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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0

作者:藤椒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7章 去拜师喽 入v三合一


    身为炼虚合道大能, 即便牧封川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他的一举一动依旧逃不过晏璋灵识。


    晏璋站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牧封川在那两人的追杀下,七弯八拐,闪入死角,躲进院子,比树林里的猴子还灵活,眼看就要成功脱身。


    他微弯唇瓣。


    我有病?


    让我滚?


    数百米外,缩在一处小院中,正抚胸顺气的牧封川只听“嘭”的一下,眼前门栓忽然断裂, 院门被一阵风吹得大开。


    他一惊,抬头, 与追到跟前,东张西望找他身影的两人刚好照面。


    不是吧,这么离谱!


    牧封川牵动嘴角,扯出一个难看到极点的笑容。


    忽地,他眼珠一转, 口歪眼斜,“啊啊”叫嚷, 双手比划。


    “有人跳进来, 从另一边跑了?”巨汉粗眉一挤,抬腿就要从另一边院墙翻出去。


    “等等!”红衣女一把拉住同伴,睨视牧封川。


    她微眯着眼, 缓步靠近。


    牧封川脑中急转,肌肉绷紧,薄汗浸湿了后背衣裳, 带来透心彻骨的凉意。


    就在刹那,一条毒蛇般的软剑朝他刺来,他向后空翻,险险躲过。


    “是你!”红衣女厉声呵斥。


    牧封川五官归位,跳上墙头,大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想要东西,拿一万两来赎!”


    话音未落,人已飞出院子,脚下仿佛踩着风火轮一般奔逃起来。


    红衣女与巨汉在后面气得大骂。


    牧封川心中也是有苦说不出。


    什么都准备好了,连面貌都做过修饰,哪知,居然会遇到门栓损坏这种意外事件,还被红衣女认了出来。


    人的运气果然守恒,之前多么顺利,现在就加倍的衰。


    哀叹着自己的霉运,脚下丝毫不慢。


    今时不同往日,此次,他特意研究过附近路线,即便发生意外,牧封川也有信心脱险。


    大不了把东西丢出去,两人还会为抓他,东西都不要么?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真时运不济,每每快要摆脱时,总有意外令他暴露。


    牧封川被追得直冒火,若非打不过,简直想转身回去拼个痛快。


    老天爷这是在逗他玩吧!


    晏璋看着牧封川被撵狗一样撵了十条街,终于,心气稍平,身影一闪,换了地方。


    不到一息,前方拐角处,牧封川刚好冲入,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惊愕,一个淡然。


    牧封川张了张嘴,正欲说什么,身后传来赶命似的脚步声。


    他脸色一变,顾不得为何又能与对方撞见,裹着风就要擦肩离开。


    “慢!”一只手指勾住他的衣服。


    牧封川被拉得趔趄,倏地扭头,额头青筋直蹦。


    “大哥,你就算见义勇为,也了解一下情况好不好!是他们先害我的啊!”


    右手探出,欲逼对方松手,忽然,浑身一僵,整个人已无法动弹。


    完了,真遇到死脑筋的“大侠”了。


    牧封川心底一凉,转动眼珠,极力想传达出自己的无辜。


    脚步已近在咫尺。


    他闭了闭眼。


    急促的脚步声擦肩而过,牧封川倏地瞪开眼睛。


    红衣女与巨汉的背影在眼帘呈现,头也不回弃他而去,风中传来对方的惊疑,好似他这个大活人压根不存在。


    牧封川眨了眨眼,心里乐开了花。


    霍然,身体重获自由,禁锢他的力量已然消失。


    不敢出声,怕前面两个还未完全离去的人听到,他侧过脸,看着身旁之人。


    此刻,对方的路人脸在他看来,都是怎么看怎么可亲,尤其是眼眸镇定、气质沉稳,如何会是之前猜测中、不分青红皂白的愣头青呢。


    他伸出右手竖了一个大拇指,想想,又加了一个左手,两只手凑到晏璋跟前,眼眸闪闪生光。


    晏璋瞥了一眼,对比前一刻钟的态度,心底冷笑。


    如此见风使舵、虚情假意,还妄想迷惑自己?


    晏璋板着一张脸,牧封川不以为意,待追兵彻底消失在眼前,才长舒一口气,终于敢开口。


    “多谢阁下仗义相助,刚才是我误会,错怪了你,还请不要怪罪。”


    牧封川忙正身抱拳,行了一礼。


    晏璋眼帘微垂,轻声道:“别谢太早,你还没说,是怎样的私人恩怨,要是说得我不满意……”


    未尽之言,搭配一声意味不明的呵声,牧封川头皮一紧,莫名有种上学逃课时被教导主任逮住的感觉。


    他抬眸上望,正对上晏璋漆黑的眼珠,心头一跳,两人同时错开视线。


    顿了一会儿,牧封川道:“此事说来话长,站在街上,多有不便,阁下不如随我到落脚的地方,再细说吧。”


    晏璋一点头,答应下来。


    ……


    沿着被追杀的路线朝回走。


    安静狭窄的小巷,只能听到一个人的脚步与呼吸声。


    牧封川走在前面,越走越心慌,忍不住频频扭头,直到看到一片衣角,方收回视线,继续带路。


    忽然,身后来一句问话:“为何回头?”


    牧封川心中正存着这件事,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看你跟鬼似的没声没息!”


    话还没说完,他就想一巴掌拍死自己。


    能不能过过脑子!


    是逃命的时候把脑子丢了吗!


    以对方刚才表现的手段,自己察觉不到身后动静不是很正常,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他嘿嘿尬笑,刚想说点儿什么挽回局面,却听身后一下子传来明显的脚步声。


    牧封川步伐一缓,愣在原地。


    晏璋冷冷的声音传来:“现在行了,还不走。”


    牧封川不觉露出两排白牙,连连点头,道:“走、走,马上就到。”


    他大步流星向前,心头担忧不禁也消减了些。


    两人拐过数条街,回到牧封川最初躲藏的小院,这里他租了几天,可以暂时落脚。


    至于说,红衣女二人会不会回头找过来,在有身后之人的情况下,牧封川并不担忧。


    跨过门槛,看着脚下断裂的木条,他不忘抱怨道:“若这个门栓质量好点,我也不会被追那么远。”


    他怎么就没想到提前检查一下。


    晏璋嘴角一抹笑迅速隐去,一言不发,深藏功与名。


    走进房屋。


    因是最附近最便宜的房子,屋内布置一般,家具摆设也颇为陈旧,牧封川左看右看,勉强选了两张还算干净的凳子,随手扫去灰尘,把其中卖相更好的一张让予出去。


    晏璋扫一眼,拂袖,一个精致的雕花红木椅顿时替代了原来凳子,方施施然坐下。


    简简单单的动作,可在眼前之人做来,却有种说不出的韵味,令牧封川想到古时的公子王孙,即便坐一张红木椅,也能坐出宝座的风采。


    他一愣,用力坐下,凳子发出“吱呀”的呻吟,顿时,两颊微热。


    在这样一个气度雍容的人面前,发出如此噪音,总显得有些冒犯。


    不过仅一瞬,牧封川便抛开这份尴尬,偷东西都被对方看见,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身为见识过大风大浪的穿越者,牧封川早过了面子大过天的年纪。


    他清清嗓子,先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晏璋听到“牧封川”三个字从那两瓣薄唇中吐出,手指收紧,眼眸陡然深沉。


    牧封川浑身一凉,嘴唇哆嗦两下,惊疑朝晏璋看去。


    晏璋猛然醒神,沉声道:“雍,我姓章,章雍!”


