年的声音如泉水流过礁石般淙淙,又如玉珏相碰一样温润。


    无论是屋内,还是院里,甚至连初春攀上枝头的花,也皆听得这值千金的嗓音。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


    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


    麻姑垂两鬓,一半已成霜。


    天公见玉女,大笑亿千场。”


    ……


    人群之中,杜甫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声音绕梁,歪过头就能看到极好的春光。


    这春光不仅照在了歧王宅院里,更是铺满整个长安城。


    这是开元之初。


    大唐盛世就在这样充满希望的光晕之中缓缓诞生。


    【杜甫回乡之路并不算顺利,但这不顺之中也有偶然遇到的友人,几十年后与友人相逢,让杜甫内心倍感宽慰。这个人就是大唐炙手可热的宫廷乐师,李龟年。】


    李隆基眼睛睁地溜圆。


    哦吼,这是他的宫廷乐师。


    杜甫还跟他的宫廷乐师有关系。


    只是看天幕上的画面,杜甫年轻时候在长安并不是什么名人呐。


    李隆基自己的宫廷乐师自己知道,能成为皇家的宫廷乐师,出去唱一嗓子,也是很贵的。


    但是该说不说,李龟年唱歌是真的很好听。


    王维也眨巴眼睛。


    哦,熟人,李龟年。


    要是诗圣杜甫他确实不是那么熟悉,但是李龟年他认识啊。


    天幕还说过,自己的那首《相思》原名就是《江上赠李龟年》,给李龟年写的。


    王维想着现在自己跟李龟年倒还是没那样深厚的交情。


    但既然能写出“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样的诗句,想来他日后跟李龟年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而此时把天幕当个乐趣看的李龟年睁大了眼睛。


    本人突然被q?


    原来未来鼎鼎有名的诗圣杜甫年轻的时候还听过他唱的曲子呢。


    李龟年下意识嚎了两句,吊吊嗓子。


    哦,还是那样的优美动听。


    不丢人。


    给诗圣听了,不丢人。


    李白这下彻底认真起来。


    原来未来的诗圣杜甫认识他,并且还是他的粉丝?


    这……是能称之为粉丝的吗?


    一向不羁的李白总觉得,称呼未来大诗圣为自己的粉丝,多少有些不尊重诗圣了。


    可天幕里,那年轻杜甫的眼神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不就是那些得知他身份后,那些小粉丝的目光吗?


    想了想乌泱泱的人群,李白摇摇头。


    他才不想被人包围着,喝酒可麻烦呢。


    天幕换了另一幅画面。


    那许久未出现的拄拐老人又重新出现在天幕之上。


    拄拐的老人像是听到了什么。


    他用着还能听到声音的右耳,仔细分辨着。


    这声音甚是熟悉啊。


    他加快了脚步,循着声音的方向快步走着。


    最终在一棵花树下,看到一个同样佝偻的,苍老的江湖卖艺老人。


    这江湖艺人佝偻着身子,连声音里都是饱经风霜的沧桑。


    这回的天幕之中没有门庭若市的大宅院,也没有熙攘的人群,更没有穿着绫罗织锦的侍女。


    画面上有的,也仅仅是那枝头的花。


    花不再是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样的阳光之下,一阵微风轻拂,就能将已有残态的花簌簌吹下。


    一地的花瓣。


    杜甫眼里像是有了一整个朝代的时间那样长的画面。


    如烟往事在灰烬之中又重新恢复出往日的模样。


    杜甫又想起了几十年前门庭若市的歧王宅院,想起了那声音如淙淙流水的宫廷乐师,李龟年。


    彼时的李龟年,一首曲子,千金难买。


    而现在的李龟年已沦落为街头卖艺的艺人,靠着散碎的铜钱过生活。


    那场安史之乱,到底也冲碎了李龟年的人生。


    【这时候的杜甫已经五十多岁了,李龟年只比杜甫更老。】


    【暮春时节,落英缤纷,两个老人之间就仅仅是几步路的距离,但此时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几步路的距离要用几十年的时间去跨越。】


    【久别重逢,这或许应当是一副美好的图景,但是此时的杜甫潦倒一生,都没有实现自己的志向,而曾经炙手可热的宫廷乐师李龟年,也已经沦为卖艺老人。】


    【可相逢总归是能让人欢喜的。】


    天幕中,杜甫站在所有观众的最后面,一如几十年前一样隐在人群中,听这首曾经千金难买的曲子。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


    苦易满。


    杜甫脸上带着苦笑。


    这人生时光不过须臾,诚然短暂至极。


    可这百年之苦,又哪里是能轻易走过去的。


    在宾客散去之后,杜甫走到李龟年面前,开口问道:“你可还记得我?”


    李龟年半眯着苍老的眼睛,端详了许久:“你是……”


    “我是京兆杜氏,杜甫。”


    “年轻的时候,我在歧王宅子里,还有崔久的门前,常听到你的曲子。”


    杜甫的话让李龟年也想起了曾经。


    想起了他那绚烂的,鲜为人记得的曾经。


    两个老人在暮春时节相遇,两两相望。


    这中间有整整几十年的时光,无比漫长。


    最后二人还是笑了。


    为这半生颠沛之后,得之不易的重逢。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李龟年收起了点儿郎当的神情。


    他看着天幕之中那街头卖艺的老人,只觉得此时他就站在那老人的身边,与他同悲喜。


    内心的复杂之情让李龟年觉得不知所措。


    他平生从未有过这样汹涌澎湃的感情。


    人的命运在战争面前是何等易碎,一曲千金的宫廷艺人,转瞬间就可以变成街头卖艺为生的艺人。


    李龟年攥着衣襟,心里只庆幸。


    庆幸他尚未经历乱世,清醒自己身边的帝王与天幕中那昏聩的帝王不同。


    [救命,救命,我难过的到处乱爬。]


    [我背这首诗的时候,真的觉得这仅仅只是两个友人重逢的美好画面。]


    [呜呜呜,原来这个重逢是这么刀?]


    [如果说他们重逢后再也没有第二次重逢会不会更刀?]


    [杜甫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用这样平平淡淡的口吻来描述这样波澜壮阔的感情?]


    [杜甫甚至都没有描写过自己的感情……]


    这四句短诗实在是短到不能再短。


    可看到这首诗的所有人都流下了眼泪。


    “正是江南好风景,在这种时候,杜甫说的居然还是好风景。”


    颜季明抽抽噎噎,又想哭了。


    杜甫看的哪里是好风景啊,明明在《登高》里,杜甫写到秋天都是悲秋。


    满身病痛如何会有心情看好风景呢?


    这首诗简单到宇文融这样的人都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可读懂这诗的宇文融却完全无法开心起来。


    这回,连不懂诗的宇文融都明白了诗圣的厉害。


    三言两语勾地人痛彻心扉。


    宇文融捂着自己的胸口:“痛,真的是太痛了。”


    【这首诗仅仅只有二十八个字,但却被评为杜甫所有七绝的压卷之作。这或许就是诗圣杜甫的厉害之处,通篇写景,而无一字抒情。】


    【乍一读时,会觉得这不过是友人重逢的温馨画面。】


    【可当你真正了解了这首诗的创作背景之后,这二十八字写景绝句,句句是情,字字泣泪。】


    【这是一首极短的四言诗,可这短短的四句话之中夹杂着的,是两个老人一路走来的所有颠沛流离,与整个安史之乱。】


    【此时重逢的两个人是欢欣,是感慨。但两个经历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也都知道,几十年一次的重逢,重逢即是永别。】


    【是的,是永别。这是杜甫的最后一首绝句。】


    天幕下的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了。


    李隆基最为紧张:“什么意思,什么是最后一首绝句?”


    宇文融弱弱地开口:“这是从此以后再也不写诗的意思吗?”


    张九龄摇头:“不写诗是能想到的最好结局了。”


    贺知章长叹一声,闭上了双眼。


    天幕出现了新的画面。


    远山肩披积雪。


    天上滴滴点点飘下的是雪。


    与李龟年相逢的时候是春末,而此时时间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迅疾闪到了寒冬。


    雪飘到山峦,山峦的坎肩更厚了一层。


    雪也飘进了河里,化成河水,一起推着那飘零的孤舟。


    河中有孤舟,这孤舟也仅仅这一叶。


    孤舟上,一个一身单薄的老人静静躺在舟中,阖上双眼。


    棚外,是满天飞雪,满目雪白。


    【同年的冬天,杜甫在一条由潭州往岳阳的小船上,永远闭上了双眼。】


    【他至死都没能回到家乡,和自己的弟弟团聚。】


    【或许在回乡路上,登上岳阳楼时所写下的那首诗就已经预示了自己的结局。】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杜甫最终在他的孤舟,永远长眠。】


    天幕之中的飞雪凝成了实物。


    文武百官都感受到了这份寒冷。


    寒冷的不仅仅是百官。


    长安上空的天幕在所有人都专心看天的时候,将众人网罗之中。


    在众人皆觉得自己立于江面上时,天上突然飘起了飞雪。


    天幕里的雪落进了长安。


    “下雪了?”


    “长安竟在此时下雪了?”


    “这是真的吗,我已经开始觉得冷了。”


    “为什么突然下雪了?是因为……杜甫吗?”


    家家户户的人都仰着头。


    是看落雪,也是看那如在江中,又如在天上的诗圣杜甫。


    这一叶扁舟像是盛放着杜甫的灵魂,一直飘往了仙界。


    “真美啊……”


    “希望诗圣能去天上,当个神仙。”


    “对,当神仙,去神仙堆里,当大官儿!”


    杜甫随着众人一同看满城的飞雪。


    无尽情绪在他心中一点点蔓延过后,杜甫顿然生出说不出的迷茫。


    他来这人世一遭,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更完不成自己的抱负。


    他就像是一个落魄的老人,颠沛流离,于大唐甚至都没有什么益处。


    所以他这样无用之人,为何要来这世上呢?


    【杜甫在诗歌上有着极为卓越而深远的影响。杜甫高举现实主义精神,而此后高举现实主义旗帜的诗人莫不以杜甫为师。】


    【中唐又一伟大诗人白居易,继承了杜甫的现实主义精神,他所倡导的新乐府运动就是经由杜诗的启发后,而形成的现实主义诗歌运动。】


    【而白居易之后,更有晚唐的皮日休、杜荀鹤等人再一次接过现实主义的火炬,继承了杜甫的思想,形成自己的流派。】


    【杜甫的远远不止影响了大唐,他更是影响了唐之后的宋代。“江西诗派”因杜甫而建,他们奉杜甫为诗派之祖。】


    【杜甫的爱国精神更是被永远传递了下去。】


    【宋末三杰之一文天祥曾说:“凡吾意所欲言者,子美先为代言之”,他被囚三年誓死不屈,带着杜甫的精神,他真正做到了留取丹心照汗青。】


    【每一代人都读杜甫,每一代人都学杜诗。而杜甫的光辉历经一千多年仍旧无比璀璨。】


    天幕中是二十一世纪的画面。


    画面中,几岁稚儿牙牙学语。


    他们人人手中皆捧着《唐诗三百首》,人人口中皆念着所有人耳熟能详的诗句。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他们现在背《春夜喜雨》,但此后这些孩子们会慢慢明白“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少年豪情;


    会理解“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家国情怀;


    会感受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的无奈心酸;


    而最终,这所有的感情都会化成一句:“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一千多年后的今天,人人皆读杜诗,人人皆懂杜甫,人人皆继承杜甫之精神。】


    杜甫始终觉得自己颠沛一生,甚是无用。


    何为有用,何为无用。


    人生而在世,就必当存有意义。


    此时天幕下的杜甫看着千年后的世界,早已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肯定不会猜到我半夜更新。在你们睡着的时候偷偷码字,然后偷偷更新……


    第132章 杜甫:李白,想他想他还是想他


    长安城内的所有人都看着天幕, 他们在看后人读杜甫的诗,在看杜甫对每一个朝代的影响。


    “杜甫就是一个点燃火炬的人,之后每个朝代都有人把这火炬给接过去。”


    “这就是所谓的薪火相传吧?”


    “若能得杜甫之成就, 就是碌碌无为一生,又哪里有什么缺憾呢?”


    “哎,话不是这样说的, 就是没有杜甫这样伟大的成就, 我们难道还白活了不成?”


    “再说了, 这世上也就只出了一个诗圣杜甫罢了, 我们这样的凡人,哪里能跟诗圣杜甫相提并论呢?”


    在酒馆角落的杜甫听到了周围不断的惊呼声,赞扬声。


    他先是小小的啜泣, 接着这哭声越发大起来, 几乎快抑制不住。


    周围有文人墨客注意到了角落里把自己的腰弯成虾米的杜甫,叹息了一声,从怀中掏出帕子走上前,把擦眼泪的东西放在他面前。


    文人嘛, 大多是感性的,他也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文人, 他看到这样的天幕也出了不少的眼泪。


    他理解。


    “这位公子也是觉得自己一生碌碌无为无甚作用吧?大可不必如此认为, 或许你就是下一个杜甫呢, 碌碌无为一生又算什么, 你的诗在千百年后, 得有千人传万人说呢。”


    尽管面前人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连脸都没抬, 但路人并不在意。


    哭的惨着呢, 羞于见人嘛。


    这句你的诗在千百年后得有千人传万人说, 又瞬间击中了杜甫的泪腺。


    他刚擦好的眼泪又喷出来了。


    这下旁边的人可慌了。


    怎么回事?这是自觉得终其一生也难以企及杜甫的文学成就,所以难过的哭了。


    路人顿时懊恼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唉,你这张臭嘴巴,把人家又弄哭了。


    路人找补着:“就是难以企及杜甫的文学成就,能把这一生过完也已然是活着的意义,莫要太苛责自己了。”


    “况且,况且我们生活在大唐啊,你别看天幕说的那么唬人,但是现实跟天幕可完全不一样,现实里头没有那些阻碍你建功立业的拦路石。”


    杜甫依旧在掉眼泪。


    路人咬咬牙,拿出了自己的丑事。


    “你看我,我科考三次都没中呢,我也不灰心,现在政治清明,皇帝贤明,那考上的确实都比我厉害,我承认。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考上的,毕竟现在那官场的职位逐渐多了起来,这些职位也都开放着。说到科举,你总不能比我更差吧?”


    杜甫:呜呜呜……


    路人一拍大腿,坏了,还真比我差。


    路人继续尝试找补:“就是考不上也没事,当不了官回去种地呗,过安逸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现在赋税也不重,更不用担心吃不上饭,攒点余钱,就做点买卖,也能有出息,是吧?”


    杜甫:呜呜呜……


    路人尴尬坏了。


    这还是一个一门心思想考取功名的,那自己的这番话不是戳人肺管子吗?


    自己觉得种地挺好,人家不一定这样以为啊。


    路人不仅没有把杜甫给安慰好,还让他掉了更多的眼泪。


    路人很愧疚,蹑手蹑脚打算离开。


    只听背后一声小小的:“谢谢……”


    路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哎,没事,别哭了嗷,这太平盛世的,能有什么大事,都不是事!”


    说完,自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喝酒了。


    杜甫泪朦朦看着天幕中后人皆在背诵自己的诗句,他心里百感交集。


    人这一生究竟怎样过才算有意义呢?


    终其一生碌碌无为就一定是没有意义吗?


    他无限否定着自己凄凉悲苦的一生,但这样一个无用的糟老头子在后世,被所有人都推举为诗圣。


    杜甫一些根深蒂固的思想被慢慢扭转。


    他逐渐不再纠结于梦想的实现与否。


    或许活在当下,就已经是活着的最大意义。


    大殿前的文武百官也哭了。


    他们怀揣着高远志向,为着一身的荣耀努力究竟是为何啊?还不是为了史册能多上一笔自己的名字。


    可杜甫他几乎算是没有入朝为官,终其一生都在官场之外徘徊打转,后人却无一不知道杜甫的姓名。


    他们不仅是知道杜甫,认识杜甫,杜甫对后世每一个朝代都有着这样深远的影响,这样的感召力是他们每一个人都不能达到的。


    不约而同地,百官又想起了杜甫的理想。


    他们能说杜甫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吗?


    这样的成就,难道不比实现理想要厉害百倍千倍吗?


    李隆基眼中是欣慰,是感怀,他开口问身边的高力士:“这次的天幕,也是仅仅只有皇宫之内能看到吗?”


