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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八十四章

作者:耳东兔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几乎毫无预兆,俞津杨的眼泪就瞬间涌出来。


    他甚至能想象到她当时发这句话的表情,李映桥不会怨天尤人,也不会愤世嫉俗,她只是觉得茫然,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所以她才会说:你在芝加哥过得好吗?医生说我生病了。


    她没有笃定地说我生病了。


    她说医生说我生病了,俞津杨对她太了解,光这几个字,他几乎能猜到,发这条内容时,她可能刚从医院出来,因为她还在试图理解医生的意思。


    她也只是好奇,就好像十八岁那年,她在瓢泼大雨中质问梁梅:你为什么这样啊!


    她好奇心总是旺盛,为了很多人,总是试图和命运讲道理,唯独到了她自己,她茫然地接受了,平静地忍受了。


    眼泪来得汹涌而突然,他当时靠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很久很久,只能闭着眼无声落泪,喉结艰难而生涩地一下下滚动着。影子被钉在走廊昏暗的地砖上,好像长进了这片阒寂的黑暗里。


    ……


    十八岁那年,李映桥和卢应川来往频繁,那时他不知道是因为方玥,方玥老实巴交,是那种李映桥说一她会托二的人。


    郑妙嘉也不知道方玥喜欢卢应川。


    因为她还说过李映桥和卢应川连名字都很搭,可以叫心心相印。


    俞津杨那时听了只冷笑,他俩最后一个字都还是木字旁又怎样。


    后来他还研究出了他俩名字更多的共性:比如他俩的姓都是上下结构,第二个字都是左右结构,第三个字不光偏旁部首一样,连声调都一样。


    那阵写完卷子就在草稿本上研究共性,密密麻麻全是他俩的名字,后来写多了。他共性没找到,开始有惯性,木字旁写完顺手就写了乔。自己都没发现,等卷子发回来才注意到,名字上赫然写着:俞津桥。


    那是十八岁的俞津杨。


    他想过二十八岁的俞津杨可能会被二十八岁的李映桥气哭,气到像他爸那样跳海上吊,都绝不会是现在这样,心好像被人揉纸团一样,摊平拍拍顺口气,又接着揉成一团团,哭到喘不上来气。


    他曾想象过她在北京的样子:偶尔咸鱼,偶尔鸡血,偶尔亢奋,偶尔懒散。她一直都这样,间歇性打打鸡血,间歇性当条咸鱼,间歇性和他好,间歇性又和他绝交。也有那么几个真心朋友,也有那么几个追求她的人,事业上总归是风生水起的,因为她骨子里争强好胜,她要给梁梅一个交代。或许她会交男友,或许她不会,这些他都想过,他没觉得有什么。


    那天在江边烧烤,她说和卢应川玩得好是因为方玥,连郑妙嘉都不知道的事,他其实没太信。


    那时他脑子里想的是,就算是托辞也行,至少,李映桥还愿意哄哄他。


    十八岁的他,对男女之情很懵懂,他隐隐察觉到自己对李映桥好像和对郑妙嘉是不太一样,因为他可以内心毫无波澜地看着郑妙嘉和别的男生玩,但李映桥不行,心里总有一股无名火。


    偏她每次招猫逗狗回来,还若无其事地给他一后脑勺,理直气壮地问他:“这道题怎么解。”


    他有时会生气,有时不生气。不生气那天顶多是她表情看着可爱点,生气那天他就说,问那弹钢琴的去。


    结果李映桥说了句让他更心肌梗塞的话:“他不会,所以我问你嘛。”


    俞津杨那时真的二话不说就掐着她的后脖颈要把她脑袋塞桌板里,李映桥以为他跟她玩,缩着脖子说喵,我痒痒痒,他松了手,扯了下她的马尾,冷声说不会就别学了,进厂拧螺丝去。


    那时候天天就是一肚子气。


    气着气着,他自己都习惯了,习惯她和别人玩,他只在心里说过,李映桥你以后别又回头找我,不然我早晚跟你算账。


    随着课业繁重,潭中也不少有早恋的,也有不少被抓的。在老师们的百般强调下,他逐渐明白过来这种胸口像红酒瓶软木塞的堵塞情绪发酵是因为什么,就大大方方地和四一哥摊牌了,他说爸,我可能喜欢李映桥。然而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对父亲的承诺,他也不想爸爸真去死,那时李映桥和卢应川走得也火热,他和爸爸承诺说,我试试,尽量不喜欢她。


    高三有小半年时间他俩几乎没怎么讲话,在梁梅家补课他也鲜少主动,给他们讲完题就自己闷不作响地写作业。也是那个时候,他开始练Breaking,一次次把自己砸向地板,一次次想把那些多余的荷尔蒙从身体里摔出去。


    当然他还尝试过很多办法,比如把小学元旦文艺汇演的光盘拿出来反复观摩李映桥让台下鸦雀无声的名场面。


    他爹的评价是:


    一段比朗诵听上去多点b-box的单口相声。


    一首歌唱出三个节目效果,到底是谁赚到了。


    不过你怎么喜欢她啊?郑妙嘉不比她可爱吗?


    俞津杨不知道,就好像小学四年级那个早晨。明明下定决心不再帮她倒垃圾了。但当他看见梁梅板着脸步履匆匆地走进教室,而她还慢吞吞地叼着包子在校门口和门卫大爷敬礼问好,他的手已经快于脑子,不由自主地去抓垃圾桶了。


    他好几次想剁掉这只手,当然也无数次说过要割掉自己的舌头。


    他觉得他基因里可能刻着李映桥的程序。


    直到后来,李映桥和卢应川有一天忽然不来往了。


    他又和四一哥讲,男人是不是不能太快移情别恋,丰潭第一深情因为儿子太深情气到昏厥。


    于是才有了俞人杰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阶段,李映桥说俞津杨那阵脾气也不好,他能好才怪,一回家就有人吊着嗓子挂在那要死给他看的样子。


    唐湘女士是从来不表态,因为她知道他爸不喜欢从来都不是李映桥。


    李映桥自己有个画城爸爸榜,四一哥是第一名,尽管她觉得四一哥讨厌她,她也毫不避讳地告诉他,喵喵,我给你爸爸排第一,你知道你爸爸多好吗?