    屋内温度回暖,之前片刻肃杀好似错觉。


    “原来是章大哥。”牧封川一笑,桃花眼微眯,像一只乖巧的小狐狸。


    晏璋脸色一寒,冷声道:“别套近乎,从实招来!你到底为何行偷窃之举!”


    要是说不出个好坏,他宁愿一剑捅死这个祸害,也免得日后被人提起,无妄真人的弟子是个偷儿!


    牧封川后心一凉,指尖到耳后一片刺麻,他察觉不到晏璋的杀机,第六感却给出警示。


    不敢耽搁,牧封川忙组织好语言,从白屋城外,到今日出手,前因后果,交代得明明白白。


    他必须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报复完全合情合理,手段并不是重点。


    之前牧封川还想着随意说说,把人糊弄过去得了,现在仔细一打量,嘿,这绝不是能够愚弄的对象,与其弄巧成拙,不如实话实说。


    他甚至没有回避自己的冲动。


    牧封川道:“我明白,若在迎宾归门口,后退一步,又或者在闻风阁门前多解释两句,或许闹不到现在地步。可事情已经发生,我这边付出代价,他们却没有,我想讨个公道,莫非错了吗?”


    少年鼓起脸颊,纤长的睫毛遮住眼眸,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一丝不甘。


    “或许阁下瞧不起我的手段,可我只有这点儿实力,只能用这种方法。”


    摊开双手,看着手心掌纹,牧封川自嘲道:“我也想堂堂正正教训他们,想当面跟他们掰扯明白,结果……怪我太弱,实力不够,要是我能比他们强……”


    袅袅余音消失在空气,屋内一时归于寂静。


    牧封川双拳紧握,微垂下颌,胸膛剧烈起伏,好似强忍悲愤。


    如何不悲愤呢?


    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还没有经历过足够的挫折,没有磨去心中的傲气,想要报复,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唯一隐瞒的,不过是,自己芯子已经不再年少了。


    所以,他的行动经过了深思熟虑,并非完全冲动,若不是对方插手,自己很可能一开始就不会被发现,更无需解释。


    还是实力太弱,命中带衰。


    被认为是“衰”的晏璋眼眸一闪。


    他细细打量眼前之人。


    或许是梦中影像留给他的印象过于深刻,听了方才一番话,他才陡然察觉,牧封川容貌的确有所改变。


    神情更相差甚远。


    不过,即便如此,自己初至白屋城,依旧第一时间确认目标,也不知该说眼神太好,还是执念过深。


    尤其,当时他惊于牧封川行为,不管不顾现身相见,若非提前变幻形貌,日后还真不好办。


    难道要他以真实身份求这小子拜自己为师吗?


    简直荒谬!


    晏璋周身温度瞬间下降,冻得牧封川一个寒颤。


    怎么回事,我的说辞没问题啊。


    牧封川心中打鼓,恨不得有个读心术,看看对方到底发什么疯。


    话说修士大部分都活得挺长久,人一直不死,难免生病,他不会真遇到个神经病吧!


    他百爪挠心,面上还依旧维持在三分倔强、三分不服、三分愤恨与一分怯惧的状态。


    以牧封川的年纪,即便遭遇强者压制,也不可能真正表现出心服口服,否则容易显得虚假。


    提心吊胆了半天,终于,对面说了四个字。


    “狡诈多端。”


    什么意思!


    牧封川眼睛一瞪,大兄弟,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不觉得,整件事中,明明是我最冤吗!


    他刚想出言抗议,晏璋漆黑的眼眸扫过来,牧封川头一缩,牙关咬紧,却听对方又道:“也算情有可原。”


    什么叫算,是本来就是!


    牧封川把呵呵吞回肚子,气得声音都变了,飞速道:“既然阁下已经知晓,我也不多留,此事还有些首尾需处理,阁下自便。”


    说完,立时起身,推开房门,便要离去。


    修士虽好,却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与其想办法笼络,提心吊胆,还不如就此分道扬镳。


    然而,脚步还没踏出门槛,身后又传来一个熟悉到让人恼恨的字眼。


    “慢。”


    牧封川蓦地甩头,道:“不知阁下还有何赐教!”


    晏璋缓缓起身,收回椅子,道:“为免你年纪轻轻,走上邪路,我得跟着你。”


    牧封川瞳孔地震,要不要这么无聊,你没正事干?


    或许读出他的想法,晏璋语气变冷,道:“如你不愿,我也可先除去祸害!”


    “除谁?”牧封川下意识接话。


    晏璋轻飘飘扫一眼,道,“那二人只是与你争执,你却盗人物品,在白屋城,后者如被抓到,可交城卫队,你可以试试,我把你们三人同抓去报案。”


    牧封川脸都绿了,好似吃了一个月菠菜。


    看出晏璋不像开玩笑,他脸色一变,顿时挤出一个笑容:“您误会了,我怎么会不欢迎您跟着,有阁下在旁,我简直倍感安全。您就是给我遮风挡雨的大树,我一颗野草,欢喜鼓舞还来不及呢!”


    我恨不得招来狂风暴雨,把你这颗树给劈烂!


    晏璋也微扬唇角,轻点下颌,道:“你也误会了,我不动手,只会旁观。”


    两人一个对视,暗潮汹涌。


    牧封川重新转身,不住点头,道:“明白明白,这等小事,当然不值得阁下出手,阁下可以看看我的手段。”


    一巴掌拍在门框上,牧封川气势汹汹离开院子。


    晏璋紧随其后,扫一眼门框上留下的指痕,眨眼,凹陷的木头还原。


    前方,无论牧封川走多么快,身后之人总跟着三步之远。


    不过,拜他之前的提醒所赐,晏璋没有再悄无声息恍若阿飘,而是正正经经有脚步声跟随。


    急走数十米,发热的头脑冷却,牧封川脚步一顿,忽侧身道:“前辈见谅,刚才是晚辈无礼,能有前辈随身指点,晚辈求之不得。”


    晏璋也停下步伐,睥睨片刻,道:“你可知那颗珠子是什么?”


    牧封川一怔。


    他刚才说那番话其实是个试探,就看对方是真心怕自己做坏事,还是有所图谋。


    虽然说,一个修士需要用贴身跟随的方式算计自己,听起来万分可笑,然晏璋行为着实不太正常。


    如果对方当真为他好,就不应该拒绝他的请教,因而,他才会说“随身指点”。


    哪知晏璋过于知情识趣,还没等他发问,居然开始主动吐情报。


    到了这时,别管有没有钩,牧封川的选择都只有一个——吃下糖衣,打回炮弹。


    刹那间,他眼神骤变,之前皮笑肉不笑的假面顿时显出无比真心,那双艳丽的桃花眼,弯成两道月牙儿,真情荡漾,铁做的人都要被看化。


    牧封川语气轻柔道:“还请前辈赐教。”


    这次“赐教”可就是真赐教了。


    晏璋眉峰一扬。


    不过,他本就打算告知牧封川一些东西,再想办法顺理成章引对方去归元宗,此时也不在乎牧封川的前后变脸。


    反正,等入我门下,怎么收拾,还不是看我想法。


    晏璋记下逆徒的账,目视前方,道:“密语珠,修真界常用此物传递隐秘消息,提前约定好解法,除知晓者,其他人难以破解。”


    “就是说,还是有人能破解!”牧封川一下子抓住重点。


    晏璋深深看他一眼,点头道:“对。”


    “你能吗?”


