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儿本想着配合昭明演这场戏——横竖不过是个暧昧的角色，台词背熟、表情到位，这事儿就算成了。
可当她真正站在玄昧面前，那句排练了千百遍的酸话，舌尖一滚，却变成了：“神尊若不要，我便不客气了。”
昭明待玄昧……比她以为的还要认真。
多可笑，假戏才开场，她不光有了截胡的念头，更是直接放话明抢。
——当真卑劣。
“神尊。”
玄昧缓缓挣开眼，浓密的睫毛投下疏离的暗影。
“八月十五，你去见尾牙。”玄昧突然将镇灵尺拍在闷闷不乐的小仙儿手臂上，“妖钟必须带回，若她耍花样就杀——”
话音戛然而止。
小仙儿仓惶抬头的瞬间，眼底那抹心虚狼狈的卡在眼框上，舌头也打了结，怔怔的没吭一声。
“怎么？他不来就这般失落。”玄昧故作轻松地刮了刮她鼻尖，指尖却冰凉，“你平日不讲究及时行乐的吗？他来一刻你便欢喜一刻，他不来……”
“我……”小仙儿指尖剐着镇灵尺。
玄昧被腕间银丝冻得一激灵——
“来活儿了！”她甩着手，像烫了爪子的猫，“走！”
见小仙儿还蔫头耷脑，她屈指弹了下对方额头：“老板回来前……”话突然卡在嗓子眼，活生生转了个弯，“……你少吃点糖，小心没牙。”
那半句没说完的话，和银丝上的冰霜一样，悄无声息化在了袖子里。
滁州，云庭阁。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两人齐刷刷后退三步。
上次来时蛛网糊脸、阴风阵阵的凶宅，此刻竟亮堂得像被八百个虾兵蟹将轮番伺候过——青砖擦得跟镜子似的，窗棂缝里连灰尘都看不到，墙角那株半死不活的鬼面藤，现在绿油油地扭成“婀娜多姿”造型。
“咱是不是……”小仙儿声音发飘，“走错到仙家别院了？”
两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一缕青烟从博山炉里飘出，凝成朵剔透的绿莲花。玄昧伸手，那莲花就精准落在她手心上。
玲珑酥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云中客，速来见我。有桩大买卖。”突然压低声音，“需要你……放心，这次不让你驯兽。”
玄昧冲小仙儿使了个眼色，小仙儿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眨眼间，玄昧消失在原地。
小仙儿背着手在店铺里晃悠，发现每个角落都被擦得锃亮，连风铃的铃舌都闪着寒光。走向后院时，她一脚踩断了根透明丝线。
那丝线飘向暗处前，还不忘在她鞋面上扫了一记。
玄昧跟着绿莲花来到一处农家小院，一眼便看到玲珑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篱笆矮得能跨过去，但她还是规规矩矩敲门——刚下过雨，门板闷响两声。
玲珑一挥手，直接把玄昧拽到秋千旁：“怎么，怕我吃了你？”
“怎么会……我又不好吃！”
“那怎么每次见我，都小心翼翼。”玲珑说完，拍了拍身侧的空位。
玄昧从善如流坐下，掏出扇子献殷勤。
“岂可唐突了玲珑，我有那么点小本事，不多。眼力见要是也含糊，那不是乱了规矩，时间一长玲珑岂不是要厌烦我。”玄昧接过玲珑递来的香帕，轻轻拭去玲珑鬓边的薄汗，接着摇起扇子，扇得玲珑鬓边碎发纷飞。
玲珑直接按住玄昧执扇的手腕：“说正事——文惠出事了。”
“我急着喊你来，是因为文惠失踪一年之久了。"玲珑指尖在秋千架上划过，“他最后传信说，有人成批偷走火烛之路的死魂——你知道的，灵魂灰飞烟灭之后会留下一团魂胎，他们受到火烛之路的指引，依附真爱的力量——彼岸花的花蕊，魂识重新觉醒，便可入冥界再次转生。”
玄昧挑眉：“这比从孟婆汤里捞香菜还难吧？”
她扳着手指数，“要瞒过冥界监察，还得在彼岸花谢前完成剥离……更可怕的是，在此期间，还要避开强行剥离时剧烈的时空波动引来时序流浪者。”突然眯起眼，“除非——火烛之路的志愿者里出了内鬼。”
玲珑手指往秋千架上一敲：“问题来了——”
“偷这么多死魂.……”玄昧接话，“总不会是为了开趴吧！”
屋檐下突然传来"咔嚓"一声——某只偷听的纸人笑裂了嘴。
玲珑慢条斯理的设想了下：“说不定死魂失窃只是个幌子，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里的时候，真正偷走的可能是……”
她顿了顿，自己先笑出声：“就说那生死簿，要是没有我的朱笔帝印，勾了也是白勾，那玩意更不怕火烧水浸。离了我连只蚂蚁都拍不死。”手指在秋千架上一敲，“冥界除了我，还有什么可偷的？”
玲珑倚在秋千上，脚尖轻轻点着地面，秋千绳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还有一点比较奇怪，我给他传递的密信，再接触他本人后会有特殊感应，而我感应到他同时出现在八个位置。”
她手指划出八道悬浮在虚空的轨迹，“八个方位，构成一个完美的立方牢笼。”指尖逐渐收紧，“这不是分身术，而是……”秋千绳突然绷直，她整个人向前倾去，“有人把他的存在，均匀地分割在这个方体的每个角落。”
玲珑赤足荡在满地落花上，“我确定，他就在方体之内，但无意识或者被限制。”
