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80-90

作者:鱼游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玫瑰 你就脱衣服啊。


    “你在听我说话吗?”


    思绪稍离的当口, 镜子里一双眼眸朝他看来,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打量着他的神情, 片刻视线移到陈豫景手里的钗。


    梁以曦朝他伸手。


    陈豫景笑。他的态度还是很诚恳的, 递出凤钗, 语带歉意:“曦曦。”


    不是谁都能像梁以曦一样心胸宽广——接过凤钗, 梁以曦便没再说什么, 知道他大晚上跑过来不容易。陈豫景自然清楚她脑袋瓜里琢磨的东西, 这会估计已经体谅到他的年纪了, 陈豫景赶紧解释:“刚才说导演夸你, 我就想你刚拍戏的时候导演总说你。”


    只是说完, 梁以曦就朝他瞪去。她觉得陈豫景真是不会聊天。也不知道怎么当上行长的。


    这个思路出其不意, 陈豫景没料到, 被瞪了记, 他握住梁以曦手腕:“怎么了?”


    梁以曦不理他, 起身换衣服, 里里外外好几件, 换起来还是很费功夫的。


    她不说话就要走, 陈豫景没让, 使了点力、拉着她挨到自己身上。


    淡金色的广袖外衫,衣襟和袖口的牡丹花纹银光闪烁, 绣得分外精致。第二件是一层薄薄的丝缎,缎面光泽细腻, 贴身柔软, 也是显而易见的华贵。内里一套浅紫抹胸纱裙,同样的刺绣文饰,衬得肌肤愈加白皙凝润。


    这件算是贵妃常服, 端庄典雅,锁骨与胸口裸露的部分不见狎昵,反倒大气又明艳。


    视线落在她颈间,陈豫景想了想,转开话题:“衣服很好看。”


    眼尾波光流转,梁以曦撩起眼皮觑他。刚卸了妆,眼妆没有镜头前浓艳,瞧人的感觉少了气势上的张扬,显出几分娇媚。


    陈豫景笑,看着她道:“真的。”


    她这幅样子可不是好哄的,聪明得要命,记账也厉害,陈豫景无比清楚,语气愈加温和:“去做什么?”


    被他箍着一点不能动,时间也挺晚了,梁以曦没好气:“换衣服呀。”


    陈豫景点点头,环在她后背的手就去帮她脱外衫。他的动作不像是要做什么的样


    椿日


    子,磊落得很,举止也有分寸,似乎知道她这身金贵,脱的时候神情也分外专注。


    抹胸的带子在后背,肩胛骨的位置,梁以曦被他转过来拥进怀里,她靠在他肩头,注视着卸妆镜里陈豫景去解蝴蝶结扣的那双手。


    她总是会在某些时候忘记他道貌岸然的性格,或者,被眼下他的心无旁骛欺骗,以为他就是这样表里如一、清澈如许,乃至心无城府的人。像极了电视剧里清清白白的书生,遇到貌美如花的小姐,惊慌又恭敬,一面后退一面观察,脸皮都很薄的。


    这么想着,梁以曦闷声笑起来,伏在他的肩头,花枝摇曳。早就脱完了,宽阔粗糙的手掌覆在她光滑的脊背上一寸寸摩挲,虽然瞧不出情欲的旖旎,但相比他这一身衣冠笔挺,她光洁雪白的上半身还是有些不合时宜。


    可她看上去就像一只完全没有防备的猫咪,比前一刻还要慵懒自在。贴着的掌心温暖干燥,落在她的腰侧,一会又挪到后腰揉了两下。


    “笑什么?”陈豫景问。察觉她脾气消了,他也有点放心,问完轻轻拍了拍梁以曦后背,很是宽厚的样子。这下,莫名都有些清心寡欲。


    梁以曦稍稍直身,樱桃娇嫩,绵软酥挺,眼眸微转,片刻,她狡黠道:“你就脱衣服啊?”


    陈豫景:“”


    车里温度适宜,车外春夜微寒。


    她坐在他怀里,被他剥得一干二净,一双眼眸闪闪发亮,探究到底一般仔细注视着他,如同一株从他身上长出的玫瑰,汲取他的一切,盈盈端立,朝他发问的时候,也姿态高傲。


    因为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都是天经地义的,都是他陈豫景应该的。


    陈豫景瞧着她笑,心口就差为她挖个窝、让她好好栽进去。目光移不到别处,陈豫景往后靠了靠,让她坐得更稳当些,然后伸手很容易就包裹住一团,指尖微捻,语气分外温和:“想我做什么?”


    这趟匆忙,赶过来的一路也在琢磨行里的事,还有怎么处理魏哲东。人到跟前,虽然定心,但也拨不出太多的心绪去想一些别的。他总要多考虑一点。比如时间太晚,什么时候回酒店休息,又比如刚才脱下戏服,他环顾一圈,竟然找不到换上的衣服——见到人后,陈豫景的脑子总被这些关于她的细枝末节缠绕。


    梁以曦嘟了嘟嘴巴:“亲我。”陈豫景倾身靠上去吻住她的嘴唇,梁以曦张开嘴让他吻得更深,谁知他指尖忽然使力,弄得她轻轻吸气,紧接着,熟悉的湿意和翕张的涩意在身体里好像海绵渗水一样漫延。


    车里不能待太久,不然回酒店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吻着吻着,梁以曦莫名清醒,她有点着急,觉得事情还是快点结束比较好,或者现在回酒店是不是更合适?


    换气的功夫,她躲开陈豫景追来的吻,换上一副商量的口吻,说要不回酒店做吧?陈豫景瞧着她,好气又好笑,真不知道她这个临场各种事的习惯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大概就是这样一点点养成的。只是问她衣服在哪里的时候,梁以曦又不动了。她盯着那个地方,伸手按了按,抬头问陈豫景:“憋太久会怎么样?”她好像很关心的样子。


    陈豫景想,死不了吧。


    瞧出她又犹豫,尽管这些年已经被磨得脾气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了,但此刻被她很珍惜地瞧着,小心翼翼地按着,他还是不免心浮气躁,语气也微沉:“回去吗?”


    梁以曦抿嘴,不说话了。陈豫景真是无语了。倒不是无语她的反复与拖沓,是因为他太熟悉她那颗脑袋瓜里琢磨的东西了——梁以曦肯定又在想他的年纪。


    陈豫景气笑了:“到底想怎样?”


    梁以曦抬眼瞧他,叹了口气。陈豫景更觉好笑。不过当她伸手去解金属扣的时候,他就不笑了,注视她的眼眸黑沉沉的。皮带的金属扣解起来还是有点吃力。关键她的指甲一看就是新做的,微微的粉色,光泽莹润。


    好一会,应该是实在舍不得指甲,梁以曦忽然不弄了。陈豫景盯着她,想这个功夫,酒店都到了,但他到底没说,维持着前一刻的姿势,方便她下手。梁以曦想了半晌,打算直接去解他的拉链。一时间,陈豫景也不知道是自己重要,还是她那双水汪汪、亮晶晶的指甲重要。不过这没有可比性,他也不会跟她计较这些。


    她伸出两根手指头,很小心地去捏拉链,陈豫景忍不住笑出声,觉得她还怪可爱的。


    听见他笑,梁以曦抬头看他,大概也觉得自己举动好笑,她有点不好意思,问他笑什么啊。她脸红红的,陈豫景不觉得是害羞,大概是真的着急。


    有什么好急的,她要关心他也不是这个关心法。于是,陈豫景十分慷慨地帮了一把,一起握着的时候,还很细心地让她先把裙子撩起来。他是凑到她耳旁叮嘱的,梁以曦很快就红了耳朵尖,以至陈豫景进去的时候,是水声先一步响起来。


    回过神才明白陈豫景不是脸皮薄,也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书生,他是不要脸的。


    贵妃的裙摆层层叠叠,宽大又飘逸,藏住陈豫景半身不是难事,难的是梁以曦。车顶的镜面映出她玫瑰红的肌肤,露水止不住地流淌,玫瑰娇艳欲滴。


    后半程她又坐回到他身上,相比开头的急躁、中间的肆意,这段湿润许多,但也可能是过于湿润了,梁以曦哑着嗓子说口渴。车里空间不大,陈豫景很快找到矿泉水瓶。


    只是没喝多少,陈豫景就笑,他停住动作,细致地吻着她的唇角,让她过会喝,说全淌出来了。


    回酒店路上梁以曦就睡着了。半身蜷在陈豫景怀里,睡得人事不知。


    凌晨影视基地的灯光依旧亮堂,笔直地、明晃晃地照过来,一瞬一瞬的。车窗玻璃上映出她格外静谧的面庞,好像暗夜里休憩的小动物。


    陈豫景摸了摸她温热的面颊,脑子却意外得很清醒,他转头看向车窗外鳞次各异的建筑,复盘了今天发生的事,给李秘书发去一条信息。


    “给文森安排两个人。”


    虽然魏哲东不值一提,但人找到了这里,他希望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收拾好躺上床,梁以曦不知怎么,忽然醒了。她一把拉住陈豫景裤管,说要敷面膜。明天下午开工,睡得又晚,面膜必须要敷。


    陈豫景找到面膜,可他分不清正反面。梁以曦眯着眼睛去看面膜,咕哝了一句就睁不开眼了。这句实在含糊,换成旁人是不知道她说了什么的。也就陈豫景听得懂。给她敷好面膜,等了等时间,又给她卸了,中途梁以曦感觉到,又朝他咕哝了一句谢谢你,弄得陈豫景忍不住笑。


    第82章 贵人 更添一丝严谨和禁欲的气质。……


    虽然知道他这趟来得临时, 但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陈豫景穿衣,梁以曦还是愣了下。


    不知道几点了,窗帘的缝隙好像沙漏, 淌进稀疏的、淡金色的光。


    酒店是周山这片位置比较高的建筑, 三面环山勾勒出起伏绵延的晨昏交界线, 风景是很好的。


    他常年衬衣西装, 偶尔在家穿得不那么正式, 但也是偶尔。梁以曦清楚他有多忙。即使她不经常关注财经类新闻, 也知道如今的汇富, 相比梁瀚桢时期, 是大不同的。所有他出席的场合, 比起梁瀚桢经常带在身边的左膀右臂, 他很少被簇拥, 身上是一种近乎大权独揽的威严与魄力。


    透过窗帘的日光营造出一种昏暗却朦胧的室内氛围。


    他低头注视他那边的床头柜, 手机屏幕上荧荧的光线比周遭亮些, 应该是一则白底黑字的文件, 因为视野中心的亮度更明显。衬衣下摆已经收进裤腰, 严丝合缝的, 常年的着装, 这样的细节,于他而言, 处理得更添一丝严谨和禁欲的气质。


    过了会,他稍稍俯身认真查看, 右手有条不紊戴着左边的袖扣, 视线专注,容色沉稳。


    CR


    一旁的墙壁映出他侧身的剪影,不动声色。


    片刻, 抬眼的余光见她一个劲盯着自己走神,陈豫景微微一笑,他在床边坐下,手背贴了贴梁以曦面颊,说:“别忘记吃早餐。”


    梁以曦握住他的手腕,衬衣袖扣上还有他指腹的温度,她攥进手心,闭上眼点点头。困还是困,眼皮都累,只是不知怎么,睡意没那么重。


    想起昨晚他到的情景,还有一些拍摄细节,大清早思绪慢慢吞吞。


    含章殿的戏份结束后,她有一周多的时间减重,本来想着要不回湖州看看外婆,可回去肯定管不住嘴,想来想去,还是待在剧组保险。另外就是前些天苏瑶说蒙音生日快到了,剧组到时候有聚会。听说制片人吴升也会来,可能还会看看含章殿已经完成的一些拍摄剪辑。


    不过从苏瑶话里,梁以曦隐约觉得,蒙音的生日聚会似乎不是重点,重点在吴升虽然清楚制片人权力最大,但都拍了一个多月了,蒙音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她也算是有心事,琢磨得也深,就是精力不济,小半会功夫,眼皮就合上了。


    手腕被握着不放,人看样子要回笼,陈豫景也不急,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便就着这个姿势,仔细翻完了周义程发来的文件。


    不知道是不是三年前的风声太紧、辛高勇死得众所周知,渠田农商行目前正在进行的项目,大多没什么问题,一应程序走得十分严格,资产明细方面也符合规范。某种程度,也可能是为了像今天这样应对汇富的查问。毕竟通知关闭的文件是实实在在下过的。


    但周义程还是找到了一点头绪。


    同陈豫景预料的一样,农商行筹建期间第一个项目,也是并入渠田乡镇管理的担保项目,其中一笔专项借款去路不明。这笔借款涉及当时最重要的城中村改造。


    “我去找了后来补的那批文件里说的地址,压根不是什么城中村,而是一处污水处理厂。现在已经废置了。不知道那笔钱到底用在了哪里。”


    “对了,当时的负责人是辛建科。”


    辛建科早就被关了。


    窗帘缝隙里照进的光带笔直地凝滞在半空,由明及暗。


    仔细听,隐约还有断断续续的乐声传来,夹杂扩音器的嘈杂,好像电视里的背景音,一切都是模糊的。


    陈豫景注视那束光带,细小的尘埃在最亮的一端沉浮,他眸光深沉,思绪却无比平静。


    许多事情,换成以前的自己,其实根本不会去想——张冠李戴就张冠李戴了,城中村改污水处理厂,去查就是了,去找何耀方、陈必忠就是了。


    现在,即便事情匪夷所思到难以置信的地步,他还是会很谨慎。行差踏错就是覆水难收——何况,这些于他而言已经是教训。


    手腕温度有点高,梁以曦睡熟了。她握着他,没有丝毫放开的意思。


    陈豫景低眸。


    一个姿势睡久了,脸颊都热起来,奶油一样的肌肤光泽明丽。鬓边细小的绒发在稀薄的、淡金色的光线里生机勃勃。


    枕边的空气都好像被她的一场深梦酿发酵了,传递出轻盈又温润的香气。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不像她平常用的橙花,可能是品牌方送的,又或者新代言的,总之是一种稍显陌生但又不是那么陌生的馥郁。


    尽管思绪还十分尖锐,可这一秒望着她,陈豫景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手机震动,周义程发来信息说最迟下个月回津州,污水厂的文件还要再查一查,又问陈豫景还有什么安排。


    陈豫景没有立即回复。


    他又点开周义程的那份文件。


    何耀方肯定想到过今天。在梁瀚桢死后。


    辛高勇也好,辛建科也好,在他的布局里,其实都是要死的,早还是晚罢了。


    三年多前,如果江宏斌的证据一直没找到,那么等眼前这个担保项目出问题——不翼而飞的专项借款、人为杜撰的城中村,那个时候,第一个推出去的势必也是辛建科。


    何耀方在每一步都给自己找了足够分量的替死鬼。


    那么,按照他的计划,辛高勇会死在哪一步?


