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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57

作者:藤椒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51章 我误会了 这绝对不可能


    烛火彻底熄灭, 屋外隐见曦光,紧闭的门窗挽留了夜离开的脚步, 屋内悄无声息,无人动作,像是画面被定格在某一时刻。


    牧封川说完那四字后,并未咄咄逼人,他只是凝视晏璋,眼眸闪闪发亮。


    晏璋在经历最初的惊骇后,神情已然平静,他的目光及其奇异,先是不可遏制的狂喜, 紧接着,又似乎发现了及其震撼的真相, 随后苦痛萌芽,深邃的眼眸中,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阴霾,令黑白分明的眼眸变成了混沌的漩涡。


    他一言不发,只注视牧封川, 良久不动,好似要对照眼前之人, 在心中凿刻出一个雕塑。


    牧封川眼中亢奋退去, 渐渐陷入惴惴不安。


    难道是他过于自信,真误会了?


    不,不对, 他戳破这件事时,晏璋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绝不会是他自作多情!


    可不应该啊, 自己的暗恋被暗恋对象揭穿,会一声不吭?


    牧封川扒拉着自己的理论存货,琢磨自己是不是应该再说些什么,又或许是晏璋误会,以为自己要拒绝?


    他张开口,噙着笑,正要说话,却被晏璋倏然打断。


    “你误会了。”晏璋蓦地扭头,喑哑道,“我很舍不得你,但不是、不是……”


    话虽然没说完,意思却清清楚楚。


    牧封川笑容僵住,他眼珠几乎从眼眶掉落,他死死盯着晏璋,一股热气冲上脑门,几乎顶开他的头盖骨。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那些想毁灭世界的反派是什么感受。


    还救什么救,都去死吧!


    他拍桌而起,晏璋却比他更快一步,刚才装木偶的男人霍地起身,大步朝门口走。


    “之前是我鬼迷心窍,你安心去找贾稻施,我不会阻拦。”话未说完,人已消失不见,唯有余音在途中残留。


    太阳升起,清澈的晨光从洞开的大门闯入,木门仍在摇晃,好似咧嘴大笑的怪物。


    牧封川站在光影交接线上,看着门外空无一人的院落,两三个呼吸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灿然的眼眸凝起风暴,双拳握紧,左手一捶,上好的红木桌登时变为一堆柴火。


    ……


    经历了那场不欢而散的谈话,牧封川与晏璋再没见面。


    牧封川去找贾稻施拷问线索,晏璋一个人待在房中,房门紧闭,谁也见不着。


    贾稻施旁敲侧击数次,见牧封川表情可怖,不敢再问,行为上却与晏璋的推测一致,将之前隐瞒的要点悉数告知。


    作为一个敢赌命跑南洲来的神棍,该说不说,贾稻施确实有真本事,他先卜算出牧封川要以五行为基,又算得有一关键被他随身携带,而且是活物。


    五行石牧封川恰好收集完毕,即便贾稻施不提醒,牧封川其实也迟早会想起,唯独活物,他左思右想,才从储物环里掏出一枚兽卵,正是那枚应该已死的灵兽谷宝物。


    将兽卵从酒坛取出,放在跟前,牧封川指着它问贾稻施:“怎么救?”


    无论从那方面看,眼前的兽卵,也与石头无异,半丝生机都无。


    贾稻施弯腰绕着它转悠,口中念念有词,手里摆弄罗盘,看起来与江湖骗子差不多。


    牧封川站在一旁,恍若无关人士,他视线落到东南角,有瞬间走神,又迅速拉回,神情愈发冷淡。


    看了小半个时辰,贾稻施终于出言:“砸了!”


    牧封川微微诧异:“你确定?”


    要是里面的东西被砸死,他们可没有后补。


    贾稻施雪白的眉毛颤抖,一挥手,豪气万千:“砸!”


    牧封川已经见过他这般变脸,也不多话,抬掌下劈,怕伤里面可能存在的幼崽,他还收了三分力,只听“咔嚓”一声,圆滚滚的石蛋从中裂开一道缝。


    两人盯着缝隙,没有任何东西从里面探出。


    贾稻施眉毛抖得更快,脸皮抽搐,牧封川倒是情绪平静,干脆伸出双手,将整个石蛋掰成两个半圆。


    彻底打开后,看得更明显,石蛋中心也全是石质,连曾经存在活物的痕迹都没有。


    “怎么可能。”贾稻施急了,颤声问道,“你确定只有这一件符合?”


    “确定。”牧封川顶着他焦急的目光,随意扒拉了一下石蛋残骸,“或许是牧老头将它带走,环境改变,又或者中途被人调换,谁说得清呢。”


    一项计划,需要千年前的物品辅助,出意外本就是大概率的事情,牧封川并无多少愤懑不甘,他只思考,石蛋在过程中到底起什么作用,能否用其他东西替代。


    五行石锻体他已经试过,大约能在六个月内完成,按贾稻施所言,到时,他自能明白天极界问题所在,若石蛋中的生物仅仅是协助,主力是自己,那也并非回天乏术。


    他正想着,裂成两半的石蛋传来“咔嚓”声,好似刚才牧封川下劈力道尚未耗完。


    两人定睛去看,只见无数细小裂缝从中绽开,眨眼间,原本还算完整的残骸,彻底变成无数碎屑。


    与此同时,牧封川与贾稻施瞪大了眼,一堆碎屑中,除去石料,微弱的生命气息从数百米粒大小的卵形残骸透出,两人对视,立时明白,原来活物竟然不是石蛋本身,而是石蛋里包裹的这些存在。


    牧封川伸出手指戳了戳其中一颗,忍不住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当年灵兽谷的祖师爷是看走了眼,还是没把详情传下来。


    贾稻施摇头,摸着自己下巴:“这样小,像是虫卵。”


    牧封川闻言一阵恶寒,他的爱好是毛茸茸,而不是虫子,要早知道那是一窝虫子,根本不会将其放在储物环。


    还好,他一直将石蛋放在酒坛隔绝,否则,即便理智知道不可能,他也会忍不住想象,储物环中存放的衣食被虫爬。


    贾稻施不明白牧封川的嫌弃,还在催促牧封川将灵力输到虫卵,牧封川忍了又忍,给出了而今对他而言万分宝贵的灵力。


    有灵力滋养,虫卵气息迅速壮大,没一会儿,一枚虫卵破壳,一只灰白半透明的蚂蚁爬了出来。


    牧封川心中微动,竟然与之有些许亲近感。


    蚂蚁晃动顶端两个触角,一道微弱含糊的意念传递到识海,许多细碎的信息在脑海闪过,牧封川也明白了它的来历。


    在贾稻施期盼的目光中,他用手指碰了碰蚂蚁的头。


    “怎么样?”贾稻施连声追问。


    牧封川露出这些天的第一缕笑容:“噬空蚁,专克各种大阵,就算让它咬,也能把南洲的大阵咬穿。”


    贾稻施不禁仰天长啸,无比畅快。


    第一只噬空蚁孵化后,剩下的陆续在一日夜内诞生,数百只蚂蚁,听着多,聚起来就一小团。


    看在意念联系的份上,牧封川没嫌弃它们,但也受不了将一堆蚂蚁带在身上,找贾稻施要了一个葫芦将之装起来。


    而全部噬空蚁出世,牧封川与贾稻施也发现之前想得太好,以目前噬空蚁的数量,怕是啃到天荒地老,也啃不出一个他们能离开的通道。


    “还是得等我锻体完成,看能不能寻到大阵阵眼,只要破坏阵眼,困境自解。”牧封川下结论道。


    贾稻施得见希望曙光,精神充沛,一点儿不介意多等六个月,当即表示让牧封川安心修行,一切都有他在。


    牧封川想到一件事,眼眸微动。


    恰好,贾稻施也提起国师府内,唯一能干扰他们的存在:“虽说他向你保证不插手,可不是老道心狠,须知求仙问道,本就千难万难,意志不坚者,走不了多远,他当年为求成仙,几近疯魔。我不明白你怎么愿意信任他,但我多年所见,留着他在,终会成妨碍。”


    牧封川眼皮一跳,直接道:“你能对付得了他?我们捆一块儿都不够他杀。”


    他没有给贾稻施多说自己与晏璋的往事,只言谈了一场,晏璋承诺不会阻拦。


    不过,贾稻施显然因为近日两人相处,生了误会,以为他们是为此事闹掰。


    牧封川回想当日场景,至今仍会脑门充血,恨不得将那人抓到面前狠狠咆哮一顿,可他又没脸去砸晏璋的门,将人拎出来。


    他确定,晏璋对他的感情绝对不是他的错觉,但明明大好机会,对方又偏偏拒绝,叫他实在想不明白。


    贾稻施想朝晏璋下手,对牧封川来说却是一个契机。


    他也想弄清楚,这个真神棍,是确确实实担心晏璋阻拦他们,还是另有打算。


    他口吻松动,叫贾稻施大为兴奋,忙不迭小跑到牧封川身边,压低嗓音,道出自己准备已久的方案。


    牧封川听得眼皮直跳,瞧向贾稻施的目光隐隐发寒,贾稻施却浑然不觉,气音道:“现在不是好时候,无需过急,等万事俱备,有我帮忙,保证让他陷落在此,你我却能全身而退。”


    牧封川咬紧后牙槽,笑道:“虽说有这些准备,可还不知南洲大阵阵眼是什么状况,若是到时候需要他帮忙怎么办?”


