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进去过的人就是容易上道。
夏立轩从身旁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地图,在上面画了个圈,说:“我打听到X小姐和甘宁将会在万邦酒店见面,商量收购的事情,时间是后天……”
“什么?收购?”顾一天一听,猛地抬起头。
“是的,你不知道?”夏立轩先是惊讶,但很快,他像是了然于心一般点点头,“也是,你只是一名普通工人,老板决策的事情怎么可能跟你说?何况,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女孩了,一有点趣事就吱吱喳喳地到处跟人分享。”
“她……她不会把公司卖掉的……”
“这可难说,毕竟,她的身体里,留着和方为文一样的血。商人的血液,哪有什么仁义道德,不过是见风使舵,趁机捞到最大的利益罢了。像香云纱这种噱头玩意儿,保不齐哪天就没有名气了,现在出手,对于甘宁来说才是最佳的选择。而且,据我说知,甘宁现在挺缺钱的……”
“……没有,我们这个月的工资还是照常发……”
“借来的钱罢了。”夏立轩伸长手臂,在顾一天那碗没怎么碰过的冰淇淋的碗口处有节奏地敲了数下。
伴随着清脆的敲击声,他缓缓说道:“你也知道,囡囡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一直都是养尊处优的。香云纱整染啊,那是多辛苦的活儿,你应该也是清楚的。如花似玉的姑娘,坐在写字楼里画画设计图就好了,跑出来创业做什么?你要是为她好,也应该劝她激流勇退。”
“不……”顾一天双手紧握,再次低下头,说,“不会的,她不会辛苦太久的……我、我们工人也不会,我……”
他想说,我和沈主管正在研发一套系统,一套可以抗衡极端天气的,让大家都可以更舒服地晒莨,能有更高产量的系统,只要能够做出来……
想到这,他又忽然感到困惑。做出来?什么时候能做出来?他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初中毕业的废物,这个计划的尽头遥遥无期。
沈晴山曾安慰他,困难是正常的,要是这么容易,那些前辈早就做出来了,哪轮得到我们出手?沈晴山还曾告诫他,事以密成,除了甘宁,任何人来问他,他都不能说,更不能主动提起,要守口如瓶。
他很乖,他能照办。
只要能够让他出现在那张合照里,让他能够站在她背后弥补错误,他什么都愿意。
可现在,他从旁边的嘴里听到了甘宁因为缺钱要把公司卖掉的消息,他无法理解,只觉得难受。
夏立轩见他没有下文,以为不过是嘴硬罢了,于是继续说:“有人出高价买她的公司,你应该替她高兴。假如你能让她得到更多的钱,她说不定以后还会继续用你。这样一来,不仅她的事情解决了,你也能一直留在她身边。”
顾一天的双手握得更紧,低垂的眼眸浮光闪动。
他问夏立轩:“要怎样才能拿到更多的钱?”
“很简单,”夏立轩在地图上又画了另一个圈,说,“你只需要想办法,在她见X小姐之前,把她引到这个地方来,一切都好办。”
相似的句子,相似的郊区,十三年前的记忆如影随形。
被夏立轩的诱导冲昏了头脑的顾一天终于反应过来,这群人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哪有人谈生意会谈到郊区里去?
同样的话可以哄骗十六岁的他,可他现在已经奔三的人了,怎会不知道其中的猫腻?
顾一天不顾夏立轩的牵制,挣扎着将手腕上的名表脱下,说:“不,不行。你们要是想谈生意,约到市区里谈不就行了?怎么往北边跑?而、而且,我已经很多天没见过甘宁了,我、我做不到……她、她也不会信……”
“你是接近不了甘宁,但别人可以。叔很关心你,也很了解你,我知道你和甘宁的某个死党走得很近……”
“那更加不可以!不能把沈主管牵连进来!”
夏立轩轻轻一笑:“说什么牵连?人总有犯错的时候,打听错了信息,记错了地址,不都是很平常的事?哪有那么严重?”
跟骗子讲逻辑是讲不通的,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所有的话术来应对对方的质疑。
这种情况下,一旦直觉势头不对,唯一的办法就是逃跑。
顾一天从座位上站立起身。因为他的动作过于迅疾,身下的椅子差点被他推到。
他说:“谢谢叔的午饭,这件事我做不到,我先走了……”
“等等。”
夏立轩没有起身。他稳稳坐在位子上,双手合十放在鼻尖:“乔姐她……”
他是故意的,开了个头却不往下讲。顾一天的心口被他这一口气吊着,胆战心惊。
夏立轩:“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还有三年才能退休吧。你出来之后,应该都没有回去看过她吧。她最近身体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熬到退休……”
说完,他将面前的地图收起,仔细折叠整齐,然后缓缓起身,走到顾一天身边。
他把四四方方的地图连同那块手表,一同塞进顾一天的工装裤口袋里,耳语道:“你妈妈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大,还没享过福呢。最后三年,别让她为难。做儿子的不能总任性,更不能忘本。想想你在狱中的十几年都是谁在照顾你妈?方先生难道对你们不好吗?地址就在你兜里了,做还是不做,今晚六点之前,给我个信。”
他轻轻拍了拍顾一天的肩膀,走向前台:“你好,麻烦结账。”
啊,又来了,顾一天的大脑再次嗡嗡作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骑士西餐厅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上的车。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宁莨云裳的大门前。
司机疑惑地问他:“你确定要在这里下车吗?你带伞了吗?”