    每在天幕出现之时,李隆基都会派宫人到宫外去瞧瞧。


    瞧瞧宫外的天上是不是也有天幕。


    但自从开元初偶尔的几次后,这天幕就再也没在百姓面前现世了。


    若这回天幕依然不能出现的百姓面前,那他就将杜甫的成就大告于天下。


    让那个终其一生的凄惨苦楚的老人在现在,就过上名满天下的日子。


    高力士躬身回道:“这回长安城的百姓皆能看到天幕。”


    李隆基先是讶然,然后又点了点头。


    这样的诗圣,这样的理想,这样好的诗句,是该被全天下的人都瞧见的。


    张九龄眼含热泪。


    若是杜甫如今在长安,想必抬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显名于后世的历朝历代。


    他若是看到了,心下也会安慰的。


    李白将天幕的话一字一句皆听到耳中。


    杜甫的形象在他心目之中无形高大起来,这是开创一代诗风,并深刻影响后世文坛的大文豪啊。


    李白压下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但嘴中仍然是不绝于口的夸赞。


    这不是夸赞,这是发出了想跟杜甫结交的声音。


    【《国家宝藏》里有这么一句话:“如果没有李白,几乎所有唐代诗人的地位都会提高一档。李商隐不用叫小李,王昌龄会是全唐诗绝句的首席,杜甫会成为最伟大的诗人,没有之一。”】


    [来了,要讲我的李白了吗?!!]


    [兴奋.jpg,终于等到了李太白。]


    [杜甫会成为最伟大的诗人,没有之一,这句话的意思就,李白是与杜甫同样高度的伟大诗人!]


    [李杜齐名啊,提起杜甫谁会不想起李白呢?]


    [我真的超喜欢这句话的,用轻飘飘的语气就把李白的厉害给说出来了。]


    眼泪还没完全干的杜甫带着几分呆愣看着天幕。


    李白,这个跟他齐名的,提起他们二人之一,就必定会让后人想起另一个的,是他的偶像李白吗?


    杜甫的心脏怦怦跳。


    要讲李白了是吗?


    心脏怦怦跳的不仅仅是杜甫,还有满朝文武百官。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带着因为期待激动的憋出的红晕。


    “来了来了!”


    “终于能一睹诗仙风采了!”


    天幕上,出现新的画面。


    土娄陆浑山庄,一个年轻人手拿着笔坐在桌子前,可他的笔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他像是想什么事想出了神,又或者是在想什么人。


    看到这里,文武百官诧异了。


    宇文融嘴巴最快:“不是说要讲李白了吗,这不还是杜甫吗?”


    是啊,百官也都疑惑呢。


    不是说诗仙李白要出场了吗?


    现在新画面里的那张脸,还是杜甫的脸啊?


    画面上的人想了半天,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于是他就这么想,众人就站在天幕下头等这个伟大的诗圣想明白自己的事情。


    长安城内也是议论纷纷。


    “诗圣在想什么呢?”


    “不知道,但是我瞧着他想的挺认真的呢,可能是在想什么家国大事?”


    “也不知道天幕是何年月,要是知道,也能猜猜诗圣想的是什么事。”


    “可算了吧,那可猜不出来,天幕发生的事儿跟现实里发生的可不一样。”


    “比如那个叫什么杨国忠的,就没当宰相。”


    “说起杨国忠啊,前几天不是还传呢,城郊有个人死了,死前还喊什么,我是宰相杨国忠呢。”


    “哈哈,失心疯了吧?官府来人收尸,说那就是个地痞流氓,二流子。”


    “别说二流子了,你们来猜猜,诗圣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觉得是在想什么时候能当官。”


    “或者在忧心朝堂奸相当道!”


    “我觉得是在担心天下人的草堂,那句诗不是说着嘛,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百官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自己的猜想。


    杜甫本人也在猜。


    他脸上是带着迷茫的。


    内心那密密麻麻的困惑,皆来自于对自己的不理解。


    我究竟在干什么啊?


    写一首诗而已,倒也不至于想这样久吧?


    天幕里的那个杜甫不知道沉思了多久,终于下笔了。


    只见纸上写着:


    “李侯金闺彦,脱身事幽讨。”


    “亦有梁宋游,方期拾瑶草。”


    又是宇文融第一个开口。


    “能不能来个人啊,快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啊?”


    韩休大发善心为他解释:“意思就是,李候你是皇帝面前的贤德之人,现在你从朝廷脱身,获得自由,可以去幽禁山林寻仙问道了。我现在也有去梁宋游历的想法,正好我们能一起去,或许还能采到仙境里的瑶草呢。”


    萧崇道:“杜甫这是约人一起出来玩儿啊?”


    宇文融嗤嗤笑了:“他们想要结伴去采仙草。”


    李林甫很严谨:“准确来说,不是他们想要结伴,而是诗圣杜甫单方面想要结伴。”


    宇文融愣了愣:“谁会拒绝诗圣杜甫啊?”


    萧崇道:“也不能肯定为拒绝,没有回诗,不知道是否同游。但杜甫想与这个李候结交是真的。”


    向来没什么脑子的宇文融此时灵光一闪,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这个李候不会就是李白吧?天幕刚刚不是说了吗,要讲到李白了。”


    文武百官:……


    诗仙李白难道就是这样出场的吗?


    那不得像是跟仙人一样,不说是腾云驾雾吧,也得衣袂翻飞吧?


    毕竟杜甫最后可是被层叠的山峦给托举起来的呢!


    谁能想到李白是出现在一张纸上的啊!


    大殿前看天幕的人多数是能理解这首诗的意思的。


    但长安城的普通百姓可不是人人都读书。


    不识字的人让识字的人帮忙念念,识字的人也说不出这诗的意思。


    众人抓耳挠腮。


    “啥意思啊?”


    “不懂啊?”


    “不是要说李白吗,李白跟杜甫什么关系啊?”


    天幕上,杜甫大笔一挥,写下诗的标题。


    《赠李白》。


    “哦,这是给李白的啊!”


    “原来杜甫和李白认识呢,两个人是好朋友。”


    “果然,有文采的人都跟有文采的人一起玩耍。”


    杜甫眼睛眨了又眨,最终确定了这首诗确实是自己写给李白的,脸又红了。


    现在好了,全长安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偶像是李白。


    李白先是哈哈一笑,没想到这个自己万分想结交的人,原是与自己认识的。


    接着,他又看向诗的内容。


    “李侯金闺彦,脱身事幽讨。”


    原来他是进入朝廷为官,然后又不当官了?


    究竟是怎么去当官的,又是因何而不当官呢?


    李白万分好奇。


    他生性不羁,但入朝为官也确实是他的理想之一。


    试问满天下的文人,谁不想入朝为官?


    这就像是问一个人是否愿意发财一般,没有人跟钱过不去,同理,也没有书生是不想自己顺利步入仕途而大有一番作为的。


    天幕又变了。


    还是杜甫这张脸。


    屋外是呼啸的狂风,屋内是沉思的杜甫。


    他眼神定定看着窗户外面,手里还是拿着一支笔,久久没落。


    这回长安城的每一个都不再张嘴就是杜甫在忧国忧民。


    经过上一幕所见,他们现在明白了,杜甫也不是满心都是百姓,他偶尔也会想起李白。


    但人群中总有那么几个不信邪的犟骨头。


    “我觉得杜甫这回是在想我们。”


    “我们?”


    “是啊,我们不就是百姓吗,百姓不就是我们吗。杜甫忧国忧民,我们就是民啊。”


    “……说的有理。”


    “有理吧?你也觉得杜甫在想我们。”


    文武百官倒是没有在纠结杜甫究竟在想谁。


    他们在为诗仙与诗圣的感情而津津乐道。


    “看样子,杜甫与李白是至交好友啊?”


    “的确如此,不是好友又怎会邀约同游呢?”


    “难以想象忧国忧民的诗圣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


    “哈哈哈,诗圣也是人呐。”


    “只有我在想,这样从天而降的两个奇才,都是大唐的吗?”


    听到这话的李隆基眼睛亮了。


    最伟大的两个诗人,诗仙李白跟诗圣杜甫,都诞生与他李隆基统治的时代啊。


    一向被天幕背刺着,而时常不自信的李隆基慢慢挺直了腰杆。


    两个天才,都是他大唐的!


    天幕上,杜甫结束了他的沉思,提笔唰唰写了起来。


    诗圣亲自提笔写诗,没人愿意错过。


    于是所有人都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更近距离看杜甫。


    百官心中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他们这是在亲眼目睹未来诗圣的创作!


    不知道又是怎样的杰作即将诞生于世。


    画面是杜甫的笔尖。


    只见一代诗圣如是写道:


    “寂寞书斋里,终朝独尔思。”


    “更寻嘉树传,不忘角弓诗。”


    宇文融又在到处问了:“什么意思啊,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宇文融看了众人一圈,好像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于是宇文融最终把视线放在了上一次给自己解答的韩休身上。


    宇文融:期待.jpg


    快给我翻译翻译是怎么个意思。


    韩休的表情也很复杂,但是他到底是没抵住宇文融期待的目光,还是开口解释。


    “这书斋里可实在是寂寞啊,我日日夜夜地思念着你。最近几天我总是翻箱倒柜地找你的诗,每翻出来一篇,我就得诵读一番。”


    说完后,韩休略感羞耻地闭嘴了。


    等着着一篇绝世名作诞生的宇文融:……


    文武百官也沉默了。


    贺知章到底是年纪大,见多识广,也能承受地住人设ooc。


    他很快接受了杜甫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与风烛残年病老人之后的第三面形象。


    贺知章开口猜测:“这诗,应当是写给李白的吧?”


    天幕上,杜甫又是大笔一挥,写上了标题。


    《冬日有怀李白》。


    文武百官用看透一切的目光看着天幕,心道:果然如此。


    而此时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有很多颇为失意的人。


    “我当是杜甫心心念念的都是我,原来不是。”


    “怎么杜甫就得天天想你了?”


    “我是百姓!杜甫心系百姓,那不就是心系我吗?”


    “唉,原来诗圣是这样的诗圣。”


    “只有我觉得,现在的诗圣有点可爱吗?”


    “是啊,刚刚看到的那个杜甫,确是圣人,但是跟我们的距离到底还是有些远了,现在杜甫就显得更平易近人一些。”


    “杜甫那是对你平易近人吗,那是对李白!”


    酒馆里的杜甫脸更红了点。


    怎么回事,他难道还给李白写了不少的诗吗?


    天幕放了两个画面,怎么全部都是他在给李白写诗呢?


    李白是他的偶像没错,但是天幕这样明晃晃把这些事放出来,他也是会觉得羞耻的。


    杜甫不知道该摆什么动作,用手扣着自己衣角。


    但天幕想要放出的,好像绝不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两个画面。


    于是长安城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青年时期的杜甫,中年时期的杜甫,还有老年时期的杜甫。


    所有画面之中的杜甫都在沉思,都在奋笔疾书,都在给李白写信。


    一首又一首诗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


    ……


    韩休面在宇文融期待的目光下,面无表情地当一个尽职尽责的翻译机器。


    “根本没有任何人的诗能比得上李白写的,他的诗就是最厉害的!豪放飘逸,不拘小节,不同凡响……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他一起喝酒,一起聊诗呢?”


    “天是越来越冷啦,不知道你现在在想些什么,我给你寄的书信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呀……”


    “李白你时常到我的梦里啊,你为什么到我的梦里来呢,一定是因为你知道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


    “李白经常能写出很厉害的诗句,他的诗啊,就像是南朝人阴铿写的那样好。我喜欢李白,喜欢的就像是喜欢自己的亲生兄弟,我们晚上一起睡觉,白天一起出来玩……”


    ……


    面无表情的韩休说完后,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对诗圣如滔滔黄河之水绵延不绝的敬仰之情,就慢慢在这一首又一首诗里散了大半。


    诗圣不是远隔云端的诗圣,他也是普通人,他也会有偶像,也会有喜怒哀乐。


    韩休从没想过,自己像刀枪一样锋利的上谏之嘴,有朝一日还得翻译这种黏糊糊的诗。


    粘牙,太粘牙了。


    长安城内百姓也皆震惊。


    天幕上好多个杜甫在同时沉思,同时奋笔疾书。


    这白纸上的诗也是在同时展示,实在是蔚为壮观。


    总有些百姓读不懂诗,但这不要紧,天幕会一一将诗的名字娓娓道来。


    【《春日忆李白》、《天末怀李白》、《梦李白二首》、《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


    李白,李白,全是李白!


    杜甫的脸快变成红屁股。


    他把自己的脸拼命转向窗外,心里小小责怪天幕:怎么回事啊,怎么什么都说呢……


    【如果没有李白,杜甫就是最伟大的诗人没有之一。但事实上,李白还是存在的。】


    【李白不仅存在,他在唐朝的存在感还相当之高。】


    【杜甫几乎大半辈子都是寂寂无名的,但是李白跟杜甫不一样,李白可以算是当时大唐的明星。他比杜甫年长,在杜甫还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人物的时候,李隆基就已经听闻李白的盛名,亲自下诏邀请李白做官了。】


    【李白的名号实在是响亮,所以比李白年轻的杜甫也很容易就成为了李白的粉丝,这一粉不要紧,一粉就是一辈子啊。】


    【杜甫给李白写了很多的诗,《写首诗送给李白》、《冬天怀念李白》、《春天又想起了李白》、《站在天的尽头想着李白》《梦到了李白写首诗给他》、《李白陪我一起去寻找老范》、《一首十二韵的诗送给李白》、《苏端的宴会上喝多后想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白:《写首诗给汪伦》、《再写一首给王昌龄吧》、《孟浩然走了我得去送送他》


    昨天太累了,今天好像萎了一样没用地瘫在床上,明天肯定很多,明天努力日万,啵啵


    第133章 李白那成堆的送别诗


    天幕下的人只觉得叹为观止。


    诗圣真的跟诗仙是好朋友吗, 这怕不是诗圣单方面的感情吧。


    韩休面无表情:“诗圣连跟诗仙一起睡觉出来玩都要说,他还要特意突出诗仙跟他是盖一张被子的好交情。”


    萧崇摸着自己的胡子,在看戏:“何止啊, 诗圣可说了,拿诗仙当穿一条裤子的亲兄弟呢。”


    宇文融啧啧咂嘴:“我听出了炫耀的味道,一种你看只有我有, 但是你们都没有的味道。”


    张九龄也笑了:“若是按照天幕所说, 那时的李白在大唐已是颇具盛名。诗圣带着炫耀之意也是情有可原。”


    颜季明说公道话:“那可是诗仙啊, 大名鼎鼎的诗仙, 我要是能跟诗仙同吃同住,我也炫耀,我每天写一首诗炫耀, 一定不收敛分毫。”


    李林甫脸上是一言难尽的表情:“可那毕竟是去参加别人的宴会, 在别人的宴会上喝醉了,想的还是李白……”


    颜真卿道:“说不准诗仙和诗圣真的是好朋友呢,除了他们大唐没有文人再与他们比肩,天才之间惺惺相惜是常有的。且天幕只说了杜甫作的诗, 还没有说李白作的诗呢。”


    贺知章:“对对,杜甫写诗, 李白是该回诗的。”


    众人推理了一番, 最后一致认为, 这绝不是诗圣单方面的热情, 感情嘛, 有来有往的才能延续下去。


    天幕几乎把杜甫给李白写的诗一股脑吐出来。


    杜甫的脸带着绯红, 衣角也快被抠烂了。


    这下完了, 大家不会觉得他是个怪人吧?天幕刚刚才讲他是个忧国忧民的圣人, 还不待众人回味, 天幕就把他的老底给掀翻了。


    这哪里有个诗圣的样子啊?


    杜甫惴惴不安,只担心这回的天幕影响了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形象。


    杜甫两个字已经不单单是一个名字了,这是千百年后的诗圣,他得多少得维护一下诗圣的名声。


    百姓看得呵呵乐。


    “诗圣真有意思。”


    “我方才还道诗圣这一生实在是过的太苦了呢,现在看来心里倒好受了不少。”


    “是啊,刚刚那杜甫的一生,任谁看了不难受呢,我还哭了呢。”


    “圣人也该有点凡人的生活。”


    “这就像那神仙突然下凡,我心里还有点欣喜呢。”


    杜甫揪紧衣服的手慢慢松开了。


    刚刚安慰杜甫的路人时刻关注着他呢,见杜甫不哭了,又主动上来攀谈:“你也觉得杜甫很可爱吧?”


    杜甫傻眼:“啊?”


    年轻人伸手就拍杜甫小肩:“别藏了,我看出来了!”


    杜甫慌张:“啊?!”


    他看出我是杜甫了?这天幕里的脸跟自己的也不一样啊,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吗,光看天幕怎么可能找到真人呢?


    他暴露了?他是怎么暴露的?


