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州令回京后,受赏无数,皇帝划地为其扩府,力排众议封为隆稷丞,受百姓爱戴,无限风光。官员大臣皆对其刮目相待,程湍正式步入朝堂。
半月后,北州发生暴乱,程湍请命前去,封为北州东太守,协调不荒山东部五县事宜。
程湍上任后先去了飞廉县,处理饥荒,待了一月有余,民众稍安定,粮食筹借齐备。
处理完紧急事项已经是初冬,程湍立马赶赴安平县。安平县是北州不荒山东边最大的县,也与京城离得最近,而程湍选择在安平县设立临时的府邸,不仅因为安平县是东边几县的中心,也因为他儿时曾在安平县生活过。
很小时候的记忆依旧清晰,即使回忆起来已经不连贯。很会讲故事的奶娘,葱茏的夜晚有点吓人的矮山,冬日雪后很柔和的太阳,河边清脆的冰碴声,绝望的旷野……
程湍到了府邸,命军士稍加修缮,和临洱去周边察看。一直往东边走,便见一处矮山,远远看着山下有零散的屋舍,烟囱没有冒烟,也不见人迹。
变化太大,程湍在几个屋舍间转了两圈,也没有什么熟悉的痕迹。
“这么多年了,屋舍或许都重建了……”临洱少有的在他家公子脸上看到了几丝丝探寻的神色,公子脸色不好,不知道是冬日的风太寒,还是近乡情怯,又或是近在咫尺却不见旧日的屋舍。
程湍没有搭话,往矮山处去,临洱看矮山,山上都是枯败之色,几处还有点雪迹,土地是黑色的。
远看是矮山,爬上山顶却是气喘吁吁,整个安平县都一览无余。
“公子,这山叫什么呀?”
“鬼窟里。”
临洱顿时就着冷风打了个寒颤。
“北地不缺崇山峻岭,不荒山更是绵延半个北地,这个小土包在当地人看来不算是山。记得小时候奶娘说这个地方危险,常有猛兽蛇虫出没,百姓们就起了个吓人的名字以防小孩子贪玩进山失了性命。”
临洱有些害怕,靠程湍近了些,“那……现在也会有猛兽吗?”早知道他和常羿大哥们留在府里砍木头也是好的。常羿是府军里的领头,为人可靠憨厚。
“也许吧,如果有猛兽,你打算怎么办?”程湍往更远处望去,隐隐看到不荒山的影子,不荒山山顶长年积雪,在如此遥远的距离和蓝色的天幕下,还留着一点点白边。
“我……我当然是保护公子。”临洱说着就要拔出佩剑,挺起胸膛,扫去内心的恐惧。这么多年他饱经风霜,早就不是当年的傻小子了,猛兽还能可怕过人吗?
程湍看了一眼临洱,把剑推了回去,“最近没有来信吗?”
话题转换得太快,临洱反应了一下,“姑娘吗?没有。上一次来信是我们刚到北州的时候,也是一个月前了,她在也在北州。不知道现在在哪,我就说公子,你为何当时就同意姑娘离开了呢?再等两月又能如何……我们一起走岂不更好?”
“连你回京都见不到她一面,这样真的好吗?你们虽然怪怪的,说是夫妻,也不算,但怎么也都算战友了?对吧!”
程湍长长呼了一口气,眉头皱起来,“走吧,回去。”
俩人刚一转身,周围的枯草一阵窸窸窣窣,重重的脚步声传来,不像是人的。
两人站住,看着一只通体白色的带着灰色纹路的老虎,慢慢映入眼帘。
临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握着剑,没有像刚才那么爽利地拔出来,手在抖,腿也在抖,他尽量缓慢地歪头去看身边的公子。
他看到公子定住了,像是之前就遇到过这老虎一样,也没有迈步,但也一点没有惧色。
一些回忆和梦碎片一下子涌进程湍的脑中。
是的,真的认识。
回忆是他儿时还没有灶台高的时候,在山脚下玩,遇到过一只小老虎,白色的,在光底下照着,丝丝毛发发着银色流光。
梦是在那些身是自由,心却迷茫的江表日子里,睡下脑中全是刀枪剑戟,血流成河。河边有土坑,就是一只巨大的老虎将他按在身下,他自己的血流了一地汇成的。他甚至不及那只老虎的一个爪子大,他在梦中能清楚感受到身体被压透,血从皮肉下迸开来的疼痛……
自己死在自己的梦里是如此,那像她那样,有人死在她的梦里呢,也会一样痛苦吗?