    渠田担保项目之后,后来补的文件里,就只有污水改造和高速招标两个项目最为关键。


    污水改造是何耀方的老本行,他不会在这件事上让人直接怀疑。


    至于高速招标,陈豫景想起那次孙奕明过来提到的——


    “这个项目,至今已经进行到第五轮,里面的资金数额你应该也清楚。之前江宏斌那一千页明细,里面也有关于这部分的,但是这部分,都没问题。”


    那份明细现在就放在他十六楼的办公室。确实没问题。


    仿佛俯瞰一座迷宫,入口和出口都明明白白。


    唯独那些路线,正确的、错误的,都在层层迷雾中。


    忽然,陈豫景想,难道只有一次张冠李戴?担保项目可以,高速招标为什么不可以?


    既然高速招标的文件没问题,那就去看看,这五轮的招标,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名堂。


    他对周义程说:“渠田这些年一共进行过五轮高速招标,负责人是谁?”


    周义程回得很快。


    话说回来,汇富内审司的效率一贯如此。


    他说:“我记得是辛高勇。”


    陈豫景笑:“那就查吧。”


    按照何耀方“天衣无缝”的筹谋,辛建科踩在渠田担保项目的坑上,高速招标落在辛高勇头上,替他最后背锅的,则是梁瀚桢。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四月中,津州进入春末干燥的季候。


    温度上升、湿度下降,空气中尘絮增多。清明节后才有了一波雨水。


    周山却是湖光山色,夏初的氛围湿润又温和。


    这段时间梁以曦专心减重,视频里脸小了一圈。她托陈豫景帮忙找一幅画,说要送给导演。这不是什么难事。蒙音生日前两天,快递就到了酒店。


    聚会那天正好是周末,陈豫景例行傍晚抵达周山。


    人到的时候,夏夏说都去餐厅了,问陈先生要不要也去露个面。


    陈豫景说就在酒店等吧。


    这话当然不是做下属的给领导布置不相干的任务,而是陈豫景确实可去可不去。毕竟梁以曦出道以来所有的影视项目,陈豫景都投了钱。这件事也只有夏夏知道。因为陈豫景借的名义,是她原先的经纪公司,光娱传媒。


    投资不算多,时常和一众小股东并列。某种程度,陈豫景也是懂避嫌的——当然不是避外面的嫌,是不想让梁以曦嫌。说起来,这总不好说。他也不想她的精力放在这些事上。


    不过要是换成有心人,比如苏瑶,稍微摸一摸光娱的股份,还有入行前的一些合作项目,很容易就能发现它与汇富的渊源。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苏瑶也不会专门去提。


    目前梁以曦大部分的戏,投资大头都在周山影视。


    凭借影视基地每年的创收,周山影视是目前行内首屈一指的大股东。


    吴升是周山影视的中层领导,又是《贵妃与他》的制片人,所以只有他还没到的时候,蒙音提议先等等。她不是第一次做导演了,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虽说人可能不是故意的,但一个剧组都仰仗着,还是得给点面子。


    几个主演和导演一桌。


    梁以曦身边坐的是女二,叫黎心葵,是一位很可爱的小姑娘,比梁以曦小五岁,在戏剧学院念书,这段时间除了工作,还忙着学校的事。


    黎心葵身边是男二,叫郑望,扮演剧里的二皇子,也是最后被蒋羡饰演的李恪杀了的那位。样貌英俊,相比李恪略显阴郁的帅气,他更明朗些。等人的功夫,他坐在一边刷手机,有点心不在焉,偶尔抬头朝包厢门看。


    对面,坐在蒙音身边的蒋羡正低着头背词。


    这部剧,词最多的,一个数他,另外一个就是梁以曦。


    见状,梁以曦莫名有种学生时代的紧迫感,她朝另一桌的苏瑶看去。多年的闺蜜了,简直心有灵犀,苏瑶笑,指了指手机,梁以曦就看她已经把几页定好的剧本图片发了过来。


    他们已经在拍芸芳殿的剧情了。这是宋芙人生转变最大的时期。台词情绪丰富。所以记住词是最重要的一步。


    黎心葵瞧见她背词,小姑娘学霸上身,也拍了拍助理微信,要了剧本,低头背起来。


    于是,等蒙音从包厢外接了电话回来,见状忍不住笑:“给点面子吧,


    我生日要这样严肃吗?还不如拉你们回去继续拍好了。”


    话音落下,蒋羡第一个收起剧本,对蒙音说了句生日快乐。一桌人便跟着一起说生日快乐。


    “不等了,吴总贵人事多,电话也打不通,我们先吃吧。”蒙音笑。


    吴升确实到了周山影视基地,不过在酒店遇到了陈豫景。他清楚陈豫景是谁,当即便想上前打招呼,只是没走几步,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另一边,郑望接到电话,朝蒙音方向飞快看了眼,捂着手机借口有点事就出去了。


    黎心葵无意瞄见他手机上的名字,整个一头雾水,扭头便和梁以曦八卦。


    梁以曦顿感兴趣,扭头也跟苏瑶和陈豫景八卦。


    第83章 蜻蜓 养得太好,柔顺乌亮。


    所以当吴升领着郑望来到陈豫景面前, 陈豫景想的是,一桌人不吃饭等的就是你?


    吴升察言观色,说要是陈先生不忙, 可否一起吃个便饭。


    又说上回在津州的饭局上碰到了庄副行长, 也是凑巧, 只是话没说几句。眼下实在难得, 请陈先生千万赏脸。


    听得出来, 他说话还是很讲究的。估计类似的场面以往应付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比如这个“庄副行长”和“陈先生”的称呼。既表明了自己知晓的分寸, 也暗示陈豫景眼下这场饭局无关其他, 就是偶然遇着了、一起吃个饭。


    陈豫景没说话。


    他自然是没什么好脾气的, 虽然面上瞧不出来, 眼神也淡漠——又因为吴升征求的态度与方式过于逢迎, 他身上常年身居高位的上位者姿态也展露得十分彻底。


    是一种近乎居高临下的凛然。


    于是, 等待的几秒, 吴升渐显局促——到底见过世面, 他的脸上从始至终挂着笑。一旁, 郑望变得忐忑, 他没敢再冲陈豫景看, 整个人稍稍侧身往后, 尽可能减少存在感。


    忽然,隐约的手机震动声。


    陈豫景面无表情垂眼, 点开李秘书发来的行里文件。


    此举意味过于漠视,但对吴升和郑望而言, 却莫名给了他俩喘口气的时间。


    两人对视一眼, 郑望沉不住气、面露不满,又有些焦灼。吴升则眼神严厉,垂在身侧的手朝他默不作声摆了摆。他的神情在郑望看来, 甚至有些隐隐的得意。等待陈豫景回信息的几分钟里,他还在警惕周遭旁人有没有认出陈豫景。


    郑望不是很理解。他不大清楚陈豫景是谁。吴升叫他立即过来时,只说带他见人。出道这几年,公司高层见了不少,但没一个像陈豫景这样,能让吴升乖乖站着等话的。


    之前他还怀疑陈豫景是周山影视老总。不过他是见过大老板照片的,一位普通又精明的中年男人,远没有眼下这位来得年轻英俊。说实话,这样好的相貌与气质,说是圈子里的也不为过。于是,慢慢地,郑望又猜测他是不是某位影星之类的人物。


    吴升不知道郑望在琢磨什么。


    他还在庆幸自己遇上了。他敢说,这边没几个人认识陈豫景,也就他见多识广,以至这样的好事让他碰上。如果周山影视能和汇富牵条线,先不说大方面的投资,就他现在负责的一些中小成本的制作,以后根本不会归到他手上。


    搭上汇富,那才是真正意义的平步青云。


    当然,他也不会指望一次偶遇就能和汇富谈拢。开什么玩笑。不过这是一次极其难得的机会。吴升不会放过。


    四月未及入夏,酒店空调已经开得很低了。


    空旷又开阔的大堂,徐徐的冷风不知来自哪个风口。


    人声接二连三地从电梯方向传来,被簇拥着的明星朝门口走去,也是好长一段路。距离远了,外面的喧嚣都变得不那么让人烦躁。


    周山这两日阴雨绵绵。


    过来的一路落了点小雨,半途给梁以曦带的糕点盒子有些受潮。收到八卦信息的时候,他刚把沾了雨水的礼盒递给酒店服务员,让他们换个简易防水的包装,一会梁以曦那边饭局结束,他给她送去剧组。


    倒不是怕她吃不饱——梁以曦就不是会让自己饿肚子的性格。


    是他想去看看她——来的路上就说有饭局,饭局结束还得回剧组开会,梁以曦贴心至极地安排他在酒店休息,陈豫景能应则应,不在这种事上与她持不同想法。


    至于怎么早点见到人,他会想办法。


    只是酒店大堂耽误的这点功夫,就被这位姓吴的高管撞上了。


    那个时候,梁以曦刚把八卦和他说。


    “苏瑶说这不稀奇,又说蒙音姐肯定也知道。就是无故爽约让人讨厌。”


    “有功夫给别人打电话,为什么不给蒙音姐打个电话。真是的,我们都在等他。”


    她好像课间休息扭头撞见班里稀奇事的小学生,和陈豫景说的时候总有种事无巨细的分享欲。她当然不是希望陈豫景做什么,她只是单纯觉得陈豫景没看到,便想告诉他。在她同陈豫景的聊天里,情绪永远是第一位的。同样的对话在苏瑶那,可能就是另一种稍显理智又有些克制与平静的阐述了。


    说实话,那个时候,迎面遇上吴升,罕见地,陈豫景脑子里想的是,如何告诉这位姓吴的高管回你该回的饭局上去——也是见了鬼了。


    查看了李秘书发来的消息,陈豫景收起手机抬眼。


    接触到视线,吴升转瞬殷勤。


    陈豫景直截了当:“不必了。”


    “吴总看上去有饭局。”


    考虑到吴升所在的周山影视是梁以曦目前所在剧组的大资方,他的语气还是很客气的。


    吴升心里想的也是陈豫景的客气。毕竟哪有人未卜先知,知道别人会做什么。


    于是他更加热情,上前一步,笑着对陈豫景道:“陈先生,周山影视可能您不清楚。我们这些年在电视剧、电影、综艺,还有艺人经纪方面的发展还是很可观的。”


    说着,他指着身侧形容拘谨的郑望道:“这位是我们公司最有潜力的新人之一。今天正好在这里拍戏,我就叫他过来了。后面有一部电影和一部电视剧要上,还有三个长期的商务合作,发展很不错的。”


    坐到吴升这个位置,临场的发挥不说面面俱到,那也是拿得出手的。仅听他的介绍,言之有物、清楚明白,还带上了“展示”,不得不说,陈豫景觉得汇富里某些中层领导都没眼前这位来得活络。


    “听说汇富一直和光娱有合作,有机会的话——”


    酒店服务员递来重新包装好的糕点,吴升恰到好处止住了自己的话尾,将决定权巧妙地递回陈豫景。


    陈豫景接过糕点,语气如常:“光娱传媒和汇富的合作是梁行长在世的时候谈下的。”


    “周山如果有合适的项目,也可以试试。”


    说了等于没说,但至少不是个堵死人的态度。


    吴升面露喜色。


    陈豫景没再说什么,道了声临时有事便转身离开。


    吴升眼尖,瞧出糕点牌子,想了想,当即落定主意,打电话安排人去津州买了三大盒的礼盒装。


    郑望不解:“人家不都有了?”