顾一天没有回应,默然下车,走向上了锁的大门。
司机见他有可以回去的归宿,没有再问,一脚油门,走了。
保安没有安排值班。除了两台机械榨汁机,小铺里根本没有什么值钱东西。考虑到人身安全,甘宁干脆给保安也放了假。
顾一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丢了伞,也许是在车上,也许是在西餐厅里。
恍惚间,他走过了晒地,走到了河边。
暴雨淅淅沥沥,南州水道的水位仍在上涨,就连他们平常用来挖河泥的小船也被临时送回了船厂保养,顺便当托儿所避难。
广阔的天地间,只有顾一天一人。
他在河边蹲下,脚尖就是混杂着泥沙的褐色的河水,只要稍微往前挪一步,他就能跳进那条熟悉的长河,奔向自由。
他拿出手机,打开屏幕,习惯性地打开相册,上面不知何时多了很多照片。众多的照片中,大部分都是二十四铜人让他帮忙拍的。其实拍得不好,很多时候都得狂按几十张才能出片一两张。可他就是舍不得删。
他的生活似乎在变得鲜活,可转眼间又要离他而去。他过于废柴,总是抓不住。
屏幕被打湿,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某种抑郁的证明。
忽然,头顶传来滴滴哒哒的声音。雨水在落到屏幕之前,被一把雨伞挡住了。
那雨伞是彩虹色的,平时就靠在沈晴山的宿舍床头。头一回见的时候,他还觉得这颜色特别骚,很适合沈晴山说话不带停的自来熟个性。
“嘿,在这里做什么呢?”
沈晴山正低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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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怎么还有我的照片?你……该不会对我……”
“没、没有!”
顾一天慌忙把手机藏好。
沈晴山爽朗的笑声在他头顶炸开:“哈哈哈哈,逗你的啦,哈哈哈。”
顾一天移动双眼,视线落在他不断起伏的胸膛上。对方似乎在极力克制,可勉强压下去的喘气声和湿透了的前胸和后背都在告诉顾一天,这个人是跑着过来的。
沈晴山在他身旁蹲下,让大大的伞盖把他们罩住。
“过来一点,你那边都湿了。”
“哦……”顾一天轻轻挪了挪脚步。
两人相对无言,顾一天不说起身,沈晴山也跟着不动。
半晌,顾一天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来了?”
“啊,孔组长跟我说你不太对劲,怕你家里出事了,所以我就回来看一眼。没想到怎么等也等不到你回来,我就出来找了。”
“我……只是出来吃个饭……”
“那……”沈晴山歪头看他,“既然只是吃个饭,为什么把重要的图纸藏到我枕头里?”
顾一天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发现了。
沈晴山:“感觉像托孤一样……”
“……随、随手乱塞的……”
“……顾一天……”
“……”
“……算了,没什么……”
“……”
此后,两人再也没说过一句话,直到雨势渐弱,沈晴山才轻声问他:“你的脚都不觉得麻吗?”
“嗯……”顾一天暗暗动了动藏在运动鞋里头的脚趾,“好像是有点。”
“回去吧……”
“……好。”
沈晴山的那台破烂就停在小铺门口,浑身溅满了泥水。
顾一天看着自己浑身湿透的样子,不敢上车,沈晴山笑道:“我倒是不介意你脱光了再上去。”
“不、不用了。”顾一天勒紧衣领,麻利地钻上了副驾。
这是他第一次坐沈晴山的车,有点旧,有点脏,很不入流,不是个富二代该有的样子。可偏偏就是这样,顾一天没来由地觉得安心——这种脏乱差的环境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他的裤袋里还装着夏立轩刚才给他的地图和手表。
他斜眼看了看开车的沈晴山,试探着开口:“沈主管,甘总……是计划把公司卖掉吗?”
踩油门的脚轻轻一顿,沈晴山说:“你……你从哪里知道的?”
“……一个亲戚说的。”
“啊……啊,你先不要跟其他人讲……确实是有这个想法……”
“怎么会?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吗?”顾一天默默握紧了安全带。
“做生意嘛,有赚有赔,很正常,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反正,工资是不会少了大家的,你也不用担心后续……”
“不是这个问题!”
顾一天打断了他。
此时的沈晴山大概觉得对方很不正常,一边开着车,一边时不时地皱眉看他,却不敢追问。
和顾一天相处总是这样,说着说着,对方就没了声儿,这种奇怪的停顿还会传染给别人,以至于,沈晴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久到沈晴山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顾一天却突然说:“我那个亲戚想要买。”
“咦,你的亲戚吗?”
“是、是的,而且开价不低。”
“多少?”沈晴山顺着问下去。
“六、六千万。”
“!!!!!!疯了吧!!!!!!”
“不过对方有个要求,希望可以当面先聊几句……你可以帮我约一下甘总吗,沈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