    晏璋一顿,语气肯定道:“能。”


    牧封川不知其中难度,只以为是一种技术活儿,毕竟,术业有专攻,物理界大佬要去跳体操的话,可能也比不上初中生呢。


    晏璋等牧封川请他帮忙,哪想等了又等,牧封川恍若无事,继续转身往前走。


    这次轮到晏璋体验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


    偏偏,他还不能主动问,显得自己太上赶着帮忙。


    牧封川心底暗笑。


    哈,逼我欠人情,我就不欠,管里面是什么,我只要拿回我的一万两。


    两人一路僵持,直到晏璋发现他们要出城。


    这件事着实出乎他预料。


    晏璋道:“你之前告诉我,要找那两人拿赎金。”


    要是骗他……晏璋手一紧,丹田中的无妄剑蠢蠢欲动。


    其实,从他们见面,到眼下情况,这小子就表现得滑不留手,与梦境大不相同,越发证明其表里不一。


    不如,还是砍了吧。


    牧封川没有察觉晏璋眼眸的变化,他道:“动手前我就雇了人,按时递信,总得给他们留几天时间凑钱,趁此机会,我恰好也快突破,约在城外,免得总被撵。”


    事不过三,那种被当鸭子赶的感觉,两次就够了。


    晏璋手一松,放下心中想法,灵识朝牧封川扫去。


    内息无比活泼,确实是即将突破的预兆。


    说来,他比牧封川还了解他身体情况。


    毕竟,事关飞升,早在寻到人的那刻,晏璋的灵识就把牧封川里里外外扫了个通透,比刨开看还仔细。


    此刻他心中纳闷。


    与普通人对比,牧封川的确算得上良才美玉,可放在修真界,也不过中上之资,有何本事打破天极界数千年的飞升桎梏。


    或许,对方突破时,能看得更清楚。


    抱着这种想法,晏璋默然随牧封川出城,奔行一百多里,来到东北两洲交接处的内海,同时也是天极界有名奇景之一,仙人指路。


    随着他们靠近海岸,天空逐渐变成灰白,巨大的水流击打声传播老远,远方好似有龙在半空盘旋。


    然而,当走近才会看到,什么龙,是九道浩瀚的水柱,以龙吸水之势组成狂暴的龙卷群,绕圆而动,把一座针一样陡峭的山崖围在其中,水与天的位置似乎掉换。


    吸饱了水的天空太沉、太重,宛若要坠落一般。


    这时,水龙卷恍若成了支撑天穹的柱子,扭腰乱撞,不停摇摆。


    牧封川站在岸边,水滴飞溅到身上,他浑然未决。


    “为何会叫仙人指路?”他喃喃道,似自言自语。


    一个身影站过来,同样昂头看着那片区域,语气复杂:“天极界认为,那是仙人的指引,告诉世人,飞升才是正确的道路。”


    牧封川一抖,甩去浑身水汽。


    他摸着自己潮湿的头发,大声道:“屁话,那其他人呢?要是所有人都飞升了,这个世界怎么办?上面有那么大地盘给你们住?你知不知道,地狭人稠,买房多难!”


    晏璋眼神陡然锐利。


    牧封川压根不怕,他指着远方的水柱道:“九个水龙卷,即便代表飞升,也只有九个名额,哪个仙人吃饱了没事干一天到晚招新人?”


    “仙人会死吗?如果不会?他们又不缺人,说不定根本不希望下面有人飞升呢!”


    晏璋呼吸一滞。


    此刻,他已经不是眼神冰冷,连面容也气得青白,他恨不得把牧封川当场收徒,然后当场打死,让他明白,什么叫谨言慎行。


    原来之前讲述一点儿没夸张,他要是张嘴,谁都能撩起火气来。


    牧封川不清楚自己踩了晏璋痛脚。


    他伸长脖子,瞪大眼,好似这样便能把远方奇景看得更清楚。


    晏璋陪他足足站了半日,终于忍不住,道:“你是想这样突破!”


    只要与这个逆徒相关,他好似就无法冷静,若是他人,半日算什么,半年都不过一瞬。


    牧封川已浑身湿透。


    倏地,他激灵灵打了个寒噤,体内气息高速运转,不断有水汽从身上蒸发,又有新的水珠溅到身上来。


    持续数个呼吸,霍然,体内一声轻响,一条全新的经脉被内力叩开。


    至此,他正式跨过七品关卡,成为八品武者。


    牧封川长长吐了一口气,气息冲出数丈之远,眼睛依旧没有离开那片苍穹。


    他呢喃道:“真想上去看看。”


    晏璋闻言,从对方瞬息的突破中醒过来,冷笑道:“所以,你有何资格说我。”


    牧封川摇摇头,道:“不,我只想上去看看,你们却要离开看看。”


    “因你现在不过井底之蛙!”


    岸边一时沉寂,良久,才有晏璋的声音再次传来。


    “当你是八品武者时,你只想上去看看,等你到九品、先天,甚至到我这样境界,便知道,而今想法简直可笑。”


    牧封川笑了,道:“那就日后再说吧。”


    ……


    三日后,到了牧封川与红衣女两人约定好的时间。


    牧封川挑选的地点在城外一片旷野。


    他已突破,又有机关兽在手,之前在城内与两人纠缠是没有办法,现在掌握主动权,当然会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位置。


    站在一颗树上遥望目的地。


    辰时,天光大亮,牧封川隐隐约约看到两个身影缓缓走到他定好的地点。


    周围一望无际,再无第三人出现。


    牧封川溜下树,快步奔过去,一刻钟后,与红衣女两人隔着数十丈,遥遥相望。


    即便看不清两人神情,单从肢体动作,也能看出两人心中的愤怒。


    生气好啊,生气代表拿他没办法。


    牧封川也不废话,掏出密语珠晃了晃,大声道:“把银票抛过来,我就把珠子还你们!”


    那头,巨汉立刻吼道:“凭什么先给银票,你把珠子也丢过来。”


    “别废话,我不一定非要这一万两银子,你们却不能不要珠子,我要这东西没用,拿了钱,不会贪你的。”


    远处两人开始交头接耳,似乎在商议。


    牧封川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时刻预备躲避突如其来的袭击。


    其实,要不是身边跟了个貌似过于正派的大佬,他还有更安全的交易方式,可为了避免被“为民除害”,一些手段还是留在心里吧。


    大约两三分钟,对面商议完,依旧是巨汉回应:“好,我们答应你,现在就把银票扔过去。”


    说完,旁边红衣女弯腰,好似从地上捡了一颗石子,用银票包裹,手腕一弹,只见半个拳头大小的石块强劲如矢,朝牧封川急射,空气发出一声尖锐的音爆。


    与此同时,红衣女以比石块更快的速度奔过来。


    牧封川随手一抛,手中珠子冲斜右方打去,那里有一面石壁,密语珠并不坚硬,如撞上去,定然是落得个以卵击石下场。


    红衣女脚下一转,追着密语珠,牧封川连忙趁机接下石块,打开包着的纸,白纸黑字,墨迹未干——“去死吧”。


    “我就知道!”


    牧封川牙一咬,身影已朝另一个方向奔去,口中大喊:“我要找人打开密语珠,把里面的内容昭告天下,你们等着吧!”