    “没看受潮了?”吴升没好气。


    郑望:“等您送来也来不及啊。”


    吴升没再理他,只道:“走,去蒙导那。”


    说到这,郑望忽然道:“吴总,含章殿的粗剪您看了吗?”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吴升心想你小子心眼也太浅了,但毕竟是自家公司艺人,他还是问了句:“怎么了?”


    “您看了就知道


    CR


    了。”绕过导演表达诉求,郑望没明说。


    吴升笑骂:“你小子。”


    这个点过去,饭局进行到三分之一,场面不算太难看。吴升又是个八面玲珑的办事人,几顿赔罪酒的功夫,迟到就给他糊弄过去了。吃完大家回剧组,吴升又另外请了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的夜宵。


    苏瑶跟在梁以曦身边,忽然说,难怪之前合作过的都很给这位吴总面子。《贵妃与他》不是什么众星云集的大制作,能拿到现在这样的合作班底,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如果其中斡旋的人是吴升,那也不奇怪。


    梁以曦清楚苏瑶话里意思,刚想说什么,远远就见夏夏朝她招手。估计是含章殿的拍摄剪辑出来了,叫他们一众主演都过去,等制片人看了发话。


    “去吧。”苏瑶笑着道:“我看过一遍粗剪,很不错。”她是说梁以曦的表演。


    梁以曦又惊又喜,提起裙摆转身就跑。


    剪辑挑了几个大场面和重要剧情,加起来两个小时不到。看完的时候,窗外已经下起雾蒙蒙的小雨,时间刚过十一点。


    会议室亮灯的下秒,蒙音就去看吴升。


    吴升面色说不上好,他皱眉瞧着手边的平板,上面是后期准备宣发的一批剧照,他划了十几张,一直没说话。


    梁以曦同蒋羡对视,蒋羡又去看蒙音。


    蒙音等了等,等吴升放下平板,她才问:“吴总觉得怎么样?”


    “那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吴升转头,目光在郑望脸上停留一瞬,然后面朝蒙音说:“蒙导的实力我们都知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郑望是我们周山有意栽培的,含章殿后期的戏份给得太少了。我看了这边的剧照,除了男女主,郑望也就十来张。”


    话音落下,蒙音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笑着说:“二皇子的人设成长主要在前期,宋芙芸芳殿时期,我们刚开始拍——”


    “这我知道。但前期还要分一部分剧情给幼年时期的小演员。我说的是郑望的整体剧情。”


    像这样,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谈给演员加戏的情况,以前也有过。只是以前梁以曦不坐在这张桌子上。现在,她和蒋羡第一次坐上这张桌子,两人从吴升发话开始就面面相觑,之后随着蒙音见招拆招,两人的表情跟着恍然又困惑。


    加戏谈得跟生意似的。


    边上,当事人郑望一脸的置身事外。于他而言,这本就是一次生意。他只是公司实现利益的工具,这个过程中,顺道完成自己的明星梦。


    “吴总想怎么做?”蒙音问。


    “二皇子不是喜欢宋芙,可以在他死前多安排两场和女主的戏。”说罢,吴升看了眼梁以曦。


    梁以曦皱眉。


    她也不是第一次演戏了。为了和男二搭戏,势必需要梳理剧情逻辑——梁以曦清楚,这样贸然加戏的结果只会影响女主方面的人设。


    “可宋芙不喜欢他啊。”梁以曦低声。


    虽然语气委婉,但梁以曦看吴升的目光一点都不委婉。她眼神有点冷。


    一旁,蒋羡和郑望同时朝她看了眼。随即蒋羡就朝蒙音看去,似乎在揣摩蒙音的态度。而郑望则是明显的尴尬,当即就看向吴升。


    估计也不是第一回被主演怼,吴升照旧一脸笑意,态度堪称熟练,对梁以曦说:“梁小姐,宋芙不重要。我要加的是男二的戏份。两场戏重点也在表现男二。您不需要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听起来十分“好言好语”,梁以曦却瞬间脑袋冒火。


    “你在说什么啊?”梁以曦气得都想站起来了。


    “那和他搭戏的不是我吗?我不需要做什么?那我干脆不出现了呗。”梁以曦瞪他。


    吴升:“”


    不知为何,梁以曦怼完,蒙音脸上居然出现了笑意,她瞧着脸颊红红的梁以曦,站起来打圆场,先是对怒容满面的梁以曦说:“小曦,这个我们再商量。吴总的意思”


    说着,她扭头和吴升对视,说道:“吴总应该是想郑望人设上再饱满些。”


    “对。我的意思就是人设再饱满些。”


    台阶给得好,哪有不下的道理。吴升当即笑呵呵。


    除了给周山影视的演员加戏,吴升又提了女主妆造和男主临场表现力的问题。毕竟制作过不少的古装剧,火的也有那么两三部,他眼光还是很毒的。含章殿贵妃主政,衣着可以再华丽点,拖尾的裙摆可以再大点。还有蒋羡的台词,同期收音效果不好,跟不上爆发力的话,建议后期配。总之,这场小会结束,主演各自回到剧组,已经过了十二点。


    全场最忙的当属蒙音。


    她今天还生日,吴升这趟说是来庆贺聚餐的,实则就是工作考察。不过大家心里多少也有数。


    回到保姆车,陈豫景已经在角落等了有一会。


    他坐得不显眼,进门的时候被挡在了帘子一侧。苏瑶知道他在。但梁以曦上车关了门就同她说话。


    “看完就说要给郑望加两场戏。他是周山影视的人。加含章殿的部分。死前两场戏。蒙音姐说再商量。”


    “这怎么加呀?”


    “人都要死了,跑我这来,什么动机?什么原因?还有,他又不是无缘无故死的,他是谋逆死的——就这样还能跑进皇宫和我搭戏?这什么皇宫?早谋逆一百次了吧?”


    一路冒着雨雾,她一边脱外套一边让苏瑶帮她绑后面的头发。头发一直养着,又长又多,等到夏天,也不知道怎么办。


    苏瑶听她说得笑得喘不上气。


    但她还是很敏锐的,绑好梁以曦头发,忽然语气严肃道:“关键不在这里。”


    “现在不是已经在拍芸芳殿的剧情了吗?再回去拍,后面进度肯定来不及。”


    这么一说,梁以曦也反应过来:“就是啊。还不止呢。”


    “说要改我的妆造,让蒋羡后期自己配音。蒙音姐已经带他去看我的衣服了,估计谈完,我有几场也要重拍。”


    “这得拖到什么时候”


    事情忽然变得不是表面那样。两个人面对面,一时间都忘了车里还远远坐着一位。


    陈豫景是不敢出声的。说正事的气氛都烘到这了。


    况且,他也不能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建议,毕竟是外行。于是,他稍稍坐直了些,但到底没什么大动作,很是规矩地坐好了瞧着两人。


    苏瑶脸色渐渐凝重。梁以曦见了,也不大声了。她走过去在苏瑶身边坐下,整个人沉默下来。


    “现在这个进度就有点赶了”


    停顿片刻,苏瑶冷声:“无非两种结果。”


    梁以曦凑过去小声:“什么?”


    见状,陈豫景垂眼轻笑。


    “第一种,赶时间删戏。郑望是不可能删的。那就只有戏份最多的你和男主——你觉得会删谁?”


    想都不用想。


    梁以曦恍然:“到头来还是在捧他们周山影视的人。我都成工具人了。”


    苏瑶点点头,语气琢磨:“现在看来,这个班底也不见得是凑巧”


    “第二种呢?”梁以曦问。


    “第二种按部就班,但是最后肯定缺经费。到时候还得求到周山影视——”


    “然后周山影视会要求删戏。”梁以曦彻底看明白。


    苏瑶苦笑:“对。基本就是这个路子。”


    时间已经不早,听声音,外面的雨又下起来了。


    清明后总是雨水多,周山这片尤其。


    苏瑶离开去找蒙音,顺便看看吴升那边瞧得怎么样了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对他们这行来说,这个时间点一直是家常便饭。


    梁以曦扭头就看到了坐在角落椅子里的陈豫景。他姿态闲适,斜斜靠着椅背,比起前一刻稍显严肃沉闷的氛围,他看起来好整以暇、意兴颇盛。


    车里光线不算亮,四周又封闭。


    沉稳利落的眉眼都有种熠熠生辉的散漫情致。


    倒没有多意外,早知道他来了,只是意外他一直不出声。


    “干嘛听我们说话。”梁以曦累晕了,干脆趴桌上。面前是好几摞剧本,还有乱七八糟的台词页,看得她脑袋都大了。


    陈豫景笑,注视着她,没说什么。


    过了会,他起身过来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梁以曦摇头,说一会等苏瑶回来没什么事,就回酒店睡觉。陈豫景便转身去拿带过来的糕点,梁以曦就看他打开车门叫来文森,说了句什么送导演,然后关上了车门。


    那个糕点她是知道的。津州的老字号了。小时候她就吃过。这些年出了好些馅料口味,好吃的


    还是老的那几样。


    他转身回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养得太好,柔顺乌亮,陈豫景低声:“长到哪了?”


    梁以曦快要睡着,听到“唔”了声,嘟囔了句“腰吧”。


    “拍完我就剪了。太沉了。”


    她迷迷瞪瞪坐起来,瞧着面前的陈豫景,眼眶都有点红,眼里红血丝也明显。陈豫景仔细瞧着,见梁以曦伸手要拉他,他就靠过去,掌心托住她的脸颊。


    过了半晌,梁以曦干脆将脸靠上他腰,两手搂住,闭上了眼。


    梁以曦闻到他衬衣衣料上干燥清冽的气息,在这个阴雨蒙蒙的潮湿夜里,格外好闻。


    这么靠着,感觉头皮连带太阳穴的部分被人按了会,梁以曦很舒服,眼都没眨就睡过去了十多分钟。她的呼吸热度明显,一遍遍熨着他的手腕和手臂内侧。


    本就是应该睡觉的时间,作息说不上规律还是不规律,陈豫景低头瞧着,悄悄拢起她铺满后背的长发,稍微提了提,感觉确实蛮重的。做完,他又有点想笑,弯起唇角不作声笑了好一会。


    远远有人声传来。


    梁以曦睁开眼。


    车门跟着“嘭”地打开,紧跟着传来苏瑶的声音:“真是有病。”


    梁以曦刚睡醒,一脸懵,闻言“啊”了声。


    苏瑶见她做梦似的空白模样,忍不住笑,走到一旁接了杯水,一口气喝了半杯,说:“吴升改主意了。就刚刚。说不加了,先拍,缺的细节后面慢慢补,不着急。”


    “神经病吗不是。折腾这么多人陪着他不睡觉到处跑。”苏瑶翻了个白眼。


    前后转折过于突兀,梁以曦根本反应不过来,苏瑶说完她还是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茫然表情。


    苏瑶笑得咳嗽,看了眼被她当枕靠靠着的陈豫景,语气带笑:“没事没事,赶紧回去睡吧。没事了。”


    她捏着一次性水杯又下了车。


    梁以曦便去看陈豫景。


    陈豫景笑着蒙上她眼睛,没说什么,也让她闭眼先睡,他让文森把车开过来。


    文森把车钥匙交给陈豫景的时候,指了指后座摆着的三礼盒的糕点,说:“周山影视的吴总托人送的。”


    “说送梁小姐。”


    陈豫景后视镜看了眼,接过钥匙淡声吩咐:“拿去分了吧。”


    文森现在领着两个小弟,分三盒正好。


    车门开了又关,文森抱着礼盒忽然问:“要和梁小姐说吗?”


