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慧香戴上红色的喜帕出嫁,张乘笑得脸上像是开了花,拿着瓜子喜糖撒。吹着乐曲的迎亲队走在前头开道,旁边的村民个个喜气洋洋。
重芸与垂泪的孙家祖母一起送人出门,她在人群中看见个子高大的宁让,他亦穿透抢着喜糖的人群,将目光落在重芸的身上。
重芸今日化了个淡妆,本来就深邃的五官显得更加出挑,许多原本来看迎亲的人,也不由自主被新娘子身边这个美人吸引。
孙家与张家本就隔得不远,不一会儿,新娘子就这么被簇拥着送到了新郎家。
重芸在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参加这种乡村婚礼。她好奇地凑到前面去观礼,这张乘才翻新过的家里此时张灯结彩,他在村里请来了据说最有福禄的妇人,为这对夫妻“安床。”
待二人揭了盖头、喝了合卺酒,又吃了包子、花生、鸡蛋,将这“包生儿子”的彩头讨了,村里人开始撺掇着新郎官喝酒。
宁让在这样的气氛中也被劝说着喝了不少,重芸本想以“他身体不好”的老借口作为婉拒的理由,却被一群年轻女人吆喝着去一旁捡新娘散的果品。
一场婚礼进行到半夜,这热闹的气氛才逐渐稀释。
宁让喝得脸上有些红,他被重芸小心翼翼拉着往村外的木屋走。
这时候没有醒酒的药,重芸知道他的酒量,他从前会在宴会中作弊,但今天这一顿,显然无从作假。
他嘴里都是酒气,将重芸拦腰抱起,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在乡间小路上。
重芸很怕他走不稳,自己下一刻就得摔到泥里。
她有些害怕得拽住他的衣领,“小心点,当心!”
宁让却干脆原地转了个圈,将她高高举起,重芸撞进一丛葱郁的菩提树枝叶,闻到一阵草木芬芳。
他将她放下来,压在粗壮的树干上,问:“何时嫁给我?”
重芸抬起头,背上有些膈得吃痛,“怎么?二郎这是羡慕了?”
“羡慕啊。”他将手穿过她散在后面的头发,抬起她的脖子。
这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他从袖子里拽出一截红绸,咬住那红绸的一截,红绸散开,他将它扬起,那绸子轻飘飘罩在二人头顶。
重芸视线被这红绸子遮住,连忙伸手去扯。
宁让从绸子里钻出去,抱着手打量她,“倒像是个新娘子。”
重芸扯红绸的手顿了顿,原来他藏了这红绸,是想看她戴着的模样。
见她不再动作,宁让伸手握住她的手问:“嫁给我,好吗?”
他这是醉了还是在开玩笑?重芸想要扯开红绸子,好看清他的表情。宁让却将她另外一只手也握在掌心,“好吗?”
重芸两只手都施展不开,只能在红绸底下闷闷道:“你先放开我呀。”
“嗯?先回答。”
这算是严刑逼供吗?重芸哪里禁得住这样的审问,她只能开玩笑地说道:“人家张乘娶妻,至少把流程走到位了,怎么到了二郎这里,就这么草率。”她假装有些赌气地将头扭到一边。
“回去一定补上。”他怕她反悔,怕这一路的情谊回到良国又有变数,他只能出此下策。“给你一个隆重的婚礼,让昌京的人都作见证。”
求婚?重芸有些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时间和地点,被这样一个男人求婚。
她深切地知道婚礼意味着什么,可是她还有多久的时间呢?
见她半天没有说话,宁让一把掀开她的盖头,抬起她的下巴问:“被吓到了?还是需要些时间考虑?”
重芸目光灼灼望着他,嘴角像一弯新月。“不就是成个亲嘛,又不是洪水猛兽。”她半开玩笑地垫脚打量他,“要不要我再履行个亲吻新郎的流程?”
宁让笑了,将下巴翘起来,“未免有些草率。”
重芸踮着脚用鼻子蹭了蹭他的喉结,“你太高了,我亲不到。”
宁让仍然仰着头,任由她在怀里小猫似地蹭。
“算了,仪式都走不了,这婚还是不要结好了。”重芸叹了口气。
宁让低头将那红绸拾起,缠在二人手腕间,“那我们继续?”
“这是做什么?”
“打个同心结。”
重芸抬手看着自己手上这丑陋的红布,“这么丑的结?未免有些……草率。”
二人相看一眼,宁让问:“继续?”
重芸玩心起来了就有些收不住,“行啊。”
宁让牵着她的手跪下,重芸跟着屈膝,抬头就看见那粗壮的菩提树干立在眼前。
都说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夫妻,可眼下二人面前只有这一棵树而已,总不能拜树吧。
宁让道:“这树据说是这村里年纪最大的一棵,少说五六百年,我们要不就拜拜这乡村老者,问问它同不同意我们喜结连理?”
树怎么回答?重芸将信将疑。
“它若说不同意呢?”重芸问。
宁让想,不同意我就砍了它。嘴上却说:“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赌什么?”