    贾稻施遭他一问,菊花脸皱成一团,他思量半晌,低声道:“那就等到了阵眼再发动!不过你千万得小心,不能叫他察觉,否则他要是翻脸,老道我已是残烛之身,死无可惜,只小友你和天极界亿万生灵,叫人扼腕。”


    牧封川默然,良久,他问贾稻施:“要是他当真帮我而不拦我呢?”


    他定定看向贾稻施。


    贾稻施瞳孔一缩,半息不到,扯起笑呵呵的表情:“那样当然是最好,就当老道多心了,小友到时候自决便是。”


    说完,他朝外走。


    牧封川留在原地,好似陷入抉择中,怔怔出神。


    第152章 纯洁关系 他莫不是有颗纯洁少女心……


    秋去冬来, 霜凋夏绿,树上的叶子和烦恼一样, 落了又生,循环不息。


    牧封川专心熔炼石头,淬炼身体,忽略了时间的流逝,随着进度推进,他终于觉察到了源血的奥秘。


    那是世界的创伤,也是万物的数据备份,每一颗虫豸形状的血滴,都代表着一种生灵, 不同的投喂方式,会使其演化成不同形态, 而最正确的道路,无疑就是老乌龟告诉他的,以五行石锻体。


    混沌分阴阳,阴阳孕五行,五行是构成世界的基础元素, 也构成了万物的运行与循环。在他锻体小成后,他便与天极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联系, 好像自己是由天极界分化而来的小世界。


    行吧, 少了个师尊,多了个父母,看来他这辈子都是给人当儿子的命。


    牧封川相当淡定, 什么叫气运之子,他现在就是气运之子,真·天极界的儿子, 尽管现在是父母有难,急需儿子帮忙,不然全家老小一起上路剧本。


    贾稻施说得没错,天极界确实有问题,很大的问题,哪怕他们之间的联系隐隐约约,更无语言交流,牧封川也能察觉到,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张巨网捕获,拉扯着往深渊拽去。


    其实,若非危如累卵,世界也不会选择以排出源血的方式自救,还失败了一次。


    想起上一个获得源血的魔头,牧封川一叹,他总觉得,对方说不定是他老乡,却不知为何走错了路,不但没帮上忙,还葬送了自己。


    往事不提。


    牧封川原以为自己才破丹成婴不久,再想突破,尤其还是要壮大元神,非投机取巧可为,必须得稳打稳扎,水滴石穿,却忘了,他与晏相年一战,曾吸收了对方不少元神分子。


    虽说当时的行为给他造成了极大麻烦,甚至称得上他沦落此地的罪魁祸首,可那是实实在在分神期,还是特殊分神期的部分元神。


    南洲没有灵气,牧封川担心损耗,来此后就没仔细查看修行过,而今才发现,有晏相年的馈赠滋养,他已然迈入出窍,还向前跨了一步,尤其最后,晏相年以意念自燃,抢占他的身体控制权,顺便也将那些外来元神淬炼一番,叫牧封川融合得更加容易。


    察觉这些后,牧封川简直不知该以何种心情回想晏相年,打怪升级,居然是真实存在的事。


    感受着自己修为的突飞猛进,牧封川蓦地生出一股自负,渡劫飞升,好像真挺容易。


    最后,锻体完成,他也正式跨入分神境大门,只要再上一层,便是整个天极界都屈指可数的合体真人。


    牧封川掰手指数了数自己修行的年月,神情恍惚,即便作为当事人,也感觉恍如梦寐。


    只不过,因为源血缘故,他的分神境与正常修士有些不同。


    正常修士分神,顶多分出数个比本体弱的神念,形态皆与原版元婴一致,而他的分神,却更接近晏相年的分神大军版本。


    牧封川初见时吃了一惊,还以为是他消化晏相年神念的后遗症,仔细探查,才确定,是源血带来的改变,他丹田空间内,数不清的半透明分神形态各异,挤挤攘攘,近乎形成了一个小世界。


    那即是他的分神,也是源血。


    他倏然想起上辈子曾看过一些“身成一界”型主角,有所感悟,如若自己也将丹田扩大到一界大小,再以分神化生千万,使其正真拥有灵智,大约也算身成一界吧。


    可惜,那样的未来还太久远,即便飞升成仙,恐也难以达成。


    牧封川只能暂且放下幻想,专注眼前。


    他走出闭关的暗室,贾稻施已在门口急得转圈,半年时间,他衰老得愈发厉害,简直像是随时都可以去见阎王爷。


    随着死亡一步步逼近,人的恐惧也会无限放大,牧封川总觉得,与半年前那个神棍相比,而今的贾稻施更沉郁晦暗数分。


    他瞧牧封川走近,眸中绽出一道精光:“怎么样,能不能感应到阵眼!”


    牧封川进去前已和他说过,今次可完成淬炼,因此也不怪他着急,只道:“大致有感,还需再等等,最好是等到月圆。”


    今天是十一,离月圆还有四天,两百年都等了,四天又算什么。


    贾稻施双手握拳在胸前颤抖,只不住点头,口中说着“好”字,牧封川瞧他激动模样,一边担心他厥过去,一边也颇为恻然。


    怜悯之下,他没告诉贾稻施,天极界的情况远非表面那样简单,内里有着更深的黑暗笼罩在上空,就算他找到阵眼,解除大阵,能不能帮此界挣脱枷锁,依旧难说。


    不过,只要南洲大阵被破,灵气涌入,贾稻施好歹能多活些日子,至于救世问题,到时候再说吧。


    牧封川目送他离开,原想回屋休息,视线扫到一角,蓦然停顿。脚步转向,来到另一间客房前。


    六个月,他们足足六个月没有见面,若非还能感应到晏璋气息,牧封川几乎以为对方已经静悄悄离开国师府,不辞而别。


    自从两人牵扯上,这般情况,还是头一次。


    他们有过分离更久的时候,但都不是如此次,能见却不见。


    牧封川矗立门前,抬起手,指节尚未碰到门面,门已豁然洞开。


    他举着手,怔怔注视晏璋,晏璋拉开门,目不转睛与他对视。


    院内空无一人,只有风吹弯杂草,发出窸窣响声。


    牧封川将手放下,晏璋却率先开口:“不是要进来?”


    他侧身让路,神情平静,竟有种过去在无妄峰时的安详自然。


    牧封川不觉跨进门,身后,房门合上,房间顿时显得昏暗狭窄,胸腔微窒。


    他看着晏璋无比自然拉开凳子,倒上茶水,恍惚有种错觉,他们不是半年没见,而是半天。


    难道修士的时间观念,还能造成此种错觉?


    牧封川出神想着,等思绪回转,人已与晏璋面对面做好,手中也捧去了茶杯。


    有点奇怪,不会是中了迷魂药吧,喝了一口茶,他开始琢磨,上辈子那些谣传的神药,在天极界,会不会有对应的正版。


    晏璋丝毫不受牧封川沉默干扰,仔细打量他两眼,露出一个欣慰的笑:“竟然以至分神,当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天极界最年轻真人的名头,今后想是要落在你头上了。”


    牧封川胸口一股气憋的慌,“噔”一下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人都还没出去呢,现在庆功,未免太早了些。”


    他瞪着晏璋,眼眸流露出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晏璋眸光动摇,手指抬起,却又瞬间想起什么,半阖眼帘,轻声道:“可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牧封川没有立刻回答,只直勾勾看着他,好半晌,才歪头道:“你到底在怕什么?”


    不等晏璋开口,牧封川已经接着说下去:“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不过我很讨厌玩猜来猜去的把戏,之前你也是这样,畏首畏尾,没有半点儿无妄真人的气魄,我是什么专克你的恶鬼不成?”


    牧封川说着说着,自己把自己气笑,他原本想谈的并非这个话题,可晏璋的态度,叫他实在忍不住气。


    他道:“而今我已准备得差不多,四天后就要行动,到时候,生死全看天意,我不想带着疑问去死,好歹要死个明白。”


    牧封川一锤定音:“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不是喜欢我!”


    茶盖“哐当”落地,溅起一地碎瓷。


    晏璋一把抓住牧封川的手腕,瞳孔放大,眸光渗人,他厉声道:“什么意思?什么叫死个明白!贾稻施?他想害你,我先送他下去!”