    “不用。”


    蜻蜓点水的事,点到即止,本就无关紧要。


    第84章 评判 陈豫景笑,很是受教。


    之后一阵子, 吴升来剧组的频率让大家都有些怀疑这位吴总是不是还憋着什么。


    他还总绕着主演一众转。梁以曦和蒋羡都有点莫名其妙。


    开始蒙音以为他在提醒自己女一的妆造和男一的现场收音,虽然给郑望加戏的要求后来被明确否了,但这些建议还是很必要的。于是, 蒙音找了个机会, 同吴升郑重保证服装方面会统一加拍, 收音问题也会通过后期配音合理解决。谁知吴升比她还要郑重, 说经费充足, 让蒙音不要有任何顾虑, 该怎么弄就怎么弄。


    搞得蒙音无比困惑。


    这哪是出资监工的甲方, 这都成班主任了。


    吴升却越来越像个没事人, 时不时跑来剧组请吃饭。只是没人乐意和他吃饭。索性, 他就包了几回剧组的盒饭, 然后跑到主演群里, 拉着导演、副导演, 还有一头雾水的编剧老师一起吃。几回下来, 蒙音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要融入他们这个集体。


    但她也没什么功夫去仔细琢磨吴升的行为逻辑, 因为芸芳殿的重头戏就要来了。


    这是宋芙早期最重要的心路历程, 重要性堪比含章殿的时候李恪亲手杀了二皇子对她的冲击。这一时期也是李恪最重要的情感转变期。也正是在这个时期, 在宋芙的悲痛欲绝中, 他发现这个女人对自己的意义。


    “说意义可能并不准确你们可以理解为他知道自己今后想要做什么了。不是简单当个太监首领、混到职业生涯顶端。宋芙想要什么,或者说, 帮助宋芙得到她想要的,成为他人物发展的主要驱动。”


    梁以曦和蒋羡坐在殿内四四方方的台阶上, 捧着剧本, 抬头听蒙音拆剧情细节。


    不远处,灯光师傅带着几个助手,挨个帮他们踩一会拍摄的位置。


    伴随情绪的递进, 光从什么方向打过来、打在哪里、打多少,其实都是有讲究的。每场戏都是这样,汇聚着几十人、甚至数百人的努力和心血。


    “这个阶段难度不小。你们要做好准备。”


    “虽然是个宫廷言情戏,但我们还是要尽力完成一段完整的人物弧光。这个任务只能交给你们。”蒙音笑道,语气比前一刻不是那么严肃了,似乎想在开拍前缓和下气氛。


    其实不用蒙音提点,梁以曦也知道这场戏的难度应该会是自己做演员以来最大的。


    她需要经历一次怀孕,一次被流产,她需要匍匐在皇帝脚下请求他留下这个孩子。只是皇帝充耳不闻,他高坐权位,冷眼旁观。这样的女人于他而言,并无什么特别。一旦触及到任何旁的,都是被第一个抛弃的。


    这对宋芙来说,是一次彻底的幻灭和坍塌。芸芳殿的温情只能存在于芸芳殿,出了殿门,就是皇权的窒息与冷酷。所有少女时期的不谙世事、清高与幻想,这个时候,通通化为灰烬。


    “这件事里李恪是距离最近的人。”


    蒙音指着几步外三个人的站位,转身面朝蒋羡道:“这个距离,不是单纯的物理距离。虽然你确实就站在皇帝身后、几次也想过去靠近宋芙——更重要的,是心理距离。”


    “明白我说的吗?”


    马上就要走第一场试拍,灯光师傅记好位置后,场记上前标记场镜次。道具师傅已经把皇帝桌案前的一摞明黄折子堆到地上,又将一盏茶备在一旁。


    听到蒙音问的,蒋羡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视线和皇帝的扮演者一起投向那叠精心布置的散落折子。


    傍晚的光景,自然的光线从殿内一侧窗棱下笔直照进,好像一柄透明的匕首。只是因为周山四月的暮色潮湿清浅,一瞬间又如同降落的翅影,单薄虚幻,仿佛一切都是梦境。


    梁以曦也走神去看。


    不知为何,那个时候,她感觉心跳有点加速,是熟悉的开拍前的紧张和担忧。


    这场戏劳动太多人了,又是大戏,不紧张不可能。


    “是和宋芙的心理距离”


    蒋羡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他们科班出身的字正腔圆,还有本人的特点,声线不是那么亮,有点低,气质沉着又阴郁。


    “宋芙太痛苦了,他帮不了她。”


    蒙音点点头,没立即说什么,只是等着他。


    梁以曦也去看蒋羡。


    蒋羡没想到,神情有些微的怔愣:“我”


    梁以曦叹气,她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混杂情绪,难过、气愤,还有一丝极细微的哀怨。


    复杂的心绪在开拍前进入角色的一瞬抽丝剥茧,如同被撞击的冰川,找不到裂缝,但裂痕已经发生。


    她低声对蒙音说:“是和权力的距离。”


    “那个时候,应该是李恪第一次尝到皇权的恐怖。只要皇帝发一句话,宋芙就可以留下那个孩子,但从始至终,皇帝都没说话。”


    蒙音点点头,想了想,她说:“含章殿的时候,你不是不理解李恪最后为什么还是要杀了二皇子吗?”


    话题突然牵开,两人俱是一愣。


    蒙音笑着说:“因为,最早就是这次,李恪产生了弑君的想法。”


    “对权力最底层的他来说,无异于弑神。”


    “因为宋芙太痛苦了,站在皇帝身后的几个瞬间,他是想做的。他也能做到——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之后整整十年,这段不仅是宋芙的噩梦,更是李恪的噩梦。弑君的念头是在一次次噩梦里练习的。诛杀皇子就是一次现实。”


    “我一直觉得,弑君的念头相比触摸权力,对李恪的人物成长来说,更具震撼力。”


    梁以曦看着蒙音,眼神微亮。


    没有人比导演更理解人物,也没有人会比导演诠释得更好。虽然是演员在扮演,但导演才是赋予灵魂的。


    下秒,她转头就去瞧苏瑶。


    从没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她觉得,苏瑶想要成为的,真的很了不起。


    这几年她带着她经历一个又一个剧组,虽然苏瑶每次都会说自己需要学习,但从她挑选剧组的眼光看,已经十分成熟了。从一开始凭借已有的资源给予梁以曦相对较好的平台,到现在完全自主的选择与合作,其实可以想见,等到她自己执导的那天,无论如何都会是成功的。


    “加油。”


    蒙音拍了拍蒋羡肩头,又对梁以曦说:“这场戏里,宋芙的所有破灭,都是坍塌式的。”


    “最痛苦、最无力的瞬间,是位高权重者一言不发地就把命令下达了——这个表现起来真的很难,情绪上你要当心。”


    梁以曦点了点头。


    大概是气氛被烘托得实在有些“悲情”,吴升踱过来看现场的时候,笑着说:“小梁压力不要那么大。”


    说着,他扭头朝另外两位主演打量,脑子里大概过了遍剧情,想当然道:“就当失恋嘛。”


    梁以曦不是很想理他。她对他印象一开始就不好。闻言,她低下头去翻剧本,不吭声。


    蒙音瞧得好笑。她其实不是很理解吴升对梁以曦的“殷勤”。她还暗示过吴升,说梁以曦有男友,虽然是圈外的,但两人感情很好。谁知吴升比她还要“操心”,说感情好,好哇,那可太好了,搞得蒙音又一次无比困惑。


    “小梁和男朋友感情好吧?你就想,这么好的感情,分手了怎么办?这个情绪是不是就上来了?”吴升四处转了圈,转回来的时候忍不住建议。


    一旁,夏夏看他眼神觉得他应该是脑子不好,莫名又觉得他是在刷存在感——可又有什么必要?


    梁以曦烦死他了,不冷不热道:“分就分呗。没什么大不了。”


    话音未落,吴升大惊失色,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道:“这个不能分。”


    梁以曦皱眉,抬头瞧他:“吴总,您没事吧?”


    吴升讪笑:“只是听说小梁男友青年才俊——”


    “听谁说的?”梁以曦有点凶地冲他。


    吴升:“”


    “猜的其实不大清楚。”吴升尴尬。


    梁以曦正色:“您不要瞎说。他就是个普通人。扎人堆里都找不到的。别瞎传。”


    吴升下意识点头,脸上神情要多古怪有多古怪,却只道:“是、是。”


    夏夏:“”


    原来这就是梁小姐眼里的陈先生。难怪每次吵架都是梁小姐赢。


    “普通人”哪里敢冲梁小姐大小声。“普通人”讲道理都要矮一截的好吧。


    正式开拍,苏瑶过来的时候,夏夏就把这件事同她说了。


    其实那天晚上吴升临时改主意她就有些察觉,这个时候,苏瑶笑而不语。


    她发现陈豫景这个人蛮会装的。估计梁以曦面前没少装。装人畜无害、装温良恭俭让,实则背地里一盒点心就能周转人心,没有一句话,甚至暗示都没有,全靠他人揣度。


    不过苏瑶的评判,陈豫景是不认的。


    他自觉在梁以曦面前没有任何伪装,就连梁以曦打来电话同他吐槽吴升烦人,他都会说一句:“确实。要不要我去打声招呼?”


    梁以曦睁大眼,觉得他也太“不谙世事”了,当即好言相劝:“你不懂。人家不是故意的。”


    “不可以这样做事。人家还是老板。”


    陈豫景笑,很是受教:“好的。”


    可挂了电话,他又换上一副资本家的冷淡面孔,吩咐李秘书:“去问问吴升,找梁小姐什么事。”


    “梁小姐很忙,让他来找我。”


    之后,一直到梁以曦杀青,吴升都没在剧组再出现过。


    第85章 想象 这么一想,还有点违和。


    开拍后的几分钟里, 梁以曦一直记得蒙音那些话。


    可等台词走了几个回合,眼泪跟着慢慢淌下来,她跪匐在地上, 余光是一点刺眼的明黄, 脑子里不知怎么、忽然就一片空白了。


    “李恪。”


    久病未愈的皇帝开口吩咐, 喑哑淡漠, 好像沉积海底的黑色岩石。


    他慢慢走过宋芙身边, 踩过宋芙的裙裾, 浑然不在意地朝着内殿走去。宫女闻声, 低眉垂眼, 打起帘子。鲜花一般娇嫩的美人, 年轻又鲜活。皇帝目光浑浊, 脚步更慢, 不知道在想什么。长久的病痛折磨, 年岁在他脸上呈现出狰狞的面貌, 如同一尊干枯的漆像, 裂纹纵深。


    身后几步的地方, 李恪看向太医端来的那杯茶。


    暮色不知道从哪处槅扇漏进, 在他们之间分出层次渐深的阴影。一片死寂的宋芙、心思深沉的帝王, 还有年轻茫然的权宦。


    似是察觉李恪没动静,皇帝稍稍偏头。他的面目隐入暗处, 只剩一双阴森狠戾的眼眸。


    李恪端起那杯茶。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指尖苍白, 突出的指骨有种近乎僵硬的尖锐与冷意, 他的眼底映出杯子里的汤药,漆黑粘稠。


    李恪盯着,眼瞳深处仿佛也燃起一簇黑色的焰火。


    宋芙维持此前的姿势, 仿佛灵魂出窍。


    这个时候,她应该再次匍匐过去、拉住皇帝哭求的——


    她应该声嘶力竭——


    像蒙音说的,此刻、宋芙所有的破灭都是坍塌式的。


    没有忘记台词、也知道怎么表演,但梁以曦发现,情绪怎么都抵达不到。


    她甚至抗拒再次接近皇帝——


    她不知道这种情绪是她自己的,还是宋芙的——这么一想,还有点违和。


    梁以曦跪着没动。


    很快,靠近的蒋羡发现了她的异常,以为她忘词了,见梁以曦许久不接,便下意识说了句剧本上没有的:“娘娘”


    他眼眶通红,嗓音极哑、牢牢注视着她。


    梁以曦抬头望进他眼里。


    很久以前,苏瑶带她学专业表演,表演老师这样对她说:“没把握、不知道怎么演的时候,可以把自己当做那个人,实在不行,当做和你关系最亲密的人——这样去展现你的感受。”


    可在这几秒钟里,梁以曦发现不是的——


    没有人会真正成为另外一个人,再切身的感受都只是想象。


    她在想象宋芙的痛苦。


    可这样的痛苦又怎么能想象。


    “咔。”


    梁以曦不知道自己还在流泪,耳旁传来蒙音的声音,她扭过头定睛去看,眼前一片模糊。


    蒙音清楚这场戏的难度,没说什么,见梁以曦呆坐着接过助理递来的纸巾一


    春鈤


    点点擦眼泪,她笑着道:“不着急。眼睛别哭肿了。”


    说完,她又对蒋羡说刚才那句反应加得很好,可以保留。


    镜头前再次热闹。


    场记过来确认下场开拍的镜头和位置。副导演走到那名掀帘子的宫女身边,同她叮嘱了几句。过了会,跑来一名化妆助理,宫女坐到一边和皇帝一起补妆。蒋羡套上外套在一旁边顺台词边溜达。虽然已近春末,但这座大殿阴湿又空旷,夏夏拉梁以曦起来后,也给她套上一件薄外套。


    古朴深红的殿门外,能看到导游领着观光的一群游客慢悠悠走过。剧组的安保挡在前面,拉起长长的分隔带。


    一簇簇霞光斜照在灰白色的、坑坑洼洼的砖石地面。


    视野里,褐色屋脊和深蓝的天际划出两道笔直的线,不知名的鸟凌空掠过,夜晚不知道何时降临。


    接过夏夏递来的热咖啡,梁以曦看见苏瑶朝这边走来。


    文森跟在她身边,两人一路说着话。


    文森身后还有两人,一高一瘦,瘦的戴着墨镜,高个子的看起来更专业。梁以曦听文森叫他们培东和路桉。不过他俩不经常过来照面。夏夏说,没事的时候,文森会让他们去隔壁剧组发展下副业。说这话的时候,夏夏语气古怪。梁以曦就止不住乐。


    苏瑶过来问演得怎么样,说下周有个临时的品牌活动,到时候得同剧组请个小假。梁以曦一边喝咖啡一边点头应着。


    脑子里还是很空,意识到宋芙的痛苦难以抵达后,她慢慢就有点不自信了。


    见梁以曦端着咖啡若有所思,苏瑶问:“怎么了?”