宁让抬头看着那枝繁叶茂的菩提,“我们以一炷香的时间为约,如果一炷香内,风起树摇,就算它同意,我赢,你嫁我。风平浪静,则算你赢。”
“我赢了怎么办?”重芸问。
你赢,我娶你。宁让暗自想,不达目的不罢休。
“你有什么想要的奖励都可以提。”
重芸点点头,这赌约也能接受。
宁让果然从袖子里掏出一炷香来。敢情这是变魔术?他怎么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燃香为约,一股青烟袅袅升起。
他们俩跪在树干前,手拉手观察树叶的动静。今夜无风,蛙鸣声此起彼伏,在四周你一句我一句交换信息。
眼看着香即将燃尽,重芸道:“这树……看来不想同意啊。”
宁让仰头看了这树一眼,不想同意也得同意。他拉起重芸,沿着树干朝着浓密的叶片之间掠去。重芸被这叶片拂过,连忙用手挡面,等她睁开眼睛,两人已经到了树顶上。
她有些脚软,险些站不稳,连忙握紧宁让的手。
纤细的顶端一下子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这树叶簌簌发抖一般摇晃了起来。重芸很担心这树干就要断裂,连忙道:“快下去吧,这里太高了。”
她声音都有些颤,配合着整棵树冠抖动的频率,显得更加不成调。
“它既然摇了叶片,说明它同意了。”宁让镇静自若道。
天爷,你踩着它的最薄弱之处,它想不摇都难吧?这与强行按头有什么区别?重芸眼角抽了抽,“好啦,二郎别闹啦!”
宁让拉着她的手问:“既有赌约,便不能食言。”
重芸心中哪里还想得起什么赌约,满脑子皆是这树快断了的可怕想法。
她觉得现在自己就像那风中芦苇,随波逐流,左右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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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她含糊着应着,“快下去。”
宁让得到了答案,却不急于带她下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言既出此生不悔。”
与子偕老。重芸的心被这几个字击垮,在一阵兵荒马乱中生出一丝不可思议来。
或许,没有与他一起走到老的时间了。她拉着他的手,在摇摇晃晃中问:“这种话说得轻巧,但谁知道能活到哪一天呢?”她在这一路历经艰险,险些丧命,回到良国也还有许多未知数,她根本不知道能顺利走到哪一天。
“那就直到生命最后的那天。”
“一年也算?”
“算。”
“一月也算?”
“算。”
“一天也算?”
“那就过好今天,一刻也不浪费。”
重芸被这简单有力的话语乱了心神,她有些想笑,却因为这站在高空的恐惧笑不出来,有些想哭,却张了张嘴,无声的感动和酸楚同时涌入胸腔,将她密密麻麻包围。
不止树动,而是心动……
她有些呆呆地说:“那就珍惜这一刻。”
宁让拽住她的手往树下飞,落地那一刻,最后一点香灰掉落。这时候,原本被他们搅地瑟瑟发抖的树并没有停下摇动,一阵风起,树冠朝着西方摇曳,叶片撞动沙沙作响,带动稻田、远山上的树林,都纷纷作响。
二人在树下站着,聆听这天地万籁给予的祝福。
他郑重其事地与她面对面跪下来,“还差一个夫妻对拜。”
重芸弯下膝盖,与他额头相抵,她抬眼时眼里浮起一阵水光。
即使只有一年时间,也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才不枉活这一遭。
即使江河湖海,沧海桑田,也要抓住每一个能抓住的幸福。
这一刻,她是幸福的。
宁让将她拥在怀中,“很久以来,我一直想有个家。”
重芸复又被他抱起来,他们从那山岗上的老菩提树下往木屋走,两只手被红绸紧紧绑缚,两个世界的缘分交错重叠,跨越时间与空间牵在一起。
重芸莫名想到当年那个与太后相爱,却又无端消失的宴童。太后至今苦找,这样的痛苦与落寞,恐怕今后皆要由宁让一人承担,这并不公平。
她将头靠在他的胸前,认真说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宁让并不言语,等着她娓娓道来。
“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宁让道:“你在病中也这么说。”
病中竟然露了这么多关键信息?她有些吃惊地问:“我,我还说了什么?”
“还说起你的国家。”
重芸眨了眨眼,“对,那是一个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如果有一天,我回到了那个世界,你再也找不到我,你会怎么办?”
宁让道:“天涯海角,也要将你捉回来。”
那可不是山与海的距离……
重芸将手环在他的后脖上,扬起头亲吻他带有酒气的薄唇。
吐息在夜色中交融,远处的水面上荡开细碎的涟漪。
手腕的红绸与袍服、珠钗散落满屋,柔软的发丝交缠,拂过紧扣在一起的指尖。
柔软的嘴唇在肌肤间留下滚烫的印记,周围的蛙声褪去,只留下温热的鼻息和心脏的嗡鸣。目光中的战栗,烫得人指尖蜷在掌心。
夜风越过远山,树影摇曳斑驳,缱绻的夜色弥漫在这小小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