    另一头,截下珠子的红衣女把东西拿在手中一瞧,也黑了脸。


    她袖口一闪,忽然,一道剑光如闪电窜出,眨眼就到了牧封川跟前。


    牧封川瞳孔猛缩,另一道剑气从远处东南方密林射出,后发制人,居然先一步达到,正抵消红衣女剑光。


    “你不是她!”


    牧封川惊怒交加,他只顾防备可能的接头人,哪想是换了人,怪不得刚才都是巨汉搭话。


    身份被识破,红衣女不再掩饰,直接冲牧封川飞过来。


    牧封川吓得魂飞魄散,忙朝密林方向逃窜,口中大喊:“当只有你们有外援,我也摇人啦!”


    追兵一言不发,不断逼近,与之前的红衣女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牧封川逃跑得万分狼狈,然而,每当他要被追上,一道剑气便会从密林穿出,为他阻拦追兵片刻。


    追兵的攻势都被拦下,追到一半,假红衣女忽地驻足,朝密林望了一眼,转身折返,拉走巨汉,消失在茫茫地平线。


    牧封川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草地,心跳快得简直要从胸腔跃出。


    和这次比起来,之前两次都算不上逃命了。


    身侧有脚步声靠近。


    牧封川一惊,又肌肉松弛,仰头道:“她怎么追一半不追了?”


    晏璋看着远方的地平线,道:“她知道杀不了你,不愿暴露身份。”


    牧封川抹去额头的汗,心有余悸,道:“我还以为,他们俩的接头人顶多先天。”


    不然,就算拼着被“除害”的风险,他也不会真身上啊。


    喘匀了气,牧封川眼珠一转,道:“你不是说,不插手,只旁观?”


    晏璋微微低头,道:“那好,我现在把人喊回来。”


    “别别别!”牧封川不知道他是不是开玩笑,连忙拉住晏璋衣摆,道,“谢谢前辈,您简直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您帮我弄了个假珠子,我现在物财两空,还被追杀一趟,亏得更惨!”


    为了证明自己的感激之情,牧封川掏出真正的密语珠,塞到晏璋手心,道:“不是能开,现在就把它打开,我倒是要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一万两都不给我!”


    牧封川咬牙切齿,听起来,和被追杀相比,钱没到手更令他不痛快。


    晏璋盯着手上的泥垢与草屑,眼眸更暗,忽然,他一翻手,面前草舞土飞,坐在地上的牧封川首当其冲,吹了满脸。


    “咳咳咳!”


    牧封川毫无防备,双手不住拍打,口鼻全是泥土与草的涩意。


    “搞什么……”


    他猛然起身,不等发火,密语珠被丢回怀中,一段语音从里面传出来。


    “老祖有令,命你时刻注意鹤鸣动向,如有机会,把百欲丸下其身上,有人会引晏璋前往,他们二人出事,金棠派与归元宗不死不休,尔等里应外合,大业可成。切记,除本宗之人,其他人皆不可信,尤其转生教,他们布局多年,却不愿发动,恐另有所图……”


    牧封川越听越呆,也顾不得鼻子不舒服,摸一把脸,道:“这谁啊,口气大得吓死人。还有,死两个人两宗派就不死不休,啥身份?两宗掌门亲儿子?”


    晏璋脸色一青,扫向牧封川,见他顶着一头青草,压下再给个教训的想法。


    他道:“你知道金棠宗与归元宗?”


    牧封川一点头,道:“我只知道,两个宗门是东洲都属于五大一流门派,其他更详细的,就不清楚了。”


    晏璋心中一动,忽然觉得眼下便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他道:“你可知修者境界?”


    牧封川摇了摇头,眼眸一亮,道:“前辈要教我?”


    晏璋噙着一抹淡笑,点头道:“这些不过基础,告诉你也无妨。”


    于是,牧封川便知道了,天极界修士可划分四大境界,十二小境界。


    四大境界分别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十二小境界则分别为旋照、开光、融合、心动、灵寂、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渡劫、大乘。


    听起来复杂,其实,现在修真界一般简化,也就是只算四大境界,分上中下三阶,正好与十二小境界相合。


    “炼虚合道者,魔宗称老祖,仙宗称真人。鹤鸣真人便是是金棠派唯一真人,无妄真人晏璋,则是归元宗唯一真人,你说,他们两人出事,宗门又岂会忍气吞声。”


    晏璋眼眸幽暗,想不到有人已经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此次阴差阳错,倒是令他提前有了警惕。


    牧封川倒吸一口凉气。


    这简直可以算是本界最顶层的争斗,他这样的小透明,知道消息就会被灭口吧。


    他咽下口水,道:“那、那这个里面的老祖?”


    晏璋思量片刻,道:“从语气看,与转生教不睦,多半是蚀日宗。蚀日宗向来肆无忌惮,在东洲也不乏探子,听内容,恐怕已打入金棠宗内部,否则,定不可能有机会下药。”


    他眉心一蹙,看向牧封川,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牧封川心弦一紧,道:“这样看我干嘛?”


    晏璋强忍笑意,叹道:“我还好,从头到尾未曾露面,你却暴露了真容,这般要紧的情报,他们定会想办法将你找出来灭口。”


    “你可有遗愿?说出来,我日行一善,帮你一把吧。”


    “艹(一种植物)!”牧封川终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他左右徘徊,脸色忽白忽青,脚下草丛都被他磨秃了一块。


    牧封川也想不到,一件简单的事情,居然能扯出这样大的阴谋,里面随便拿出一个人,小指头都能摁死自己。


    他用充满怨念的目光看了晏璋一眼,要不是对方解开密语珠,自己也不会遭遇……不对,只要他碰了东西,以那些人做事风格,肯定是宁杀错、不放过。


    顶多现在死了,是个明白鬼,要是没有晏璋,死都死得糊涂。


    牧封川摇摇头,再后悔已无用,他得想想,怎么把自己这条小命保下来。


    晏璋看他急得上火,驻足在旁,静静欣赏,直到太阳爬了起来,快到午时,方才开口。


    “明年六月,五大门派分别举办收徒大典,你现在赶去归元宗——”


    “有了!”牧封川右拳猛然敲击掌心,他转身正对晏殊,道:“我现在去金棠派,找鹤鸣真人,收徒大典?正好,我就假装前去拜师,实际汇报情报。对了,说不定真人有感我的诚意,当真收我为徒呢。”


    晏璋眼睛睁大,对什么对,一点不对!


    他连忙道:“其实归元宗更适合你——”


    牧封川再次打断他的话,道:“归元宗多远,还是金棠派近,要是在路上又遇到什么,能不能活着到目的地都不一定,当然得挑个近的。”


    晏璋憋着一口气,再次提醒,道:“你别忘了,根据密语珠内容,鹤鸣身边有蚀日宗奸细。”


    “归元宗也有。”牧封川不以为意摆摆手,道,“不然他们怎么引那位无妄真人。”


    “况且,从名号看,鹤鸣真人听着比无妄真人好相处,我还是先去金棠派试试吧。”


    晏璋彻底哽住,一句话说不出,只能冷笑。


    好,很好,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我不如鹤鸣那个冰块!


    第28章 祸从口出 拒绝攀比


    荒郊野外, 风中有虫语鸟鸣。


    牧封川骑在一匹浑身漆黑的骏马之上,身子随马背一起一伏, 晨光稀薄,影子也是淡灰,叫人看着就觉得不够暖和。


    他右手拉着缰绳,朝左边倾身,口中说着什么,脸上笑意透着一丝揶揄,却并不会令人讨厌。


    与他并肩而行者,骑着一匹褐色骏马,四蹄雪白, 脸皮绷紧,一言不发, 好似被剪了舌头。


    “前辈,给我说说嘛,鹤鸣真人有什么喜好?有徒弟吗?要是想拜他为师,得达到什么要求?”