    梁以曦抬头:“我感觉没办法进入角色——第一次。”


    确实是第一次。入行这几年,说起来都有点滑稽。不知道以前的戏是怎么演的。梁以曦垂眼苦笑。


    苏瑶看着她,没说话,过了会,她在她身边坐下。夏夏托着下巴也不说话,半晌想起来,拿起另外一杯咖啡递给苏瑶。周围的声音并不嘈杂,三个人面对面,看着梁以曦膝上摊开的剧本。


    苏瑶默念了会剧情,抬头问梁以曦:“哪里感觉不对?”


    梁以曦指着偏后段的地方:“最后一次去求的时候。”


    苏瑶便拿起剧本仔细读那段剧情。


    “都有点出戏了,也不知道怎么了”梁以曦小声。


    只是话没说完,耳旁传来苏瑶忍俊不禁的一声,梁以曦莫名,转头瞧她,目光好奇。


    苏瑶摆手直笑。


    夏夏不明所以,凑过去瞧剧本,下秒她也笑出声。


    剧本上的批注生动形象。苏瑶仔细想了想,高中那会的记忆里,好像没发现梁以曦喜欢画小人。大概是这几年剧组待得久了,不知道从哪位演员或编剧身上学来的。小人脑袋缩在字里行间,欢喜又哀愁。紧跟的这段剧情,一开始是几点滴滴答答的眼泪,后面是两行,再后面,哭得眼睛都成波浪线,眼泪有指缝宽,哗哗两条画下来,跨了整整两行。


    “给年姐看看——不知道年姐工作室缺不缺绘图师。”苏瑶笑着拿出手机拍。


    余小年最近又忙着出差,不知道此刻在哪段时差,不过消息发出去,回得很快,一长串的“哈哈哈”,比苏瑶还夸张。


    梁以曦也笑。


    这下,气氛都变了。


    就像气球被戳了下,有什么一股脑瘪了下去。梁以曦长长叹了口气,没管苏瑶来回翻着的剧本,往夏夏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陈豫景也出差了。


    本人不在津州——这是他原话,大概是鲜少同梁以曦提前报备出差行程,发过来的时候还蛮正式的。尤其开头还跟着她的小名“曦曦”。梁以曦觉得好笑,上午收到回了个表情包,之后一直拍戏,手机也一直在夏夏口袋里。


    说是地方上的银行出了点事,他要过去一趟。


    梁以曦不清楚什么事需要汇富银行行长亲自下去看,印象里,梁瀚桢就很少去地方分行。但也可能是江宏斌太得用了。


    一会功夫,天色暗下不少。


    四月末的光景,未及夏至,却已显得明朗又开阔。


    淡青色的云烟如同植物生长时蓬勃的热气,从天际的一端慢慢悠悠垂荡下来,好像一丛流苏。


    梁以曦不清楚他的下班时间,她拍了张殿外的暮色和人影给他发去。


    因为远近重叠的宫殿,构图还是很精巧的,配色也是周山独有的青绿,加一点暮霭霭的朦胧光线。


    照片发出去,说不清是什么心情。虽然原本的沮丧和郁闷有点找不回来了,可兴致也实在提不起来。她托腮看着自己拍的照片,又去点了点陈豫景的头像。


    陈豫景没立即回。


    过了会,带着路按和培东四处晃了圈的文森过来问苏瑶要不要现在搬。


    梁以曦扭头朝苏瑶看,不是很明白。


    文森就说陈先生订了新的保姆车和房车,路桉和培东下午一起开过来了,刚接上剧组水电,问苏瑶什么时候把东西搬进去合适。苏瑶就说明天吧,今天搬也来不及。


    话音刚落,副导演就在前面通知准备。


    苏瑶将剧本递给梁以曦,想了想问她:“需要和蒙音商量下吗?”


    思绪又被拉回,梁以曦摇了摇头。


    她明白苏瑶的意思。


    苏瑶考虑的是修改剧情的可能,这确实可以商量。但之前蒙音同他们分析过很多,细节也好、情绪也好,梁以曦并不觉得剧情有什么问题。


    在相信自己和相信导演之间,她选择信任导演。


    听她说完,苏瑶没再说什么,只让她不要担心别的,安心去演就好了。


    “不要着急,这才第一场。我看蒙音也没说什么,后面几场你可以多和她聊聊。”苏瑶笑着说。


    梁以曦点点头,她站起来脱下外套,手机交给夏夏。


    咖啡没喝完,准备最后灌几口的时候,夏夏说陈先生回消息了。


    梁以曦一边喝一边凑过去看。


    陈豫景:“猜你没收工。在等什么?”


    梁以曦忍不住笑,拿过手机笑着说:“万一呢?”


    “你看我在拍风景哎。”


    陈豫景回得很快:“你收工可不会拍风景。”


    梁以曦:“那拍什么?”


    这回隔了好几秒才收到他的消息。


    陈豫景语气带笑,低声:“夜宵吧。”


    梁以曦:“”


    一旁,夏夏直接笑出声。


    第85章 蝼蚁 想要她的感觉让他思绪都艰难。……


    过了会, 蒙音也握着杯咖啡回到监视器前。


    这场戏是大戏,细节讲究,负责的人也多。彻底安静下来得有一会。喇叭里, 蒙音只说再来两场, 大家便都有些心知肚明, 清楚这样重的戏份, 没有两三天下不来。


    梁以曦回到开拍前的位置。


    不远处, 蒋羡同他的助理说话。他手上握着剧本, 化妆师正在帮他整理头套。他看上去轻松许多, 神情带笑。头场的表演得到了认可, 眼下, 整个人有种驾轻就熟的闲适。夏夏问梁以曦还要看剧本吗, 梁以曦收回视线, 摇了摇头, 慢慢又深吸了口气。


    化妆师过来给她检查妆容。


    相比含章殿时期大气明艳的眉形, 这时期的宋芙, 有种小家碧玉的温婉柔和, 眉形描得浅, 是宫廷戏里最常见的远山雾眉。


    “颜色可以再深点。”


    梁以曦睁开眼。


    蒙音忽然来到面前。几步外, 蒋羡瞥见放下手里东西朝她们走来。远远的,片场边缘的苏瑶同梁以曦招了招手, 转身往外,应该是去处理别的事了。刚才梁以曦就听她提了一句要临时请假参加什么品牌活动


    “苏瑶和我说你压力很大。”


    一点都不意外。梁以曦一本正经:“经纪人的业务范围很广的。”


    蒙音忍不住笑。蒋羡过来问怎么了, 蒙音笑着说:“我想起你俩以前合作的一部古装, 我还是编剧,也是在周山,不过不是在这座殿——好像是前面”她伸手往前指了指。


    蒋羡想起来:“我俩戏份很少, 后面一起被拖下去斩了——不对,她是赐白绫。”


    梁以曦也有印象。她古装本就演得少。她还记得那次光是侍卫拖他俩下去导演就拍了两条。


    “小曦因为哭得太响还被导演说了。”蒙音冷不丁。


    梁以曦愣住,反应


    椿日


    过来有点脸红。但不是特别尴尬,反而有种被逗笑的感觉。她看了看蒋羡,蒋羡也在笑。她又去看身旁的夏夏,夏夏没想起来,不过听了蒙音的话也是微微一笑。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其实很会演,只是没人好好教。”蒙音说。


    梁以曦愣住。


    “不要顾虑太多——至少现在,肯定不会出现哭得太响的问题了。”


    蒋羡脸上笑容更大。相比之下,夏夏含蓄许多。


    近处的灯光师傅比了个手势,喊了声“蒙导”。


    一切准备就绪。


    转身回到监视器前,蒙音说:“表演的时候是会冒出很多想法,不要排斥它,也不要自我怀疑,都是很正常的。”


    “就当在和角色对话。都是一个过程。”


    蒋羡不明所以,盯了会蒙音背影又去瞧身边不作声的梁以曦。


    外面暗得差不多。


    青灰色的天幕铺敞开,脚下的砖面黑漆漆的。一点光亮的影子都显不出来了。


    场记上前报场镜次。


    清脆利落的一声。


    走马灯似的剧情,“违和”并没有消失。


    最后,皇帝冰冷地说出那句话,吩咐李恪将药端给宋芙。


    梁以曦闭上眼,剧本上的细节早就刻进脑子,这个时候,她应该跪着过去拉住皇帝,可等药端到面前,她还是跪坐在原地没动——蒙音应该清楚,但没有喊“咔”。


    其实下意识是想挥开那茶杯。


    梁以曦睁开眼,此前一番歇斯底里,早就让她神情枯槁、惨白如纸,双眼布满血丝、鲜红如鬼魅。


    她死死盯着皇帝背影,慢慢地,又低头去看杯子里轻轻晃动的黑色一团。


    脑海里有个声音很清楚地告诉梁以曦,下意识想要挥开的是她,不是宋芙、宋芙根本不敢。


    可是,宋芙会再去求最后一次吗?也不会。


    芸芳殿的宋芙不是后来含章殿的宋贵妃。


    芸芳殿的宋姬,谨小慎微,日子过得艰辛,但再艰辛,也想好好活下来。


    就像眼前砖缝里的一只蝼蚁。


    四面八方都是凛然不可侵犯的皇权。


    而蝼蚁的抗争是会丢掉性命的。


    她不能死。


    于是,她顺从了。她接过那杯药。


    镜头跟着贴近梁以曦眼睛,之后几秒静默无声的特写。


    喝的时候,宋芙一直盯着皇帝的背影。


    “咔——”-


    梁以曦打来电话说收工的时候,陈豫景刚离开渠田农商行。


    周义程跟在他身后,容色严肃,脚步匆匆,语速也很快:“检察院的孙检察长说不是他们的人。”陈豫景略微颔首,没说什么。车子开过来。陈豫景沉声:“去检察院。”李秘书点头,一边打开车门。周义程紧跟其后。一行人连夜返回津州。


    昨天傍晚,快下班的时候,周义程忽然打来电话,说检察院的人来了,带走了一批材料。好巧不巧,这批材料里就包括前阵子周义程查出的担保项目里的问题。


    年后那次,孙奕明找来同他说渠田担保项目和另外两个项目的时候,确实提过陈豫景这边一旦查出什么就同他说一声。但周义程这次来渠田着手关闭农商行,前前后后,他并没有告知孙奕明。


    行里知道的人也不多。


    不过时间过去这么久,庄绪原应该也清楚了。


    内审司司长被派去渠田,待了那么久不回来


    车厢寂静无声。


    陈豫景仰头靠着椅背闭眼思索。


    何耀方坐不住了?不可能。


    他想起那次在崇因寺的见面。虽然何耀方不是很同意他一定要关了农商行,但最后还是说了一句“相信他”。


    陈豫景睁开眼。车窗玻璃上飞驰而过的斑驳光影映入他的视线,漆黑眼底平静无波。


    他五官的轮廓本就比一般人分明,眉眼线条更是优越,这些年心思缜密、谋虑沉着,即便没什么表情、无声坐着,也有种悍然冷锐的气势。


    话说回来,这样迂回的办法还是很谨慎的——


    以检察院名义直接调查,看上去完全就是公事公办,但好像又留了那么点余地


    给谁留的?


    一旁,周义程眉头死紧。


    倒不是担心担保项目里的张冠李戴会被检察院包庇,相反,这次被查出,关闭农商行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是担心这回之后,想再像之前那样顺利地去查高速招标项目无异于徒手登天。


    到底怎么回事。他搞不清。


    手机震动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李秘书扭头低声:“梁小姐。”


    陈豫景伸手接过。


    声音传入耳朵,陈豫景弯起唇角:“收工了?”


    他语气轻缓,尽管神色依然淡漠,但眼神肉眼可见的柔和许多。


    周义程讶然瞧着,没敢作声。


    前面,李秘书好像开会间隙得了空,原本的正襟危坐陡然松弛不少,靠上椅背的功夫,又弯腰从公文包里拿了瓶果汁递给后座的周义程。


    周义程:“”


    “明天还要拍,估计要拍个三四条。”梁以曦叹气:“五六条也可能。今天最后一遍我照着剧本演了,感觉还可以——就是好想杀了皇帝。”


    她气鼓鼓的。


    陈豫景笑。他这个笑容发生在当下就比较稀奇。甚至有点违和。一车人大气不敢喘,他笑得十分平易近人。


    “导演说想杀也行,让我保持这种情绪。我后来又想,这有点不符合人设。”


    听得出来,今天属实纠结。


    难怪拍出来的照片都透着股郁闷。


    “苏瑶说后面两天请假回津州,有个品牌活动,你回来吗?”梁以曦问。


    陈豫景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好的好的。”梁以曦也笑。


    突然,她说:“不一定见得上。”


    梁以曦谨慎道:“我很忙的。白天拍广告,晚上有一场直播,直播结束还要一起吃饭。”


    陈豫景叹气:“吃到多晚?”