    年轻人用力拍了拍:“我看出来了,你同我一样,也十分倾慕杜甫!诗圣嘛,谁都倾慕呢,这是好事儿。”


    杜甫虚惊一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年轻人是个自来熟的,他脸上是向往:“我也想有诗圣这样的文采。”


    很明显,一次时间不长的天幕让这个年轻人变成了杜甫的粉丝。


    杜甫作为李白了粉丝,现在也喜提自己的粉丝一枚。


    杜甫看了看这个人,最后还是郑重开口鼓励道:“会的,你也会有与杜甫一般的文采。”


    年轻人摇摇头:“你又不是杜甫,你怎么会知道。就是杜甫在这里,也不能如此笃定啊,你不知道,我科举落榜三次……哎。”


    “没事,回家种地也一样能活下去,毕竟现在赋税不高,大家口袋里有能有点余钱……”


    杜甫不善言辞,他看着面前这个碎嘴子自来熟,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张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算了,现在这种情况,让别人知道自己就是杜甫,真的有些尴尬。


    想来洒脱几乎不为什么吃惊的李白,此时微微张开嘴。


    他实在太惊讶了。


    杜甫那兜住的心事现在被天幕洋洋洒洒都揪出来,就撒到李白这个当事人的面前。


    李白想去寻找杜甫的心逐渐迫切了起来。


    他现在很想去看看这个未来诗圣年轻的时候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天幕不是说杜甫有与自己同游的愿望吗,他也正由此意,正好同去。


    话又说回来,既然杜甫给自己写那么多首诗,自己定然也有很多回诗吧?


    李白好整以暇看着天幕,想看自己回了些什么。


    天幕上,又是一人拿笔的画面。


    拿笔人毫不犹豫,文不加点,须臾就成一篇诗。


    “换人了换人了,这回不是杜甫了。”


    “一身白衣,桌上是酒不是茶,这肯定是诗仙李白!”


    百姓兴奋起来。


    “我就说什么,他们是好朋友!”


    百官那源源不断的八卦之心也得到了满足。


    他们就说什么,他们就说感情啊,就是有来有往的!


    这不,李白要回诗啦。


    天幕画面放大,纸上写着: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贺知章赞叹:“好诗啊,我将满腹挂记你的心寄给明月,让风带着一直飘到夜郎西去。”


    张九龄抚掌道:“和张若虚那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李白的诗把韩休从粘牙的杜诗中解放出来:“很难想象这是李白随意写出来的和诗。”


    连武将们也都点头了,十分认可诗圣和诗仙之间伟大的友情。


    杜甫坐直了身子,翘首以盼。


    这是给他的回诗是吗?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好诗好诗,不愧是偶像写出来的,快记下来,快记下来!


    这不仅是偶像写的诗,这更是偶像写给他的诗!


    兴奋之余,杜甫又觉得不太好。


    偶像写给他的诗,现在被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样不好。


    天幕画面又变,诗的前两句也一并出来了。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


    杜甫继续兴奋:现在这首诗是完整的了!


    百官赞美之言像不要钱往外撒:“春末杨花落尽,子规啼鸣,这景也极美!”


    “不错,这景里愁意已然很是突出了,配上后半句,整首诗的意境瞬间就出来了。”


    细心的张九龄觉得怪怪的:“这个龙标,是杜甫吗?你们在刚刚讲杜甫的天幕之中,也有听过杜甫在龙标任职?”


    兴奋的百官脸上的笑意还没收住,就呆在哪里。


    是啊,龙标龙标,可只听天幕说过杜甫叫杜拾遗,没听说杜甫叫杜龙标啊……


    宇文融挠挠头:“我们弄错啦?”


    百官面面相觑。


    刚刚还在为这跨世纪的伟大友情而激动,现在好了,激动错了。


    白激动。


    没有确定的事情,还是不能轻易下定论,李隆基开口:“且再看看天幕怎么说吧。”


    李隆基是个爱才的帝王,《全唐诗》里仅仅只有一首帝王诗,那就是李隆基的,所以他私心里还是希望看到这两个天才有交集的。


    就在杜甫兴致勃勃背李白诗的时候,天幕画面又变了变。


    这回画面停在了诗的标题上。


    于是那被放大数倍的标题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王昌龄左迁龙标……


    王昌龄……


    王龙标……


    王维挠头,这是李白给自己的好朋友王昌龄写的。


    这事闹的,原来是个乌龙。


    李白恍然,原来是给另一个友人写的,不是杜甫。


    此时李白心里生出小小的愧疚。


    想了想若此时杜甫也正在看着天幕,该伤心了吧?


    杜甫碎碎念背诗的嘴巴停住了。


    他的脸从激动的红,变成了尴尬地红。


    偏旁边碎嘴子伸长脑袋,把脑袋放在杜甫面前:“嘿,你怎么了?”


    杜甫摇摇头,带着失望道:“没事。”


    李白游遍名山大川,好友众多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给好友写送别诗,这很正常。


    百官了悟,这哪里是什么杜龙标,这是王龙标啊。


    宇文融嘴巴像个漏勺,有什么说什么:“肯定会有给杜甫的回诗吧?我觉得得有,毕竟杜甫写了那么一,二,三,四……那么多首呢,是吧?”


    有一半的官员跟着一起点头。


    没错,要是杜甫给他们写那么多首诗,他们半夜不睡觉都得爬起来写回诗。


    但像王昌龄贺知章这类已经摸清天幕脾性的,却沉默不言。


    他们对此并不持有乐观的态度。


    天幕上,又是一身白衣的李白。


    李白这回不写诗了,他就站在黄河边的黄鹤楼,遥遥地向着河中的小舟挥手。


    百姓再一次议论起来。


    “这回是送杜甫的吧?”


    “不要太乐观。”


    “你别管,我就觉得诗仙诗圣就该是好朋友!”


    “是啊,我也觉得他们看着像是认识的。”


    杜甫听到周围人的话,脸更红了。


    他现在寂寂无名,还不认识李白呢。


    而且杜甫觉得这也不是在送他,这大约是在送孟浩然。


    他偶像在多年前就写过一首《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他记得清清楚楚呢。


    当时他还很羡慕李孟二人之间的友情,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同诗仙结识就好了。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百官叹气:“也不是给诗圣的。”


    百姓唏嘘:“嗨呀,又猜错了!”


    但是众人并没有唉声叹气很久,因为天幕又出现了新的画面。


    未见画面,先闻其声。


    “太白,太白,且等等,莫要开船……”


    哒哒的跑步声传来,天幕上是另一个新的面孔。


    随着这哒哒的脚步,还有一阵淳朴的歌声传来。


    周围桃花花瓣簌簌落下,打着旋落在水面之上,当真是一番绝美之景。


    众人伸长脖子:“这回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先放上来一点,我去吃口饭接着写,之前一直在捋李白单人部分的大纲找切入点,不出意外不会卡文了!今天至少还有六千多(觅食ing)


    第134章 站在天上写诗,那可不就是谪仙人吗


    宇文融瘪瘪嘴:“别管是谁, 我觉得这回要是有诗,肯定还是不给杜甫。”


    刚刚押错了宝,他现在非常悔恨。


    他已经确定了, 诗圣就是诗仙的第一迷弟。


    真不知道为什么诗圣那么喜欢诗仙,那可是响当当的诗圣啊。


    文武百官:宇文融说的对。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 不及汪伦送我情。”】


    尽管杜甫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是真正看到天幕的时候, 他还是有一些些失望。


    这失望是在所难免的。


    毕竟有哪个粉丝会拒绝偶像的to签呢。


    不知为何, 李白心虚更甚。


    他一贯走南闯北的,但却从来没有意思到自己的朋友是如此之多。此时看到天幕接连放了三个画面,都不是自己给杜甫回诗的画面, 他顿觉得有些辜负了杜甫的心意。


    李白叹息, 更坚定了要找到杜甫,然后与杜甫同游的心。


    【杜甫给李白写的诗实在很多,春天想李白,冬天想李白, 一年四季都要想李白,做梦也想, 在别人宴会喝醉了也得想, 跟李白出去玩也得炫耀一下。】


    【但是李白那几首出名的赠别诗, 没有一首是给杜甫的。《写首诗给汪伦》、《再写一首给王昌龄》、《孟浩然走了, 送送他》。】


    【就是那些不怎么出名的诗, 也没有杜甫的影子, 《韦县令多次相邀, 不能再耍大牌了》、《裴十四真好看》、《老宋是夏天走的》、《送送候十一》……】


    文武百官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子上。


    “诗仙怎么是这个调调?”


    “怎么没有点仙人的气质?”


    “李白的朋友真的好多啊……”


    “倒是也不能怪李白的朋友多, 他那会就已经出名了, 当然是人人都想跟李白结交,李白写诗又是即刻就成一首,自然写的比较多……”


    “那这么一看,诗圣就有点惨兮兮的。”


    【这也是让后世很多人都觉得李杜关系其实就一般的原因之一。】


    【但李白和杜甫真的没什么交集,也不给他写诗吗?不是的。根据记载,李白跟杜甫同游至少三次。第一次是李白被赐金放还,与杜甫在洛阳相遇,两个人结伴去开封、商丘去玩儿。】


    【他们一个有名,一个无名,无名的杜甫看到李白,是带着粉丝见偶像的心情,就连《赠李白》之中写的那句邀请,“亦有梁宋游,方期拾瑶草”也有一种腼腆的味道。这时候的两个人初次相见,大概率是不那么熟悉的。】


    杜甫摇头表示不在意。


    不熟悉能算什么呢,这是跟偶像同游的机会啊!


    有这样的机会他就已然是相当满足了。


    【李杜的第二次同游是在洛阳分开的第二年,也就是在这次同游中,杜甫写诗炫耀着:我跟李白盖一张被子睡觉,我们白天醒来还要一起去玩儿,我们关系可好啦。跟杜甫上一次写诗想比,这次的诗就带了更多的熟稔之意了。】


    【而这次,在两个人同游分别后,李白是给杜甫写了一首诗的。】


    杜甫激动坏了。


    那是跟偶像一起出去玩儿啊!


    这如何能让他不激动呢?


    这回的诗真的是偶像写给他的,他一定得好好记下来!


    杜甫身边那个自来熟不得其解,看到杜甫那亮晶晶的眼睛,开口道:“人家诗圣跟诗仙同游,你激动什么劲儿?”


    杜甫想了半晌:“我在替诗圣激动。”


    自来熟点点头:“那你对偶像的爱真无私,不像我,我就在做着跟诗圣同游的梦。”


    杜甫又想了想,安慰道:“你肯定会认识杜甫的。”


    自来熟只当是安慰:“唉……那不可能,但还是谢谢你了。”


    天幕将李白给杜甫写的诗展示出来。


    【《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


    【“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何时石门路,重有金樽开。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文武百官也跟着激动。


    诗圣诗仙真的是朋友!


    一种“搞到真的了”的快乐弥漫在众人的心头。


    宇文融就不是那么快乐了,他刚刚才改变阵营,笃定李杜二人的关系实在不怎么样,天幕转过头就背刺他来了。


    颜季明品了品诗,然后道:“这诗看起来像是普通之作,好像没什么特别的?要是论艺术价值的话,倒不如前面几首。”


    懂诗的人纷纷点头。


    确实,这首诗实在不如刚刚的三首来的让人惊艳。


    “尤其是‘烟花三月下扬州’,实在是美极了!”


    “我最喜欢的还是后面那句,‘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是啊,这么一看,这首诗确实不是那样出彩。”


    贺知章年纪大了,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个至情少年,此前杜甫给李白写的诗在他的脑中不断过着,最终,他抓住了自己想要的那句。


    “诗圣为诗仙所作的诗中有这么一句:‘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诗仙在这首诗里写‘重有金樽开’,‘且尽手中杯’。”


    张九龄顿时明白了老朋友贺知章的意思,他惊喜道:“这是否是诗仙给诗圣的酬答之作?”


    于是大殿前的舆论风向一改先前,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这是酬答之作?


    诗仙把给诗圣回复的话悄悄藏在了诗里?


    “且那句‘重有金樽开’,是有与杜甫相聚,再喝一杯的意思的,我是这样理解的。”


    说这话的人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没错,就该这么理解!


    此时的杜甫一心扑在天幕的诗上,忙着背诗,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心思。


    能得偶像一首专门写给自己的诗,此生无憾啊!


    【李杜两个人也不是只玩了两次,他们还得一起玩第三次。】


    杜甫的心脏狂跳。


    天上掉大馅儿饼砸他头上了,李白跟别人同游三次了吗?没有吧,李白是跟自己同游的!


    三次,整整三次呢!


    原以为两次同游一首诗已经足够了,没想到还有第三次同游,不知道这次同游还能不能得到一首诗呢?


    杜甫期待地看着天幕。


    【李杜第三次同游的地点是梁宋,这回同游李白也留下了一首诗,从这首诗中我们能推断出,这两个人的关系确实已经非常不错了。】


    杜甫捂着胸口要晕倒了。


    真的还有第三首!


    【《戏赠杜甫》】


    【“饭颗山头逢杜甫,顶戴笠子日卓午。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


    【这回李白看到杜甫,乐了,面前的杜甫又黑又瘦,他差点没认出来。但戏笑好友的同时,李白心里更多的还是关心,他劝杜甫,诗歌吃不饱饭,可不能为了写诗苦了自己啊。】


    【李杜的关系是很好的。李杜二人的诗歌有大部分没能流传下来,于是也有人猜测,李白给杜甫写的诗应该也不算少,只是流传下来的太少了。】


    [杜甫这么喜欢李白,就是得到了李白的诗肯定也不愿意给别人看。]


    [我要是杜甫,我偶像给我的东西我都得带到坟里去。]


    [哈哈哈哈,就是因为杜甫把诗都带走了我们才看不到吗?]


    [可爱,小气吧啦的杜甫竟然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文武百官一起欢呼。


    这回是真的好朋友了!


    “这个‘戏赠’就很妙!”


    “是啊,关系差一分,则不可贸然作诗打趣。”


    “我只在这玩笑话中看到了肺腑之言,我宣布,诗仙诗圣就是难得一遇的至交好友!”


    杜甫十分听得进去劝。


    不苦不苦,他作诗一点都不苦!


    天幕的话让杜甫开始慢慢神往着日后与偶像同游的日子。


    天幕既然说了他与李白有三次同游的机会,那是否证明在现实里,他也能实现与偶像同游的梦想?


    是他理解的这样没错的吧?


    【说完李杜的关系,我们把诗仙李白单独拎出来讲讲。】


    [正片开始,我的李太白!]


    [疯狂表白,终于讲到我最喜欢的李白了!]


    [诗仙啊,千年来就出来了这样一个诗仙。]


    [我有时候觉得他真的就是神仙,下凡玩了一圈,又回到天上去了。]


    【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这位可不仅仅是在我们后代享有盛名,他在人才辈出的大唐也是个风云人物。】


    【这是个传奇人物,六岁诵六甲,十五好剑任侠,十八出游旁郡,二十四岁正式离开家乡,踏上远游之路,二十五岁出蜀,“仗剑去国,辞亲远游”。】


    【李白正是从蜀地出发,开始了他这注定不凡的一生。】


    长江之水浩浩荡荡往东流去。


    江的两侧,赫然挺立着两座山峰。


    无风无云,但光从这两座山峰之间透了过来,照在天地万物的身上。


    而这两岸中间的河流上,一叶扁舟高挂白帆,缓缓行驶。


    这船在往两岸之间的康庄大道行驶,在往两岸尽头的红日行驶。


    青山绿水,红日白帆。


    四个意象已然足以概括整个画面。


    白帆之前,最接近红日的之处,李白一袭白衣,负手而立。


    他带着一身的自信。


    这年的李白,仅仅二十四岁。


    伴随着绝美的画面,神音空灵的声音字字清晰,如从极渺远的仙界传来。


    【“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


    【“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天幕下所有人都在细细仰望着天幕之上的画面。


    被太阳染红的光带着独属于李白的自信,照在了每一个大唐人的身上。


    百姓在感叹这风景之美,而大殿前的文武百官,已经在感叹这诗中的意境了。


    他们有绝少数是已经读过这首诗的。


    “这景,跟我第一次读这首诗脑袋里想的画面一模一样。”


    “这样壮阔的美景实在是很难看到,我便览山河,竟从未见到这样气象浩大之景。”


    “这景恐怕是经过李白诗句的润色,要更美上几分。”


    “从来只听说穷尽笔墨而不能完全摹景的,还是第一次听说有把景完全写下来,甚至写地更美三分的。”


    当然,更多的人还没有读过李白的这首诗。


    “这真的是诗仙二十四岁的时候作出来的吗?”


    “人与人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至此,我是真的相信这世上有天赋这件事了。”


    “李白这简直就是神仙追在他后面喂饭吃啊。”


    张九龄道:“李白的想象实在出奇,这两岸矗立的高峰,是被浩浩荡荡的而东行的水流激撞开的,这两侧山峦,竟是为楚江而开。”


    韩休明白了张九龄的意思,将话接过去:“而船又在驾驭着江水而行,李白,就站在这船上,他是船的掌舵者。”


    宇文融眼睛都直了:“好一个狂妄的少年!”


    贺知章看着这画面,微微张开了口,只觉得震惊万分。


    早在先前读李白的《蜀道难》时,他就觉得李白是世上绝无仅有的谪仙人。


    现在对李白这个“谪仙人”的身份,他只能更肯定,而未曾否认过一丝一毫。


    贺知章感叹:“李白才是真神仙啊。”


    有人境界没有到贺知章的地步,于是虚心求问:“贺公何出此言?”