她还在做着那些梦吗?
他没有查到过那人的下落,即使是在重名的藏书洞里翻阅三载各种典籍,也再没有第二个瑞录成为线索。其他的地方更是毫无痕迹。
她应是还在惦记着那人。
面前的,回忆中的,梦境里的,三只老虎都很相似。他甚至可以认定,面前这位,就是小时候他真实地摸过,抱过,一起玩过的小老虎。
可不管再可怕,曾见过,也都会使恐惧少了很多。何况,它也老了许多。
临洱十分不解,他家公子真的不做些什么吗?就在这和老虎彼此对视?
“婴茀……”公子出声了,喊了一个名字。
临洱就见老虎慢慢地走到公子身边,也是他面前,然后晃了晃屁股,趴了下来。
临洱惊得张着嘴巴,寒风灌入他的肚子里。周围树木的枯枝吱呀作响,老虎的哼哼声传入耳中。
程湍微微弯腰,抬手摸了摸老虎的脑袋,临洱阻止不及,然后他发现老虎哼得更快活了。
“公子认识这只白老虎?”临洱觉得他家公子更神奇了,但他依然往后退了一步,躲在公子的身后。
程湍摸了摸老虎的毛,打趣道,“你不是说碰到猛兽要保护我吗?怎么躲到后面去了?”
临洱就这么看着一人一虎,友好地交流了一番。
天色渐暗,老虎才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声虎啸后,慢悠悠地走了,隐于疏林中不再见踪影。
临洱回过神,程湍已经走出几步远,他小跑追上,话匣子打开,刚刚害怕的那个人完全消失。
“公子,你快说说,这老虎怎么回事?你认识它?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公子小时候就认识它了,就像公子也认识小时候的我?对吧?你们那时候怎么认识的呀?它好听话,它名字也好好听,刚刚听公子叫了它一声,叫什么来着?”
“婴茀。彩云缠绕之意,奶娘起的。”
“彩云……缠绕……”临洱想象着刚才那一大坨猛兽和彩云放在一起的情形。
临洱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山上只有临洱的说话声,天色已暗,在空旷中清晰得仿佛土地树木都在侧耳聆听。
走着走着,程湍突然摁住了临洱,“嘘……”
程湍指着右手边一个深深的坑洞,临洱看过去,洞口有几块发光的石头,圆圆的。
他看了看四周,慢慢走过去,看到一条绳子绑在洞边的树桩上。临洱也过去看,洞里黑漆漆一片,于是拿出火折子,看到绳子上有一道血迹,绳子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我下去看一下。”
有绳子说明底下有人,这么晚了还没上来,也没有动静,兴许是周围的猎户。
程湍取了火折子跳了下去,摸索着绳子往里探去。洞里很湿润,深处有水滴答的声音,绳子尽头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倚着石壁,一只手上松松地缠着布条,还能看出一些血迹,头发散乱着扎成一股。
程湍心突然沉了下去,快步走过去蹲下看了那人。
……回到魂牵梦萦的地方,见到了想见的人。
“晏然,晏然!”
声音在整个山洞回响,面前的人没有任何反应,程湍忙去探,被颈间的温度烫到。他贴了贴晏然的额头,下一瞬把她抱起来,往外走。
三下两步靠着岩壁借力,程湍出了洞口,临洱看到公子怀里的人是竟是晏然!