    梁以曦也跟着叹气:“不知道呀”


    她是真的在发愁,语气是习惯成自然的撒娇,这么些年一点没变。不知怎么,在这样紧迫的时刻,陈豫景被她弄得走神了。那种熟悉的、想要她的感觉让他思绪都艰难。


    停顿的片刻,前座传来塑料包装拆开的声音。


    余光里,李秘书悄无声息递给周义程一半三明治。


    陈豫景:“”


    等电话挂了,陈豫景发现饥饿的感觉无比清晰。


    晚餐都忘了吃了什么。记得是一顿工作餐。还是渠田农商行行长专程送到会议室门口。那会,整间会议室里都是汇富内审司派过去的人,陈豫景先让他们吃了。他好像没吃。实在没什么印象。


    陈豫景略直了直身,看向李秘书:“还有吗?”


    李秘书咽下嘴里的,扭头面不改色:“什么?”


    一旁,周义程埋头吃得勤勤恳恳。


    陈豫景面无表情:“吃的。”


    “咳——咳咳、咳——”看样子,周义程快把自己呛死。


    相比周义程能把自己吓死的心理素质,这么些年秘书工作做下来的李秘书堪称老手。


    闻言,他淡定又从容:“没了。”


    陈豫景点点头,靠上椅背,没再说什么。


    过了会,前面的司机小声道:“我这里有”


    正在闭目养神的陈豫景:“不用了。”


    第87章 要好 就好像把她含在嘴里。


    大概饥饿带来清醒。


    车行至津州高速收费站, 陈豫景忽然想,这样迂回的办法——其实不


    春鈤


    用想。


    他冷声开口:“回汇富。”


    又对李秘书说:“让陈必忠过来。”


    电话打过去没人接。


    下秒,陈必忠发来消息, 说人在宜港, 后天回津州, 到时候请他在翠山雅居吃海鲜。


    陈豫景冷笑。


    自作聪明的人他见多了, 陈必忠这样的, 简直就是找死。


    年前那阵, 从他查何耀方经手文件开始, 他就跟热锅蚂蚁似的, 上蹿下跳、不知死活。


    估计这次庄绪原那得了消息他就开始绞尽脑汁, 自以为是搞出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两边都不得罪的法子。


    不过第二天傍晚, 陈必忠自个儿跑回来了。


    这几年, 他早就清楚陈豫景态度。当他是空气都算是好话。


    翠山雅居是试探, 他当然不觉得陈豫景会听他的——随随便便一个消息就想搬动现任大权在握的汇富银行行长, 他脑子可没有进水。


    况且, 他还没说, 一道吃饭的另一个人, 是何耀方。


    陈豫景没理他。


    他坐在汇富银行行长偌大的办公桌后头处理公事。李秘书眼观鼻鼻观心、立在一旁雕塑似的,文件一封封从他手上走。陈豫景阅读速度很快, 办事效率极高,上任以来, 这种作风, 现在在汇富差不多所有人都清楚了。


    已经是下班的点。


    陈必忠往门口瞧了瞧,转头又去看办公桌前容色冷峻的陈豫景。他没说什么,回到沙发坐下, 摸了摸膝盖,想着一会从哪头开始说。


    不过,没等他计算完,那边李秘书忽然说了句话,他走神没听清,没一会,就见陈豫景旋上签字的笔帽,起身朝门边走来。


    陈必忠愣了下。陈豫景看也不看他,拿上外套就出去了。


    陈必忠就去瞧桌前收拾文件的李秘书。


    李秘书头也不抬:“行长吃饭去了。”


    他以为陈豫景就是在汇富食堂简单吃一顿工作餐,半个钟头的事,谁知,一口气等到晚上九点,李秘书最后一次进来放文件,陈必忠才恍然。他气不打一处来,原地坐着感觉脑袋要冒烟,到底还是憋住了。


    过了会,他扭过头,铁青着脸问轻手轻脚的李秘书:“不回来了?”


    李秘书想了想,说了句严谨的废话:“看情况。”


    两句话,表面一回事,哑谜套了一层又一层。


    陈必忠清楚陈豫景这顿饭只能是和梁瀚桢的女儿吃。开什么玩笑,就算应付一场饭局,也没有这样的——还“看情况”,真是见鬼了。


    陈豫景不知道陈必忠还守在他办公室。


    李秘书发来信息说人没走的时候,他看了眼手机就丢后座了。


    梁以曦靠在副驾打瞌睡,身上披着他的西装外套。中午下了飞机马不停蹄赶去同品牌方开会,商量续约的事。陈豫景过来那会,他们还没结束。他就在楼下等。七点多,梁以曦才戴着口罩跑下来。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就是太累了。能看出来这阵拍的都是极其消耗情绪的戏,松懈下来,眼眶还是有些红。就是不知道拍得怎么样,后面这样的戏还有多少。相比之前梁以曦的拍戏状态,说实话,陈豫景还是有点担心的。


    见他时不时瞧自己,梁以曦问:“怎么了?”


    餐厅预留的位子到晚上十点,现在赶过去也来得及。陈豫景没说话,脸上微微笑着,过了会,见她闭眼要打盹,红灯的时候他就把外套拿过来披到她身上,只是还没到餐厅,她就已经在副驾睡着了。


    车子在地下车库停了两个多小时。


    中间餐厅打来电话问陈先生是否行程有点变,陈豫景想了下,打包了几份清淡的点心,让餐厅直接送到车库。送来的时候梁以曦还没醒,她看上去累晕了,整个人睡得昏天暗地,陈豫景帮她调平座椅她都毫无知觉。


    期间陈豫景下车在车库转了圈。


    他也是无聊,附近走了走,忽然发现这家餐厅和写字楼共享的地下车库设计得十分精巧。大概是这些年入驻的商家不断增多,车库进行过几次扩张和设备更新。虽然楼是老的,结构性问题也十分明显,但很多新增的设施和功能嵌入得都非常好。


    汇富大厦更老,比他年纪都大了,光车库就扩张了几倍不止。终究设计陈旧,每到下雨或者七八月份的酷暑,排水和通风都是大问题。


    他找到电话打给这边的负责人的时候,梁以曦还没醒,不过当负责人赶来,向他介绍当年车库改造的大体施工方案的时候,梁以曦已经在车里吃起了点心。


    一觉睡得脑子清醒不少。


    早上过来的时候飞机上也睡了一觉,但不知道是不是芸芳殿的剧情太激烈,闭上眼都是歇斯底里的哭喊,一直到和品牌方开会,她还有些浑浑噩噩。


    点心在保温袋里装着,一口一个的分量,小巧又精致。


    汤粥也是一小盅、一小碗,拿在手里刚刚好,口味都不重,清爽又温和。


    后视镜里能看到陈豫景站在一堵墙前看图纸。


    那张图纸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临时翻出来的,折角处有许多程度不轻的磨损。车库光线偏暗,陈豫景半举在面前,稍稍抬着头,侧身挺拔,背影沉静又从容。


    他看起来十分专注,眸色也深,眉宇、鼻梁到唇角的线条因为常年不苟言笑、神色严峻,渐渐变得和以前的记忆不大一样。


    以前她觉得陈豫景很适合做那种养尊处优的富二代——她见得可多了。平时跑跑马、打打高尔夫,有兴趣了就投资个公司,没兴趣了就交给别人打理,一时兴起还会去名校读个学位,张口闭口不是时尚圈就是金融圈。看起来很矜贵,也见多识广,但脱去家世和外貌,好像也剩不下什么。


    话说回来,刚认识的他的时候,梁以曦先入为主的也是这种印象。毕竟他的外表真的很符合,追人的功夫看上去也十分上道。


    不过这几年她是一点也不觉得了,偶尔还会有是两个人的错觉——比如眼下。


    一顿饭的功夫,事情谈得差不多,后续汇富工程部的事务小组负责洽谈。


    陈豫景回到车上,梁以曦正在喝汤。


    见她笑眯眯瞧自己,一张脸白里透红,看起来是睡好了。陈豫景伸手贴了贴她的脸颊,凑过去笑着问:“怎么了?”


    梁以曦埋头喝汤,不说话。


    陈豫景笑容更大,扭头看了眼后座,问她:“还有吗?”


    一小碗喝完,梁以曦抬头,有点惊讶:“你没吃啊?”


    嘴唇上亮晶晶的,还有股甜丝丝的味道,陈豫景回过身捧住她的脸亲,笑意就没从他脸上下去过。


    梁以曦顿时笑出声,空隙里张嘴呜咽:“手上还有——唔。”


    陈豫景就拿过来放进后面的袋子。这几秒的功夫,梁以曦拎起他的外套蒙住自己,笑得不行。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当然,陈豫景也不知道。他就只是看着她躲在他的衣服里笑。过了会,他伸手拍了拍梁以曦脑袋的地方,在梁以曦的贴心注视下,解决了剩下几样点心,然后开车送她回酒店。


    明天一整天的广告拍摄。一大早化妆师就要来酒店,苏瑶说到时候得早起。后天又是一大早的飞机。今天赶过来也起了个大早——连着三天早起,梁以曦感觉拍戏都没这么累。


    路上同他抱怨,属于吃饱了睡好了精神也足,说起前几天的拍戏,她的语气更明朗:“后来都没感觉了,一直哭一直哭。蒙导过来讲戏我还在哭,蒙导说你哭什么,我说我没哭啊,夏夏都笑疯了。”


    陈豫景目视前方,闻言也笑起来。


    “照理出戏就好了,可压根不能想。最开始拍的那条,一想就难过、一想就难过。和我合作的那个男演员,蒋羡,他也哭,我俩就在片场轮流哭。蒙导说等我俩情绪稳定了拍。


    春鈤


    我就坐那等眼泪干,蒋羡一入戏,哭得更厉害,扭头说我好可怜、他没忍住,我都气笑了。”


    “不过第二场喝药的时候我没哭,突然就冷静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以为自己出戏了。现在想想,好像也不是”


    她扭头望着车窗,没再说下去,神情思索,眼眸明亮。


    陈豫景等了会,没等到,就问她:“不是什么?”


    梁以曦转头望着他笑:“真的好奇啊?”


    陈豫景点头。这是什么机密吗。


    可能还真是——梁以曦傲娇起来:“不告诉你。”


    陈豫景:“”


    过了会,像是摸到什么膈应的,他问梁以曦:“那个男演员知道吗?”他语气还蛮严肃的,不像是吃醋,倒像是班主任担心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学生被带坏。


    梁以曦愣了下,反应过来笑得前仰后合。


    陈豫景就无奈了。


    陈豫景想,可能是自己醋吃得太不明显,到了酒店,进了电梯,他煞有介事地对梁以曦说:“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告诉我。我是你男朋友。”


    “我们不是最要好的吗?”说着,他还冲她弯起嘴角笑了笑,绅士又亲切。


    梁以曦忍不住笑,进门被陈豫景抱着亲的时候也在笑。她好像被他幼稚到了。陈豫景也感觉到自己的幼稚,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这难道不是事实吗。有什么好笑的。


    于是,他更加不遗余力地告诉梁以曦,他们之间到底有多好。


    床下衣冠磊落,床上衣冠禽兽,这么些年,梁以曦早就熟悉。很多时候她都选择不听也不看,被逼急了就咬他,咬得他说不出一句话,垂眼盯她的眼神好像要生吞她。但这回又不一样。每吻一处都要被问好不好,深了还是浅了,也要问。话从他嘴里出来正经得不得了,梁以曦自觉还是低估了陈豫景的脸皮厚度。


    所幸时间不算久,他还是心疼她,放下搭在肩头的脚踝,又把人抱在怀里好一会才舍得放她去泡澡。梁以曦昏昏欲睡,拉住人不让走,嘴里嘀嘀咕咕:“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是我也不知道。”


    “演的时候想法太多了后天回去还要从头到尾再拍两条,真的好累”


    即使在片场,当着苏瑶和夏夏的面,她也没抱怨过一句累。可陈豫景面前,好像不抱怨是不应该的。


    她脸颊通红,仰面望他,一双月牙眸子湿漉漉又亮晶晶,惦记着说出口的话能把人溺死。心疼归心疼,陈豫景肯定是走不动道的。


    坐进浴缸把人托进怀里,准备再听她说点说什么,谁知一贴上他滚烫坚实的胸膛,她就哼着要睡。毕竟实在舒服。陈豫景好笑,低头啄吻她圆润光滑的肩头和颈侧。梁以曦被他弄得痒,缩起来又躲不过,索性凑上去同他接吻。


    温热微烫的水一刻不停地吐出,浴缸边缘不断溢出薄薄的瀑布,水声轻柔,水雾弥漫。


    这样神魂颠倒的时刻在他们之间发生过无数次。熟悉带来亲密,亲密带来无与伦比的愉悦。


    他甚至清楚她每一丝的表情代表什么,力道也好、速度也好,他都清楚。还有那种极隐秘的颤抖,他都一清二楚。就好像把她含在嘴里。


    慢慢地,梁以曦找到节奏,微蹙的眉渐渐舒展,嘴唇轻轻张开。陈豫景凝视着她,漆黑眼眸暗沉沉的,不过他从始至终克制得都很好,扶着她,没有打乱梁以曦喜欢的节奏。


    过了会,他抬手捧起梁以曦的脸,掌心贴着她的脸颊,拇指摩挲她湿润的嘴唇和柔软小巧的下巴,哑声:“好了吗?”梁以曦感觉到他的不安分,正好也有点累,就点了点头,上前环住他的脖颈。


    很快,一浴缸的水都要溅没了。


    时间其实不算晚。梁以曦睡熟后,陈豫景离开酒店刚过十一点。


    酒店大堂那会还和苏瑶打了个照面。苏瑶笑着问是不是睡了,陈豫景点了点头。苏瑶就说:“这段时间太累了,压力也大。能睡个好觉不容易。”


    陈豫景就有点搞不懂,皱眉问:“一直睡不好吗?”