    话未说完,他已起身,牧封川反手拉住:“他不知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晏璋顿住,整个人像是石像雕塑一样僵硬。


    牧封川强行将他扯回原位,眉目倔强,一看便知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晏璋睫毛颤抖,唇瓣翕动,他想避开视线,却又被那双眸子吸引,半点儿不愿意挪开。


    牧封川微微勾起唇角:“连南洲,你都愿意陪我一起闯,还有什么让你担心。”


    “我……”晏璋从嗓子里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眼,“那不一样。”


    他狼狈转头,躲开牧封川的视线。


    牧封川眸光一亮,乘胜追击:“怎么不一样,你只说,你是不是对我有情?”


    他眼珠转动,忽然想起当初被打断的流程,紧跟了一句:“要是你担心我的态度,那我告诉你,我也喜欢你!”


    不就是告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牧封川倒是知道,上辈子有些内向型同学,明明暗恋一个人,偏偏死活不说,实在被人道出心事,还会离开逃避,不过一般来说,此种类型大都是女孩子,年纪还不能太大,莫非晏璋心中住着一个中学少女?


    想到此处,牧封川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责任感,他觉得,自己应该引导一个单身了五百年的宅男,走上正确的恋爱道路。


    他期盼望着晏璋,等待对方露出羞涩、感动等正常反应,并做好了被对方扑入怀中的准备。


    然而,晏璋的确转头回来,神情却不如他所猜测那样。


    对方幽深漆黑的眼眸中隐见血色红光,嘴唇微张,的确是震惊且狂喜的表情,却不知为何,稍稍扭曲,似乎在强行按捺一些东西。


    “你……”晏璋颤抖着抬起手。


    牧封川僵在凳子上,恍惚觉得自己被某种大型食肉动物锁定,基因拉响了警笛。


    晏璋扑了过来,牧封川的准备没有白费,但接下来,牧封川眼前猝然一黑,双唇一痛,他像是遭受了野兽的撕咬,而非情人的亲吻。


    这和他预想的步骤不一样!


    牧封川恍惚觉得要被揉化在晏璋怀里,整个人像要被对方嚼碎吞下去,他想挣扎,肺中的氧气却全被夺走,四肢也被牢牢禁锢。


    完了,他能不能收回那句话,他想重新回到过去的纯洁关系。


    第153章 不敢分手 我一定会幸运


    不知什么时候, 牧封川重新找回呼吸的自由。


    他被晏璋双臂捆住,整个人晕晕乎乎, 只感觉到后背有一只手,不住地从上到下搓揉着他,力道颇重,却又不至于令他感到疼痛。


    牧封川恍惚忆起,他曾去过猫咖,遇到一只给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布偶,那时,他也是这样将其抱在怀中,爱得恨不得给偷走, 甚至因过于喜爱,超过阈值, 诞生了可爱侵犯心理。


    他心下一寒,天极界没有心理课程,要是晏璋无法认知到问题,不会自行纾解情绪,自己不会真遭殃吧。


    他伸手试探着推了推, 立刻被抱得更紧,后背的手也警告似得在脊柱上按了按。


    牧封川不敢动作, 登时蔫了。


    他双目呆滞, 假装自己是个等身玩偶,脑中反复复盘,究竟是怎么落到这般地步。


    过去他总以为, 他是了解晏璋的,可而今来看,他其实并没有真正看清抱着他的这个人, 或者至少在感情方面,他看得还不够。


    不然,先分个手试试?


    下一刻,牧封川就庆幸,自己没有冒然将这句话说出口。


    晏璋抱足了瘾,稍稍放松了些,他将鼻子埋在牧封川头上,好似吸猫一样猛吸了两口。


    牧封川思路偏移,蓦然庆幸他而今不染尘垢,否则,晏璋岂不是要吸到一鼻子头油味?


    胡乱发散的思维把他自己也噎了个无语,过去他怎么没发现,自己其实也有搞笑天赋。


    晏璋的手抬起来,挪到脖子,又朝上,缓缓摩挲牧封川的侧脸。


    牧封川身形微微绷紧,一股热气吹到他耳边,他听到晏璋在叹息:“你不该说那句话。”


    他瞪大眼。


    晏璋的嗓音喑哑低沉,他颤抖的睫毛好似蝙蝠的翅翼:“我给过你机会,牧封川,是你先招惹的我。”


    什么意思?牧封川挣扎着掰开晏璋的手,惊愕仰头。


    晏璋不闪不避,漆黑的眼眸恍若能吞噬一切的黑洞。


    他看到牧封川呆滞的样子,低低笑了两声,牧封川贴在他胸前,被震得手脚发麻,手心汗湿。


    “你、我……”牧封川不知该如何问,眸中不禁显出脆弱的求助。


    晏璋收回笑意,嘴角拉平,他叹了一声,那叹息好似地狱中的恶鬼发来,既有所愿圆满的快意,又有一丝怅然惋惜。


    “你并没有多么喜欢我。”晏璋抬起一只手,阻止了牧封川的辩解,他半垂下眼,轻声道,“如若你爱我,与我对你的爱等同,就不会不明白我现在的心情,也不会不懂我在说什么。”


    牧封川一怔,露出迷茫之色。


    晏璋瞧着他,面露怜惜,他用手指轻轻触碰牧封川的眼角:“你确实喜欢我,但那种喜欢,就与你对剑的喜欢一样,因为顺手,就用了,如果一定要换,也并无不可。”


    牧封川呆愣,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又不会三心二意,用剑的时候,不会想着去试试刀,或者其他武器,甚至不出意外的话,一直用剑,也未尝不可。


    晏璋看出他的不以为然,眼眸一黯,他解释道:“我活了五百年,见过许多你这样的喜欢,他们在一定时间内,对彼此满心热忱,也可称得上神仙眷侣。”


    “然而,”他话音一转,“那些人在一起或长或短的时间后,爱意消磨,曾经的矢志不渝,会变成相看两厌,甚至彼此仇恨,对方的面容在眼中从纯洁变得狰狞,过往甜美回忆化作剧毒,原本美好的种子,却没有结出善果。”


    他声音悠远,透着无限惋惜,不知是否想起自己也算“恶果”中的一个。


    牧封川嗫嚅着,很想来一句“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觑见晏璋神情,没敢开口。


    晏璋一笑,托起他的下巴:“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不怪你。”


    他顺了顺牧封川的头发,以作安抚。


    牧封川面上低眉顺眼,心中却大呼救命,他只是想谈个普普通通的恋爱,结果对方竟然是个分手就要你狗命的纯爱战神?


    恋爱不是应该慢慢谈?


    即便海枯石烂的感情,也得讲个循序渐进吧,他又不是说一定会抛弃晏璋,值得被扣个渣男帽子?


    冤啊!


    他委屈,他忍!


    晏璋还在顺毛,他道:“我喜欢你,很爱很爱你,非你不可。”


    牧封川浑身一震,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涌出,他眼眶发热,居然暂时忘刚才的腹诽。


    “所以,”晏璋手停在牧封川头上,他加重语气,一字一句,“一旦我们在一起,我绝不允许有朝一日,你对我说,不喜欢了,要离开我。”


    他厉声:“若有那一天,牧封川,你必须尽全力杀了我,不留任何生机!”


    牧封川骇然抬首,只见晏璋面无表情,眸光毫无动摇之意:“你若留手,我会不择手段杀了你,再与你死在一起。”


    “如此,我们也算从生到死,都未曾分开了。”说完,他目光里带着一丝希冀,似乎很期待那样的结局。


    牧封川已经彻底吃惊到失语,嘴唇微张,唇瓣哆嗦。


    “别怕。”晏璋见他模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他轻笑道,“我说了,是你先招惹我,我本已将那只凶兽囚在牢里,你偏偏要诱惑它,既然你提出开始,自然要由我结束。”


    牧封川一口气没上来,恨不得喷他一脸唾沫。


    你早说啊!


    你之前就说你不接受分手,只接受丧偶,我自会慎重考虑,不会一头撞过来,把自己卡在墙中!


    不是说他还没开始就想着三心二意,而是作为一个拥有丰富理论的穿越者,牧封川清楚知道,许多感情,并非因第三者插足而反目,只是如晏璋之前说的那般,因着漫长的时间,相处间的点滴分歧,不知不觉就会面目全非。


    尤其,他们不出意外的话,寿命会显著长于普通人,善始善终的可能性便越发微薄。


    他不清楚晏璋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自身感情不会衰变,牧封川却不敢保证,他现在都有点儿想打退堂鼓。


    可惜,走到这一步,他要退,晏璋就要疯。


    为了不知未来是否发生的变心,掐断当前生路,怎么想都不划算。


    牧封川小媳妇一样窝在晏璋怀里,怂得相当痛快。


    分,现在就凉凉;不分,收获一个目前还算喜欢的恋人,以及一段不知道多久的恋爱时光。


    傻子都知道作何选。


    牧封川全当自己没起过分手念头,顺畅接受两人从师徒到朋友再到道侣的身份跨越,他心想,以晏璋的观念,大概也没有恋爱到结婚的过度,莫非就这么一天功夫,他成了已婚人士?