    牧封川好似完全看不见晏璋越来越黑的脸色,歪歪头, 一副畅想的口吻道:“既然以鹤为名,想必是一位如仙鹤般高洁雅致的真人, 身披白色羽衣, 遗世独立、见之忘俗。”


    晏璋闻得此言,一口气再憋不住,道:“鹤鸣与他本人毫无关系, 那是他佩剑之名!”


    “嗯?”牧封川眨眨眼,含笑道,“原来前辈在听我说话啊, 我以为,前辈生我的气,封闭听觉了呢。”


    晏璋深吸一口气,嗤笑道:“我若真生气,一剑砍了你便是,折腾自己是为何。”


    牧封川抿唇不语,只微微一笑。


    身旁陡然安静,走了一段距离,晏璋道:“怎么不继续说?”


    牧封川唇瓣一弯,道:“我怕说的话惹前辈生气。前辈之前救我,也费了力气,若因几句话丢了这条命,不但于我不值,也浪费前辈苦心,既然如此,自然得闭口。”


    “原来你还知道那些话——”晏璋讥讽的话说到一半,猛然住嘴。


    他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黑,向左一瞥,牧封川已捂着肚子伏在马背上,身子一抽一抽。


    霍然之间,心头恶念大涨,再压不住,抬手往黑马屁股上一拍。


    “咴儿——”


    马匹受惊,高抬前蹄,一声嘶鸣,箭一般朝前射去,混合着牧封川的惊叫,眨眼脱离视野。


    早该如此!


    晏璋长吁一口气,心头顿时畅快。


    他独自骑着马,一盏茶后,前方现出一个半蹲的身影。


    御马走到跟前,晏璋居高临下,道:“马呢?”


    “丢了。”牧封川一昂头,语气似乎还带着一丝骄傲。


    他摊手道:“所以,前辈,现在我们只剩一匹马,是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晏璋:“……”


    最后,无意坑到自己的晏璋还是接受了牧封川的提议,在到达下一座城前,暂时同乘一匹。


    牧封川坐在前面,无需控制方向,眼眸半睁半闭,看起来比之前还惬意。


    晏璋怒从心上起,道:“堂堂八品武者,连一匹凡马都控制不住,还妄想拜师真人!”


    牧封川眼皮都不动一下,道:“我不擅骑术,况且,修士也不需要骑马,前辈您这样跟着我,不觉得无趣?不如您御剑,我骑马,如此才符合各自身份。”


    晏璋闻言冷笑,道:“你再说,我就把你丢下去,栓根绳牵着走!”


    牧封川连忙闭嘴,手在嘴前一拉。


    不过,看他滴溜溜转的眼睛就知道,心中定然没什么好话。


    晏璋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活了五百多年,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身为真人,何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


    要不是为了飞升……想到自己目的,晏璋陡然冷静,他这般寸步不离,可不是为了与这小子斗嘴。


    如果不是为阻止牧封川前往金棠宗找鹤鸣,他怎会忍让至此。


    待得心境平复,他忽而道:“你可知,鹤鸣真人徒弟甚多,即便你能够拜他为师,也得不到多少指点,反而可能有祸。”


    牧封川耳朵一竖,来了精神。


    他微微侧脸,道:“还请前辈细说。”


    晏璋沉默片刻,道:“此事要从天极界数千年不得飞升说起……”


    原来,而今的天极界,不知何种原因,凡修至炼虚合道境界者,不是引不来天劫,就是天劫威力极大,根本无法抵御,只能在劫雷下化为飞灰。


    除了最初那批牺牲在天劫下的先行者,已有三千余年,未见渡劫之人。


    现在天极界的纪年,便是以最后一位在飞升之劫下陨落的前辈死时为开始,随后,再无人尝试。


    既然断绝了飞升希望,每一位真人的目标便只剩下如何传承自己的道统。


    “鹤鸣每收一位弟子,都只教授一部分传承,他曾放言,只有击败所有师兄弟者,才有资格接受他完整衣钵。”


    牧封川心中一声卧槽,怎么搞得跟养蛊一样,不是修仙门派?魔门才弄这些手段吧!


    晏璋垂眸一看,读懂他的心思,讥讽道:“他自认无人能比,那些弟子中根本没有谁有资格继承他的名号,当然得挑把火,选最好的一个。”


    牧封川忍不住问:“金棠派不管?”


    一个门派,总得有些基本规矩吧。


    晏璋淡淡道:“你如何认为,这不是金棠派放纵?”


    牧封川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不懂你们这些修仙门派,幸好,他之前没想着拜入仙山大宗。


    晏璋却又语气一转,道:“金棠派也是迫不得已。鹤鸣已两千余岁,炼虚合道者,不渡飞升之劫,顶多三千年,便会寿尽而亡。若不能在此之前,培养出一名真人顶门立户,即便短时间能维持一流门派地位,时间长了,门派便有倾覆之祸。”


    他一弯唇瓣,道:“相比之下,无妄真人晏璋为在所有真人中,年纪最轻,又未曾收徒,你若能拜入他门下,所得好处,远高拜师鹤鸣。”


    说到底,这才是晏璋的目的。


    他眉头一挑,只等牧封川回心转意、立即改口。


    哪知牧封川听了,不住摇头,道:“算了算了,听着就复杂,我还是把消息一送,换点儿东西,自己躲起来得了。”


    他就不信,找个深山老林一窝,那些人还能把地皮翻开也要找到他不成。


    若不是已经惹上麻烦,多少也要换些好处才不算亏,牧封川都想不去金棠,直接钻林子。


    当然,也有一个原因是他身家太少,隐居后多半生活艰苦,比起成为修士后的诸多便利,冒个送信的险,他还是能接受。


    晏璋被他气得说不出话,咬牙切齿:“你能不能有点儿志气!”


    这样的人,居然能渡劫飞升,何其不公!


    牧封川翻了个白眼,道:“我知道,你是无妄真人的粉,可你粉他,没必要非让我去拜师啊!要不,前辈您自己试试?即便您年纪大了,多表现诚意,还是能打动那位真人的吧。”


    晏璋不明白什么叫“粉”,不过,结合上下语意,多少能理解。


    他一低头,恶狠狠注视牧封川,道:“你以为,你这样的,无妄真人看得上!”


    “是啊,所以我不想拜师,就想换点儿灵石,换本功法,我自学,可以吗?”


    牧封川一呲牙,清莹秀澈的桃花眼弯成一条缝,眼尾上翘,勾得人手心发痒,心中犹如滚进一个毛团子。


    晏璋不住冷笑,点头道:“好,很好,我就看你自学成才!”


    说完一抖缰绳,坐下骏马猛然加速,牧封川毫无防备,向后一仰,撞在晏璋胸上,张大嘴喝了满口冷风。


    ……


    夕宁城。


    从这座城开始,金棠派与归元宗将彻底分为两个方向,再无可顺之路。


    不过,于牧封川而言,现在最重要的其实不是路线,而是自从上次争执后,晏璋再没有搭理他。


    “前辈、前辈,您说说话啊,是我错了,我不该说你偶像坏话,成吗?”