    贺知章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天幕的景,他开口道:“若是让你站在船上,你能看到什么?”


    请教的人不得甚解,只能想象着此时自己就是李白,而自己就站在这船上。


    “我看到了……两岸的山,前面湍急的河水,山中间的太阳。”


    贺知章稍稍把目光分到了这人的身上,和蔼地点拨着:“可还有其他的?”


    那人摇了摇头想说没了,但又觉得自己说的绝不是贺公想要的答案,于是他硬着头皮:“若要说其他的,我眼力不错,说不准能看到山里的猕猴,水中的游鱼……”


    贺知章笑了:“你有一处没看到。”


    “何物?”


    众人被两个人的交谈吸引了注意,甚至李隆基都往贺知章的方向挪了两步,仔细听着贺知章在说些什么。


    是啊,这年轻人究竟少说了什么?


    贺知章道:“你没看到船。”


    年轻人支吾:“……我正在船上,没看到船也是情有可原。”


    贺知章点点头:“我并无怪你之意,你现在再来读读李白的诗。”


    年轻人依言照做:“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孤帆一片日边来’李白看到了孤帆!”


    有人接话:“看到孤帆有何稀奇?”


    贺知章摇摇头:“你是看到了天幕之景,方才觉得看到船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你若要站在船上,便很难注意到船的存在。”


    贺知章又对年轻人道:“现在你把这首诗的画面都想象出来,你告诉我,该把你放在这画面的哪个地方,才能将这里头的所有景色全都看齐全了?”


    年轻人想了又想。


    站在船上,看不到船,站在山上,看不到山。


    太阳上?那就看不到太阳了。


    贺知章也没有记着催促年轻人,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等。


    李隆基也耐心下来,并不因为这主场被贺知章把控而也有什么不高兴的心情,他也随着贺知章的话来想,究竟在那里能看全了这画面里的景。


    年轻人灵光一闪,想到了答案后,心里便是无限的震惊。


    贺知章以鼓励的眼神看他。


    年轻人慢慢把答案说了出来:“……是天,只有在天上,才能把江水,青山,孤帆,太阳全都看到眼里。”


    贺知章赞许地点头:“李白这不是用船上之人的视角来写这首诗,他是站在天上写的。”


    所有人心里除了敬佩,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话了。


    站在天上写诗,那可不就是谪仙人吗?


    良久,有人长舒一口气,深深感叹道:“诗仙诗仙,李太白当真是无愧诗仙之名!”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嗷,虽然只有四千五,但是我待会还有一章,得十二点之后了。写的比我想象的慢呜呜呜


    第135章 李白:少瞧不起人了!


    【二十四岁的李白第一次出蜀, 途径安徽当涂,作的就是这样让人惊艳的千古名篇。】


    【而这,才仅仅是李白的起点。】


    【他出四川, 游览名山大川,二十四岁的李白就已经做到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来到战国时期楚国旧地荆门, 随着李白的行进, 高山渐渐隐去, 平原逐渐进入视线, 江水奔腾涌入这无边的莽原。】


    【于是李白写道:“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行至荆门以下,河流逐渐平缓, 李白低头就瞧见了月亮的影子倒影到了河水之中。而白天的时候, 天上是没有月亮的,天上的彩云不断变幻,李白想,或许这云彩也会落到水里, 形成倒影。于是李白觉得,天上的云彩, 是水中的海市蜃楼。】


    【于是李白又写道:“月下飞天镜, 云生结海楼。”】


    【一首诗里能有一句是脍炙人口的千古名篇就已经是难得的珍贵, 而一个诗人能有一句这样口口相传的诗句, 就足够这个诗人的名字被大多数的人记住。】


    【但李白仅仅一首《渡荆门送别 》中, 就出了两句。】


    天幕上的画面随李白的诗而动。


    于是众人一会看到了接天的大荒, 一会看到了奔涌的江水, 一会又能看到无边的海市蜃楼。


    没有人知道这海市蜃楼, 究竟是天上的, 还是海里的。


    “真美啊……”


    “李白写景实在是一绝。”


    “我不懂诗,但是我能感觉到这些景都很好看。”


    “我也能听懂神音说了什么,李白一首诗里就出现了两句千古传诵的佳句。”


    “真让人感叹,但你要知道,诗仙李白绝不仅仅是只有一首诗。”


    文武百官在看一场视觉盛宴。


    贺知章赞叹:“李白的想象实在是大胆而又瑰丽。”


    “想必李白这次的外出游历,当真是看到了很多的美景。”


    “我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后人说,总觉得李白没有老过了。”


    这诗实在是太意气风发,每一个字都饱含着诗仙极为昂扬的自信。


    有官员感叹了一句:“诗仙比诗圣早出生很多年,那毕竟是盛唐孕育出来的诗人呐,怎能不沾有盛唐的气度呢?”


    所有人又都想起了那个盛唐。


    天幕反复多次讲述安史之乱,从各个角度来把唐朝大厦是怎样一点点倾颓演示给所有人看。


    于是所有人,包括李隆基在内,都身陷安史之乱的阴影之中。


    是的,他们这些触及朝廷核心地的官员们在这几年都紧绷着脑袋中的一根弦。


    他们怕帝王昏庸,怕奸臣当道,怕天幕讲述的一切照实发生。


    那样一个表皮繁华而内里腐烂的大唐不是他们想要的。


    他们一众人谨小慎微低头前行了实在太久,久到忘记抬头看看他们所创造的新大唐究竟是什么模样。


    安史之乱的始作俑者被捆的结结实实。


    安禄山就躺在地上,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多了。


    早在高封两位将军,颜氏一家,还有哥舒翰等诸位大臣将军一个接着一个来到这里的时候,安禄山就已经快把自己吓死了。


    他到底不是天幕里的安禄山,也终究没有实打实经历过帝王给的那些宠爱。


    他是被李隆基带着坏心“揠苗助长”拔起来的,他没有那份见识,没有那些阅历,更没有成堆金银堆起来的胆识。


    早在李隆基知道他是安史之乱罪魁祸首的那一日,他就该死的透透的。


    但因为天幕,他又多活了很多时候。


    可这不能改变他必死的结局。


    众人看着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安禄山,又看着天幕之上大唐的秀丽风光,真正觉得,大唐不一样了。


    【我们之所以觉得李白没有老过,大概是因为李白的诗永远是那样自信,他永远都是那个意气风发,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挥毫泼墨的诗仙李白。】


    【但李白真的没有失意的时候吗?】


    【纵观李白这一生,他有很多失意的时候,只是他从不在诗中表达自己的失意,而我们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李白顺风顺水过了一辈子。】


    【其实刚出家门的李白就吃了一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我们说李白是诗仙,但李白并不是没有任何凡人愿望的仙人,他也和当时所有的文人一样,希望能够步入朝堂,一展宏图,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


    【李白家中从商,因为家庭的原因,他没办法走科举的路子入朝为官,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只能靠贵人的引荐和提携了。】


    【于是李白去拜见了当时的渝州刺史,李邕。】


    【对拜访李邕这件事,李白是信心满满的。首先,李邕也是个喜欢结交名士的风流之人,史书上记载李邕:“邕素负美名,频被贬斥,皆以邕能文养士”。】


    【李邕自己的文采也不错。在唐玄宗封禅泰山回长安的路上,李邕带着自己的几篇文章去到封禅队伍的必经之路,把自己的作品给李隆基看。】


    【文章确实写的好,李隆基夸赞了两句。但是李邕这个人,持才傲物的性格不比李白少一点点,于是李邕因为李隆基夸了他两句,说自己“当居相位”。】


    【所以这引起了当时的宰相张说的不满。不仅张说不喜欢他,在张说之前当过宰相的姚崇也不喜欢他,甚至之后的宰相李林甫也不喜欢他。】


    [他是为什么能让那么多人不喜欢?]


    [其实要是跟李白一样有才,狂点是好事,能被夸夸,但是没有匹配的才名就这么狂,只能说怪不得大家都不喜欢他。]


    天幕一下提到了李隆基之前的两任宰相,李隆基脸上露出缅怀的神色。


    实在是很想姚崇跟张说。


    唉。


    他们都不喜欢这个叫李邕的,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至于李邕曾经拦驾让他看文章这件事,他确实是忘记了。


    罢了,记不住,那就说明并不是那样地有文采。


    【李邕在没多久后被贬了,原因是挪用公款。李邕是个有才人,也有一段舍己救人的传奇故事,但他并不能算是一个好官儿。】


    【但李邕才名在外,敬仰他的人确实不少。李邕初次见李白的时候,他已经五十岁左右了。他过惯了人人都巴结他的日子,这里面的人有商人,带着金钱来结交。也有年轻人,谦虚请求李邕的指点。】


    【甚至连年轻的杜甫都因成功见到了李邕而骄傲,他有诗云:“李邕求识面,王翰愿卜邻。”】


    【而李白,自然就被李邕归为应该虚心请教的年轻人一类。】


    【可李白终其一生都没能跟谦虚扯上关系。】


    【李邕也给了李白一个见面的机会,但见到李白后的李邕紧皱眉头,只觉得李白跟他的磁场是不合的。】


    【李白开始说起了自己的文采,说起了自己的学识,说起自己便览名山大川,说起自己……很多。】


    【李邕听了半天,眉头是越来越拧巴,李白从进门到现在,说了那么多的话,没有一句自己爱听的。他想听的吹捧呢,究竟在那里?!】


    【于是李邕闭上眼睛,赶客的意思很明显了。】


    [他怎么把李白给赶走了?]


    [不过李白也为他的死写诗了,只能说是两个骄傲的人发生了摩擦。]


    [哈哈哈哈,能看得出来李白其实并不怎么世故。]


    [要是能有不世故的本钱,谁又愿意跟别人虚与委蛇呢。]


    [文化人:虚与委蛇,我:拍马屁。]


    [这是一个喜欢听马屁的人遇到了不喜欢拍马屁的人的故事。]


    百官看到天幕,皆翕然一笑。


    “性格率真,实在难得。”


    “诗仙竟也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新奇。”


    李林甫倒是有不一样的见解:“这样的性格,并不适合官场。”


    百官也没有反对。


    李林甫说的是对的,这样的性格,其实更适合去当一个逍遥的自由人,而不是把一生都拴在官场上。


    这不仅在官场上难有作为,也是对这自由人的一种无穷尽的消耗。


    贺知章惋惜叹了口气。


    或许那大好河山,才适合这样不羁的谪仙人。


    李白本人道还没说什么,杜甫先气了起来。


    他完全无视了天幕那句“杜甫都因成功见到了李邕而骄傲”。


    骄傲个屁,他才不骄傲!


    李邕为什么瞧不起他的偶像,那是千年才出了一个的,鼎鼎有名的大诗人诗仙李白!


    以后所有的人都要背他的诗,很厉害的!


    杜甫心里替李白不服气。


    只觉得李邕没有一双慧眼识珠的眼睛。


    【李邕看都不看李白,李白觉得受到了侮辱,也不再自讨没趣了。他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还说自己爱才呢,不过是沽名钓誉的托词罢了。】


    【说罢,扬长而去。】


    【回到住处的李白是越想越气,他这样的人才居然受到如此冷落?没眼光!于是没过几天,李邕就收到了李白的一封信,信里写的是一首诗。】


    【《上李邕》】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时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天幕之上,一个年轻人龇牙咧嘴地写诗,他用笔实在是下了力道,脸被气得通红。


    年轻的李白从不觉得不被李邕赏识,自己就真的是那无用之才。


    是他李白没才华吗?那是李邕没眼光!


    少瞧不起人了!我就是那搅动天地的大鹏,以后势必是能在大唐掀起一番风云的大人物 。


    【作者有话要说】


    李白:一定不是我的问题,你找找自己的原因。


    容易内耗的宝子学学李白,与其怀疑自己,不如指责他人。


    哎,也是半夜偷偷更新的一天……


    第136章 我辈岂是蓬蒿人!


    天幕下的众人看着负气离去的李白, 都笑出了声。


    宇文融吐槽李邕:“他看完了这篇诗之后,一定是不屑一顾的,他肯定更讨厌李白了。”


    李林甫道:“是啊, 初出茅庐就狂妄成了这样,又碰上了也同样一身傲气的李邕,李邕当然不会相信他就是那个大鹏鸟。”


    李林甫的话说出来后, 文武百官心里都是感怀。


    是啊,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会成为后世人人皆知的诗仙呢。


    这诗仙, 可是让陛下一通好找啊。


    贺知章感叹:“彼时的李邕一定想不到这张狂的小子以后真的是那只世上绝无仅有的大鹏鸟。”


    众人脑海之中,是李白驾着一叶扁舟,傲然行驶与两岸山峦之间的画面。


    或许那轮照在李白身上的红日就早已经有了预兆, 预兆了李白不平凡的一生。


    他正是从天门山出发, 走出了一条独具一格,璀璨耀眼,而又独属于他自己的路。


    杜甫看着天幕,心中艳羡。


    他艳羡的不是李白的璀璨人生, 他羡慕的是李白这样傲然自信的性格。


    这是他梦寐以求却难以企及的。


    杜甫身边的碎嘴子还在叭叭:“李白年轻的时候好生狂傲。”


    杜甫纠正他:“那是自信。”


    碎嘴子:?


    “难道不是比自信成堆更大一点的那个狂吗?”


    杜甫肯定:“那是自信。”


    碎嘴子:“好吧,自信。”


    杜甫见碎嘴子也认可了自己的偶像, 心里很高兴, 连话都变多了:“无论何时何地都肯定自己, 这是很难得的。”


    三次科考没中举的碎嘴子好像隐约明白了杜甫的意思。


    他因为经历了三次失败就笃定自己绝不可能考上, 这何尝不是一种对自己的否定。


    可人总是需要自信的, 就像他执着认为自己就是那搅动风云的鲲鹏, 于是多年后, 他真的就成了那个鲲鹏。


    碎嘴子难得认真, 对杜甫抱拳:“说的是, 谢过兄弟了。”


    “还未请教兄弟姓名?”


    不擅长社交的杜甫又不自在了。


    他咧了咧嘴巴:“叫我小杜就行。”


    碎嘴子惊讶,脸上全是惊喜。


    杜甫缩缩脖子:又暴露啦?


    碎嘴子:“你居然跟我的偶像杜甫是同一个姓!”


    杜甫尴尬点头,说着不着边际的瞎话:“是啊,不是一个杜家的。”


    碎嘴子遗憾,但也并不纠结于此。


    他伸出宽厚的大手拍了拍杜甫的小肩膀头:“那我以后就叫你小杜了!”


    【这诗开头两句端的就是无边的豪情和傲气。大鹏和九万里的高空,这都是极为浩大的意象,这种意象用不好,那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但李白用这样的意象,反而是如信手拈来,他甚至敢把这样大的意象放在开头的两句。】


    【这里化用的是庄子《逍遥游》的典故,逍遥游里,有这样一只“不知其几千里也”的大鹏鸟,张开翅膀就可比天齐,翅膀下水可达三千里,若振翅一飞,那就是整整九万里。】


    【这大鹏鸟是庄子的理想,现在这大鹏鸟飞到了李白的诗里,变成了李白自己。】


    【在诗的结尾,李白又化用了孔子《论语》中的那一句,“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李白带着一身的傲气回敬李邕对他的看轻:孔夫子那样的圣人尚且都觉得后生可畏,你李邕难道比孔夫子还厉害不成?】


    文武百官之中不乏想干出一番事业的。


    他们进入官场,当了文官或是武将,效忠于皇帝,效忠于大唐,就一定是带着自己的政治理想的。


    他们想实现自己的理想,想找到的自己的人生价值。


    而年轻也从来都是迷茫的,走在这条实现理想的路也注定像是摸着石头过河,这条路充满了未知和不确定。


    于是这些年轻的官员,这些大唐的新鲜血液也都曾经怀疑过自己。


    是啊,谁能像李太白一样,对自己有着无比的坚信跟笃定呢?


    天幕上出现了一只鹏鸟,他展开巨大的翅膀,于天空中翱翔。


    它上可挥开天上的云彩,下可搅乱水中的波涛。


    它能改变风的方向,能使长江逆流,自西而东。


    它光是站在那里,端的就是搅动风云的气势。


    文武百官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热气,豪情顿生。


    是啊,他们为什么要怀疑自己?


    他们尚且年轻,他们是大唐的新鲜血液。


    如今政治清明,能者居上,大家都是凭本事上位。


    谁能笃定说自己以后就是个没本事的人?


    那也实在太没志气了。


    文武百官口中皆喃喃念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他们是在看大鹏,是在看诗仙李白,也是在看他们自己。


    李隆基鬓角早已花白,他看着那些年轻人意气风发的脸,不知怎么了,眼角就湿润了。


    他兢兢业业,勤勉待政,不正是想要看到这样朝气蓬勃的官场吗?