“姑娘怎么了?不对,她怎么会在这儿?她不是在北州吗?”说完又打了一下自己的嘴,他脚下站的地方正是北州。
“快回去,回府。”程湍把火折子扔给临洱,临洱连忙在前方赶路,下山的路不难走,只是来的时候两人根本没骑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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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马车。
程湍有些恼火,几乎在路上奔跑着,临洱在后面被落得越来越远。
怀里的人身体滚烫,手上的血已经凝滞,布条松垮,头发也在行至半路时散开。
他离开的时间不短,却也真的没有回过府,回京后也没有与她碰过面。
之前,她还给他来过信,说起从书院离开的好友们的去向,以及她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去哪,只能每天刻石头,师父留了很多作业,有些无聊。
“快入冬了,感觉京城随时都要下雪,江表也会吗?会不会更冷了。”
“听师父说北州有一些矿石很适合拿来雕刻,说不定过段时间我也要过去。”
“程湍,我想去北州一趟,那边有我要的东西。”
“你是不是快回来了?最近信少了很多。”
……
是南北往来的密信不是很多的时候,密信从一开始的一天十多件到最后的时候一周一两件。
她开始发几封别人根本看不懂的密信。军士觉得奇怪怕延误大事会直接交给他。
程湍每一封都看过,没包含多重要的内容,符号随意,字也看不出是她写的,解开并不容易。
他能解,他知道她写的是什么。他只回过一封,他同意她离开京城,离开程府,去北州。
府内灯火通明,军士们在洒扫地面,整理家具,砍柴,十分热闹。常羿见大人回来了,立马迎出来,就看到程湍怀里的姑娘。
这位莫不是那位在大人快胜利班师回朝之前等不及就跑了的程夫人?大人请命来北州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了。好容易回京休息一阵,又要开拔。直到临洱说,北州有重要的人。他了然,十分默契。
“所有人停手,去休息,事情明天再做。”他不太想听到任何声音。
“是,大人。”常羿立马转身收了所有军士归队去府邸后院。
“临洱!打盆热水送到我卧房来。”声音穿院墙而过。
“好的,公子。”临洱上气不接下气地在府门外应着,进了门发现前院没人了,火速去厨房烧水。
这一切都好熟悉。如今已经是江表第一大帮派帮主的临洱,也还是要给姑娘烧水的。
程湍把晏然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去取药箱。金疮药,干净布条,可就是没有发热的药……
程湍白了自己一眼,有些气恼。
临洱进来送水,被屋中的凝重气氛吓得脚步轻了几许。
“公子,热水……姑娘还好吗?”
“你去药铺拿些退热药,风寒药,有大夫找大夫来。”冰冷的语气将临洱撵了出去。
程湍用热水沾着棉布擦掉了晏然手心的血迹,露出一条深深的擦伤,是那条绳子磨的。
撒上金疮药,缠上布条,再次贴近她的额头,更热了。
程湍只想了一瞬,将晏然捞起靠在他的身上,围上被子,脑袋靠在他的胸前。
他将晏然裹在被子里的手拿了出来,袖子拉到上面,他左手握住了细细的冻得有些发青的胳膊,右手食指和中指沾了热水在晏然小臂内侧从手肘推到手掌心。
这里地处偏僻,小的时候,药铺天黑就关门了,十里八乡找不到一个大夫。
他在这住的时候,也发过烧。奶娘会给他推手臂上的穴位天河水,就是这样,反复摩擦小臂,他的热就会退下。
这些封存已久的记忆在没有太医没有京城名医的时候也要被发掘出来。
这几年她的身体状况被府中人严密监视着,药不少喝,几乎没有什么大碍,不像他们相识的那段时间。
再次相遇,又回到了过去,还真是没有进步一点儿。
推了半柱香的功夫,手臂渐渐恢复血色,热稍稍退下一点,程湍稍微放下心的时候,怀里的人开始说起胡话。
“你能不能别死,求你了……”
他皱起眉头,他想问的事已然有了答案。
可,她又张开嘴,喊了一个名字。
“程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