    那已婚人士的责任怎么办?


    窗外,不知何时,太阳已经沉入西边的地平线,牧封川满脑子夜晚该发生的剧情,直到晏璋发言,才把他从马赛克中捞出来。


    晏璋仍抱着牧封川不松手,他问:“你说离开南洲的方法有危险,怎么回事?”


    牧封川怔了怔,半天才从记忆角落里翻出自己找上门时说过的话,胸口一闷,短短半日,到底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尽管内心充满不可思议,牧封川还是收心正事,整理语言,将自己所面临的处境娓娓道来。


    “我完成五行石锻体后,能与天极界意识简略沟通,南洲大阵确实是天然形成,但大阵之外,是有另外一道力量加持,将天极界整个隔绝,正因如此,才影响了飞升之路。”


    提及自身悲剧由来,晏璋肃然正色:“对方目的是什么?”


    牧封川明白晏璋抓住了重点,满脸凝重:“那道力量将此界封锁,如同炼制,若是放任下去,天极界或许将会形成一件至宝,一件凡间无法承受的至宝。”


    他转向晏璋,语气意味深长,晏璋表情陡然阴沉,圈着他的手一紧。


    他顿了顿,声音十分轻柔,像是害怕惊扰夜色:“是,仙人么……”


    牧封川没吭声,只微微颔首。


    霎时间,周围一片死寂,对手的强大超乎预料,这远比之前无法可行还要令人绝望。


    晏璋将牧封川抱得更紧了些,紧挨的温度,驱散了心里的寒凉。


    他倏然嗤笑一声:“原来这就是仙人,无妨,我也想领教一二,见识见识仙凡之别。”


    牧封川挪动脑袋,诧异望着他:“我以为——”


    “以为我会劝你放弃?”晏璋淡淡接话。


    牧封川一顿,猛点头。


    正常来说,他们在南洲不动,好歹能苟命一两百年,与仙人为敌,根本看不到希望,尤其两个人才确定关系,谁愿意马上去送死呢,结果晏璋竟然真准备拼命。


    晏璋垂眸,手指在牧封川眉心一点:“你想试,对吗?”


    他不等牧封川回答便道:“即便对方是真仙,也不是一丝机会都无,若对方能在下界随意出手,也无需弄这些鬼蜮伎俩。”


    “况且,”他低声道,“你想去哪儿,做什么,我都会陪你,帮你,只要我还在,只要你需要。”


    晏璋的语气十分轻柔,在昏暗的房间飘荡,仿佛没有丝毫重量,牧封川却觉得自己收获了此生最重的承诺,他张了张嘴,鼻腔酸涩,原本准备抬杠的话语竟都想不起来。


    他低低“嗯”了一声,手指收紧,将晏璋的衣襟攥成一团。


    “我有把握。”他呢喃道,像是说给晏璋,也是说给自己。


    他闭上眼,听着耳边一下一下的心跳,在心中对自己道,他当然会成功,他现在可是气运之子。


    没有哪个气运之子会倒霉到刚恋爱就领便当吧!


    不会吧!


    除非天极界加入了FFF团!


    第154章 信南上仙 打不过怎么办


    四日后, 牧封川来到京郊外,一处看似平平无奇的山坡。


    他紧握秋水, 那是晏璋来南洲后,又重新交到他手中,而今将陪他打开离开南洲的道路。


    晏璋跟在他身后,一派沉静肃杀之意,贾稻施原是略防备着他,到达目的地后,见他与牧封川态度,似乎觉察危机,手中不断转动罗盘, 眸光也不停闪烁。


    “就这儿。”牧封川爬到山坡顶端,他转头看贾稻施, “你走远些吧。”


    贾稻施此刻彻底明白,寻到阵眼,不过是一个开始,后方还有更大的危机,而他居然卜算不出。


    他的目光不住在牧封川与晏璋身上来回挪动, 表情迟疑不定,牧封川懒得与他多说, 干脆道:“我和他已经商量好了, 能成功,自然是最好,不能成, 多半会死你前头,你也死了挑拨离间的心吧。”


    贾稻施皱巴巴的脸皮哆嗦,他唇瓣翕动, 反复张合,没有声音从里面漏出。


    晏璋目光都没瞥过来一眼,只专注盯着牧封川,一分一秒都舍不得离开。


    牧封川上前一步,秋水发出盈盈泓光,虚空中,无形之物降临,仿佛神明在高处向下垂视。


    “等等!”贾稻施上前半步,伸出右手,厉声喝止。


    牧封川停顿,转头望他。


    “也罢,也罢,生死之关,老道也看不破啊!”贾稻施垮了脸,表情无比悲痛,简直好似下一刻就要痛哭出声。


    他捶足顿胸,对牧封川道:“怪我一时被心魔所惑,煎熬两百载,这般回去,怕也时日无多,所以起了妄念。我明白了,祖师所言考验,竟应在此处,应在此处!”


    他边拍大腿边哭嚎,眼泪终于顺着满是沟壑的脸庞流了下来。


    牧封川叫这出惊得半晌没有动静,怀疑是自己与晏璋表现得过于沉重,将其吓疯。


    就在他要出言打断贾稻施的疯状时,贾稻施自己停了下来,他直勾勾盯着手里罗盘,抿紧唇,鼓起双颊,手指用力,“咔嚓”一声,那代表着指玄派传承的灵器竟被他硬生生折断。


    晏璋都一时震惊,将目光投来。


    一枚手指长,半指宽的玉片,从罗盘中掉出。


    贾稻施弯腰将玉片捡起,整个人苍老了十岁不止,离进棺材,就差一躺的功夫。


    牧封川忙上前扶住他,目光扫过玉片,落到他脸色,嘴唇嗫嚅,不知该问这是什么,还是先关心劝慰两句。


    贾稻施半撑着牧封川的手,摩挲玉片,忍痛将其交到牧封川手上,苦痛道:“我原是想留给自己的,但你若失败,我留下来,又有何用!”


    他将玉片搁在牧封川掌心,伸手一推,踉跄着走开。


    牧封川低头看了看手中玉片,当即明白,这便是贾稻施最后的底牌,也是他之前劝自己暗算晏璋的底气。


    他伸出神念,小心触碰,玉片散发蒙蒙细光,一股缥缈仙气证明它非凡俗之物。


    牧封川眼眸亮起,陡然看向晏璋,他两三步跨过去,一把拉住晏璋右手,将玉片拍到对方手中。


    “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


    晏璋怔了怔,手指缓缓收紧,将玉片与牧封川的左手一起包住,他凝视牧封川,嘴角扬起笑意,低声应是。


    两人同时转向贾稻施离去的方向,晏璋不禁感慨:“世事总在一念之差。”


    牧封川笑着眯起眼:“只要结果是好的就成,对不对?”


    晏璋低头,回想自己的经历也可以此概括,轻笑着点头。


    牧封川反身回到山坡,这一次,无人阻拦,随着他不断用灵力激发各处要点,半日时间,隐藏的阵眼开启,一个通道打开,对面,无数剑光交错沉浮,构成了一片杀域,尽头处,一座巍峨残破的仙宫矗立,似乎亘古永存。


    牧封川与晏璋对视一眼,双双含笑,并肩踏入其中。


    ……


    刚进入通道,就有数道剑光袭来,牧封川与晏璋激发道袍防护,检测了剑阵的攻击力,在爆开的灵光中,一路疾驰,迅速穿行到了阵中最为安全平缓的区域。


    晏璋视线在整个空间一扫,低声道:“此阵品级不高,顶多拦住炼虚合道前的修士。”


    牧封川点点头:“就是不清楚是受下界环境所限,还是觉得这般便够了,最好是前者。”


    后者只能说明敌人性格自大,前者却代表对方降临后,受到的限制影响多,以双方境界差距看,当然世界压制力越强越好。


    牧封川与晏璋又看向尽头处的仙宫,随无证据,也没有在外看过冰原仙宫的全貌,但两人都敢肯定,那便是他们从北洲落入南洲的通道。


    “想不到,一切都因它起。”晏璋轻叹。


    牧封川却是有种恍然大悟的畅快:“我早就觉得,这种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馅饼多半会附赠陷阱。”


    他们没有过多交谈,等算轻剑阵运转,迅速朝仙宫而去,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拆完阵眼,大阵的主人才反应过来呢?