    李隆基在看年轻人,而张九龄、贺知章这样的老臣也在看这些年轻人。


    朝廷有这样的年轻人继承,他们该放心了。


    李隆基长长叹了口气,与宰相张九龄对视了一眼。


    他像是在跟张九龄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朕老了啊……”


    天幕上的那只巨大鲲鹏振翅的模样,倒映在了每一个人眼中。


    是未来的皇帝李倩,是年轻的大臣颜真卿,是高仙芝,是封常清,是哥舒翰,是远在睢阳的张巡,是张巡身后那三十七个高级将领。


    这鲲鹏更是照在大唐的每一个子民的眼中。


    生于大唐,长于大唐,他们该有这样的自信。


    李隆基转头看着地上快要死了的安禄山,眼里没什么表情。


    他恍然看到了那个,生活在天幕阴影之下,胆战心惊的时代在悄然离去。


    安史之乱不会发生,大唐不会消亡。


    而此时的安禄山也如随处可见的尘埃一般渺小。


    哪怕就是放任不管,他也不能掀起任何风浪。


    安史之乱的时代终究过去了,此后的大唐,是崭新的大唐。


    这个大唐不用再依靠天幕透露的信息而活,新的大唐,当走出自己的路。


    李隆基的眼里有些沧桑,还有着落寞。


    新的大唐,就要交到下一任皇帝手中来创造了。


    天幕上,鲲鹏消失。


    山林之中,袅袅炊烟慢悠悠顺着烟囱往上飘。


    这是一处农家小院儿。


    院中的黄鸡肥肥胖胖,啄着地上零散的谷粒。


    两个稚儿围在鸡的旁边,看着鸡啄米。


    厨房里的女人擦擦手走出来,温声道:“莫玩了,把碗筷端走,该吃饭了。”


    两个孩子也听话,欢呼一声后,撒开手里的谷粒就去洗手了。


    就在此时,洪亮畅快的声音远远就传到了这小院子里。


    “给我温一壶酒,再备上两个小菜!”


    两个孩子顿时把洗手这件事给忘记了。


    又是一声欢呼,他们撒开脚丫,往院子外头跑。


    “阿耶回来啦!”


    只见进来院子的人迈着大步,一手抱起了一个孩子,一手领着一个孩子进来了。


    一身白衣,豪情冲天,这是李白。


    两个孩子在李白的衣服上抹了四个手爪印,扬起天真的小脸问道:“阿耶因何事这样开心?”


    院里站着的女子也问:“发生什么好事儿了?”


    李白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陛下传我入京,一展宏图的路,就在脚下了!”


    女子脸上也是说不出的高兴:“我去温酒。”


    女子又问:“何时启程入京?”


    李白道:“吃过这顿饭便去了。”


    “这个机会我等了太久,我实在不能继续再等下去了。”


    吃过饭的李白牵来了马,翻身上马,手执缰绳,与家人道别。


    日头渐渐西斜,此时的落日余晖才是一天之中最美的模样。


    带着艳丽的颜色,明媚但绝不刺眼。


    这光也照在了李白的身上。


    李白周身被渡上了一层光,而李白风发的意气却比这身上的光更夺目。


    他扬起马鞭,飞驰的骏马留下一串哒哒的马蹄音。


    骑在马上的李白广袖飘飘,恍若仙人下了凡间。


    而伴随着这马蹄音,李白豪迈的声音远远传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李隆基和贺知章对视一眼。


    李隆基道:“原来就是没有天幕,李白也能凭借自己的才华入京。”


    果然啊,贺知章是那个发现璞玉的人,他发现了李白的一身才华,让这个人才不至于埋没。


    颜真卿高声叹一句好:“好一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文武百官听到这句诗,只觉得胸腔激荡的豪情马上要窜上去了。


    所有人都想飞起来,所有人都想跟太阳肩并肩,穿梭在云层之中。


    膨胀,实在是太膨胀了。


    刚刚看到的大鹏鸟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句“大鹏一日同风起”尚且没有消化,“我辈岂是蓬蒿人”又来了。


    宇文融也跟着那些文官一块嗨。


    终于来了一句通俗易懂的,让他也能听懂的诗了。


    宇文融迫不及待伸出大拇指,也觉得自己就是马背上的仙人李白。


    □□的哪里是寻常的马匹,那是神马!


    宇文融伸出自己的大拇指:“豪迈啊!”


    [形容到位!气象浩大,读了就忘不掉了。]


    [是不是只有我的太白,才能写出这么牛逼的诗!!]


    [尖叫,震声,啊啊啊!]


    [李白的诗实在是太霸道了,像是带着强劲的风呼啸而来,完完全全霸占了你的脑子。]


    贺知章兴奋道:“此言甚是!”


    天幕下的所有人都在感受感受着李白的霸道。


    他们脑海之中,一会儿是展翅的大鹏,一会儿是骑着奔驰骏马的李白。


    大鹏与李白交替着在脑海之中出现,那扶摇而上的大鹏鸟,好像就真的是李白了。


    杜甫激动着,他的眼中也倒映着可搏击蓝天的大鹏鸟,嘴里不断赞叹着:“好诗啊,实在是好诗啊!”


    碎嘴子往杜甫那里靠了靠:“你喜欢李白?”


    杜甫小脸微红。


    李白是他的偶像。


    碎嘴子小脸也难得微红:“我喜欢杜甫。”


    杜甫是他的偶像。


    碎嘴子试图给杜甫安利杜甫:“你不觉得杜甫的诗更好吗?他的诗更贴近百姓呢。”


    杜甫摇头:“不,我觉得李白写的诗最好。”


    杜甫还要继续肯定:“李白的诗就是最棒的诗。”


    碎嘴子安利失败,唉声叹气。


    道不同啊。


    【李白正如那只鲲鹏,从大唐的地面扶摇而上,直直上到了九万里的高空。】


    【尽管他在长安多次碰壁,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起飞。他的才识先后被玉真公主和贺知章看到了,于是在二人的力荐下,李白应召进宫。】


    【杜甫在长安蹉跎了数年,李白又何尝没有蹉跎数年?世俗小人轻贱他,认为他李白就是没法做官的无用之人。】


    【但李白从没有自轻自贱,正如他所说的,他李白,怎么可能是这一辈子都呆在草野的普通人呢?】


    【于是他辞别家人,写下了《南陵别儿童入京》。】


    【“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高歌取醉欲□□,起舞落日争光辉。”】


    【“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这首诗写的实在是意气风发,仅仅读最后一句,脑海中就能浮现出一个昂首挺胸的年轻人形象。】


    【而这一年的李白,四十二岁。】


    [你在说什么猪话??李白这么老了?]


    [这一年的李白居然真的有四十二岁?我不信。]


    [朋友们我百度回来了,李白那年真的四十二了。]


    [我现在才真的明白为什么说李白没有老过,你看看这首诗,怎么可能像一个四十二岁的人写出来的嘛。]


    [别说四十二了,我现在二十四,我天天萎靡不振好像要死了一样。]


    [对对,这就会我的状态了,太形象。]


    文武百官冲天的豪情戛然而止。


    “啊?四十二了啊?”


    萧崇挠挠头:“还真不像是四十二写的。”


    毕竟他四十二的时候是官场上不怕开水烫的老油条了。


    少年意气这两个词,哪个跟他都扯不上什么关系。


    哥舒翰不高兴了,他四十岁的时候才幡然醒悟想为国效力,赚得一身荣耀。


    “四十二岁怎么了?四十二岁年轻着呢!”


    众人看着同样四十二岁的哥舒翰,善意地笑了。


    他们倒也不是觉得四十二岁不能建功立业,他们只是太惊讶罢了。


    哥舒将军说的没错,四十二岁又能怎样呢?


    只要心有志向,那大鹏何日何年启程,都不算晚。


    【从年轻时怀着大展宏图之愿出蜀,到现在人至中年碌碌无为,李白从二十四岁等到了四十二岁,李白等了整整十八年。】


    【而我们读这首诗的时候,总觉得这里面的李白应当只有十八岁才对。】


    【这十八年,他遭人谗谤,他四处谒见权贵,他进诗写赋,希望得到赏识,皆无果。此外,他还要忍受着旁人的讥笑和冷眼。】


    【而这一切在李白的诗中,仅仅用了半句概括了。】


    【“会稽愚妇轻买臣。”】


    【《汉书·朱买臣传》记载了朱买臣传奇的一生。朱买臣是个穷苦人,家里没钱,他只能靠着卖柴来维持生计。于是他的妻子嫌弃他穷苦,抛弃了他。但朱买臣在后来却得到了汉武帝的赏识,成为会稽太守。】


    【李白化用“会稽愚妇”典故,将无数人的讥笑和冷眼草草带过。】


    【事实上李白想突出的并不是这前半句,他将重点放在了后半部分,“余亦辞家西入秦”。现在李白也离开了家,李白希望自己能像朱买臣一样,获得皇帝赏识,自此大展宏图。】


    [原来李白也受过冷落啊。]


    [是啊,李白的仕途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杜甫受的白眼他也受过。]


    [但是从李白的诗中从来都没看到过他的委屈啊。]


    [可能李白不是个会受委屈的人,也许都像那首《上上李邕》一样,出气了。]


    [我是觉得李白要么就是非常会开解自己,要么就是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李白很像个e人,什么事都不往心里放。]


    [李白要是e人,杜甫就是i人,哈哈哈哈哈。]


    杜甫难过。


    杜甫非常难过。


    他刚刚昂扬的脑袋又低垂下去。


    刚刚天幕讲他的时候,是详细讲述了他受过的那些冷眼的。


    他不被赏识,谋不到一官半职也就罢了,他的偶像怎么能这样呢?


    他为了这个入宫的机会,等了十八年呀。


    此时的杜甫满脑子都是:我的偶像受委屈了。


    杜甫并不管自己的偶像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他得先替偶像偶像委屈着。


    酒馆里是两个耷拉的脑袋。


    碎嘴子想到了自己凄惨的偶像,诗圣杜甫。


    “唉——”


    “唉——”


    碎嘴子歪头看杜甫:“刚刚天幕讲诗圣,可比这李白惨多了啊,你怎么不替诗圣委屈委屈?”


    杜甫摇摇头:“我觉得诗仙更委屈。”


    碎嘴子不敢置信地看着杜甫。


    这还有天理,有王法吗?


    他的杜甫都苦成那个样子了!居然有人觉得他不如诗仙苦?


    诗仙多潇洒啊!


    碎嘴子看着杜甫,只觉得他们萍水相逢的缘分大概就到这里了。


    不再是好朋友!


    【李白以为自己就是那只鲲鹏,要振翅高飞,实现理想。但事实往往并不是如此。】


    【李白入职翰林院。翰林院是个好地方啊,里面都是清流文臣,这里是皇帝的私人顾问,这里的人负责草拟诏书。宰相张九龄就是翰林院出身,谁又能说翰林院不好呢?】


    【可进了翰林院的李白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翰林院有两个院子,南院是朝廷重臣,就像曾经的张九龄那样,为皇帝起草诏书,在官场有着举足轻重的话语权。】


    【南院,都是翰林学士。】


    【可李白去的不是南院,是北院。】


    【北院里的人过的比南院清闲多了,他们不需要草拟诏书,不需要处理国家大事,他们唯一的职责,就是陪皇帝玩儿,让皇帝玩的开心,玩的畅快!】


    【北院人被称为“翰林供奉”,两字之差,做的事却是天差地别。】


    百姓睁大的眼睛。


    “哦呦,翰林院还有这样的弯弯绕绕呢。”


    “谁能想到呢,就两个字不一样。”


    “说出来都是翰林院的,名声那是响当当的。”


    “嗨呀,原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啊。”


    李隆基目瞪口呆。


    原来他只给了李白一个翰林供奉的位置?


    天幕里的自己那么喜欢玩儿呢?


    让诗仙进宫,就是为了陪他玩儿的?


    李隆基长吁一声。


    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受。


    或许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天幕曾说,封禅之后的他就日渐膨胀起来,能做出这样的事也是顺理成章。


    【我们之前说,杜甫的理想从没被重视过,李白也是如此。】


    【李隆基召李白进宫,并不是像开元之初请姚崇当宰相那样,李隆基并不指望着李白有什么治世之能,或者换句话说,李隆基仅仅是看上的只是李白写诗的本事。】


    【当时李隆基已经封禅了,大唐盛世不再只有雏形,而是完完整整展示在所有人面前。李隆基觉得够了,不需要再努力了,大唐已经发展的够好了。】


    【所以李隆基需要一个全天下文采最好的人,来为他歌颂他的盛世,歌颂他的贵妃,歌颂他所拥有的一切。】


    【而李白,就是最好的人选。】


    李白皱眉看着天幕。


    只是一个翰林供奉?


    他等了十八年,就只能换一个翰林供奉的位置?


    恍惚间,李白想起了多年前自己进京时的画面了。


    那时候他整日拜见达官权贵,但愿意接见他的却没有很多。


    而愿意接见他的人中,更没有谁有能力将他一手提拔上来。


    所以他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


    那时候他整日宿醉,与街头混混一处玩儿,颇有些不愿面对现实的意思。


    当时的李白是不能接受自己处处碰壁的。


    但现在重返长安的李白,到底是把自己的心结给放下了。


    进宫辅佐皇帝才一定是自己的价值所在吗?


    非也。


    曾经耿耿于怀的失意和落魄到底是随着风散走了。


    谁能定义他李白?


    谁都不能。


    李白笑的畅快。


    他李太白就站在这里,任谁能说他一句虚度此生呢?


    辅佐帝王当真是自己的理想?


    李白笑着摇头:“非也,非也!”


    他是谁,他是未来大名鼎鼎的诗仙,李太白啊。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小章嗷,十二点左右发出来,也可能是十二点之后,啵啵=3=


    第137章 对影成三人


    【李白在翰林院中感受着天差地别的待遇, 他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事实上, 除了他的诗,皇城内没有什么能够陪他的。】


    【这里没有一众好友跟他一起吃饭喝酒,谈天说地, 这里也不能随处而眠, 随地而栖, 他得定时上班, 不能睡懒觉,在皇宫里更不能随意走动。】


    【他只能对着纸笔跟书,然后等着皇帝什么时候出来玩了, 传唤他一声, 他就得捧着笔墨出来,给皇帝写诗,拍皇帝的马屁。】


    【是的,大名鼎鼎的诗仙在李隆基眼里的唯一作用, 就是拍马屁。】


    【李白奉诏写了一首接着一首的诗,他写《宫中行乐词》, 从其一写到了其八, 写绣着石竹的罗衣, 写宫中的白梨花, 写宫女玩耍, 写妃嫔谈笑, 写天下太平, 天子与万民同乐……】


    【而李白的才华如活水涓涓流淌, 从没有过枯竭的时候。就是奉诏而写的诗, 他也能写出千古名篇。】


    【在《清平调》里,他写杨贵妃的倾世容颜,“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就像是命题作文一样,反正我命题作文写不好。]


    [众所周知千古名篇基本都是有感而发写出来的。]


    [所以也只有一个李白啊。]


    [那句“云想衣裳花想容”真的惊艳了我很久很久,谁懂啊。]


    [就是因为这句话,我一直都很想知道杨贵妃长什么样子。]


    [我合理怀疑,杨贵妃那么火,是李白还有白居易一些诗人捧出来的。]


    [是啊,要没有这个《清平调》,要不是白居易的《长恨歌》,杨贵妃身上的关注度会少很多的。]


    百官脸上露出的尴尬的表情。


    杨贵妃。


    杨玉环可不能再变成贵妃啊?


    众人带着锐利的视线,一致往李隆基的方向看去。


    而这其中,视线最为锐利的当属韩休。


    只见李隆基面如菜色。


    韩休如刀的眼神他感受到了,他甚至觉得韩休那利索的嘴皮子也已经准备好了。


    第一次见到杨贵妃,自己落荒而逃的狼狈样子还历历在目。


    杨贵妃这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已经淡去很久了。


    而现在,多年前的尴尬又重新回到脑子里,李隆基脸成了绿色,心里祈祷天幕赶快说点别的。


    【定时上下班,还没有编制,甚至要昧着良心拍马屁的日子让李白很是难受。但李白的难受也绝不止这些,李白想要的是参与国家大事的机会,他志不在当皇帝的闲散玩物。】


    【但李白因为写诗而得到的奖赏,以及李隆基对李白的赞美让翰林院的其余闲散人员不满意了。他们嫉妒李白一来就夺走他们的风采,嫉妒李白一首诗就能得到那么多赏赐,有李白在,皇帝永远都不能看到他们。】


    【于是他们合起伙来排斥李白,他们阴阳怪气,他们说李白的坏话,他们想把李白给挤走。】


    【而本就没有朋友一起吃饭喝酒的李白,现在连个闲聊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向来豪放不羁,随心随遇的李白在皇宫之中,守着皇城的规矩,收敛着自己的性格。】


    【他被四面八方的城墙围起来挤压,皇城想要每一个人都是同等模样,李白就畏手畏脚地被挤成一团。】


    【“青蝇易相点,白雪难同调。本是疏散人,屡贻褊促诮。”】


    【我只是个懒散的人,跟他们实在走不到一起去,可他们像苍蝇一样抹黑我,多番嘲笑我。】


    【潇洒的李白写这句诗的时候,怎么看都有种委屈巴巴的味道。】


    天幕下的百姓议论纷纷。


    “让诗仙去写这样的诗,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我总觉得诗仙应该是自由的。”


    “是啊,我不知道皇城里有什么吸引李白在这里,但我知道李白不快乐啊。”


    “长久被这样拘束着,会不会把诗仙的仙气都磨光啊?”