    牧封川双手合十,一脸无辜。


    他是真没想到,晏璋情绪这么大,果然,说谁都不能在粉丝面前说他正主。


    虽然从相遇开始,他就时常故意气对方一把,但自从晏璋在假红衣女剑光下救他一命,牧封川也不是不分好歹,早把前面怀疑丢了。


    况且,随后两人同路,对方告诉他诸多修者常识,毫不避讳,哪怕偶尔警告,也是口中说得厉害,手上却无多少行动。


    在牧封川看,这完完全全是个嘴硬心软的好人啊!


    一路跟着他,或许也是担心他的安危。


    如此仁人君子,自己怎么就嘴欠,非得撩拨?


    牧封川万分后悔,蜜蜂一样围着晏璋打转,晏璋笔直向前,充耳不闻,速度甚至有所加快。


    牧封川心中叫苦,停下脚步,肩膀一塌,垂下头。


    大概到了要分手的时候,人家这样,自己总不能死皮赖脸还跟着。


    他转身,正准备换条路,身后传来一道不耐的声音:“跑哪儿去?知道城里危险,还敢乱走!”


    牧封川头一抬,眼眸一亮,连忙追上,道:“前辈你不生我气了?”


    晏璋嗤笑,等着吧,账都好好记着呢!


    他不说话,牧封川却从中读到了自己想听的内容,一笑,道:“前辈大人大量,当然不会和我见识,我说得没错吧。”


    晏璋眼一眯,略露欣然之色。


    他当然不会和牧封川一般见识,夏虫不可语冰,一个武者,怎知无妄真人晏璋在天极界意味着什么。


    牧封川一看,顿时明白,这次顺毛方向没错,心情不禁也轻松许多。


    对方如此为自己着想,自己还攻击他的偶像,牧封川忽然愧疚,道:“您既然如此推崇无妄真人,这位真人一定非同一般,之前是我不识货,不如,您再给我讲讲,他如何了不起,如何胜过鹤鸣真人?”


    本以为这样定会令晏璋开颜,谁想,话刚说完,不等晏璋答复,一道金光忽然射来。


    “哪个贱人大放厥词,敢说归元宗晏璋比得上我金棠派真人!”


    第29章 改换路线 看谁算盘打得响


    眼前一花, 不等牧封川反应,金光便被拦了下来。


    他立时转头看去。


    只见三个身着杏黄镶金边袍子、腰佩华丽长剑的年轻男子正对他怒目而视。


    其中位居中间的青年, 一脸不屑,下巴几乎与地面平行,原本还算整齐的五官,因一双闪着恶毒光芒的吊梢眼,好感败尽。


    他见牧封川傻傻站着,上前一步,道:“不过一个凡人,竟敢口出狂言!跪下,给本少爷磕三百个响头, 磕得本少爷高兴,便饶你一条狗命, 看什么看,小心你这双招子!”


    说完,他又一指四周,道:“金棠派办事,都给我滚远一点儿, 还是你们也想和他一样,给我李持波磕几个响头。”


    霎时间, 周围行人如鸟兽散尽, 整条街眨眼只剩五人。


    这可真是……牧封川咂嘴,以后可千万不能背后道人是非,报应来得太快。


    他心中懊恼, 明明白屋城时,还记得谨言慎行,结果遇到一个好脾气的, 竟然忘了在外不说修士这条规矩,平白惹上麻烦。


    沉吟片刻,牧封川抱拳道:“刚才是我不对——”


    “本就实话,有何不对!”


    忽然,一道声音插入,晏璋越过牧封川,打断他的发言,冷声道:“金棠派好大的威风,还三百个头,便是鹤鸣在此,他的话也没什么问题,一样可说!”


    李持波与左右两人立刻脸色大变,呵斥道:“大胆!放肆!”


    晏璋轻哼一声,道:“这便算大胆,看来,你们从未出过金棠派地盘,耳边尽是阿谀奉承,怪不得,近年金棠宗越来越废物,连个拿得出手的都没有。”


    如此辛辣的讽刺,激得对面三人脸色涨成猪肝。


    牧封川目瞪口呆,原来,论起拉仇恨,自己还有进步的余地啊!


    他目光移到晏璋后背。


    兄弟,你这样爽是爽快了,可得负责解决,别忘了还有我这条小命呢。


    把舞台让给晏璋,牧封川安静当起吃瓜群众。


    “我让你住嘴!”李持波手指气得哆嗦,一个眼神,示意左右,三人同掐剑诀。


    “看剑!”


    唰的一声,三柄长剑弹出剑鞘,带着啸音急刺而来。


    晏璋纹丝未动,“咯、咯”三响,三柄上好飞剑,瞬时跌落在地,断成六截。


    牧封川低头一看,又猛然抬头,眼眸炯炯有神。


    帅呆了!


    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眼刀技能!


    李持波脸色胀得青紫,大喊道:“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牧封川腰杆一挺,脖子前倾。


    来了来了,名场面,真是哪个世界都免不了拼爹货色。


    他目视晏璋,想看看,若在修真界遇到这种问题,该如何处理,纳头就拜?走为上计?


    反正现在决定权不在自己,牧封川心态十分轻松。


    晏璋不知有人看戏上头,冷笑道:“谁都无用。”


    说完,也不知他用了何种手段,三名金棠派弟子倏地跪下,砰砰磕了三个头。


    牧封川愕然张嘴,还不等他说话,眼前景物忽变。


    他一看,四周草丛茂盛,一匹熟悉的骏马正在不远处低头吃草,两人竟又出了夕宁城。


    “怎么……”他瞪大眼。


    晏璋一脸若无其事,道:“夕宁城离金棠派太近,得罪了他们的人,你还想住在城里,等着被围?”


    牧封川一愣,嘴张了又张,一股郁气在胸口盘旋,憋得他脸皱成一团。


    结局太快,没爽到就完,简直和BOSS打一半掉线一样痛苦。


    晏璋扫他一眼,道:“想说什么,尽可直言,我总不会要你磕三百个头。”


    说到最后一句,他语中带笑,似乎真把之前的不渝揭过。


    牧封川长吐一口浊气,掀起眼帘,直视那双漆黑的眼眸。


    忽然,他觉得其他话都不重要,只有一句含在舌尖。


    “你对我很好。”


    回想两人相处,牧封川又重重点头,认真道:“你对我简直太好了。”


    晏璋眼眸迅速闪过幽光,他半阖上眼,一声轻叹,隐藏未说出口的内容。


    你若不当逆徒,我便做个恩师,又何妨呢……


    ……


    两人重新上路,这次,晏璋默默把目标转向归元宗,牧封川看破却不阻止。


    亲身体验了一把何为“修士”,牧封川更认清世界残酷的同时,也对晏璋滤镜大开。


    他坚决认为,之前两人的不愉快,完全是误会所致。


    比如,晏璋正好撞到他偷东西,怀疑他的品性,因此才冷言冷语,而他又对晏璋多管闲事心生逆反,误解了他的为人。


    和仅一句冒犯的话,就恨不得要他命相抵的李持波三人比,被他怼了数次,甚至连累正主被怼的晏璋,所做所为,居然只有惊走他的马——后面又允许他共骑,又或者不搭理他,简直是圣人一般的品质。


    也只有如此高洁之人,才会管盗窃这样的小事,合情合理。


    牧封川怼人的时候嘴皮利索,夸人同样利索,一路叽叽喳喳。


    晏璋从一开始饶有兴致,到中间面无表情,直至最后忍无可忍,转移话题道:“你就不好奇李持波来历?”