    一个仙人,总不会无聊到天天蹲守大阵吧。


    来到仙宫前,此次面对的不是一扇大门,而是完整的宫殿,牧封川不禁心神震撼,可惜没时间欣赏,他伸手推门,稍稍用力,大门敞开,面前是长长的通道,与他当初在冰原进入仙宫后看到的景象迥异。


    晏璋上前一步开路,牧封川紧紧跟随。


    通道既无岔路,也无明光照亮,两人步调相同,徐徐前行,一路保持警惕,却是畅通无阻,没有任何机关险情。


    直到踏出通道,明光大亮,一间庄严华美的宫室出现在眼前,牧封川稍怔,心神放松,不禁朝殿中高座望去。


    眼前之景,与他在北原仙宫见到的正殿极为相似,可那是他看到是损毁后的场景,为何这次完好无损。


    他正思索着,一个背影陡然挡在跟前,他胸口一窒,转瞬,激烈碰撞后的灵力从两侧身旁迸开,牧封川蓦地一惊,抬起头,一名外表三十来岁,面容古朴的男人,正浮在殿中,双目无情垂视。


    这便是仙人……牧封川握紧剑柄,明了自己尚缺了些战斗经验,竟然在险境中疏忽大意。


    他眼皮一跳,勾起唇角:“原来上仙也会偷袭。”


    那仙人眸光更冷,像是在俯瞰蚂蚁,牧封川咬紧后牙槽,嗤笑道:“再怎么看,你也没能力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我们,不如报上名号,叫我听听到底哪路神仙。”


    “本尊信南——”


    话音未落,一道惊鸿剑光自下而上,牧封川丝毫不惊,手持秋水,奋不顾身朝殿中宝座刺去。


    “哼,蝼蚁也敢争辉。”信南上仙抬起手,仙力以万钧之势压下,牧封川“扑通”一声扑在地板,喉间一甜,一口热血喷出。


    晏璋的剑光已到敌人跟前,信南上仙却眼都不眨,一把飞剑出腰间跃起,与无妄剑击在一处,将剑光搅得粉碎。


    牧封川趴在地上仰头望去,一口气堵在胸口,大喊:“别管他,打碎阵眼!”


    他一指宝座下方基台。


    信南上仙眸光森寒,喝道:“找死!”


    他御剑与晏璋交战,抬手,又要朝牧封川拍来。


    牧封川朝右一滚,避开连环巴掌,他一边躲闪,一边口中不停:“你才找死!你试图炼化一界,你同事知道吗?你上司知道吗?你是不是想牢底坐穿!你有本事两三下打死我们!你没本事,要不是借助仙宫,你根本下不来,你能发挥几成实力,你等着,等我再修炼个两三年,炼到渡劫飞升,我去仙界陪你玩!”


    信南上仙气急,那双寒冰似的双眸燃起火光,登时连眼前的晏璋都顾不上,七成注意都用来追杀牧封川。


    牧封川原本境界就低于晏璋,虽有五行石淬体,抗击打能力与综合实力远超同境界,可面对一仙人,即便是只用一成实力的仙人,处境也立时岌岌可危起来。


    晏璋眸中显出焦急,手上却毫无乱象,就在信南上仙即将击毙牧封川,因心中快意松懈时,他耗尽全身灵力,一剑刺出。


    那是倾尽所有,无畏无惧的一剑,璀璨的剑光充斥了整座大殿,信南上仙抵挡不及,只下意识抬手护住面容,仙衣破损,几道血口出现在手臂上。


    鲜红的血液带着金色光泽滴落在地砖,开出艳丽的血花。


    信南上仙放下手,面容因震惊而扭曲:“居然敢伤我。”


    他呢喃着,视线终于从牧封川身上收回,挪向晏璋。


    晏璋刚使出竭尽全力的一剑,灵力尚未回转,他手持无妄剑与信南上仙对峙,气息虽弱,气势却不落下风。


    “好,很好,你这般天资,也配死在我手上了。”信南上仙说完,在环绕飞行的仙剑上屈指一弹,只见那飞剑绽出青光,像被拂去尘垢,以比之前快了数倍的速度朝晏璋刺去。


    牧封川双目睁大,眼角刺痛,就见晏璋随举剑防守,却只避开要害,被那一剑直接钉在了墙上。


    一口鲜血从晏璋口中喷出,却不及他胸口涌出的十分之一,仙剑的威力果真不凡,沿着墙壁流下的鲜血,已积成一滩,并不断扩大。


    牧封川整个人一懵,视线遽然转向高空身影。


    搞死他搞死他搞死他……炽烈的杀意冲天而起,此刻,他已经忘记所有计划,只想将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拉下来,千刀万剐!


    信南上仙的注意力从晏璋身上收回,再次看向牧封川,见着牧封川的憎恨杀意,露出快意笑容:“放心,我可以让你先死。”


    说完,他再次朝牧封川下掌。


    第155章 生离死别 哭早了点儿


    厚重的掌风如泰山压顶, 朝牧封川而来,只需一瞬, 就能将他拍得血肉混作一团。


    千钧一发之际,被钉在墙上的晏璋掷出一物,正是由贾稻施手中得来的,那枚手指大小的玉片。


    “登仙牌!你怎会有?!”信南上仙惊呼出声,手上一顿,牧封川忙趁机翻滚,闪出巨掌范围。


    他匆忙朝玉片一瞧,见其仙气萦绕,数行蝇头小字的牌面闪烁, 当即眼眸亮起,心中大定, 成了!


    信南上仙的手朝登仙牌抓去,然而他终究慢了一步,玉片在半空旋转,眨眼化作一人高,继而好似变门板, 要在虚空开出一扇门来。


    然而,天极界已被大阵封锁, 即便启用登仙牌, 又如何能打开通往仙界的大门呢。


    牧封川看着半空用不住摇晃震颤的玉片,却勾起唇角。


    果然,信南上仙见仙门不开, 愈发急迫,他收回仙力,期望登仙牌能因后继无力而停止, 只是他之所想,牧封川与晏璋又何曾不知,他们与信南缠斗许久,宁愿重伤亦不提前出手,为的就是使登仙牌彻底激活,绝无回旋余地。


    在三人紧张的注视下,登仙牌的颤动越来越大,毫无停止迹象,仙门不开,可封锁天极界的大阵,尤其是作为阵眼的仙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震颤崩坏。


    “不!”信南上仙目眦尽裂,他伸手按住登仙牌,希望其停下或者摧毁,却忘了,登仙牌的开启条件,便是足够的仙界气息。


    牧封川不知指玄派是如何获得的这件宝物。


    和金棠派的那柄仙剑相比,登仙牌其实算不得常规意义的仙器,它最大的作用,是在有人飞升成仙之时,借仙界接引之梯,激活玉牌,取而代之,达成一步登仙的目的。


    贾稻施在南洲磋磨已久,即便毁了大阵,重获灵力,也难补根基,之前他隐而不宣,大约便是想趁牧封川飞升之际出手,挑拨离间,想除去晏璋,说到底,都是为了这一目的。


    只是最后关键时刻,他终究没固守贪念,而是选择将玉片交给了牧封川二人。


    在他们手中,登仙牌便不再是为开启仙门,而是撼动大阵。


    殿内空间出现细碎裂缝,一只只半透明的蚂蚁不知从何而来,趴在裂缝上贪婪啃食,它们数量不多,体积微小,正常情况下,想破坏阵眼可谓蚍蜉撼树,然在登仙牌的帮助下,却正是如虎添翼。


    大殿正前方宝座下,坚固的基地裂开道道缝隙,咔嚓声惊醒了还在与登仙牌较劲的信南上仙,他猛地回首看向二人,双目赤红,青筋蹦起:“三千年,我等了三千年!你们都给我去死!”


    夹杂仙力的吼声,海浪般朝四周扩散。


    大阵被毁,信南上仙不再留手,牧封川叫气浪掀出七八米远,晏璋亦闷哼一声,血流得更急,倒是噬空蚁们,体积小,又藏身空间缝隙,近乎无损。


    牧封川一手捂胸,一手撑地,神情凝然,真正的危险时刻到来,在信南上仙被排挤回仙界前,对方可以杀他们百次不止。


    信南上仙招手,仙剑嗡鸣。


    晏璋左手牢牢按住钉在胸前的仙剑,抬起头,漆黑的眼眸好似天狗吞日时的金乌:“既然给了我,何必收回。本座,也还你一剑便是!”


    说完,他右手一松,无妄剑脱手而出,剑光浩瀚,远超过往五百年来任何一次出手,犹如代天行罚的雷霆,以粉碎一切的意念朝那道半空中的身影斩去。


    牧封川抬起右手挡在眼前,左手抓紧衣摆,晏璋的气息……他的气息!


    他睁大眼看向晏璋,双目刺痛,两行泪水从中涌出。


    信南上仙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拦下剑光,玉佩碎裂,他狞声大笑:“即便引燃血气灵力又如何,本尊倒要看看,你能斩出几剑!自寻死路,倒省却了本尊仙力!”


    牧封川掐住掌心,后牙槽咯吱作响,他想晏璋停下,理智却告诉他,此刻出声,不但浪费晏璋心血,还会害得两个人都白白送命。


    怎么还不滚蛋,仙界都是死人,就让这么一个货色祸害下面吗!