    杜甫在真心实意为李白担忧着。


    “怎么能这样冷落诗仙呢?”


    碎嘴子道:“天幕不是说了吗,陛下看重的是他写诗的能力啊。”


    杜甫更不高兴:“这于李白来说,是辱没了他。”


    碎嘴子很无辜:“可不是我辱没了他,我的偶像也不被重用呢,文人嘛,多少都沾点郁郁不得志。”


    杜甫气鼓鼓的,不再开口了。


    那些嘲笑李白的人真过分,真过分!


    天幕暗了下来。


    星稀月明。


    这月亮实在是亮,不仅亮,还圆。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一道醉醺醺的声音传来。


    天幕的画面变成了一方狭小的院子。


    和月亮比起来,院子实在是狭小,都放不下这一轮月光。


    但是这院子有地方让花落脚。


    花苗条,挤挤挨挨,总是有地方的。


    但这院子狭小,花却不小。


    李白就坐在台阶之上,他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酒壶。


    他歪头看着面前被精心照料的花,又瞧了瞧天上的明月,咧嘴笑了。


    “跟月亮一样大呢。”


    这是醉了。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李白又想起了自己很久很久之前作的诗。


    这句诗在现在看来,几乎更像是通俗的打油诗。


    同样的一轮月光,同样的李白坐在这月亮之下,月亮和李白之间,横亘的几十年的时光。


    李白有些想家的。


    准确的说,他不不仅仅想家,他还想那天南海北的朋友们。


    不仅想朋友,他还想念这几十年在各地游历,便览美景的逍遥日子。


    “真逍遥啊。”


    李白不知道是想到曾在哪个酒桌上喝趴了所有人的趣事,还是想到了只有自己看到的美景,嗤嗤笑了出来。


    那时候过的日子才是逍遥日子啊。


    李白将酒杯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带着红晕,头微微歪着。


    几杯酒下肚后,他的才情就像是涓涓流向人间的月光。


    李白像个片刻驻足人间,却无意留下了什么的仙人。


    玉盘流下的是月光。


    李白留下的是诗。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带着几分落寞,李白念出了第一首诗。


    但这几分落寞却也并没有停留很久,竟像是错觉一般。


    李白对着头顶上的月亮,好像这月亮是他的相识已久的朋友。


    在长安,他没有能共同饮酒的朋友,但是在天上,他有!


    于是这第二句就这样脱口而出。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一……二……三!”


    “一个我,一个影子,一个月亮,我们三个人聚在一处喝酒,实在是难得啊。”


    说完后,李白将酒杯送到嘴边,然后一饮而尽。


    他又笑了。


    “真热闹呀!”


    李白笑着,他的叹息几不可闻。


    这寂静的天地间,月亮到人间的距离,儿时到今日的距离间,只能听到李白爽朗的笑声。


    “可惜啊,你不会喝酒。”


    李白伸手指了月亮两下。


    但他没有怪月亮的意思。


    月亮不会喝,他会呀。


    他帮月亮喝一杯。


    李白醉意更重了些。


    他倒酒的姿势都有几分歪歪斜斜。


    于是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李白一起,歪歪斜斜。


    李白低头询问:“要不要也帮你喝一杯呀?”


    影子不说话,里边只当是影子答应了。


    于是又高兴地为自己倒了更多的酒。


    真好,这局酒席里,朋友们都知道他李白爱喝酒,没人跟他抢酒喝!


    酒壶中的酒喝干了。


    李白索性将酒壶摔在地上,晃晃悠悠,对着月亮跳起了舞。


    一如他往昔在宴会上喝醉了,与朋友做的那样。


    记忆力儿时的音调晃晃悠悠,成群结队跑进脑子里,李白也并不驱赶,跟着一同唱了起来。


    那不成音调的,甚至有些支离破碎的音调,竟让李白有几分沉迷。


    夜更深了。


    李白开怀着,将剩下的诗都作完。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李白甚至打了两个酒嗝。


    他知道,自己约莫是醉了。


    喝醉后睡觉才好呐。


    睡的沉,也不做梦,能一夜好眠,甚至睡到日上三竿!


    于是他道:“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太晚了,大家都该睡觉了,这酒局啊,也该收拾收拾散场了。


    在最后,李白又举起酒杯。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咱们三个人,就在今天结下了永远的友谊好了。”


    李白看着月亮,笑的畅快:“你且等着,我带着影子,一起找你去玩儿,咱们还得喝上下一局呐!”


    这下李白是真的累了。


    他眼皮有些发沉,带着一身酒气,回到狭窄的卧房。


    他把自己扔上床,迷迷糊糊闭着眼睛。


    半梦半醒间,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呢?


    对了!刚刚作的诗少了一句啊。


    得补全喽。


    睡梦中的李白嘟囔道:“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月亮不会喝酒。


    影子啊,也只会跟着我罢了。


    李白的梦也生了几分颓然。


    可惜啊……


    偌大的长安,竟找不到一个同他喝酒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没有超过十二点很久。


    第138章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天上挂着一轮月。


    文武百官就站在这轮皎洁的月光下, 沉默不言。


    这首诗不能说不豁达。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样的佳句实在不是寻常人能写出来的啊。”


    颜真卿如是感叹。


    韩休道:“能自得其乐, 也是难得的心境。”


    贺知章一双眼里皆是沧桑。


    他想起了自己坐冷板凳的那些年。


    彼时他不得重用,也不能入皇帝之眼,他只能谨小慎微着, 每日完成自己应该做的活。


    谁入朝为官不是抱着一腔宏图壮志俄日来的呢?


    但他得到的只能是不被重用, 不被信任, 不被看见。


    但他得坐得住冷板凳, 只有坐住了,才能有往上升迁的机会。


    这人生几时载,总有一日皇帝能看到他吧?


    那时候的他尚且能有周围同僚能说说话, 可天幕里的李白深受排挤, 只能对着影子,跟月亮喝酒。


    贺知章轻轻叹了一声:“他这是实在找不到人说话了,才会举杯邀明月啊。这是李白不足为外人道的孤独。”


    [呜呜呜,原来这首诗是李白这个阶段作的?]


    [我之前还以为李白如今很风光呢, 原来风光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被同事合起伙来排挤的感受真的很不好。]


    [是啊,现在谁上班没有个饭搭子啊, 没人说话得多孤独啊。]


    [李白看着也不是那种内向孤僻的人, 他应该是很喜欢跟别人聊天的。]


    [那皇城不仅想把李白的傲骨自由给抽走, 还想堵住他的嘴。]


    [时间长了不会憋出病吧?]


    宇文融这样的人也好像被月光带进天幕之中, 共同感受着李白的豁达, 李白的孤独。


    他往李林甫那里走了两步, 拍了拍李林甫的肩膀:“你说的对, 诗仙他生来自由, 是不适合官场那条条框框的约束的。”


    李林甫点头, 并不说话。


    宇文融顿觉李林甫也是个不爱说话的。


    怕不是因为被别人排挤而深陷忧愁吧?


    也对,口蜜腹剑的李林甫如何适合现在政治清明的官场呢?


    宇文融脑补了一些内容,连带着看李林甫的眼神都和煦几分。


    宇文融更重地拍了两下李林甫的肩膀:“你莫担心,还有我愿意跟你说话。”


    生性不爱多言也能极快适应环境的李林甫:……


    该怎么告诉他,他实在是多虑了?


    看着宇文融那一双并不算怎么聪明的眼睛,李林甫决定还是闭嘴。


    而长安小酒馆内。


    碎嘴子又开始了新一轮递帕子工作。


    “哎呀,别难过了,不就是李白受委屈了嘛。”


    “你看,李白都不在意呢,李白还在跟月亮跳舞,哈哈哈……哈哈。不好笑哈?”


    碎嘴子又暂时放下了偶像不一致的成见,安慰杜甫来了。


    杜甫:“他如清风朗月,如何能呆在那污浊的官场?”


    碎嘴子:“哎对对,朗月朗月,污浊污浊。”


    我的杜甫也是朗月。


    杜甫:“他应该是自由的。”


    碎嘴子:“没错,自由的!”


    我的杜甫当然也应该是自由的啦,他好好写诗就很棒啦。


    杜甫:“他是那千古只出来一个的谪仙人呐!”


    碎嘴子:“仙人仙人,仙!飘飘欲仙!”


    唉,不就是比李白晚出生那么两年吗,谁能说杜甫不是仙人呢?


    那可是千年才出来一个的诗圣呢,一点都不比李白差啊!


    被安慰了许久,杜甫好些了,于是他真心实意道了谢谢。


    碎嘴子满不在意挥挥手:“不要太客气了小杜,大家都是兄弟。”


    五湖四海皆兄弟,他跟小杜,也是兄弟。


    百姓的心神都放在了天幕那极美的月色上。


    “跟月亮相约下一场酒,怕不是真的神仙下凡吧。”


    “是啊,谁能想到上天上去跟月亮喝酒呢?”


    “李白就像是仙人,在人世间走一遭历个劫,又重新回到天上去了。”


    【李白不是个为世俗所困的人。被同事们排斥的失意也没有困扰李白很久。因为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李白到底没有把那些跳梁小丑放在心上。】


    【没多久,李隆基的桌上多了一封李白的辞呈:老子不干了。】


    【皇帝的喜爱,如流水的赏赐,和开心比起来都要差太远太远。李白心中有一杆明晃晃的称,富贵跟自由孰轻孰重,李白早就称量好了。】


    【既然皇帝没有重用他的意思,那就辞职!再去游历名山大川,再去跟朋友们喝酒作诗。为美景作诗,为朋友作诗,就是不再给皇帝写诗了。】


    【而长安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就停止运转,李隆基也并不在意一个为他写诗的文人就此离开。李隆基是个文雅人,李白想要离开,他就让李白走,顺便给了他些钱,成就一段赐金放还的佳话。】


    【李白意气风发来到长安,看遍了荣华富贵之后又挥挥衣袖,潇洒地走了。】


    [辞职还有钱发,怪好的嘞?]


    [哈,我辞职不倒扣我工资就不错了。]


    [感觉还是这样潇洒的李白才看着顺眼嘛,刚刚失意的李白真的太委屈了。]


    [是啊,看着李白委屈,我也跟着委屈。]


    [谁让我的李太白委屈,我就要去一圈干翻谁!]


    百姓对李白这行为也只有赞叹。


    “李白啊,实在是太潇洒了。”


    “我要是能在皇宫里当个官儿,我死都不撒手。”


    “看过荣华富贵还能坚定选择离开,李白这份心性实在难得。”


    “是啊,这世上那么多人做梦都想发财呢。”


    贪财的宇文融把眼睛睁到了最大。


    他不敢置信:“怎么做到的?李白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能捞大把赏赐的官儿,说不要就不要啦?”


    要知道,他现在能改掉贪财的毛病,实在是因为他头上有一把刀横着。


    皇帝不是那么信任他,周围官员都虎视眈眈看着他,他只要贪污,就会被马上拉下马。


    更何况还有鼻子跟狗一样灵敏的李林甫。


    他真贪污,李林甫不上来踩一脚?


    要说他不落井下石,他都不信。


    天幕上,一个一身白衣的李白骑着他的马,在夕阳余晖下溜溜达达地离开长安了。


    他脸上没有沮丧,没有懊恼,没有失落。


    来的时候意气风发,走的时候也依旧挺直了腰杆,甚至比来时更快活几分。


    张九龄道:“这样潇洒,实在难得。”


    他自问难有这样的心境。


    若是让他现在就放弃这一身的官职就此离京,他是很难撒手的。


    他尚且如此,更遑论他人了。


    李隆基小心把吊起来的一颗心脏给放下来了。


    他实在是担心李白在长安,他会对李白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比如贬他啦,骂他啦,打他几板子啦。


    他要是真的干了那样的糊涂事,后人不得追着他骂几条街啊?


    现在李白离开长安了,李隆基也放心了。


    “幸好还给了他许多钱。”


    李隆基如是道。


    嗯?钱?


    李隆基脑袋里有个想法慢慢生成雏形。


    他仔细琢磨,觉得看似可行。


    但这毕竟事关诗仙,还是先把天幕看完再做决定吧。


    天幕上,一座高耸入云的山拔地而起。


    悠悠白云在半山腰飘,而李白脚踩谢公屐,挺直腰背沿着山路往天的更高处走。


    这山极陡峭,道路盘旋蜿蜒,而李白就这样直直往山上走,没有丝毫倦意。


    陡峭的山崖下是清可见底的湖水。


    水面如镜子,尽管李白已将要登顶,却已经能将李白的身影尽数倒映进去。


    一轮太阳自江水之中缓缓升起,直至与李白同高。


    太阳不再往上升了,它随着李白的步子更更缓慢,一直比李白低上一截。


    整个长安都被天幕之上的太阳给笼罩进去了。


    “真美啊……”


    “李白这是在登山吗?”


    “这太阳真是有些奇怪,怎么总不越过李白,没这道理啊。”


    “李白上了这么高的山,居然没有一点的汗,仙气飘飘的一样呢。”


    “谁上山穿白衣啊……”


    空灵声音自天幕传至长安每一个角落。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瀛洲?”


    “这是传说之中东海上的三座仙山之一啊!”


    “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齐名,李白这是在瀛洲!”


    “瀛洲啊,那不是仙人才能去的地方吗?”


    “谁说李白就不是仙人呐?”


    百姓兴奋起来。


    天幕上的光也被他们看成了神迹,所有人的眼中都带着看到了神仙的光彩。


    天慢慢阴沉下来。


    有熊在怒吼,有龙在长鸣。


    碧潭水高三千尺,山峰皆颤抖,沙沙声如雷贯耳。


    这座可比天齐的山战栗起来。


    而天空之中,仙门洞开,光照在凡间。


    凶兽退避,龙吟消失,潭水归于平静。


    随着仙门大开,仙门内的景色乍现眼前。


    顺着天门,可隐约看到其中神仙居住的琼楼玉宇身上披着霞光,太阳与月亮并现,所有宫阙之上铺着的,是太阳之光,也是明月之辉。


    各路神仙腾云驾雾,脚底踩着鸿光,像是在被什么而召唤一般,齐齐赶来。


    他们于天门前停下。


    对着山顶的白色身影,遥遥作了一个长揖。


    几声凤唳龙吟响起。


    众神仙齐声道:“恭喜太白,重归仙位。”


    山顶上站着的,赫然就是意气风发的李太白。


    长安城沸腾了。


    “我就说,他一定是神仙!”


    “我们究竟何德何能,站在这里看神仙归位?”


    “如此说来,我也算是看到了神迹了?”


    “李白,李太白,神仙!”


    有人甚至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有祈求高中的,有祈求健康的,有祈求荣华富贵的。


    文武百官也惊了。


    宇文融呆呆傻傻:“他不会真的是神仙吧?”


    神仙和李白这两个字,在宇文融的嘴里越咀嚼,越是那个味道。


    他越发笃定起来。


    是神仙,这绝对是神仙!


    天老爷,什么样的好人能无视金钱啊,除了神仙!


    李隆基也傻站在那里。


    李白如果真的是神仙转世,那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不重用李白,听信小人谗言疏远了李白,李白要辞官了他也毫不在意,挥挥手就让他走了。


    给李白两个钱算什么啊,那是神仙,神仙视金钱如粪土啊!李白会在意他给的那两毛钱?


    哦,天老爷,他还让李白给他写诗。


    他何德何能啊,让来凡间历劫的神仙来给他写诗?


    完了,这回不仅要被后人们骂,还得被天上的神仙骂。


    那么多神仙齐齐赶来,只为恭贺李白归位,想必李白在仙界也是一个有头有脸,响当当的人物吧?


    百姓在激动,李隆基在害怕,杜甫在星星眼,而李白本人,摇着手中的折扇,朗声大笑。


    倏然,天幕上的神迹消失。


    像是匣子开了的口被突然关上,刚刚那副景象如海市蜃楼,也恰如南柯一梦。


    而画面之上,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惊醒后迷茫的李白。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啊,原来这都是李白的一场梦啊?


