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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饥肠

作者:故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景南陌听到现在,哪里还不明白,彭癞子之所以在天黑之后潜入案发现场,是看中了徐大流留下那些食材。


    你说他莽吧,他还挺谨慎,怕给看出端倪,留了价值最高的白面没有动。其余杂粮面,也只各自取了一部分,只要第一次进入现场的差役不是特别细心的人,不会发现这不算明显的变化。


    你说他谨慎吧,这彭癞子给徐大流的死吓得晚上睡不着,身体却还是很诚实的跑到案发现场偷东西。


    景南陌初时觉得有些诧异,因为有句俗话叫“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子”,彭癞子这种在酒楼有份差事的,应当能捡些残羹剩饭充饥。即便家中不富裕,两口子不至于这样困顿呀?


    但她很快从阮菖蒲的记忆里翻出了相似信息,毕竟,阮菖蒲那丧良心的生物爹曾经也是开酒楼的。


    在这个普遍吃不饱的年月,剩饭也是需要分配的。客人没太动筷、品相相对完整的菜,一般由每个酒楼的大师傅打包带回家里,掌柜的都没份儿。


    当然,阮菖蒲生物爹的酒楼除外,因为大师傅实际上是老板的小妾,有了好菜,阮大娘也是落不着的。全由老板夫妇分配。


    而剩下的,店里头要么卖掉,要么进行二次加工。比如有些酒楼,会在门前支个摊子卖包子、馅饼之类的。而内里的馅料,就是回收剩菜所做。


    放到现代,这是能上法庭的缺德事。然而这会,饭都吃不饱的人是没法子讲究卫生的。


    老板和顾客都很清楚包子是怎么来的,因为卖得比一般主食低廉,这类包子很受底层欢迎,早市上甚至有人排队。


    被卖掉的那些,同样流入了市场。这让景南陌渐渐回忆起自己那个时代的知识,旧时北平有种吃食,叫“折萝菜”也叫“瞪眼食”,实际就接近这类东西。


    做这买卖的小贩,会从各种酒楼饭铺里收购剩菜,重新加水加盐熬煮,摆摊贩卖。收钱的方式也很特别,是按夹了多少筷子来收钱,比如一筷子一枚铜子儿。


    客人一筷子伸下去,夹起来的是萝卜、白菜也好,是肉片、丸子也罢,总之都按下筷子的次数收钱。


    所以,干这买卖的小贩,眼力一定得好,无论多少人来吃饭,都得盯紧了对方的筷子头。一个客人夹起东西,手里往代表那个客人的盒子里丢个铜子儿计数。


    而客人呢,东西从略显浑浊的汤锅里出来之前,他自己也不知道夹起的是什么玩意。所以筷子夹起时,也必然睁大眼睛,仔细辨别,瞧自己的运气是好是坏。


    因为买卖双方吃饭时都要瞪着眼睛、把招子放亮,所以有了“瞪眼食”这个绰号,还挺贴切的。


    不过,在景南陌看过的资料里,那会的北平,酒楼饭铺卖掉剩菜所得,会补贴师傅和伙计,老板不大过问,算是一种罕见的职工福利。


    然而,阮菖蒲那个生物爹,以及彭癞子供职酒楼的老板,显然更加苛刻,这部分蝇头小利也一样抓紧不放。


    而且就像他们夫妇所说,由于去年那场大水,周遭村镇不少人受灾,有些农户支持不住,只好卖掉赖以生存的田地,跑到县城里讨口饭吃。


    这样的可怜人一多,县里就出现了劳力过剩。有些原本还领着微薄工钱的人,在管饭就行的灾民冲击下,很多也不得不放弃原本挣的那仨瓜俩枣,保住差事再说。


    景南陌心中念头转动时,那对夫妇终于也压榨完了面口袋,将那袋子重又收起。做贼一样合力将面缸推得更靠里了一些,用一些杂物遮掩住。


    做完这些,那面目黄瘦的女子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这都转过年来了,我听说,今年的雨情比去年好不少,那些到城里的灾民,怎么也不走呢?”


    彭癞子的脸色有点发苦:“……回不去啦。去年受灾,那些人家为了不饿死,地都卖给别人了。”


    片刻后他又补了一句:“就算这样……也有人没撑住。”


    那女子怔怔望了会面缸的方向,慢慢解下自己的头巾,有些机械地擦拭覆盖在上面的杂物,片刻后,才听她细细的、很小声的念了一句:


    “这样下去,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把小妹赎回来啊。”


    景南陌本已知悉了彭癞子夜入徐大流家的原因,准备离开,都转过半个身子了,忽然听到一个陌生的称呼,身体不由顿住。


    只听屋内的彭癞子有些烦躁地左右踱步:“嗯……咱们虽存了一些,但现下酒楼那边,唉,莫说进项,咱们这两张嘴,不往外出就算烧香磕头了。我赶明晚就接着出城去,打着什么都是好的。”


    说着,他声音又放轻了:“你也别太挂心小妹,咱们把她押给别人,也实在是去年水灾,粮价翻着跟头往上,家里实在没米下锅了。


    “她在王员外家,总有口吃的,跟着咱们,一家人一块饿死不成?”