    他下班从来不出去打牌,都回家陪你和妈妈。你知道小画城的大人多爱打麻将,妙嘉爸爸为了打麻将好几次都没去学校接她。


    他五岁才第一次见到俞人杰,五岁从海南来到小画城,刚到新环境陌生得很,他不知道这里的大人习惯都怎样,他从没关注过这些,他只是尽量在适应这里的生活。


    用大厂的话来讲,大人和小孩的思维是很难做到颗粒度对齐的。俞人杰也不是那种会时常把我爱你们这种话放在嘴边的人,他嘴巴其实挺贱的。


    刚来到小画城俞津杨对父爱这种东西感觉很抽象,直到李映桥用她自己的方式,给他打开了一条思路,于是他开始观察俞人杰,才慢慢开始对家有了概念。


    高三,是他们父子关系最紧张的一年,俞人杰事业上也屡屡受挫,几家工厂都被举报关闭了,海外货轮还沉了两艘,那年他们损失惨重。加上儿子一天天和他对着干,俞人杰有次气得语无伦次对唐湘提过一次离婚,说把钱都给他俩,他净身出户,省得儿子看他不顺眼,再带回一个更不顺眼的儿媳妇。


    那次他把话讲得很绝:“十八岁,你跟我讲爱情,你懂什么是爱情,你前途未定,工作也没有,你能给她什么,就算我接受你俩谈恋爱又怎样,你俩能谈下去?你能保证她在大学里不会遇到比你更好的?真正的爱情是愿意为对方去死的,你愿意吗?没爱到这个份上你跟我讲什么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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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二十八岁站在这跟我说,我无话可说,作为父亲,我会祝福你,我希望她跟你一样坚决。”


    “如果真到了那年,你回来跟我说,爸,我还是非她不娶,行,俞津杨,那会儿我才真佩服你。”


    俞人杰自己当初被唐湘甩了,整日以泪洗面,在家挖野菜,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好了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去死。他当时讲出这句话,觉得自己有些卑劣,他一向也承认自己的卑劣,也就仗着比儿子多吃二十年的盐而已。


    俞津杨却真的为了这句话去百度了,爱一个人真的要为了对方去死吗?发自内心的讲,他是不愿意的。百度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没事别瞎百度。


    年少时尚未成熟的感情观无法让他对父亲说出那句,我愿意为了她去死这种话。而作为二十八岁的俞津杨,其实世界观在经过完整的修缮之后,应该会更清醒而理智地看待这段感情。


    他以为如此。


    可是他却忽然觉得,他好像真的愿意了。


    因为李映桥应该是莽撞冲动的。哪怕他开玩笑说走,我带你去马里亚纳海沟捞月亮,她也是毫不犹豫就撑着她的船桨天不亮就出发的人。


    而不是现在这样看见他掉眼泪,却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脸说:“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张宗谐和他说了,希望保密。怕李映桥应激,他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在看心理医生。


    ***


    李映桥又走回来。其实她有点说不上来的难受,第一反应竟然是怕他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她转身蹲下去,把卫衣帽子里的男人那张被冷风冻得如冰块的脸给拨出来小心翼翼地捧住,看他哭得通红的眼睛说:“喵,是有人欺负你吗?”


    俞津杨又被逗笑,“噗嗤”一声,和着眼泪,他生无可恋地仰天长叹了声,避开她咄咄逼人又诚挚的眼神,哭笑不得说:“李映桥,我们都长大了。你懂吗?没人欺负我,欺负我我也会打回去。”


    “那你在这矫情。”李映桥戳戳他的脸颊。


    “哭都不让哭。”


    一个蹲着,一个坐在台阶上。他索性把脑袋埋在她颈窝,又命令上了:“李映桥,帮我擦眼泪,纸巾在左边口袋里。”


    “哪儿呢。”李映桥蹲在那,下意识去摸,结果摸出来一个小盒子,“这什么。”


    避孕套,李映桥意味深长地地看着他,就买一盒啊?


    “哦,右边,记错了。”他笑了声,学着小时候她老瞪他的表情依葫芦画瓢地斜乜着她,少见的红鼻子版俞津杨,试图找补:“你那什么眼神啊。”


    李映桥邦邦给了他两拳,翻着白眼又伸手去另一边掏,“哪里啊,没有纸巾啊。”


    转手掏出来个硬硬的小盒子。


    李映桥一愣,下一秒。


    “抬头,”他忽然低声说,声音没了刚才的鼻音,恢复冷静而坚定,“李映桥,今晚的月亮好圆。”


    他食指和拇指圈成圈,让李映桥从里面看出去,能看到夜空中清澈而圆满的月亮。


    确实格外的圆。


    “看到了,然后呢?”


    “不是,看不见吗?”他有些不相信地瞥她一眼,掰过她的脑袋试图给她检查一下说,“老花眼,近视眼,自己选一个吧。”


    李映桥笑出声,笑得前合后仰,脑袋顶在他的肩上。


    她其实看见了,是戒指。


    俞津杨手指间卡着个银圈,随意地就把夜空上的月亮锁在了里面,男人手很稳,角度控得也很准,能让她恰好看见整个饱满而清晰的月亮,然后低头看懒洋洋地挂在自己肩侧静等下文的人问:


    “李映桥,结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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