    苏瑶觉得这个男人也是神奇,别人一句话能说明白的事,到他耳朵里,好像梁以曦被压榨得很惨似的。她决定交给梁以曦去解决,说:“明天你问问她。”


    陈豫景点头记下了。


    回到崇宁道,距离零点还有半刻钟。


    这个点红绿灯前空无一人。岔路口拐进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其刺耳的喇叭。


    陈豫景看了眼后视镜,车牌号他是认识的。


    他停下车。


    午夜津州常常起风。


    四月末的光景,路灯旁的柳枝愈渐繁盛,远远瞧着,好像一簇簇晃动的人影。


    车窗被人敲了两下。


    许是等了整整一晚,气过头了,陈必忠脸色阴沉,盯着他道:“明天何耀方也来。”


    陈豫景转脸,面无表情。


    陈必忠现在看他就跟看失心疯了的昏君一样,他恶狠狠、一字一句道:“明天我来说。”


    “不想死你就给我闭嘴。听到没有!”


    陈豫景冷笑。


    他这个活爹,真把自己当何耀方的狗了。


    第88章 蠢货 他警惕得好像要把她吞下去。……


    早些年, 翠山雅居在津州几乎称得上家喻户晓。尤以海鲜出名。


    那会,宜港都还在建设中。翠山雅居也不叫什么“雅居”,就叫“翠山居”。最兴盛的时候, 一天里七八条专供海鲜的运输线同时运作, 是津州首屈一指的酒店餐饮。


    宜港发展起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 翠山雅居也没被边缘。


    只是等门口那条宽马路拆了, 七八年间, 慢慢才只有津州老本地人知道。名头还是在的, 家里有老人的, 逢年过节宴请聚会都会去订包厢, 就是年轻人里不大受关注。


    但要说起来, 比翠山雅居的海鲜还要出名的, 是翠山雅居的大老板。


    姓梁, 提起来都会顺嘴加一句“汇富银行的那个梁”, 叫梁涧中。当年他和他大哥梁瀚桢的决裂, 堪称津州老一辈嘴里最津津乐道的八卦。


    坊间传闻有两种。


    一种是梁瀚桢早年发家被对家报复, 结果对家报复错了人, 报复到他弟弟身上。梁涧中儿子当场死亡, 梁涧中自己也断了条腿, 他妻子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也同他离了婚——“翠山雅居”里加的这个“雅”,就是他妻子名字里的字。梁瀚桢知道后, 反应出乎意料得冷血,听说并没有答应帮梁涧中报仇, 两人也由此决裂。


    相比这个传言的狗血和离奇, 另外一个传闻就比较“朴实”,也符合一般人认知。


    说梁涧中和梁瀚桢纯属利益纠纷才决裂的。当年津州市政规划,汇富包揽所有工程项目资金, 但是在如何安排翠山雅居的地理位置时,梁涧中和梁瀚桢发生了不小的争执。那个时候,不光梁涧中,梁家其他人也掺和进来不少,梁瀚桢后来同整个梁家割席分坐,这也是导.火.索之一。


    至于梁涧中儿子怎么死的、腿怎么断的,妻子又是怎么和他离婚的,传言有病死、车祸断腿,断腿之后酗酒成性,酿成离婚结局的——总之众说纷纭,其中几条逻辑还挺贯通。


    不过梁涧中和梁瀚桢之间的矛盾,却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当梁以曦知道晚上和品牌方的宴会定在了翠山雅居,她都没反应过来。


    苏瑶以为她是听到了林榛然的名字有些意外才慢半拍,于是笑着说:“她是品牌支线产品的代言人,正好最近在津州拍戏,曼宁姐就邀过来一起吃饭了。”


    “知道你们合作过,都是熟人,热闹些。”


    梁以曦点点头。


    她那久未谋面的三叔,去了遇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是忽然听到翠山雅居,想起了爸爸。


    梁瀚桢极


    春鈤


    少同她讲上一辈恩怨。就算梁以曦问起,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叮嘱梁以曦,同梁家的任何往来都要让爸爸知道——听起来,倒像是防着那边的人。关系不好是真的。梁瀚桢死后,梁家同辈没有一个人过来。倒是年轻一辈里有几个问了问,仅此而已。


    见梁以曦一路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苏瑶以为她是累的,这几天的行程也确实赶人,到的时候,她就让梁以曦先在车上坐会。


    “夏夏说林榛然还在片场。快到了我给你打电话。上去来来往往的人多,不大好休息。”


    话音刚落,梁以曦立马起身往后排座椅挪去,一边解释:“本来没想偷懒的。我这几天可勤劳了。”


    说完,她就调平了座椅,往下躺得那叫一个笔直。这辆保姆车比之前那辆宽敞了一倍,前后分舱,后排座椅的空间灵活许多。化妆也比之前方便。


    苏瑶忍不住笑:“是是是。”


    进入五月,天光明显被拉长。


    傍晚的余晖透出一种被过分稀释的感觉。


    车厢光线昏暗,窗外,漆黑笼罩着大半天际,暮色在边缘渗出淡金色的微弱光芒。


    不是节假日,露天的停车场分外空旷,安静下来能听得到十分遥远的车鸣。


    迷迷糊糊、半睡不醒,回过神来发现也才过去半个钟头。


    拿出手机,苏瑶还是没消息,梁以曦坐起来给苏瑶打电话,这才发现外面天全黑了。停车场的照明设备一颗颗亮起,追着一束束渐行渐远的车尾灯,视野里是不断交错的明暗。


    前面传来开门关门声。


    文森过来敲了敲梁以曦这边的门,说道:“梁小姐,我去抽根烟。”


    梁以曦应了声,电话接通,苏瑶说林榛然快到了,高曼宁还有一会,问她要是想现在过来,就让文森送她上来。


    “戴好口罩。林榛然的粉丝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行程,我看这边人蛮多的。”苏瑶嘱咐。


    梁以曦:“好。”


    文森还是很熟练的,和梁以曦商量之后,打算问翠山雅居的人要备用电梯。一般这样的电梯都有特殊用处,比如眼下。不过多数时候会用来解决电梯临时故障的问题。


    好巧不巧,翠山雅居的人说备用电梯今天有人要用。


    人也刚到。


    梁以曦以为是林榛然,便对那边的负责人说:“我们一起的。”


    闻言,那边的负责人明显有几秒停顿,保险起见,他问了梁以曦名字,说去问问。


    当文森按照提供的路线指示,带梁以曦穿过停车场去往负一楼车库的紧急出口处等电梯的时候,余光里,他忽然注意到一串颇为熟悉的车牌号。


    没来得及仔细看,不过他想,如果真是陈先生,梁小姐肯定知道。


    ——梁小姐并不知道。


    电梯门打开,梁以曦对上眼底闪过惊讶的陈豫景。


    两个人都有瞬间的怔愣。


    同陈豫景的联系还在午后她拍摄广告的间隙中,两个人都很忙,不过陈豫景是知道她工作结束有聚会,只是没想到这么巧。


    文森打量着,忽然觉得有点意思。他以为自己在看什么偶像剧。


    不过很快,他就一点也不觉得有意思了。


    因为陈豫景抬眼看向他的眼神,仿佛他已经是个死人。


    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严厉,至少在文森看来是这样的。好像他带着梁以曦出现是他目前为止职业生涯里最严重的失误。有那么几秒,陈豫景的目光令文森感到胆寒,他似乎已经将他当做某种不可饶恕的对立面,瞳孔深处冷锐至极,怀疑、思索、愚蠢的注视,通通都在那瞬息朝他看来。


    文森站在梁以曦身后,不自觉咽了咽喉咙,没敢动一下。


    电梯里站了三人。


    一人为首,两人稍侧后。


    为首的是何耀方。他脸上挂着笑,习以为常的目光居高临下,打量着梁以曦,面上笑意几乎称得上和蔼——如果和他身侧的陈必忠对比的话。


    陈必忠看到梁以曦的刹那,先是瞪大了眼,他难以置信的程度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明显。接着,他火速朝身旁的陈豫景瞥去,但也没来得及仔细观察,脑子里回想起刚才何耀方接安保电话的那几句,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慢慢地,他看向何耀方的眼神就多了些许不解、疑惑,和愈渐微妙的揣度。


    与此同时,他还时不时朝陈豫景瞥。生怕他做什么似的。


    见梁以曦愣着,何耀方笑着说:“进来吧。”


    说的时候,陈豫景已经伸手拦下准备闭合的电梯门。梁以曦借着他伸出的手臂,从他的臂弯里来到他身边站好。


    文森感后背发凉,他还是没动,说了句梁小姐我去楼上等您才转身离开。


    电梯缓慢闭合。


    机械扭动的金属声,好像某种森冷严酷的刑具。


    陈豫景闭了闭眼。


    这或许是巧合。是何耀方的一时兴起。


    但他不清楚这样的临时起意,又有多少打算在里面。


    心脏仿佛被钢丝绞紧——不会有第二次了。


    电梯门上的反光映出何耀方饶有兴致的注视,陈豫景同他对视,面色一贯。


    尽管确实摸不着头脑,但梁以曦还是能感觉到眼下的不同寻常。


    陈必忠她是认识的,何耀方虽然没真的见过,但这张脸她也是认识的。她不说话,挨在陈豫景身侧,过了会,低头看到他似握非握的手掌。


    他在警惕。


    ——这个念头忽然冒进脑海,梁以曦抬头朝陈豫景看。


    他的面容已经和前一刻看向文森的那种大不相同。


    他看上去分外平和,甚至有些从容,好像这样的场面于他而言,是应该感到轻松和愉悦的。


    梁以曦心底却渐渐升起不小的担忧。


    ——没来由地,她感觉他警惕得好像要把她吞下去。


    吞进肚子里。


    她的目光毫无遮掩,陈豫景察觉到,弯了弯唇角,但没看她。


    梁以曦再次低头。


    过了会,她伸出手,轻轻握住陈豫景。


    触碰的瞬间,梁以曦眼眸微闪,心口猝然落空。


    他的手心冷得不像话,冰冻一样,血管都好像是凝固的。


    梁以曦抬起头,直直望向他,猛地攥紧了手。


    陈豫景垂眼,面上笑意浅淡,没说什么。


    他的手没动,大概是太僵硬了。又或者,是梁以曦握得太紧。


    她很用力地握住他,似乎再不握紧,他整个人都要被冻僵了。梁以曦是这么觉得的。但从始至终,其余人眼里,陈豫景一如往常,他站在何耀方身旁,同来时一样,声色沉敛、姿态平和。


    何耀方也发现了梁以曦的动作。


    他扭头朝他俩瞧了瞧,眼神说不出是什么意思,有点趣味,又有点打量。


    他发现年轻还是有年轻的好处。


    愚蠢、肤浅、幼稚、可笑——旁观者眼里的这些,自己是永远不会察觉的。


    如果没有那支钢笔和之后牵连出的证据,他根本不会注意梁瀚桢的这个女儿。陈豫景身边有多少女人都可以。只要他没有同她们结婚的打算——当年他在他和辛高勇面前信誓旦旦说要娶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无比可笑。


    这个女人命大。他是希望陈豫景能长点记性的。不过目前看来,收效甚微。


    慢慢地,他想起陈必忠告诉他的汇富内审司查到的事,何耀方的眼神顿时变得冷酷,嘴角露出一抹讥诮。


    蠢货。


    第89章 镇定 通通融化成一滩又一滩的水。……


    不在同一楼层。电梯门打开, 梁以曦没动。她握着陈豫景的手,几秒短暂的时间里,也不知道想了什么。不过眼睛是看着楼层显示的数字的, 就是整张脸有些严肃。


    她鲜少这样的神色, 眉眼冷艳, 好像枝头凝结的隆冬露水, 寒浸浸的。


    陈豫景没说话, 也没动作。他耐心等着梁以曦, 有几分好整以暇, 垂眼瞧她, 唇角依旧是浅淡的笑意。


    照理眼下的场合, 前有何


    春鈤


    耀方, 旁有陈必忠, 他的反应怎么也不应该是这样。


    陈必忠看不下去, 哼了声提醒:“梁小姐。”


    眼睫轻眨, 像是下定主意, 梁以曦抬头对陈豫景说:“你送我过去好吗?”


    并不算意外。陈豫景笑着应道:“好。”


    陈必忠:“”


    何耀方像是没听到, 他没回头, 许是懒得回头。上位者的视角, 他对这样不分场合的你侬我侬只感到乏味与无趣。其余,则是对陈豫景的不满。


    离开前, 陈豫景对何耀方说:“我一会过去。”


    两人对视,何耀方目光淡漠。陈必忠却是一副再看一秒就要昏过去的样子, 关门键按得噼啪作响。


    隔了几步远, 文森已经等在过道旁。


    梁以曦拉着陈豫景走到他面前,问:“这里有空包间吗?”


