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白袍的男子风度翩翩,手中玉骨折扇“钉”地一展,可谓潇洒。此人雪肤黑瞳,面容秀丽,若往闹市一站,若无奴仆护卫,大抵要被女孩子们的香包砸死。
不过,墨微辰想的却是——
大冷天的,这家伙摇扇子也不怕冷——
如此花里胡哨之人,不偏不倚,正是秦无瑕的弟弟,秦明德。
真是...晦气。
她虽与此人见面不多,可秦明德怎么说也算她小叔子。今日自己虽着男装,却并未刻意改装,一不小心便会被秦明德认出来。
与秦无瑕不同,秦明德向来听妈妈的话,对她的态度,相当于紫苑夫人对她的态度。她自望君山下来的方式可不算风光,若此时被秦明德逮到,怕是少不了受一通奚落,甚至还会被跟着他的人强行带回去。
为今之计,只能不抬头不开口,盼着秦明德放了东西便早点滚蛋。
显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秦明德长了张好脸面,此时却没有好脸色。他从箱子上松开手,皱着眉转向墨微辰,语气不善地道:“你们管事的没交代过,这么多东西里,这一件最为重要?若是打坏了,你待如何?”
墨微辰不方便说话,只能用力点头,装出一副吓得不知如何回话的胆小模样。
“哑巴了?回话!”
她想息事宁人,秦明德却不饶人,踏上一步点名要她回话。
...要不揍他一顿就跑。
先打腿,再踢胸,一脚踩他脸上,把他那张和秦无瑕又五分相似的白面皮糊成昆仑奴,叫他没脸施展“踏月惊鸿”来逮她。
墨微辰越想越觉得行,素手抚向腰间隐藏的千机引,刚摸上动机关,那锦衣的管事恰好踏过门槛进来。见此情景,他直接冲到墨微辰身边:“蠢货!我怎么交代你们的!耳朵都长到马身上去了?竟敢冲撞英雄?”
这一脚踢得虚,墨微辰微微一躲便闪开了去,正要连管事的一块揍了,那管事却突然变了脸色。
管事挂上谄媚笑容,对着眼前的贵人深深弯腰作揖到底:“英雄大人有大量,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厢房里贵人等候多时,您看是不是...这里尽管放心交给小人,小人必然重重责罚,重重责罚!”
秦明德冷眼打量着墨微辰的头顶,似是在权衡管事话语的重量。盯得墨微辰快要失去耐心之时,他忽然“哼”一声,摇着扇子出去了。
“都给我等着!”
管事撂下句狠话,追着秦明德出去了。远远地,墨微辰模糊听到秦明德交代管事“晚些再来查看”云云。
压力顿消,众人都松了口气。墨微辰也放下了摸着武器的手。
没有暴露也好,不闹起来,她的计划还能继续。
“你怎地这么不小心?”领队的奴仆一看管事走了,怒目斥责墨微辰。
墨微辰心道,还不是你们几个瞎推搡?同是奴仆身,相煎何太急?
她当即道:“领队若是怕受罚,晚上把我单交出去便是了。”
反正等到了晚上,她早就翻墙溜走了,他们找不着人。
墨微辰说这话本是给领队一个台阶下,却不想那人被她说了中心事。领队正是急于找人背锅,才故意选了脸生的墨微辰,这会儿在他听来像极了讽刺,一下炸了毛:“某提醒你注意,你还顶嘴?”
“王哥莫生气!”罗阿虎拱手站了出来,将墨微辰挡在身后,“小虎是被赵三半路打发来的,也是个可怜人。王哥你看他这么瘦弱,搬搬抬抬哪里是他能做得来的...”
罗阿虎对领队王哥说了许多好话,其他几人也来打圆场,总算把人劝住。几人出了房间,领队将门锁好,罗阿虎便领着墨微辰飞快地退出了这院子。
“你以后离赵三远点,他那人不好相与,”罗阿虎语重心长,似真把她这小虎当弟弟交代,“别听他瞎吹好处,被他逮住,不可能有好事。”
他似乎以为墨微辰是为了赵三允诺的什么好处,墨微辰也不辩解,只连连点头。
“行了,早点回去吧。快去把你自己的差事做了,莫要被东家当成你在偷懒。别老挂念别人的事,先自保,再保人。”
“好的,谢谢阿虎哥的教诲。”这罗阿虎身上有几分她大哥的“啰嗦”,墨微辰听了心里挺温暖。
告别了罗阿虎,墨微辰带着满心受教,转身就溜回了院子里。
虽然罗阿虎说得很有道理,但她可是来摸药的。
夜色渐浓,院子里搬运东西的奴仆纷纷离开,只剩下几个打点的粗使奴婢。既然这间院子要住的人是个高等奴仆,此时肯定还在伺候主人,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哪能放过?
墨微辰搓了搓冻红的鼻尖,用力在空气中闻了闻。
方才她经过长廊时便闻到了淡淡的药味儿,想来这屋子腾做住处之前,该是偏一些的高级库房。结合那管事对付秦明德内硬外软的态度,想来这波“贵客”虽然受尊敬,却也比较有限,懂行的下人多少有些敷衍。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墨微辰看着眼前一排排整齐的架子、架子上大小锦盒,和锦盒之中百草齐聚的盛景。
赞。
老山参,来一支。三七粉,抓一把。白及来一些,还有冰片、犀角、曼陀罗...墨微辰挑挑拣拣,从最好的锦盒中拿出最好的药,她要给珍珍最好的东西。
从库房满载而归,灵药衣物俱全,却还缺了一样。墨微辰钻进后厨取了一坛最烈的烧酒,拿够了,几个起落出了院子,回到原先的房子里。
屋中,珍珍睡得极不安稳,不断的呓语,细声的哭泣。墨微辰心疼地替她擦洗干净,烧酒消毒伤口再抹上伤药,无不细致。
处理过珍珍的外伤,墨微辰又到窗下隐蔽处小心地点火熬药。此处虽静,味道却能传得很远,她学着以前打猎时的手段将痕迹掩盖,待药熬上了,才在药罐边脱了靴子,翻动自己腿上的伤口。
这些天她无暇顾及自己,伤口处理得太敷衍,这会儿已经肿胀不堪,没发热已经是好的,未来铁定要留疤。
那就难看的紧。
墨微辰扭头看向紧闭的窗户。女子爱美,自己只一道刀痕尚且介意,珍珍满身伤痕,心里又会多么难过?更别说那新痕叠旧痕,也不知珍珍受了多长时间的委屈。
三哥若敢因此嫌弃珍珍,她必定...
奇怪。
三哥难道不知道珍珍被关在龙亭吗?又或者说,三哥怎会容许珍珍落到如此境地?
“怀瑾哥哥!”
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自屋里突然传出,正是珍珍在哭叫。墨微辰差点打翻药罐,徒手一扶,匆匆钻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