    他扫射四周蚂蚁,瞧那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恨不得自己也上去啃两口,叫大阵顷刻就分崩离析。


    晏璋不断催发体内精血,脑海中传来阵阵剧痛,他无心思考信南上仙为何不走,只知,若让对方腾出手来,牧封川立即便会陷入绝境。


    即便我护不住他,也不能叫他在我面前受人欺辱,甚至丧命……晏璋嘴角扬起柔和的弧度,配合他目前的情形,十分诡异。


    他定睛注视信南上仙,哂笑道:“不够吗?这样呢?”


    信南上仙瞳孔微缩,摆出防备姿态,下一刻,仙宫震荡,巨响在三人耳边炸开,好似天罚。


    不对,就是天罚!


    信南上仙张大嘴,难以置信呢喃道:“天劫,你竟然引天劫……”


    又是一声巨响轰然炸开,这次,仙宫顶端直接被劈开一条缝隙,紫色的天雷在殿中乱窜,那天雷却似长了眼一样,避开牧封川,只朝另外两人而去。


    信南上仙急忙闪避,晏璋钉在墙上,吃下大多数天雷,口中鲜血还未吐出就被气化,焦黑的伤痕浮现在手背,恰似高温灼烧而成。


    牧封川心下一紧,就要朝他奔去,被晏璋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另一边,信南上仙却是闷哼一声,鼻腔中流出两道血迹。


    牧封川怔了怔,视线落到晏璋胸前的仙剑上,立时明了,他又仰头看了看半空中的人影,确定自己已经被彻底遗忘,扭头朝宝座奔去。


    天雷一道接着一道,一共是七七四十九道。


    仙宫特殊,劫云无法进入,便只能在外落雷,有这样一层保护,天雷本应该比正常劫雷更弱些才对。


    然而,天极界情况不同,大阵封锁此界,天雷已非仙界降临的飞升考验,而是大阵转化而来的灭杀之雷,即便穿透了仙宫,也远超正常劫雷强度。


    十多道天雷下来,晏璋气息奄奄,信南上仙也受伤不轻,他想取回仙剑,晏璋却不松手,他不敢靠近,又因仙宫受损,自身愈发受此界排挤,不由心忙意乱,茫无头绪。


    牧封川奔到基座旁,举起秋水,直直插入一道最大的裂缝。


    他用力一撬,“咔嚓”一声,原本就多灾多难的基座彻底崩裂,化为两块,上首宝座轰隆跌倒在地。


    信南上仙扭头回望,神情一呆,半息间反应过来,大喊:“小贼尔敢!”


    说完就朝牧封川驰来。


    “扑哧”一声,明亮锐利的剑尖从右胸透出,晏璋低沉虚弱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本座说过,会还给你。”


    牧封川趁机一剑朝上斩去,清亮的剑光如风缥缈,又比风更凌冽,无声无息,在信南上仙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你、你们……”信南上仙抬手抹去脸颊血痕,盯着手指上的血迹,浑身颤抖。


    “滚吧,你已经输了。”牧封川持剑站在倒塌的宝座前,眸光比剑光更冷,他道,“滚回仙界,好好活着,等我上去。”


    “待我成仙,今日一切,都将奉还给你。”


    信南上仙手指一颤,竟是避开了牧封川的视线。


    仙宫最后的庇护,在基座损毁后,彻底消失,挣扎了半天的登仙牌终于推开一条通往仙界的缝隙,信南上仙身影消散,离开天极界,回到他该去的地方。


    牧封川望着对方消失的区域,身形一震,冷意迅速褪去。


    他急速奔向墙边,奔到晏璋跟前,一把拔出那柄仙剑,接住晏璋从墙上跌落的身体。


    “你、你怎么样?”牧封川嘴唇颤抖,低头看着晏璋模样,眼眶兜不住的水滴在对方脸颊,混成黑红的浑浊液体。


    他伸手要探查晏璋身体,叫晏璋抬手拦住,晏璋将手搭在牧封川手腕,语气竟是笑的:“……劫雷,离我远些。”


    牧封川忙仰头去看,却见仙宫破口处,劫云压顶,紫雷在黑云中穿行,但始终未曾落下。


    他低头笑出一个鼻涕泡:“我现在是气运之子,天极界才不会劈我,你先担心自己吧,我帮你疗伤,你说你,明明商量好了量力而行,拼什么命啊。”


    晏璋眼眸犹如两颗浸在水中的黑珍珠,他没与牧封川斗嘴,只笑着微微点头:“对,下次不会了。”


    牧封川嗓中发出一声泣音。


    他咬紧牙关,不断将灵力输入晏璋经脉中,却是杯水车薪。


    先是燃烧精血,又是渡了一场小天劫,仙宫环境封闭,无灵气补充,单凭他的灵力,晏璋撑不了多久,简直连续口命的机会都不给。


    “……你坚持一下,不是说了要缠着我,和我一起死吗?”牧封川咬牙扯起一个难看的笑脸,“你如果现在丢下我,我就出去找十个八个姑娘,和你梦中一样,去仙界逍遥快活。”


    晏璋不说话,只用柔和的目光注视着他,那目光中带着一丝歉意,一丝了然。


    牧封川看穿他的心思,双目赤红。


    他拽住晏璋衣领,恶狠狠道:“我明白!你就想这样死在我面前,我就永远忘不了你!晏璋,你真是我见过最自私、最贪心的人!我认识你,真是到了八辈子大霉!我就不应该对你表明心意,应该让你忍着去死,叫你死都闭不了眼!”


    “我、我……”牧封川哽咽着,咬牙切齿,“我不该立flag,我早该想到,决战前表白,十有八九死情缘……”


    一滴一滴带着体温的水珠,砸落在晏璋脸颊。


    绵绵不绝的骂声里,晏璋闭上眼,嘴角含笑,好似那是甜言蜜语。


    遽然,骂声停止,晏璋眼睛睁开,却见牧封川睫毛还挂着泪珠,表情却平静得近乎冷漠,丝毫没有方才生离死别的悲痛。


    他不禁怔愣,而后发现自己被抱了起来。


    “哭早了,我忘了,你还死不了。”牧封川扯动唇角,露出森然白牙,“刚才的画面全部忘掉,听到没有!不然,我就真让你死一死,免得浪费!”


    急速转向的感情震呆了晏璋,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156章 很久很久 很好的未来


    空旷的大殿, 墙壁与立柱不停摇晃,穹顶碎石滚落, 缝隙如蛛网般朝四面八方蔓延。


    牧封川抱着晏璋升到半空,来到登仙牌跟前。


    浓郁的仙灵之气从半开的门缝中涌出,衬得玉门云蒸霞蔚,非凡俗之物。


    牧封川伸出手,被晏璋紧急叫停。


    “等等。”晏璋哑声道,“你要送我进去?”


    牧封川手暂且顿住,垂眸望向晏璋,两人对视好一会儿,他扯动嘴角:“飞升成仙, 原是你梦寐以求,而今还能救你性命, 一举两得,岂不快哉。”


    那双琥珀一样的眼眸中,既有欣慰,更多的却是怅然,继而视线焦点落到晏璋伤口, 原有的一丝不舍隐去,化作坚决。


    他再次伸手, 就要推门。


    晏璋睖睁牧封川的动作, 不到半息,他忽的反应过来:“不行!我不同意!”他一把抓向牧封川的手。


    牧封川手已经按上登仙牌,神情决然, 他垂下头,语气加重:“别闹!我明白你的心意,也舍不得, 可现在不是愿不愿分开,是生死问题,就算你是真疯,想用死缠住我,也得给我进去!”


    说完,他盯着晏璋血色尽失的面容,微微一笑,蓦然俯首,在那片惨白的菱唇上落下一吻。


    晏璋双眸登时失神,脑海一声轰鸣,再存不下其他思绪,只有唇瓣感受的温热。


    大殿崩坏得越来越厉害,殿中二人却并非因此眩晕,与上次野兽般啃咬的拥吻相比,此次靠近,显得尤为纯真玉洁,只有唇瓣紧贴时的温度与柔软,无言述说离别前的眷恋。


    不知多久,牧封川抬起头,眼珠朝上,双颊醉酒一般嫣红。


    他凶巴巴道:“行了,这样可以了吧!我会努力修炼,尽快飞升,你就在仙界等我,不许再有意见,给我安分点儿!”


    接着,他再不理会晏璋,手臂用力,试图将卡住的仙门,推开一条能容人通过的缝隙。


    封锁天极界的大阵虽毁,可要完全消除影响,还需些时日,只靠登仙牌本身,并不足以真正开启仙门。


    晏璋身形一颤,从方才的出神中醒来,再次阻止:“等——”


    “等什么等!我说了,别闹,别逼我把你嘴给堵住!”牧封川推门艰难,本就心急,见晏璋冥顽不灵,愈发心生邪火,下意识伸手在对方臀部一击。


    清脆的响声,盖过了墙壁崩裂的声音。


    两人均浑身一震。


    牧封川火气顿息,晏璋亦寂然无声。


    十数个呼吸后,晏璋沉闷低哑的声音响起:“我是说,就在门口……不必进去,仙气亦可助我疗伤。”


    霎时间,空气沉默,无穷尽的尴尬从两人中间滋生,登仙牌安静勾连仙界,搬运仙气,完美执行一个工具的任务。


    牧封川双手反复收紧,脑海反复回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强压摔人念头。


    要死了,你怎么不早说!