    牧封川眼一眨,想起那段名场面,顿时来了兴致。


    他向后一扭,一副八卦语气,道:“他爹是谁?很有名?”


    能用来撑场面吓唬别人,总得是个大人物,否则,谁都不知道,报完名号,得到的只会是嘲笑与双倍痛击。


    晏璋跑得飞快,牧封川还以为,他也不清楚,快点儿打完就溜呢。


    晏璋瞅了他一眼,蓦的,嘴角翘起,笑得意味深长。


    牧封川叫他笑得心中一寒,道:“不能说?特别厉害?那我们快走吧,别被追上了。”


    他说着便四处张望,生怕哪儿冒出个白胡子老头,看李持波的性格,他爹多半不会讲理,晏璋打得过二世祖,可不一定能对付二世祖他爹。


    至于自己,别拖后腿都是好的,牧封川十分有自知之明。


    晏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可不是大名鼎鼎,就是你之前格外推崇的鹤鸣真人。怎么样?若你幸拜入其门下,正好,可以认这个废物当师兄,看他还要不要你磕三百个响头。”


    他语气半是讥讽,半是戏谑。


    然而此时,牧封川已顾不得许多,结巴道:“你、你不是说那个鹤鸣真人都两千多岁了,他、他这个儿子多大?”


    晏璋道:“应当没过五十,记不清了。”


    牧封川深吸一口气,呢喃道:“两千、五十……重重重孙都……”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毕竟身后也是一名修士,或许,这方面观念与普通人有所区别。


    然而晏璋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道:“其中诸多意外,并非你想的那样。”


    牧封川扯一下嘴角。


    忽然,他想起更重要的问题,一个激灵,惊道:“那你还慢悠悠骑什么马,跑啊!”


    自己并非修士,赶路只能骑马或坐机关兽,机关兽太显眼,为了躲避晏璋口中的蚀日宗探子,牧封川才选了一个更大众的方式。


    可现在不是正常情况!


    他一把抓紧晏璋衣袖,飞速道:“我明白,之前你不愿意带我去金棠派,现在既然改去归元,别耽搁了,带我跑吧!等那个鹤鸣真人追来,难不成,你还能召唤你偶像助阵!?”


    晏璋挣脱他的手,语气万分无奈,道:“若鹤鸣真会追来,还用你说,我早跑了。”


    牧封川一怔,手指松开,道:“那、我们、你刚才打的,不是他儿子?”


    就在他脑补一堆狗血时,却听晏璋道:“是他儿子,并且是唯一的儿子。”


    牧封川一抬头,眨着眼,像只好奇的狐狸。


    晏璋忽而又手心发痒,他轻咳一声,道:“谁说父亲就一定会为儿子出头?除非把李持波打死,否则,鹤鸣绝不会管,所以,你还是别妄想我帮你跳过中间路程。”


    牧封川微微张嘴,想说他才不是为了偷懒,可眼珠一转,还是八卦更令他感兴趣,于是依旧把话题拉回来。


    “既然这般,李持波在外面打他爹的旗号,不怕翻船?”


    即便有人被吓一次两次,次数多了,总有气性大的,万一有人光脚不怕穿鞋,李持波岂不是就漏了底子。


    还是说,自己见证对方头一次撞到南墙?


    可如此一来,晏璋凭什么确认鹤鸣真人不会管?


    牧封川满脑子疑问,听晏璋道:“他爹可以不在乎他,其他人却不能不在乎他爹,尤其金棠派之人,明白吗。”


    牧封川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


    李持波召唤不了他爹,却可以借他爹面子召唤其他人,加上金棠派的名气,的确算是标准二世祖。


    牧封川想到这儿,无比羡慕,不禁感慨道:“要是我也能逞这样的威风就好了,不知道无妄真人、啊——”


    额头一痛,他连忙抬手捂住,头顶传来晏璋凉嗖嗖的威胁。


    “你要是敢败坏无妄真人名声,我必会替他清理师门,让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牧封川嘶嘶吸着凉气,忿忿道:“人家无妄真人都不一定管这么宽,你一个粉丝……罢了罢了,知道你家真人最重要,我不说,不说行了吧,我还不一定能拜师呢……”


    他口里嘟囔,深埋着头,浓密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茶褐瞳孔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拜师有什么好,亲爹都坑他不留余地,何况一个不知品性的师父。


    名门大派,听起来就复杂,大概和上辈子那些名企大厂差不多,关系复杂到让人头大。


    与其个自己头上找个爹,进个永远无法辞职的企业,还不如换点儿实际好处,当个逍遥散修,不比受人管束强?


    哼,可是你自己拒绝带我直接过去的。


    非让我走,等错过日子,可别怪我!


    第30章 再遇熟人 这次还是得管


    严月霜轻, 冬似春华。


    牧封川没有整个天极界的地图,不过, 根据他体感,越往归元宗方向去,越靠近赤道,以致明明十二月了,触眼可及,还是一片碧绿。


    当然,对他来说,重点不是温度。


    这辈子,虽无空调, 却有内力,相较而言, 高温对牧封川来说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问题。


    “是水果,水果啊!”


    牧封川两眼发光,振振有词道:“在这样的天气,榨一杯果汁,放几个冰块, 一口入喉,酸甜冰爽, 简直是神仙都不换的享受。”


    晏璋早已习惯牧封川动不动拿神仙出来嘴两句, 此时充耳不闻,一心赶路。


    因为他知道,但凡自己接过话茬, 对方下一句,定然是——


    “前辈,您不是想当神仙?我们在前面城市停停吧, 提前受用一把,也不枉来过。”


    哼,我就知道,小小伎俩,还想蛊惑我!


    晏璋额头一根青筋跳动。


    从转换路线开始,牧封川一改之前过城不入的风格,几乎每座城都要进去逛逛,美其名曰,增长见识、享受生活。


    最开始,晏璋并未拒绝。


    他也不是那种一心苛待自己的苦修士。


    相反,因踏入修行前的经历,他比绝大多数修士都更注重生活品质,虽不是穷奢极欲,也和艰苦朴素搭不上边。


    甚至,除了在赶路上迁就牧封川,但凡入城,一应起居皆以晏璋为主——牧封川可负担不起修者坊市的消费水平。


    直到四五六、七八九,每一座城,牧封川都要进去看看,晏璋才彻底变成而今模样。


    并非他舍不得那点儿花销,而是他发现,逆徒就是故意拖延,想拖过收徒大典。


    倒是想得美,拖也得把你拖去!


    牧封川得不到回应,目光转为幽怨,长吁短叹,道:“其实我也不是想喝果汁,只是看前辈护我一路,过得清苦,希望前辈能够休息休息。数日未曾梳洗,即便有除尘术,也不如在泡泡热水,洗尘又解乏。”


    晏璋一僵,眼眸神色动摇。


    牧封川心中暗笑,他早发现,对方有点儿小洁癖,虽不严重,可某些时候,就是压实骆驼的关键稻草。


    他一抬左手,装模作样掐算两下,眼珠滴溜溜直转,像只数鸡圈里母鸡数量的小狐狸。


    “现在是十二月下旬,收徒在六月,路上顶多三个月足够,与其提前赶到,在一个地方长久停留,还不如中途多歇几次。”


    “前辈,看在晚辈体单力薄的份上,可怜可怜吧,屁股都在马背上颠青了。”


    牧封川眨眨眼,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清艳的桃花眼中仿佛有清泉流过,荡起莹莹涟漪,粲然明澈。


    他下巴尖巧,嘴唇轻薄,平日若表情正常,即便生着一双桃花眼,也看起来有些冷淡刻薄,可若故意作怪,本就灵秀的五官,顿时变得活色生香,简直比真狐狸还惑人心神。


    晏璋神情一晃,陡然,眉心拧紧,一巴掌拍上牧封川额头。


    “嬉皮笑脸!油嘴滑舌!”


