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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门闩

作者:故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钱晚晴叙说到这儿,眉头微凝,或许在这一刻,她想到了母亲的结局,目光中逐渐显露出她自己也未觉察的痛苦。


    于是空气再次陷入令人不安的沉默,半晌之后,钱晚晴才缓缓道:“那些话,有的我当时能听懂,有的却全然不明白,只是听他们的口气,知道这是很让大人恼怒的事,我趴在自己屋子的门槛那儿,不敢走出去……


    “主屋的灯火把他们的影子映照在窗纸上……我见着钱真的影子举起手又放下,举起手再放下……半晌之后,他才挤出一句:‘你疯了……你真是疯了!我怎娶了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疯婆娘,不许你去!’


    “阿娘听他这样说,只是冷笑:‘方才你气势汹汹的兴师问罪,现在我说找人对质,分剖明白,你又不许,这是什么道理?钱真,你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自己的官声受了损,只是心疼你竭力维持的体面,只是借机耍威风罢了!’


    “阿娘说‘官声’两个字的时候,把声音拖得长长的,似乎在讥讽钱真并不是官,人前人后,却总摆着一副官老爷的架子。紧接着我听见‘砰’的一声,窗纸上映出钱真的人影飞起一脚,就踹在阿娘的小肚子上……”


    “我看见他打阿娘,心里焦急,我叫:‘爹爹,不要打!别打我娘!’然而那时钱真已经有些压抑不住声音,他在吼着:‘丢人现眼!丢人现眼!你这不守妇道的贱人!’


    “他一面喝骂,一面用力去往地上踹,并没有听见我的叫声。我虽然瞧不见,却也知道他在踢倒在地上的阿娘。慌忙往外跑,想要去保护阿娘。可跑得太急,脚在门槛上一绊,我只觉天旋地转,头重重磕在了地上。


    “我鼻孔、嘴巴里全是血,心里很害怕,叫却叫不出来,哭也哭不出声。我瞧见窗纸上映出的影子,钱真还在不住的拳打脚踢……


    “我趴在地上,一阵清醒一阵迷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阿娘从地上拎起来,恶狠狠地道:‘从今日起,不许你再出门!再让我瞧见你跟旁人说一个字,先割了你这贱人的舌头!’


    时至今日,钱晚晴也只有十二三岁,放在后世,不过是刚入初中的年纪。她嗓音之中,还有几分没褪去的稚嫩清脆,学着钱真的口吻说话,有些说不上的违和。


    然而景南陌却只觉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脑海之中,纷乱庞杂的思绪翻涌如潮。她忽然想到:钱真把月娘打得这般厉害,怎么第二天发觉有人上吊、前去帮忙的那些街坊,全然没瞧出不对?


    她转念一想,钱真如此表现,说明他是极爱面子的人。无论在家如何逞凶耍横,却不希望外人议论一句。他实施家暴时,很可能刻意避开了头脸。


    只是给他这般拳打脚踢,月娘定然挣扎求生,所以和他有了肢体冲突。她那枚指甲,很可能就是这时抓坏的。如果是后世,指甲里说不定还能提取到DNA物证,如今却是无望了。


    钱真将月娘吊在房梁上,伪造自杀之时,应当重新给她换过一套衣裳,遮掩自己行凶的痕迹。


    看月娘的遗骨,她颅骨上还有一道钝器伤,但那伤当时有头发遮掩,收敛尸骨时,钱真很可能自己负责头部,没有旁人摸过月娘的后脑,所以街坊们没有发现异常。


    景南陌闹中乱糟糟的过了许多念头,见钱晚晴神色黯然,似乎有一股气梗在了喉头吐不出。她忍不住半站起来,伸长手臂,拍了拍那少女肩膀,示意安慰。


    钱晚晴身子一颤,显然对这样的亲密举动已经很不习惯。但怔愣了片刻后,她还是对着景南陌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低声接续道:


    “阿娘给钱真拎起来,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体,她的声音变得很是虚弱,可……可我听见,她竟然在低低发笑……


    “我听见阿娘说:‘我知道你为何发怒,你怕我与人当众对质,议论沸腾,传到那些上官耳中,叫他们觉得你治家无方。其实,你若是真的如此要脸面,就不该分人家辛苦挣得的血汗钱。那时候,你怎不怕旁人议论?’