    他忍住将这句话咆哮出口的冲动,磕磕绊绊道:“哦……那、那你抓紧,门要关了……”


    晏璋低应一声。


    旋即,两个人呆呆浮在仙门入口,犹如一座特殊的装饰雕塑。


    ……


    信南上仙离开,仙宫也彻底崩塌,登仙牌终究没能维持多久。


    幸而仙气质量够高,虽不能助晏璋完全恢复,却也足以令他稳定伤势,等待时间慢慢疗养修复。


    牧封川与他相携离开阵眼,回到国师府。


    贾稻施见着二人惨状,心惊之余,又有种师命已了的释然,为两人安排了养伤住所。


    南洲大阵本是天然,信南上仙借此布下绝阵,封锁一界,而今绝阵阵眼被毁,南洲的大阵要散,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


    至于灵气,会随着大阵消散,慢慢从外界涌入。


    牧封川伤势较轻,可他未历天劫,不能吸收使用仙气,加之灵气缺乏,养伤效率格外缓慢。


    晏璋自更不必说,即便有仙气相助,以他伤情的严重,也至少要养个三五十年。


    考虑到外界不如南洲安定,以及离开南洲途中的危险,两人均只能在国师府落脚,靠库存的灵石,慢慢恢复。


    “早知道,就把全部身家都换成灵石了。”牧封川坐在晏璋床边感慨。


    晏璋外表已恢复如初,只是那一剑残留的仙力依旧在阻拦伤口愈合,加之燃烧精血的后遗症,雷劫造成的伤口,内部可谓破破烂烂,正勉力修补。


    他闻言安慰牧封川:“顶多十年,就会有灵气涌入,虽不如三洲,也够用的。”


    牧封川也清楚,只是随口抱怨,没有继续纠缠,主要是,以他与晏璋的修为,百万灵石,也顶多恢复一两成灵力,要不是知道情况会逐渐好转,本应将其留待关键时刻。


    仙宫一役,他情绪波动过大,没注意自身,等回来养伤,才发现,他居然跨过了那道对修士而言犹如天堑的门槛,成为了一名真人。


    突破来得太简单,悄无声息,以致牧封川竟没有多少实感。


    可他转念一想,与一名真仙为敌,挽救一界,只升了一个大等级,严格来说,他其实是亏麻了。


    他都亏本,晏璋与贾稻施更甚。


    两人均受了世界意识赠与。


    晏璋是渡过的天劫不算,而今相当于渡劫期实习生,要想完整进入渡劫期,还得再被劈一次。


    牧封川听闻他的自查结果,竟是无言以对,晏璋却笑得浑不在意,他当时引天劫是为御敌,且半途而废,若非天极界手下留情,他已化作飞灰,如何会在意第二次渡劫。


    贾稻施却是冥冥之中,与天道更加契合,正有助他神棍身份。


    虽失去了登仙牌,按他说法,却是勘破魔障,心境大进,哪怕寿元所剩无几,他也要拼上一拼,做天梯重续后的飞升第一人。


    牧封川只道让他放心去飞,自己绝对不与他争抢。


    他本就对飞升无甚执念,又有信南上仙那样一个活案例在,目前,在牧封川心里,仙界可谓毫无吸引力。


    说着杂事,牧封川朝晏璋瞥了一眼。


    晏璋读懂了他眸中神色,伸出手,手指插入他的指缝:“我说过,现在我只想与你在一处。”


    牧封川慌忙转动眼珠,挪开视线,现在他一与晏璋对视,就容易想起仙宫中的一幕幕,无论是他误以为晏璋将死时的情不自禁,还是后面因去仙界争执而起的乌龙,都令他恨不得把头埋进水里,直到将那段记忆洗出去。


    晏璋手指上爬,爬到牧封川手腕,他轻笑道:“怎么,我都不在意,你却羞成这样。”


    牧封川双颊鼓起,越发窘迫,他知道晏璋是说那一击,可他又不是存心的,明明是晏璋不早点儿道明真相,与他何干!


    晏璋笑得更加恣意,倏而伸手一拽,牧封川向他倒去,连忙以手撑床。


    “小心伤口!”


    “没事。”晏璋嗓音喑哑,一只手环住牧封川的腰,一只手压在他到后脑勺,四目相对,牧封川盯着晏璋镜面般光亮的眼眸,缓缓闭眼。


    脑后的手向下沉,牧封川的头也随之低下,他睫毛颤抖,呼吸急促,一个柔软湿润的物体贴上了他的额头。


    牧封川睁开眼,眼眸笼罩一层水雾,透着些许迷茫。


    他垂下眼眸,与身下之人对视。


    “说,你爱我。”晏璋喉结滚动,漆黑的眼眸犹如浩瀚星空,倒映着另一双茶褐色瞳孔。


    牧封川唇瓣翕动,手指用力按在晏璋肩膀,他微微张嘴,细弱蚊蝇的声音从喉间溢出:“我爱你。”


    一刹那,天旋地转,五彩斑斓的世界,纯粹的色彩碰撞出复杂的画面,最后全部融为耀眼的白光,漩涡一般,吞噬一切杂念。


    “牧封川、牧封川……”晏璋不住喊着身下之人的姓名,牧封川两眼失神,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隐入鬓边。


    两人翻转,上下易位,晏璋再次含住那双艳红的唇,手下一拍,牧封川从喉间挤出一声闷哼,整个人攀着晏璋瑟缩,却忘了自己处境,抖得更厉害。


    晏璋轻笑,将他的惊呼全部咽下,又挪到上方,抿去牧封川的泪珠。


    “你、过分……”牧封川颤声控诉。


    晏璋置若罔闻,在他耳边悄声戏谑:“说谎,明明很喜欢。”


    说完又是一下,牧封川呜咽出声,抽泣着一口咬住晏璋肩膀,尖利的牙齿立时穿透皮肤,晏璋吸一口气,眸光更亮,动作更快。


    两人争斗不休,皆不惧伤痛,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


    牧封川瘫软在旁,晏璋胸前伤口渗血,将蓝色的床褥染红。


    歇息片刻,牧封川伸出一只手,沾取晏璋胸前的血,晏璋一把抓住,炙热的目光转向他的面容。


    “再来?”晏璋声音低哑,另一只手朝牧封川揽去。


    牧封川一把将其拍开,嘴不饶人道:“再来你就死床上算了!”


    他以手为笔,以血为墨,以身为纸,写下一个“牧”字,继而盯着鲜红的字迹,怔怔出神。


    晏璋垂眸看了一眼,握住他欲收回的手,柔声询问:“怎么不写全。”


    牧封川回神,轻轻一笑,凝视晏璋双眼:“这就够了、足够了……”


    晏璋愣了愣,张开嘴,一只手拦在唇前,将其制止,牧封川眼神无比认真:“我还不想说,等想说的时候,第一个告诉你,只告诉你。”


    晏璋默然片刻,眯起眼,点头笑着答应下来。


    “不管是什么,要等多久,都无妨。”他将头靠过去,两人额头相触,“我们有很久很久,数不尽的未来。”


    牧封川盯着晏璋,闭了闭眼,狠狠一个头槌,在晏璋的嘶声扬起嘴角。


    没错,很好的未来。


    第157章 回到东洲 生同衾死同穴


    牧封川与晏璋在南洲停留了三十年。


    一开始, 是考虑晏璋伤势过重,不适合强行渡海返回东洲, 大约在第十年,伤养得差不多了,阵法也削弱大半,牧封川却主动提出再留些日子。


    “灵气涌入,环境巨变,普通人最多身体素质增强,那些异人怕是要生事端。”牧封川如是对晏璋道。


    晏璋自不会有意见,一如他所说,牧封川在哪儿, 他就在哪儿,再也没什么能让他们分开。


    两人就在南洲, 一边度蜜月,一边暗地处理掉想趁机兴风作浪的异人。


    即便,在变化彻底稳固后,三洲上,迟早会有势力发现新大陆, 冲击南洲原有的秩序,可三洲已经形成了稳定的修士凡人相处方式, 比陡然吃到馅饼的异人靠谱得多。


    考虑到西洲魔修也不怎么做人, 牧封川还委托贾稻施,给归元宗带一份消息,好在四海彻底平静后, 能占得先机。


    晏璋对此却不甚上心。


    他解释道:“南洲路远,又是孤悬海外,受大阵影响, 过去无修行相关的风俗传统,也无灵石灵药产出,宗门大约不会多在意此处。倒是四海平复,东西二洲来往愈发容易,为防备魔道,宗门必然更为保守。”