    话虽这样说,他神情里也带着几分的懊恼和不自信。那女子木然望着墙角:“王员外家的少爷打人呢,我上回去瞧小妹,她搂着我的腿哭,问什么时候跟我回家去,她说以后不吃饭了,在土里挖蚯蚓吃,求我带她回家。”


    言罢,有液体从她木然的眼睛里落下,那点点晶莹好像吸收了外面投入屋子的月光,在没有点灯的室内剔透发亮,随后便投入一片沉沉黑色里,再也不见了。


    屋子中没人再说话,屋外的景南陌也不由自主作出屏息的反应。


    她大抵能猜到“小妹”是彭癞子夫妇的女儿,过去常用这样的叫法,父母这么说,不是从自己身上算,是从家族内较大的孩子那里算,所以管自己的孩子叫“小弟”“小妹”。


    而彭癞子夫妇口中的“押”,与卖儿卖女相类,只是契约并没有那么死,财主相对出钱也少,一般是穷困潦倒的家庭,将孩子“押”给财主十年、十五年。


    期间父母凑够了约定的金额、可以赎回。若是到期还没有赎,这押了的孩子便也成卖了的,生死去留由主家决定。


    听到这儿,她觉得彭癞子的嫌疑可以进一步排除了。当然不是他家里可怜、所以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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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理。而是一个人的主要目标若放在积攒钱财、赎回闺女上,他因为一砖的占地去弄死邻居的概率就很低。


    这样做与他的主要目标相悖,一旦摊上了人命官司,莫说赎回女儿,全家都得遭殃。


    徐大流可不是和彭癞子冲突当场死的,甚至不是当晚。只要彭癞子有基本的智商,这些时间很容易让他想明白中间的利害。


    当然,如果邻居是个财主,宰了他既能获得完成目标的钱财,又能出口恶气,此事另当别论。可惜作为和徐大流摊位相邻的商贩,阮菖蒲即便不刻意留心,对他的营业额也知道大概。


    加上在徐大流家里瞧见的种种,这人是毫无疑问的、从头到脚都穷得叮当响。


    另外,景南陌还认为,如果彭癞子杀了徐大流,那这事很难瞒过枕边人,尤其他两家之间的隔音实在一般。


    如果彭癞子的妻子也是知情人,在单独只有夫妻两个的情况下,他们又刚从徐大流那儿弄了一小袋子面,聊天的时候即便不明说,也会有暗示性的话语。


    但方才两个人的交流显得很正常。


    至于阮菖蒲的死亡,虽然景南陌猜测过,这会不会是彭癞子捕猎造成的一场意外。但芦苇大片倒伏的情况,让她还是更偏向于那地方被多人踩过。


    而城外那片虽然荒僻,最大的野兽也就是狼了,彭癞子向来独自狩猎,那晚即便他曾出城,似乎也没理由邀请旁人,分享自己可能的猎物。


    景南陌想了许多,不由得伸手入怀,摸了摸暗袋里的几角银子。


    虽然阮菖蒲习惯把全副家当缝在身上,但里面的东西依然少得可怜,毕竟她刚买了两间破屋,身上留下的抵御风险也是勉强。景南陌先前还给了周包子一角。


    其实,在景南陌原本的计划里,阮菖蒲遗留的钱,用来帮她买杀人案的线索,如有剩余,就全买了纸钱烧给她,毕竟银子不能在下面花。


    然而现下碰上了这样的事……她的手指碰到了暗袋又缩回,再碰一碰那被缝纫得十分结实的暗袋。


    终于,景南陌自嘲一笑,将里面的零碎银子、没来得及兑换的铜板都掏了出来,顺着彭癞子家那扇有没有都差不多的门下缝隙塞了进去。


    方才景南陌之所以犹豫,倒不是因为抠门,而是觉得自己无权处分阮菖蒲的财产。


    在她的想象里,如果自己辛苦打工所得的、那有着迷人粉色的票子,在她死后被随意给了别人,即便自己本也没命花用,也会想不开的趴在银行卡上阴魂不散。


    不过景南陌随即意识到,阮菖蒲是叫人害死的,有个她现在还没逮住的凶手。


    也就是说,景南陌的确没钱,但完全可以把给出的这笔钱视为从阮菖蒲那里拆借的,回头从凶手那里讨一笔钱还给她,相信阮菖蒲一定不会介意。


    嗯,用我们那边的话说,这叫附带民事赔偿。景南陌心道。


    而且我好端端的被叫过来加班,把加班费和精神损失算在凶手头上非常正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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