    双手合十祈祷的人把手放下了,口中念着神仙的人也不叨叨了,宇文融难以置信的大眼变成了不过如此的眯眯眼,李隆基拍拍胸口,惊觉背后一身冷汗。


    就连杜甫的星星眼中,也带着几分迷茫的色彩。


    而李白本人也傻了。


    手里摇晃的扇子,都凝固起来了。


    原来历尽凡劫,重归仙界,只是他的一场梦?


    李白想了又想,又释然了。


    手中的扇子继续扇动起来,笑声也如方才一样,没有丝毫尴尬之色。


    能做这样一个绚丽多彩的梦,也是极为难得的啊!


    借助梦境去一览仙界,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啊。


    神仙又如何,凡人又如何,神仙有神仙的乐趣,凡人也有凡人的逍遥啊。


    他如今在人间,这不就过得挺逍遥的?


    无论是神仙还是凡人,他就是他,他就是李白,李太白。


    【李白对长安的经历是如何看的呢?他在这首《梦游天姥吟留别》中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李白在744年辞官离开长安,在745年,作了这首诗。】


    【当时他正要离开东鲁往吴越而去,他的身体里有着一个不安分的灵魂,这个灵魂跟他说,他想看遍人间的大好河山。】


    【所以尽管当时李白在东鲁的家可以过的很安逸,但他已然再一次选择走在路上。】


    【这首诗可以说的一首梦游诗,也可以说是游仙诗,李白那神奇瑰丽的想象在这首诗中被展示地淋漓尽致。】


    【他梦到了瀛洲仙境,梦到了天姥山,梦到了先人谢灵运的木屐,梦到了可登山顶的青云梯。】


    【他还听到了熊啸龙吟,看到了天门大开的盛景。】


    【可梦终究是梦,是梦,就总有醒来的那一刻。】


    【于是李白又说:“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从这样一个美梦之中抽身而出,这无疑是让人惆怅惘然的,所以李白又说,“世间行乐亦如此”。这人世间的快乐啊,就像是这场梦境,倏忽之间,就能消失不见。】


    【但李白会怅然,却从不会悲观。于是在这一句之后,李白紧接着的是“古来万事东流水”。】


    【不仅是快乐容易消失,这人世间的桩桩件件,哪一样事不是跟这梦境一样呢?】


    [嗯?好像悟到了什么?]


    [李白又大智慧啊。]


    [快乐容易消失,悲伤也容易啊。]


    [怪不得读他的诗从来都不觉得不开心呢。]


    [这是真事,是不开心的时候就会看看李白。]


    [啊,只有我没发现李白的豁达吗,我一直是被李白写的美景吸引了。]


    [现在你能更深层次了解李白了。]


    【李白在《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说过这么一句话:“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偌大的天地是这人世间万物做客的地方,光阴啊,从古至今都是这天地之间涤荡而过的过客。时间倏忽而过,而生死,也仅仅是睡梦与睡醒的区别罢了。】


    【李白看透了时间,看透了生死,时光易逝,甚至生死也不过是一桩小事。快乐容易消失,悲伤就不容易消失吗?】


    【何必把人生那转瞬即逝的不开心看的那样重要呢。人啊,就只活这一辈子。】


    【所以李白没有把美梦惊醒带来的惆怅放在心上,既然不开心,那就要让自己开心,他准备继续寻快乐去了。于是李白说:“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他要把白鹿放在满是草的山上,等离开东鲁南游吴越的时候,就骑上鹿,拜访名山大川!】


    【至于那些不开心的?】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一句话,老子不开心了,我不伺候了。】


    天幕上,只留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没有龙吟,没有熊啸,更没有各路神仙齐齐作长揖。


    只有李白跟他的一头鹿,一人一鹿,晃晃悠悠上山去了。


    上山作何?


    上山拜访美景啊。


    李白能邀请明月喝酒,又怎么不能扣响自然之门,到美景的家中做客呢。


    这是诗写的不过是李白的一场梦。


    他不是神仙,他就仅是一个凡人。


    可现在文武百官竟真觉得,李白是神仙了。


    满腹心事的李林甫皱着眉头。


    他一向觉得这人生漫长,还要日日挂着虚伪的面具,这更增加的时间的长度。


    他习以为常,但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喜欢这么干。


    他年轻的时候为了官位汲汲营营,也吃了无数闭门羹,也受过不少冷眼。


    他也是个正常人,他也会不开心,他也有脾气要发。


    但是更多的时候,忍忍吧,马上就过去的念头始终盘踞在他的脑海。


    于是忍忍,就成了他的习惯。


    他不再直接表达自己的诉求,不再向别人展示自己的喜恶,没人能摸得清他的底细。


    于是文武百官相处的时候,他永远都是那个做的最周到的一个。


    他记得所有人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但却没有一个人记得他喜欢什么。


    李林甫仰着头,那李白潇洒的背影。


    他一向喜欢权力带来的快乐,恐惧别人看穿了他,可此时,他竟然也想直接表达自己的喜恶,甚至也想骑一骑这个鹿。


    贺知章叹息一声。


    他想他应当明白自己是为何喜欢李白了。


    或许他喜欢的不是李白,而是李白的那份洒脱恣意。


    这样洒脱恣意的仙人是李白,更是他心中希望的,却没有成为的自己啊。


    天幕上的李白过潇洒快活的日子去了,徒留天幕下的众人在怅然。


    贺知章看着正骑着鹿,慢悠悠往山上去的李白,眼中竟多了艳羡。


    荣耀等身的银青光禄大夫,此时竟羡慕一个骑着鹿的布衣平民。


    他晚年号四明狂客,终其一生,却也都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这个自号究竟在弥补什么呢?或许正是在弥补那谨小慎微,沉浮官场的数几十年吧。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李白通透啊,真正糊涂的,是我们这些凡人罢了。”


    贺知章的话让所有人都心生惘然。


    不知谁喃喃开口:“世人为荣利缠缚,动曰尘世苦海。殊不知云白山青,川行石立,花迎鸟笑,谷笑樵讴,世亦不尘、海亦不苦、彼自尘苦其心尔啊。”


    【历史长河浩如烟海,而不得志者实在太多太多。他们或愤世嫉俗,或隐居山林,或哀伤悲痛,或顾影自怜。】


    【如果是你遇到的是五柳先生,那他会搂着你的小肩,带你去种豆苗。】


    【如果你遇到的是王摩诘,那他会给你一本佛经,给你念阿弥陀佛。】


    【如果你遇到的是苏东坡,那他就狂野些了,他要半夜把你从被窝薅起来,安慰你:没什么大不了的,先不说了,我弟捞我了。】


    【但你如果遇到的是李白,李白就一句话:跟我念,老子不开心了。】


    【李白就是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喜恶,他是个会主动寻找快乐的人,也是一个不会轻易被负面情绪困住的人。这世界上那么多的人画地为牢,挣扎痛苦,但李白早早就跳出了这牢笼之外。】


    【正如他所说的,“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人生嘛,不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吗。既然人生已经这样短暂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不快乐呢?】


    【读李白的诗,从不会觉得他是个老人,人至中年总觉得自己疲惫痛苦,但李白从来都不把人生波折当回事,所以李白至死都是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二更了,淋了点雨有点发烧,没什么力气,明天尝试多更一点。


    第139章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杜甫看完那骑白鹿晃晃悠悠上山的李白, 实在是感慨良多。


    “谁心里不住着一个李太白呢?”


    碎嘴子:“我心里住着的是杜甫。”


    杜甫摇摇头:“他还是太不洒脱了啊。”


    碎嘴子不高兴了。


    我好心好意安慰你这么长时间,你说我的偶像不好?


    你说他坏话?!


    他一拍桌子,一挪屁股, 跟杜甫分桌而坐!


    尚且沉浸在自己顾虑多而不得自由之中的杜甫愣了愣。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他不过是检讨了一下自己的缺点,并且表达了对李白洒脱不羁性格的向往, 怎么一转头就这样了?


    杜甫犹犹豫豫, 始终觉得把人家弄生气了不好。


    于是他又跟了过去, 询问怎么了。


    碎嘴子转过头, 语重心长:“小杜,我的偶像是与诗仙比肩的诗圣啊,他也很厉害的!”


    说罢, 拍了拍杜甫的肩膀。


    “李白是你的偶像, 你要夸赞,但是你不能说我的偶像不好啊。”


    “那不是不洒脱,忧国忧民很高尚的,普通人是做不到的。”


    “他也很厉害的, 他在后世也被万人追捧,杜甫要是听到你说他不洒脱, 他肯定不高兴。”


    杜甫恍恍惚惚, 终于明白了此时坐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的粉丝。


    正如他喜欢李白一样, 面前这个碎嘴子喜欢杜甫。


    杜甫的第一念头是:我不会不高兴。


    接着他又共情了面前的碎嘴子, 要是有人说李白的不好, 自己也会不高兴。


    于是杜甫真诚道歉。


    碎嘴子也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 也就勉强接受了杜甫的道歉。


    他又碎碎念:“不过是性格不同罢了, 杜甫要是与李白同等性格, 那这世上可就少了一个诗圣啊。”


    杜甫听着碎嘴子的话, 又多了些感悟。


    天幕传来如流水般舒缓的作诗声。


    “天生我材必有用,天生我材必有用……”


    接着,这声音越来越大,其中夹杂几分笑意,又更添半分豪情,这诗的下半句倾泻而出。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啊!”


    “哈哈哈哈,岑夫子,丹丘生,快快饮酒!”


    天幕逐渐有了色彩,盛筵开席,推杯换盏。


    这场筵席仅有三人,但这三人的欢快却挤满整个屋子。


    杜甫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天幕上的李白在念诗,杜甫也跟着念。


    “天生我材必有用……”


    而一边本不甚高兴,甚至觉得李白比他的偶像杜甫还要差一些的碎嘴子,也不由把视线全部放在了天幕之上。


    “天生我材必有用……”


    曾经的记忆涌上心头。


    周围的奚落跟白眼也都被想起。


    “不能高中,有什么用?”


    “就是个没用的人。”


    “白家怎么养出个这么吃白干饭的人。”


    “考不中回家种地吧。”


    碎嘴子不觉得种地有什么不好,但周围所有人似乎都认为只有科考得中,他才能算是一个有价值的人。


    长期处在这样的贬低之中,自信被磨平,种地这个词听久了,他就真的觉得自己以后是该去种地的。


    但他又心知,他心里不觉得种地没出息,可周围所有人都会觉得他脱下读书人的长袍回家种地,就是无用。


    他想争口气,所以他到底还是呆在了京城,等下一次科考。


    他喜欢杜甫。


    杜甫这个人的存在就好像是在告诉所有人,看哪,杜甫不也是科考未中吗,不也是一生都没当上大官儿吗,但这不妨碍杜甫是一个伟大的诗人。


    有谁能说杜甫的书白读了,谁敢说呢?


    那是未来大名鼎鼎的诗圣,那是被当做圣人一般的人呐。


    现在,天幕上的李白又告诉这个碎嘴子:“天生我材必有用。”


    他一定是有用的,哪怕科考未中,哪怕回家种地去,他也一定是有用的。


    那无尽的谩骂又跑到碎嘴子的耳朵里。


    “没出息。”


    “白吃那么多的饭。”


    “白家到你手上算是毁喽。”


    天幕上,李白自信昂扬的面庞变得模糊。


    碎嘴子眼眶湿润,又几分哽咽,他小声念道:“天生我材必有用。”


    “我不是没用的人,我很有用的……”


    文武百官一并感受到了这筵席上的欢快气氛。


    这声音如在耳畔,而鼻息之间,竟全都是酒的味道。


    李隆基怎样的好酒没喝过,但此时他竟觉得这酒应该是比他曾经每一次喝过的,都要好喝的。


    那个月下独酌,连喝酒都找不到的人的李白,在离开长安之后,如大鹏振翅重返蓝天,现在,他又能跟三两好友坐在一起,共同举杯饮酒了。


    哥舒翰笑了:“说得好!”


    天生我材必有用,谁说他四十几岁来开始醒悟过来有了建功立业之心就一定是晚了呢?


    千金散尽还复来,他家道中落,小时候挥金撒银的日子已经没了,但谁说他不能靠着自己的一双手再把那家业给赚回来呢?


    此时的哥舒翰顿觉得自己年轻了二十岁,他还能提到上马,再为大唐干一百年!


    天幕上的李白站起身子,他弃了手里的酒杯,抱起了酒坛。


    这回不是他一个人自言自语,这回还有岑夫子和丹丘生,与他共同享受这样的美酒,感受这种冲天的豪情。


    他闭着眼睛,酒意将他带到了山之巅,他看到了滚滚东流而永不停止的黄河之水。


    他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筵席上的其余两个人也被李白的潇洒感染,站起身来,与李白碰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快快喝酒,莫要停杯!


    被李白这份豪情感染的,又哪里仅仅是岑夫子和丹丘生两个人。


    李隆基甚至流下两小滴眼泪。


    他们好快乐啊,而他一个皇帝竟没有这样快乐的时候。


    人与人的悲喜能互通,是单向的。


    李隆基单方面感受到了他们的快乐,却没人感受到李隆基的悲伤。


    唉。


    李隆基拽起衣袖,擦擦眼泪。


    他知道,皇帝之位不是用来享乐的,他坐上去,就得承担这份责任。


    此时的李隆基心头逐渐开始冒出一份退位可行性分析。


    可行吗?


    再过两年,等他孙子再大一点儿,或许就可行了!


    宇文融咂嘴。


    这诗啊,很好懂。


    所以他更觉得李白是个神仙。


    他给李林甫分析:“你看啊,黄河水不往回流,头发立刻从黑变白,这不就说的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嘛,时间啊,真快。”


    李林甫瞥了宇文融一眼,道:“那是庄子哲学,那是道家思想。”


    宇文融眼睛瞪大。


    什么庄子,什么道家,李林甫跟他一样没有文化,怎么会知道这些?


    宇文融龇牙咧嘴:“你背着我偷偷学习了?”


    李林甫:“傻子。”


    宇文融更凶了:“还骂我!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你之前再讨厌我都会装作脾气很好的样子不说话的!”


    宇文融总结:“你变了!”


    李林甫骂了宇文融,心里非常快乐。


    哦,原来扯下面具的边边角角,就已经能感受这种快乐了?


    宇文融决意不再跟李林甫说话,他也要偷偷学习去,不能让李林甫这文盲跑在前头。


    天幕上的李白载歌载舞。


    这不再是那个“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的李白。


    这个李白道:“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整个长安城的人都在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杜甫点头:是啊,世人说他是圣贤,可圣贤实在是寂寞的。


    杜甫想着天幕之中自己那百年孤寂,叹道:“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啊。”


    在为天幕上的李白而激动的碎嘴子怀疑地看着杜甫:“你的偶像不是李白吗?”


    杜甫茫然:“对啊。”


    碎嘴子更逼近一步:“那你作诗怎么有我偶像的味道呢?”


    杜甫心虚。


    为什么,因为我就是杜甫啊。


    但告诉你我就是杜甫,不是有点太尴尬,且有些吹嘘卖弄了吗。


    杜甫打着哈哈:“我刚刚也背了背,杜甫写的那些诗。”


    碎嘴子的表情已经变了。


    他敬仰地看着杜甫,郑重其事握住了他的手。


    杜甫惶恐。


    完了,这回真暴露了?


    碎嘴子:“好兄弟,教教我!你这是天才啊!”


    杜甫:……


    虚惊一场。


    长安城的百姓从来没有这样兴奋快乐的时候。


    “圣贤皆寂寞,饮者留其名,我也爱喝酒,我是不是也算个饮者?”


    “算算算,怎么不算呢?”


    “哈哈哈哈,没想到有一天,我能跟圣贤同时出现在诗仙的诗里啊。”


    “我喜欢诗仙!”


    “饮者,饮者,走啊,喝酒去!”


    于是极多的人往长安的各家酒馆奔走。


    这日,酒馆赚的盆满钵满。


    这些寻常百姓在平日里,各有各的烦恼。


    而就在今日,他们也学着诗仙李白,暂时丢掉烦恼,欢聚一处,举着酒碗也当了一回能留其名的饮者。


    酒不是佳酿,也并不淳厚。


    但谁说只有品美酒才能得到快乐呢?


    长安街,熙攘的人群之中,是也打算去酒馆的李白。


    他步伐轻快,身姿挺拔,嘴里念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好诗啊,好诗!”


    周围有人听到了,三三两两来搭话:“你也觉得这诗写的好?”


    李白欣然点头:“是啊。”


    众人一副你真有眼光的表情看着他。


    有人言:“有谁会不喜欢李白呢?”