    牧封川无奈:“可野兽对灵气的吸收适应性比人类强,没有修士传法保护,再加上海兽侵扰,南洲普通人怕是在这段时间会很难过。”


    这就类似于那些灵气复苏小说里,世界陡然危险,人类却不像其他物种那样迅速转变强大,只能依靠旧有筹码,短期内,食物链顶端的霸主地位,自然要受影响。


    若真是世界异变,他束手无策也就罢了,可现在说来,他们也算导致此事的元凶。


    晏璋摸了摸牧封川的脸颊,叹息一声:“好吧,有我们在,适当扩张,掌门师兄也不会不同意,等我们回去,就让他派一批弟子过来传道。”


    他口中的传道,并非正常收徒,南洲人初次接触灵气,也很难诞生什么百年一遇的修道天才,此处的传道,只是传授些粗浅的入门心法,或武者的修炼之道,特点在广不在精。


    而这也正适合现在的南洲,只是对归元宗好处不大。


    牧封川眯起两只狐狸眼,笑着抬高下巴,一脸自得道:“等我回去,要惊掉他们的眼睛。”


    晏璋跟着笑了起来,看着他狡黠的模样,心头发痒,用手勾住牧封川下巴,贴了上去。


    两人多年亲近,牧封川也早不是当年动不动面红耳赤的童男,抬手环住晏璋脖颈,交换了一个炽热的吻。


    直到晏璋手插入衣襟,叫牧封川一把按住。


    他推着晏璋肩膀,拉开距离,呼吸稍显急促,薄唇好似两片胭脂。


    牧封川白了晏璋一眼,眼中犹带水雾,晏璋墨瞳又黯一分,收回手,低眉顺眼,为牧封川理平衣领。


    牧封川嘴角一抽,一脚踢在他小腿上:“别弄得像我欺负你一样。”


    晏璋抬眸,其中分明写着“难道不是”。


    牧封川猛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


    三十年,三十年!铁棍都能磨成针了,有人的棍子却越磨越硬,他哪遭得住!


    最初的最初,牧封川因两辈子才吃上荤,也曾兴致勃勃、来者不拒,可惜,他那点儿胃口,显然比不上饿了五百年的晏璋,每次他认为酒饱饭足想要停下,对方却好似刚开胃,准备大快朵颐,两人吃一桌菜,却不在一个节奏。


    作为一个男人,牧封川自有坚持,不想在某些方面认输,一开始,他赌气奉陪到底,就算浑身都软成面条,嘴上也不能服输。


    然而,在晏璋伤势彻底养好的那年,以庆贺为由,牧封川过了整整三个月暗无天日的日子,也令他彻底明白,面子不能当饭吃,修士与普通人已经不能算一个物种,这方面,他成为大能的时间太短,与晏璋较劲,是自找苦吃。


    于是,他们约法三章,以一天一个时辰,可以累计,但每月初一清零的条件,达成统一。


    至于为什么要以时辰算,而不是次数算,其中也包含牧封川的血泪过去。


    目前,两个人对此条约都满意却又不满意,满意在于肉吃多了总会腻,设下限制,反而更有别样激情,不满意在于,多年过去,技术精进,玩法更多,牧封川想缩短时间,或将某些前菜时段划入范围,晏璋却想计时更精确,好让他使用时安排更合理。


    至于说,期间为此而诞生的明争暗斗、运筹帷幄,又何尝不算情趣?


    他们有漫长的时间,不怕浪费,只怕在平淡中归于死寂。


    而今,三十年过去,爱意依旧浓稠炙热,牧封川盯着晏璋眉眼,蓦然莞尔,上前将他抱住。


    晏璋手比思维更快,环在牧封川腰间。


    牧封川侧过脸,在晏璋耳边吹了一口气,感觉对方身子一颤,悄声道:“师尊,要回宗了,弟子害怕,不如师尊随我进房安慰一二?”


    晏璋浑身一震,扭头看来,眼眸漆黑一片,比夜幕中的雾霭更昏沉。


    牧封川似乎不惧,笑着用手指在他胸口画圈:“师尊的剑够硬,却不够快,不知弟子能否领教师尊的快剑?”


    晏璋一把捏住那只作乱的手,低低笑了两声。


    他哑声道:“好,就让爱徒指点,放心,徒儿要多快,就能有多快。”说完一把抱起牧封川。


    房门合上,没多久,里面传来徒儿讨饶的叫喊:“……快、快!太快了啊啊啊!”


    ……


    东洲,归元宗。


    自从三十年前,东西二洲大战后,归元宗无妄真人便再未现身,有传言说,无妄真人在那场大战中受伤颇重,早已陨落,归元宗也无人出来辟谣,于是,谣言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索性大战后,各宗都损失惨重,一向与归元宗不和的金棠派,其真人在众目睽睽下渡劫身亡,即便有心,也无力打压归元宗。


    至于另一想做点儿什么的铸剑派,距离太远,门派真人又拒绝落井下石,其他人便只能在背后说些闲言碎语。


    就在这样的风雨飘零中,归元宗忽然放出一个震惊东洲的消息——无妄真人没事,不光没事,他的弟子牧封川也境界突破,成为真人,并且两人还要结为道侣!


    此消息一出,大家纷纷嘲笑,认为是不知哪儿来的情报贩子疯了。


    即便无妄真人没死,他还要与弟子结为道侣,勉强有一分可能,但牧封川,当初拜师时,名声也算传遍东洲,谁不知他修行年月。


    他?真人?怎么可能!


    然而,就在众人将其当一离谱谣言,只图一乐时,消息被证实,而且是来自归元宗,同时,各门派也收到了归元宗发出的请柬,邀请参加典礼。


    东洲哑了,所有人同时在心中呐喊:“怎么可能!”


    在死水般的沉寂后,便是沸水一样的翻涌,无数修士挤破头抢一张请柬,要亲眼去看看,那位天极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真人,是怎样的三头六臂、生有神通。


    归元宗,无妄峰。


    与外界的纷扰相比,此刻这里可谓是整个修真界最平静的地方,无妄真人余威任在,没人敢上门打扰。


    不对,还是有一个,归元宗掌门江纡。


    牧封川躺在云杉树下,闭着眼,不远处飘来晏璋与江纡的谈话声,两人正在商议一个月后的大典仪程。


    大典既是庆贺牧封川成为真人,也是贺他与晏璋结为道侣,按理来说,他作为主角,应当更加关注。


    可惜,牧封川上辈子开过各种会,吃过无数酒席,实在懒得弄那些虚头巴老的东西。


    一道脚步声靠近,牧封川睁开眼,懒洋洋道:“终于走了。”


    晏璋一声轻笑,在他身边躺下:“此事以你为主,你该上心些。”


    “别,要不是想着刚好趁这个机会,将天梯修复的事情告诉我们,我才懒得上台表演。”牧封川噘嘴哼道,如果是归元宗内部,请一二好友,他还感兴趣,一场东洲各势力大会,他费心干嘛。


    晏璋只是一说,自不会为此勉强牧封川,他道:“既然嫌无聊,怎么不与你那几位同门聚一聚。”


    牧封川眼皮一跳。


    回归元宗后,他当然见过楼飞等人。


    经历了谢寂微的死,楼飞等人也变化不小,但对于牧封川回宗,仍旧十分高兴,为此也开了一个小酒宴。


    可惜没多久,他成为真人,以及他与晏璋要结为道侣的事情曝光,牧封川再外出,便总能收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窥探视线。


    牧封川明白,他突破时间太短,还不足以建立威严,想想看,曾经与他同一批拜入归元宗的弟子,最差的金丹都没结,如何能叫那些同门怕他?


    他又做不出辣手催同门,摆真人架子的事,便也只能选择不出门了。


    晏璋明白了牧封川的困扰,嘴角高高扬起。


    牧封川哼他一声,别以为自己不知道,晏璋就希望他留在无妄峰,哪儿都不去,天天和他练剑。


    他仰望头顶云杉枝叶,出神片刻,忽而开口:“有段时间,我对你特别生气,还想把这颗树拔起来,把你种进去。”


    回想当时的心情,牧封川不禁微笑,仔细想来,他对晏璋从来没有“恨”,只有“气”,或许是因为他能感觉到,晏璋的确没有真正伤害过他。


    正回忆着,身下倏而一空,牧封川惊诧欲起,一只胳膊揽住他的腰。


    原本的动作顿住,牧封川放柔身段,不到半息,就感觉身下重新有了支撑,仰头上看,天空变得狭窄,自己落到了一个坑里。


    “搞什么?听说我要种了你,所以提前把我埋了?”牧封川调笑看向身侧之人。


    晏璋一挥手,泥土落下,将两人彻底掩埋。


    黑暗中,他靠过来,含住牧封川的气息,含糊的声音从喉咙里冒出:“要种一起种。”


    “这便是生同衾,死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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