    “钱真气坏了,连声呼喝:‘住口!住口!你这无耻贱人!’阿娘给他骂了,也不生气,只说:‘好威风,好神气,可我不是你的一个物件。你要行便行,你要住便住。’


    “阿娘说着,一瘸一拐地往门边走。钱真见她丝毫不退让,忽然在她身后冷冷道:‘你不是?’阿娘的身子一顿,还未待她出口反驳,钱真忽然双手抄起放在旁边的门闩,用力朝她后脑打去!”


    “……!”钱晚晴此言一出,景南陌都不禁脸上变色。她和遥岑在坟地之中,的确发觉月娘的后脑颅骨之上有一道钝器形成的骨伤,形状近似直角。


    景南陌一时想不通这是什么物件所留,遥岑提出可能是桌缘。景南陌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二人由此推测,那晚钱真对月娘动手,可能是重重推搡之下,叫她的后脑撞中了桌缘,因此昏迷过去。


    钱真可能是以为自己错手杀害了妻子,因此才将她挂在房梁上,伪装投缳自尽,而真正害了她性命。


    谁知,真相比他们想象得更加残忍,钱真完全是龌龊心思叫人识破,继而恼羞成怒,对妻子起了杀意。


    这时的门闩一般是个四方的长条木头,用的时候插在门上,不用的时候取出放在一旁,一般都颇为沉重,被这东西击中要害,不死也八成落下残疾。


    钱晚晴深吸了一口气,血淋淋的揭开伤疤,对于她来说亦是十分艰难,一张小脸已经不自主地涨红:“我趴在屋子门口,眼睁睁瞧着阿娘倒下,脑中‘嗡’地一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最后一刻,我听见钱真咬牙切齿地道:‘你不是?你不是?你是老子花钱从你家抬来的,既然进了钱家的门,你就该安分守己地侍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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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犯上!贱人!无耻贱人!’


    “等我醒来,阿娘的尸体已经入殓。所有人都告诉我……她是上吊自杀的。钱真在人前装得很伤心,不停的呼天抢地,我躺在房内听着,只觉这世上的事都荒谬极了。


    “我那晚撞到了头,受伤不轻,又是女孩,阿娘下葬时,他们都没让我去。那些日子,我不跟钱真说话,钱真也不跟我说话,直到阿娘的丧事办完,他才端着药到我床前,问我那晚是怎么磕到的。


    “那时候,他的眼神和那天我回家时瞧见的一样,阴恻、森冷,像是随时准备把人吞吃入腹……我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如果说出实情,我也会和阿娘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我说,我晚上一个人睡害怕,想要去他和阿娘那里睡,出门的时候,不小心绊到门槛,跌破了头,就昏过去了……钱真看了我好一会,最终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这几年来,我很多次想要在晚上到他房里,像他打我阿娘那样,也用木棍打他头。但钱真那么高,那么壮实,我知道,自己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如若不成,就再也没有法子了。


    “所以我只能等……那晚我本没想那么快杀徐大流,我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阿娘与他连面都没见过几回,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他,让他编造那样恶毒的言语?”


    这个问题我大概能回答。景南陌心道。实际上得罪人的不是月娘,而恰恰是另一个凶手钱真。这么想想,徐大流这货的人品也真是卑劣,不敢针对钱真,却将矛头指向他全无过错的妻子。妄图用伤害无辜者的方式报复他真正憎恨的对象。


    景南陌想着,在心里暗暗对徐大流吐了口唾沫。她犹豫了一瞬,觉得钱晚晴此时的心情激荡,这件事情最好不要现在告诉她,不然恐怕要横生枝节。


    于是景南陌强行将到嘴边的话语咽了下去,默默等待钱晚晴后续的讲述。


    只听那少女道:“但……阮姐姐你说得对,我听他亲口承认编造谎言、四处散播,败坏我娘的名声,心中愤恨,忘记控制呼吸。徐大流很快察觉不对,将手往袖子里一缩,猛然打飞了镰刀……


    “我不能让他逃出去,不然徐大流肯定会跟人说是我来找他,钱真很快就会听到风声。所以我顺手拔了一旁的铁钳,那时候……我不想马上杀他,只想把他钉住,叫他没有力气,不要乱跑。谁知我一铁钳插下去……血溅了那么高……


    “我心里有些发慌,不知怎得就把那铁钳拔了出来,这下他的血喷出得更加厉害。眼见着只是出气儿不再进气儿……


    “我在药铺里做了这几年学徒,虽然不会开方抓药,总归见得多了,知道这怕是没救了,只能从徐大流家离开,趁着无人注意,往家里去。


    “那晚……我其实就在钱真头顶的屋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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