    还有人言:“我要是能见诗仙一面,那我死而无憾了。”


    李白歪头看了看,嘴畔笑意更深:“会见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一章发一章,啵啵=3=


    第140章 李白入狱


    【“陈王昔时宴平乐, 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贺知章道:“刚说完饮者留名,李白这就提到了陈王。”


    宇文融探头:“陈王是谁?”


    韩休道:“陈王是曹植。曹植在《名都篇》描写东都之美景, ‘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李白这是用典呢。”


    张九龄点头:“李白这是极度自信, 敢以陈王自比。谢灵运说‘天下才有一石, 曹子建独占八斗, 我得一斗, 天下共分一斗’,李白这是要分走天下八斗之才啊!”


    贺知章哈哈大笑:“是他李太白的风格!”


    李林甫默不作声在记着知识点。


    宇文融干瞪着两个眼珠子只觉得很厉害。


    李白厉害,这些马上就能明白李白典故的同僚们厉害, 大家都厉害。


    要说经济跟搞钱, 宇文融还能有点话说,但现在说起了文化,宇文融是一窍不通。


    他像是一个靠着吹嘘简历而获得大厂工作机会的新手小白,站在各位文坛巨佬面前显得无比弱小。


    天幕上, 李白将手中一坛酒给喝地干干净净。


    酒是激发他诗性的东西,而喝了一肚子酒的李白, 从不觉得“黄河之水天上来”这样极高的起点是困扰。


    因为他是诗情能一高再高, 可比天齐!


    于是李白朗声说出这诗的最后一句。


    【“五花马, 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一句话, 将筵席之上的气氛推上了顶峰。


    文武百官在激动, 长安城里的百姓在激动。


    李白可用五花马千金裘来换美酒, 他们喝几杯酒怎么了?!


    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 会喝酒的只觉得馋虫被这不长不短的一首诗给勾了出来,不会喝酒的只觉得今日,他们就得尝尝这酒是什么味道,是苦是辣,还是甘冽清甜。


    “万古愁用一杯酒就能消除,我也要买酒来尝尝。”


    “你说李白在愁什么呢?”


    “不知道啊,但是这一杯酒下肚,李白应该是没有愁了吧?”


    【这首《将进酒》是李白被赐金放还八年后所作。时间并没有磋磨李白的半分自信,他说“天生我材必有用”,不被重用也并没有让李白郁郁寡欢,他说“人生得意须尽欢”。】


    人群之中总有一些不合群的声音。


    “我看李白是没什么好愁的吧?”


    “是啊,家里经商,经商就是有钱啊,所以他能到处玩乐,还有,他在长安捞了不少的赏赐呢。”


    “赐金放还赐金放还,他有钱才能那么潇洒。”


    “能拿五花马千金裘换酒的,想来这东西本来就是李白随处可见的?”


    “钱堆出来的一个诗仙吧。”


    【李白本以为他的人生不会再与官场有什么瓜葛,深受道家思想影响的李白在庐山安稳过日子,逐渐产生了避世的念头。】


    【可命运再一次找上门来,这回找上门的不是李隆基,李隆基已经逃去了四川,他的儿子李亨也已经登基。找上门的是李隆基的另一个儿子,永王李璘。】


    【永王李璘的位置很尴尬。李隆基下诏封他为四道节度使、江陵郡大都督,镇守江陵。此时李璘手握重兵。】


    【而就在李璘受封不久后,太子李亨登基为帝了,李隆基没有反对,甚至把玉玺送给了李亨。于是手握重兵的李璘就成了李亨的眼中钉。】


    【李亨下令让李璘去四川找李隆基,这是想让李璘放下手里的兵权。但李璘不听,他准备像东晋那样,割据一方。】


    【李璘就是在这样尴尬的时期找上了李白。李白在大唐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人读书人几乎都听过李白的大名,把李白招揽麾下,对李璘百里无一害。】


    【而正好,此时的李白就庐山,庐山正是当时李璘的管辖地。】


    【为什么后世大多数的人都说李白是一个绝无仅有的诗人,但绝不是一个好的政客呢,因为李璘所处的尴尬局面,李白没有看到。】


    【李白看到的是李璘三顾茅庐想请他出山,看到的是李璘所许诺给他的位置,看到的是一个实现辅佐帝王梦的机会。】


    【看,曾经的皇帝李隆基对他爱答不理,把他跟那些陪他玩耍的文人放在一起,想起他的时候才把他传唤过去,而现在的永王李璘,为了请他出山,甚至多次来庐山呢。】


    【李白也没有明白李璘看重的其实也不是他的政治能力,而是他对全天下文人的感召力与号召力。】


    【于是李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拉上了李璘的船。】


    [其实李白也是政治斗争的工具。]


    [是啊,就因为李亨差点把李白给杀了,我才那么讨厌李亨。]


    [他跟李隆基争权害了多少人啊。]


    [还有那睢阳之战,真是算着张巡什么时候死的才派的援军。]


    [创死李亨!]


    而刚刚,吆喝着李白不过是有钱才过的那样潇洒的人都默不作声了。


    天幕说了,李白差点死了。


    说那些话的人也大约都是读不懂诗,不知道李白存在价值的一些粗人。


    他们不知道李白在诗歌上的艺术成就,但他们知道死亡的恐惧。


    没有人想死。


    文武百官瞠目惊舌。


    他们原本以为诗仙李白会永远这样逍遥恣意过完一生,原来命运在这时候来了个惊天的转折。


    诗仙李白,差点被杀了?


    差点被李亨杀了?


    李隆基的脂肪肝都在颤抖。


    他连赐金放还都觉得是亏待了李白,李亨他怎么敢杀李白的啊!


    李亨也傻住了。


    他以为安史之乱结束后,天幕就不会再提他的名字了。尤其天幕现在又讲的是诗人,他更放心了。


    他完全没想过半路一个李璘杀过来,把李白给哄走,然后还要跟他争权。


    天幕说的话怎么看都是让人匪夷所思的样子。


    李璘是他带大的弟弟啊,养在深宫并不通晓争权之事。


    李亨愤怒:一定是有人唆使了李璘!


    李亨又惶恐:他要杀李白,完了,天幕不会大讲特讲吧。


    后人已经想创死他了,他看到了,后人还开始讨厌他。


    李亨开始焦虑地走来走去。


    除了走来走去,他没有任何办法。


    而李白往酒馆走去的步伐也缓慢了下来。


    他追随永王而死?


    天幕将李隆基,李亨,还有李璘之间的关系慢慢分析,而李白听着这些分析宁起了眉毛。


    他只是想辅佐君主当个贤臣罢了,怎么皇帝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不仅贤臣这个位置和他想的有出入,现在皇帝之间为了权力的勾心斗角也让李白觉得几分厌烦。


    而在李白听到李璘只不过是看重了他在文人之间的感召力后,李白对这样一个皇室彻底死心。


    那不是他想象之中,能建功立业的地方。


    而这里的皇帝没有一个赏识他。


    或许天幕说的是对的,他并没有极高的政治天分,而那皇城也终究是不适合他。


    杜甫心提起来。


    他的偶像差点就死了?


    碎嘴子的嘴巴也不碎了。


    他换位思考了一下,若是自己的偶像杜甫因为身陷官场而差点死掉,那他的心也差不多快碎了。


    想想之前在天幕看到,那在小小的一叶扁舟之上死了的杜甫,碎嘴子捧着心脏,心如刀割。


    他现在十分能理解杜甫。


    于是他又将帕子往杜甫面前移了移。


    哝,擦眼泪。


    【永王李璘并没有坚持很久,没多久后就在这场权力的斗争之中失败了,而李白也因为李璘的失败,被牵连入狱。】


    [李白又不懂政治。]


    [气死,我的李太白真的被李璘给坑惨了。]


    [只能说李璘没金刚钻还非要揽瓷器活。]


    [李璘也不是很懂这些,是他儿子唆使的。]


    李亨:!


    是他儿子唆使的?


    李亨拳头握地邦邦响,感觉又有揍人的欲望了。


    继揍完自己的儿子之后,他还想揍李璘的儿子。


    杜甫眼巴巴看着窗外,几乎要望眼欲穿。


    有没有人去救救他的偶像啊?


    那可是李白呀,他不懂什么政治,天幕也说了,他被坑了。


    而被李白的诗开导过的碎嘴子此时也真诚地希望有人来营救李白。


    天幕上,是一间阴暗逼仄的牢房。


    这间牢房要比李白上一次在长安时候住的那个房子更窄一些。


    这里甚至连窗户都没有,一丝光亮也无。


    过道传来踢踢踏踏的声音和饭菜的香气。


    这香是鸡鸭肉的香,是肘子的香,是牢狱之中本不该闻到的香。


    可这样的香气不但没有让这牢狱之中的囚犯兴奋起来,反而沉寂的气息更浓烈的。


    周围阴暗湿冷,只有鼠虫活动的声音更大了些。


    狱卒蹲下,似笑非笑地将手里的饭菜放在囚笼之前。


    温和的催命声音响起:“吃吧。”


    而牢狱之中的人丝毫不觉得面前是美味佳肴,他拼命往后爬着,像是失心疯了一样喃喃念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狱卒显然是习以为常:“不吃也没事,饿着走吧。”


    于是这个饿着肚子的人,嘶喊着被拉了出去。


    这样的场景每隔几日就要在这狭小的地方上演一遍。


    囚犯们不知道这里被关押的有几个人,也不知道周围被关着的是谁,他们只知道,被关押的全部都是永王的人。


    过一段时间就要有这样的饭菜送进来。


    这饭菜端到谁的面前,谁就要被拉上断头台。


    这里是阎王的游戏场,谁被阎王点到了,离死也就不远了。


    李白就被关在了这样的地方。


    借着过道微弱的光,李白看清了放在对面牢门前的那餐饭。


    微弱的光幽幽照在上面,那是送死的断头饭。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李白的面前上演着。


    向来说着生死不过须臾的李白,此时竟也不可避免地怕起了死。


    李白就这样久久注视着那断头饭,想着“朝如青丝暮成雪”,又想着“光阴百代之过客也”,最终自嘲一笑。


    想他李白潇洒一生,自诩仙人,此时竟也成了俗人。


    李白内心极度挣扎着,最终他坐到了一张简陋的案边,案上放着的,是一纸一笔。


    狱卒听说过李白的大名,他总是觉得这样有名的人,肯定是有大批人来营救的。


    在这牢狱干的久了,看的也多了,能结个善缘,自然也不会推辞。


    所以在李白想要纸笔的时候,狱卒没说二话就把纸笔拿给李白了。


    本以为没多久就能收到李白送信的吩咐,结果这一等就是数日。


    这数日李白饱受煎熬。


    纸他只要了一张,信想写给谁,他早就有了打算。


    但话到嘴边却变得晦涩起来,请求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李白就坐在这昏暗的灯下。


    纸空白多日了,但这上面全是李白难以舍弃的自尊。


    【在牢狱之中的李白想起了高适。】


    【他们是至交好友,也曾携手共游梁宋。时至今日,李白都能想到当时在梁宋玩耍时的景象。】


    【他与杜甫,高适三人同行,一起骑马游街,便览名山大川。】


    【那时候李白刚离开长安,浑身上下全都是赏赐,腰包鼓鼓囊囊,无论是下馆子还是住酒店,李白豪迈掏腰包:不要跟我抢,我来付钱!】


    【虽辞官离去,但李白端的却是万丈的豪情。】


    【他可以跟所有人说,是啊,没错,皇帝让我去当官儿,给我万千宠爱,但是我李白看不上官场,不想做了。就是这么任性!】


    【有辞官这个由头,有皇帝给的那可观的赏赐,李白是可以这么说的。】


    【没人去深究李白辞官究竟是因为,他不想做官,还是皇帝根本没有重用他的意思。】


    【那时候的杜甫科考不中,那时候的高适,也仅仅只是万千落魄文人之一。】


    【但李白交朋友从不看朋友是不是有钱花,是不是有官做,是不是有出息,他只关心和朋友玩的开不开心,而从没想过在朋友身上获得任何的利益。】


    【那时候已有盛名的李白觉得,他与杜甫和高适就是好朋友了。】


    【而时至如今,一切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李白成了逆王党羽,是新皇的阶下囚,是一个落魄的将死之人。】


    【而曾经的落魄文人高适,已经是有名的御史中丞,鼎有名的淮南节度使。】


    【那是御史中丞啊,那是节度使啊,淮南是纳税重地,是油水最多的地方。这两个官无论拿出哪一个,都是实实在在掌握权力的大官。】


    文武百官唏嘘不已。


    张九龄感叹道:“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颜季明猜测道:“如果李白跟那个叫高适的确实是有这样的交情,那说不准李白就是被他救的呢。”


    年轻官员附和着:“是啊是啊,天幕不是说了吗,李白是差点死了,而不是真的死在了断头台上。”


    但年长一些,或是混迹官场的人却默不作声。


    他们直觉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一向咋咋呼呼的宇文融不说话了,李林甫也保持了他一贯的沉默。


    如果这个高适是别的官,或许他真的能不顾一切来营救李白。


    但他是御史中丞,他是淮南节度使,身兼数职,且都是有权力的重要位置,在乱世能爬到这个位置,不简单啊。


    宇文融和李林甫对视一眼,皆明白对方眼中的意思。


    如果让他们冒着丢官杀头的风险去救一个朋友,他们会义无反顾地去吗?


    答案很明显,他们不会的。


    杜甫捶胸顿足:“我没用,我真的太没用了!”


    碎嘴子着急忙慌地安慰着。


    他才刚刚才明白了“天生我才必有用”的道理,现在他得来安慰安慰他的朋友小杜。


    杜甫嘴里含糊道:“我真没用,救不了李白。”


    是啊,忙忙碌碌想当大官辅佐皇帝,想了大半辈子,努力了大半辈子,最后得到的最高的官也仅仅只是一个拾遗。


    这样小的官,如何能救他的偶像呢?


    他如果像高适那样也是什么御史中丞,节度使的就好了,这样他就能去帮李白说话了。


    哪怕不能免罪,也能尽全力谋取个从轻处理的结果。


    碎嘴子的连安慰都是在碎碎念:“你不认识李白,救不了李白也很正常啊,冒昧问一下,兄弟现在是不是还没有高中?没官做肯定救不了啦……我不是说你没用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也仅仅是天幕,这上面的事情真假参半,是吧,你的偶像也不一定,不是,是肯定,肯定不会有牢狱之灾,你放心!”


    碎嘴子拍着胸脯跟杜甫解释。


    杜甫握爪,暗下决心,一定要提前找到偶像李白,然后帮助他躲避这场牢狱之灾!


    【李白想向高适求助,但到底放不下自己的自尊。当时有个叫张孟熊的人启程去当高适的参军,于是李白写了一首送别诗给张梦熊,《送张秀才谒高中丞》。】


    【说是送张秀才,其实这诗到底还是为高中丞写的。】


    【李白在诗前写:“余时系浔阳狱中,正读《留侯传》。秀才张孟熊蕴灭胡之策,将之广陵,谒高中丞。余嘉子房之风,感激于斯人,因作是诗送之。”】


    【他像是漫不经心提起了自己在看的《留侯传》,好像是老友随意交谈一样。好像自己没有身陷牢狱,没有面临生死威胁,更不是永王一派的落败者。】


    【骄傲如李白,在死亡的威胁之下,他不得已扯下史书的一页,给自己做了一张布,来维护自己所剩不多的自尊。】


    【“高公镇淮海,谈笑却妖氛”,李白说高适作为江淮节度使镇守一方,谈笑之间就灭了逆王的威风,实在是厉害。】


    【“采尔幕中画,戡难光殊勋”,李白又说,高适在皇帝幕后为皇帝出谋划策,为皇帝解决一切困难,身上的功勋实在卓越至极啊。】


    【在诗最后的最后,李白才将笔锋转向自己,“我无燕霜感,玉石俱烧焚”。】


    天幕上,李白一身白衣许久未换,已然脏污了,发髻也有些凌乱,只用木簪草草收拢起来。


    鬓角白发在微光之下分外明显。


    这光实在小,就连白纸之上的字都要废些力气才能看到。


    狭小的牢狱之中,李白的声音在幽静的长廊之中分外明显。


    这声音还是如清风朗月,听这声音,似乎脑之中出现的,依旧是那熟悉的仙人之姿。


    其间的沙哑几不可闻。


    “人生须臾,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我哪里有什么好冤屈难过的呢。”


    “不冤枉,不冤枉啊……”


    一滴眼泪划过李白已满是沟壑的脸。


    纸上是他写下最后一句。


    “但洒一行泪,临歧竟何云。”


    文武百官又想起来李白在诗的开头写:“余时系浔阳狱中,正读《留侯传》。”


    而天幕上,李白的案前,仅一纸一笔,哪里有什么《留侯传》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或许你们能闻到完结的气息嗷?大概还有一两章正文完结,下周写番外。


    睡了半天能感觉到自己好了很多,我晚上熬夜肝一下结局,感觉晚上更能找到状态,写不完明天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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