    牧封川被拍得“哎呀”一声,连忙拿手去捂,到不是疼,是身体本能反应。


    小狐狸的眼睛被盖住,晏璋声气更足,斥道:“日后,不得说那样的粗鄙之言。”


    “什么?屁股?”


    牧封川重复一遍,又挨下,这次是后脑勺,弄得他两只手都差点儿捂不过来。


    “行了行了,我记住了,别拍!”


    他连忙高举双手。


    晏璋轻哼一声,收回巴掌,早该如此,逆徒就是欠揍。


    牧封川一脸笑嘻嘻,宛如刚才不是挨了两下,是被亲了两口。


    他摇着脑袋,道:“前辈,您既然愿意保护我,还爱管我,干嘛非让我去归元宗拜师?”


    他一歪头,道:“我觉得,不如干脆拜您为师,您可以随意教训,我也不用赶路,岂不是一举两得。”


    光灿灿的眼眸神色闪烁,眼角略微紧绷,话语中几分玩笑,几分认真,恐怕只有牧封川自己清楚。


    晏璋垂眸,定定注视着他,良久,一抬头,低声道:“当我谁都看得上。”


    “哦。”牧封川收回视线,半阖着眼,道:“那您这粉丝当得,恐怕不太合格,把自己看不上的推给偶像,不太好吧。”


    晏璋没有说话。


    沉闷再次出现在两人之中。


    不过这次,似乎和之前的静默有些不同,然具体哪儿不同,又说不出。


    马蹄滴滴答答敲在地上,轻快的节奏,听在两人耳中,却成了嘈杂的噪音。


    直到远方地平线,一座城墙缓缓冒头,晏璋松了口气,道:“进城了,你不是要喝果汁。”


    牧封川一个抬头,露出雪白的牙齿,眼睛也弯成两道月牙儿。


    ……


    丹丽城。


    见识过白屋城那样的大城,一般城池已经无法对牧封川造成震撼。


    不过,随着地理位置变化,不同城池有不同的风格,这种差异带来的体验,依旧像新鲜的空气吹到鼻尖,吸入胸腔。


    就和名字一样,丹丽城无论是建筑还是衣着,都鲜艳缤纷,让牧封川想起某个以毒蘑菇闻名的城市。


    或许,这便是偏热带人民共同的爱好。


    也只有这样的环境,才能催生出一堆奇奇怪怪的植物,让人发现它们的美好,并帮助它们进入人类的生活。


    晏璋瞥他一眼,道:“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牧封川咽下口中斑柠汁,爽得一颤,道:“前辈这就不懂了,品鉴也是体验的重要一环。”


    “尤其是,如果你把当时的感悟记下,事后,无论过去多久,只要读到记载,你都依旧清晰回忆起那时的感受,岂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事。”


    “甚至,你给其他人看,哪怕他未曾经历,也能通过联想获得与你同样的感受,那便更妙了。”


    说着说着,忽然,他眼眸一亮,一击掌道:“对啊!我可以写一本美食美景旅游手册,印他个成千上万册,卖到脱销,这才是有意义的人生!”


    当即,牧封川掏出纸笔,把眼前一桌菜肴饮品名字记上,分别写下他刚才的评语,口中还念叨,应该学个手绘,或者有没有照相法术。


    乍然被冷落的晏璋掌拍桌面,怫然不悦。


    还说要拜我为师,这便是尊师态度?


    他看着牧封川低头奋笔疾书的模样,蓦地,心头窜起一道无名怒火。


    至于到底是气牧封川不务正业,还是气自己被漠视,恐怕晏璋也不清楚。


    他只知道,他无法理解牧封川在这件事上的热情。


    吃东西就罢了,还要写下来,有何意义?


    想试的人可以自己品尝,别人尝出的滋味,和自己怎会相同。


    晏璋眼眸一黯,看着桌面一堆花了自己钱,却把牧封川注意力从自己身上夺走的菜肴,手指微曲,就要令眼前碍眼的存在消失。


    然而,就在他动手的刹那,耳边传来牧封川的呢喃细语。


    “……在此,要感谢我最好的朋友、最尊敬的前辈章雍,他……”


    倏忽之间,运转的灵力散去,晏璋只觉桌上的菜似乎也没那么碍眼。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根笋条细细品尝,本来普通的滋味,配合着耳边的描述,好似的确美味许多。


    或许,他说的也并非全然空话。


    就着配音,晏璋不知不觉把桌上的菜全尝了一遍,连以往不喜的葵菜,也品出了几分脆嫩。


    当然,他还是讨厌那黏糊糊的口感。


    两人一个品尝,一个默念,虽无互动,气氛却宛若一体,有种无言默契在其中。


    不过,半盏茶后,等牧封川结束记录,一抬头,看着几乎一扫而空的几个盘子,立时用语言和行动表示,什么默契,都是错觉!


    他双手抱头,欲哭无泪。


    “前辈,您不是说您不想进食吗?我只点了自己的份,我还没吃饱啊!”


    晏璋瞥过空荡荡的几个盘子,清咳一声,道:“不过寻常菜肴,再点就是了,怎么,我花钱,我还吃不得。”


    他脸一沉,语含威胁。


    牧封川连忙摇头,又忙点头,道:“您吃,您当然可以吃,您还有什么想尝的,一起点了?”


    晏璋本欲拒绝,扫过牧封川茶褐色的双眼,忽而改变主意,一指桌上刚才还算能入口的几样菜品,道:“这几个,再来一份吧。”


    “原来前辈和我口味差不多啊!”


    牧封川笑着露出两排白牙,道:“我刚才尝的时候,也觉得这几盘滋味更好呐。”


    晏璋点点头,嗤笑,你刚才说了那么多,谁不清楚。


    最后,这顿饭足足吃了近一个时辰。


    武者胃口大,修士又不会饱,两个人吃的饭菜,加起来简直够普通人吃上三天。


    饭饱酒足,牧封川伸个懒腰,同晏璋起身,准备找间客栈入住。


    他余光往酒楼门口一瞟,忽然,整个人像雕像一样顿在位置上。


    晏璋顺着他的视线朝门口一看,没有任何异常,只有一个身背木箱、衣裳略旧,带着几分书生气的修士走进大门。


    唯一有点儿不太和谐的,是修士右手牵着一名七八岁的男童,杏仁眼、苹果脸,胖嘟嘟的样子还算可爱,扒着修士的手东张西望。


    于外人看,男童要么是修士儿子,要么是弟子,并不需要过多关注。


    晏璋收回视线,再瞧牧封川,却见他已经撸起袖子,两眼闪着寒光。


    “怎么回事?”晏璋沉声问道。


    牧封川一顿,想到上次李持波那伙人,这次又是修士,不由露出一丝迟疑。


    不过很快,他牙一咬,狠声道:“人贩子,前辈帮我!”


    “什么?”晏璋再次扫向刚才修士。


    牧封川长吐一口气,低声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她家的……怎么她家专招绑匪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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