“三次了。”秋千越荡越高，玲珑坐直了身子，“第一次派去的鬼卫全军覆没。”她抬起脚不在蹬地，“第二次是双生子姐妹也赔了进去。”
她突然逼近玄昧，带着满身花香和血腥气：“最后一次……”从袖中滑出一把漆黑匕首，匕身缠绕着扭曲的暗影，“前判官霍晴带着幽影流光回来，却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这是幽影一族的神兵黑匕，可以通过吞噬黑暗，进行分身或者形成幽影领域开启隐身。”
“连神兵都没办法……”玄昧喃喃自语道。
“起初，霍晴身体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牵引，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游荡。渐渐地，那股力量变得愈发强烈，驱使着她朝某个固定方向笔直前进——即便遇到障碍也毫不避让，就像傀儡。
玲珑若有所思地侧过身，纤长的手指轻轻抚上云中客的侧脸。她的指腹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肌肤的温度，“要知道，冥界之人本无血肉之躯，”她低声说道，指尖顺着他的下颌线游移，"可即便因碰撞导致头部魂体溃散，几乎不成人形，她依然执着地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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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玲珑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云中客的每一寸。他的唇珠饱满，唇线分明，没有佩戴人皮面具的痕迹；耳后肌肤光洁，心脉的跳动强健有力——也绝非妖族特征。更奇怪的是，她曾暗中查访，云中客既不在仙班名录，也无任何来历可循。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人物，究竟是敌是友？
玄昧停下摇扇的动作，任由玲珑审视。她心中却翻涌着另一个疑问：整件事透着说不出的诡异，那个神秘区域的边界异常规整，如同被某种力量精准切割出的立方体——这绝非自然形成的结界，倒像是某种大型阵法。
她突然想起在鹊族祭坛看到的瓷片，万妖尊主身上的印记，那些潦草编号与白房子里的人记录方式如出一辙。那些乍看像古老妖文，细究却发现是某种种族文明特有文字：
“SoulHarvestinginProgress”
“QuantumStabilizer#7”
更让人疑惑的是，鹊族人用囚禁的恶灵做祭，捕捉魂魄。冥界也正在大量丢失魂魄。
白房子——魂魄。
“莫非……”玄昧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扇骨，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昭明。如果鹊族与那个时空方体有关，如果连昭明都成了实验品……
“只要是你开口，这单生意我自然会接。”她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仿佛在警告她，“不过这事听着就棘手，我的条件可要先说清楚。”
她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帮你找到文惠，作为交换——你生前修陵时挖到的那只金鼎，我要知道它的下落。”
玲珑眉头微蹙，却听玄昧继续道：“第二，若需要救人，我要大禹的三魂七魄。”她手指又添一根，“第三，若要查明真相，冥界从杜岭方鼎到宣德香炉，都要任我取用。”
见武玲珑神色变幻，玄昧扇面轻轻掩住唇角：“我需要两个帮手。能力到不打紧，但一定要机灵，跑得快。”
“金鼎？大禹？你……”玲珑眸光一沉，突然伸手按住玄昧肩膀，五指顺便摸了一下玄昧的骨相，“挖我自己的坟？这合适吗？一旦打开，岂不是坏了我的气运。你让我如何答应？"
玄昧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轻轻拂下，掌心相触时带着几分安抚的力道：“放心，我只要确认是我要找的，绝不取走。你的龙脉气运，不会坏也不会损。”
玲珑广袖一拂，凭空捧出个食盒，盒中隐约可见两颗桃子，莹润如玉，开合处还冒出几缕仙雾。这要放在凡间，怕是要引得方圆百里的道士连夜开坛作法。
“答应你便是。”玲珑将食盒往前一推，“给，上回听你提起，本帝特意去瑶池与王母''商量''了一番。”她唇角微扬，“两个都给你，够意思吧！”指尖在盒盖上轻叩两下，“如今冥界正值中元大祭，本座实在抽不开身去触那个霉头。所以，我讨好你就一点要求——无论能不能找到文惠救他出来，记得随时随地传书。别学某些死鬼，拘个魂都能把自己走丢。”
玄昧几乎是扑上来接住食盒，动作快得扫出一阵风。掀盖一看，险些大笑——这哪是寻常蟠桃，分明是瑶池水境才有的“境桃”。当年战九霄把蟠桃园翻得枝残叶败都没寻见的宝贝，此刻就在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