    文森愣了下,记忆搜索的下秒, 他指着尽头安全出口的指示说:“我知道那里没人。”说的时候,他还是没敢看陈豫景,语速也比平常快。


    话音刚落,梁以曦转身就拉着陈豫景往那边去。文森眼睁睁看着陈先生被拉过来又拉过去。他跟在梁小姐身后,好像梁小姐的玩具,安静又听话,还十分好搬弄。


    楼梯间的光有些暗,门也很重。


    推开发出好大的动静,关上又是一阵惊天动地。


    光隙里,微小的尘埃在两人身后细细浮动。


    梁以曦盯着面色如常的陈豫景。


    她观察着他,半晌,皱眉小声:“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哪想,她这样担忧,陈豫景却只是看着她微微一笑。


    他的目光凝定在她脸上,缓慢地逡巡,十分专注的样子,比起梁以曦此刻的一眨不眨,还要认真。就是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吭声说话。


    梁以曦有点着急,她感觉时间还是很紧迫的,于是催促道:“你说话呀。”


    陈豫景捧起她的脸庞,稍稍靠近,低声:“没事。”


    他语气宽慰,气息也平缓,暗处的光线参差斑驳,在他注视的瞳仁里映出深浅不一的墨色,最深处好像质地最纯粹的珐琅,有种近乎透明的质感,梁以曦在里面看见自己。


    见她微怔,陈豫景亲了亲她的嘴唇。


    梁以曦握住他的一只手腕,眉蹙得更紧,停顿半秒,果断咬牙:“我不信。”


    电梯里碰到陈豫景手掌,心头闪过的慌乱与不安现在还十分清晰。


    在一起这么多年,说心有灵犀显得矫情又无厘头,但不对劲就是不对劲。


    他看上去太平静了。这种平静不是真正的平静。就像矗立的冰川,缓慢沉底,海面下每一寸的崩塌都能掀起声势巨大的海潮,泥沙奔流,带来数以亿计的漩涡,可海面上的震动微不可见,一切悄无声息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肯定有事。就是不说。梁以曦瞪他。


    陈豫景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的视线从梁以曦湿润的嘴唇缓慢上移,划过她的鼻尖,很细致的样子,像是在描摹她的这张美丽脸庞,又像是在回忆记忆里的某个时刻,最后,落入她乌黑澄亮的双眸,同她对视,陈豫景的语气几乎称得上柔情。


    他说:“真的没事。”


    “不会再有事了。”


    未等梁以曦从这句话里回神反应,他捧着她凑得更近,气息缠绕,低声:“让我好好亲亲你。”


    陈豫景不再觉得事情的发展超出判断了。至少这个吻不是。


    含上她唇瓣的时候,浑身血管仿佛被灌入大剂量的镇定,呼吸都变得正常许多。


    过去的阴影,连同那个血淋淋的事实在某个舌尖触碰的瞬间悄然退去。


    仿佛猛兽潜入深林,爪牙收敛,虎视眈眈。


    梁以曦发现这个吻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每次呼吸的交换都发生在一起,很快,她都要分不清充满胸腔的,到底是他陈豫景的氧气,还是这个陌生地方的未知空气。慢慢地,她感觉自己在坠落,脚下轻飘飘,脑袋也昏昏,只知道同他接吻,吮他的舌尖,含他的嘴唇。


    以为要结束的时候,梁以曦一点都站不住了。陈豫景却依依不饶,还想亲她,一手牢牢托住她的后腰,将她抵在门后,另一只手,掌心贴着她的面颊,根本不容梁以曦错开分毫。梁以曦都想哭了。这样的吻太绵密,密不透风,她感觉自己好像一簇小火苗,一点点地、一点点地矮下去,简直筋疲力尽。


    “好了呀”她都带上了哭腔。只是太累了,声音发出来根本听不到。


    陈豫景气息沉沉地抵着她,没有说话。察觉她舌尖的抗拒与退缩,他也只是放缓了亲吻的速度,但还是会在停顿之后凶狠地咬住,吞掉她的呜咽,占据她的口腔,让她忘记如何呼吸,只知道张着嘴去汲取他深重喘息里的那一点点稀薄氧气。


    他全身的重量都好像放在自己这里了,梁以曦感觉自己被一座山压着,供氧不足,她头晕目眩,几乎要昏倒。


    “陈豫景,我要死了。”


    梁以曦伸手去摸他的脖颈,手心汗湿,触碰到他同样汗湿的喉结,她哽声抽噎,雾蒙蒙的眼睁开,湿漉漉的眼睫,余光闪烁着斑斓又晶莹的光泽,热烫的呼吸交错起伏,好像有实质。


    她感觉自己快要融化在一场热雪里。冷的、热的,通通融化成一滩又一滩的水。


    陈豫景低笑出声,动作慢慢停下,但他还是没立即离开梁以曦。他很轻地啄吻,偶尔像是有瘾,忍不住追进深吻,但不会像之前那样,咬住了就凶狠难耐地吃,他会按捺下来,很轻地舔舐,吮到梁以曦不住轻哼才放开。就这样重复了不知道几次,陈豫景垂头埋进她湿润的颈窝。又过了会,他才稍稍直身,抱着梁以曦走到一边台阶坐下,让她靠坐在自己身上。


    裙摆乱七八糟,梁以曦蜷起双腿,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力气耗尽,气也喘不过来,她还在下意识张嘴呼吸。陈豫景伸手去摸她的脚踝,掌心带着明显热意,过了会,似乎是想帮她整理裙摆,他的手很认真地拂过那柔软绮丽的面料。


    小腿肚被熨了下,梁以曦眼睫微颤,没动。片刻,他的手掌没入那层层叠叠,看不清动静,梁以曦稍稍仰头,注视他的下颌。她也不清楚他要做什么。


    当他触摸到那层湿透的布料,指腹轻轻摩挲,湿润的水意随即泛开。他来来回回地摸,好一会,梁以曦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检查湿的程度。梁以曦微怔,抬起头望他的时候,陈豫景正好垂眼瞧她,他亲了亲梁以曦额头,语气如常,同她说:“有换的吗?”


    未等梁以曦回神,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陈豫景帮她拿出来,看清后去吻梁以曦的耳朵,轻声:“你经纪人。”


    她现在根本没法说话,停顿几秒,梁以曦没接手机,而是往陈豫景怀里侧了侧,两手揽住他的肩膀喘气,脸颊贴着他的肩头,眸子还是有些失神。


    他确实吞下了她。


    现在骨头都不知道在哪里。


    陈豫景想了想,给守在不远处的文森打了个电话,让他先去苏瑶那说一声。电话挂了,他又去抚摸梁以曦后背,梁以曦还是不动。


    又过了小半会,她才在他怀里轻轻动了两下,低声说:“去车上换。”


    上衣不用想,也肯定皱得不像话。如果不是穿了条长裙,梁以曦是不敢想到时候裤子会洇出什么样的痕迹。力气慢慢回来,她扭头盯着陈豫景的颈侧,有点牙痒想咬死他。


    许是察觉到了这种情绪,陈豫景十分乖觉,点头道:“好。”


    回程还算顺利,文森四处看得很紧。


    所幸备用电梯周围也确实没什么人往来。


    陈豫景锁上车门,按下四面的挡光板,梁以曦就将上衣和裙子一起脱了。她看上去莫名有点气鼓鼓。属于那种回过神的生气,


    春鈤


    慢吞吞的。


    绕到后排座椅,梁以曦弯腰拿收纳箱里备着的替换衣物,陈豫景从身后抱住她,他一边吻她后颈,一边低声道歉:“曦曦。”


    梁以曦胳膊肘往后捅了他两下,但他看上去好像是被什么挠了两下,一点反应都没有。


    时间也不早,梁以曦不想和他算账,只是语气不大好:“松开呀。你这样我怎么穿。”


    陈豫景握住她的后臀,丝棉的质感十分顺滑,他是真的好奇,此刻心思也算纯良,于是问:“这个不换吗?”梁以曦耳朵通红,压低声音骂他:“换下来放哪里?这是什么地方?”


    也是,这毕竟不是她在剧组的房车。


    陈豫景十分知趣,想了想说:“放我这里吧。”他发誓,有那么一秒他的确是冲着解决问题的方向去思考的。


    梁以曦真是要崩溃了,她忍不住大声:“你有病啊!”


    不过还是被陈豫景拿走了。他说他口袋多——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理由,又说那么薄的一片布料,仔细折好了装进西裤口袋也看不出什么。


    就是梁以曦,赶他下车的时候说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他了。


    陈豫景想,都是他不对。


    苏瑶已经在包厢门口等她,见梁以曦换了身连衣裙,也没多问,只是进去的时候对梁以曦说:“这脸红的我说你不大舒服,还真不舒服啊。”


    梁以曦讷讷,手上摸了好一阵头发,似乎想把头发往前拨拨,但又想看起来不那么刻意,总之有种淡淡的手忙脚乱。


    苏瑶憋笑,推门的时候差点笑出声。


    包厢十分宽敞,左右两个大套间。


    高曼宁带着她的品牌助理在一旁做直播预告。


    这场直播算是为梁以曦的广告预热,不算正式,不过半小时功夫,直播间还是涌进了好多粉丝。没一会,夏夏就发来信息说上了热搜。


    林榛然在隔壁补妆,听说她过来的时候被粉丝拥堵了,翠山雅居的工作人员忙活了好一阵。梁以曦和苏瑶敲门进去打招呼,林榛然的经纪人一边收化妆包,一边也在讲热搜的事。


    苏瑶笑着说:“曼宁姐还没介绍到林小姐,等介绍了,这个热搜要登顶了。”


    林榛然笑着起身过来问梁以曦最近是不是在周山拍戏,说五月中他们剧组也去周山,到时候可以一起吃饭。


    梁以曦注意到她好像换了个经纪人,之前是魏哲东,她是很有印象的,毕竟认识得也久。可瞧着苏瑶和林榛然的表情,似乎这件事并不算什么,于是她也没多问,同林榛然说了几句,高曼宁的助理就过来请她们出去。


    直播只有十五分钟,主要是高曼宁在讲,品牌的代言人选、之后的发展方向,还有广告拍摄的细节。


    梁以曦说得不多,相比之下,林榛然一直在活跃气氛。难怪高曼宁这回请了她来。


    结束后,苏瑶拉她到一边,语气有点担忧:“你怎么了?”


    梁以曦知道她看出自己一直在走神,想了想说:“有点累。”


    其实也不是。她总觉得电梯里碰到陈必忠和何耀方不是什么好事。


    陈必忠就不用说了,这个无耻小人。何耀方她只在爸爸嘴里听过,讳莫如深的人物,爸爸也很忌惮。


    苏瑶:“一会吃一点就说剧组有事,你先回酒店休息。”


    梁以曦摇头,毕竟是工作,她说没事。


    等苏瑶走开,她低头看了看手心,指尖微微曲起。过了会,她拿出手机给陈豫景发了条信息:“你那边什么时候结束?”


    陈豫景没回。


    直到她的饭局结束,文森带着她重新回到车里,陈豫景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第19章 两虎 要不说梁家人才济济呢。……


    外套被陈豫景挂在了进门的衣架上。手机在里面。


    他进去的时候, 庄绪原正在近门的桌边说话,见状就要帮他拿外套。陈豫景没管他,自己走过去挂好。


    何耀方为首坐着, 神色不明, 身边座椅被拉开的时候, 他掀起眼皮, 朝陈豫景打量一眼, 没说话。


    早在陈豫景推门的时候, 陈必忠就起身从方桌另一边出去叫服务员进来上菜。那个时候, 庄绪原正说到检察院的后续调查。他看上去十分谨慎, 陈必忠一站起来, 他话音就没了, 等陈必忠折返, 他才继续说。


    “在查当年的卷宗, 因为城中村改造项目的直接负责人是辛建科, 到时候检方会申请提讯, 核实一些证据。”


    何耀方沉声:“具体时间。”


    庄绪原明显不清楚, 他支吾道:“还没出”


    何耀方偏头看向陈必忠, 眼神阴沉。


    他好像高位凝目的阎罗, 即便不说话,一举一动也让人心惊胆战。


    包厢气氛即刻一变。


    陈豫景则有些淡漠, 他靠上椅背,双眼微阖。


    他不知道汇富的副行长哪天竟成了何耀方的私人顾问。


    不过这也不奇怪。有陈必忠在的一天, 这样的事都是家常便饭。就连他这个行长都丝毫不觉得违和。


    菜很快上齐。


    翠山雅居这边的人明显被特意交代过, 所有人低眉垂眼,一顿饭上得跟上坟似的。


    等场面再次清空,陈必忠朝庄绪原使了个眼色, 庄绪原接到,立马转身出去。


    他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大概他们抵达之前,他就按照陈必忠的吩咐在这里等着了。


    庄绪原出去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关门声也没有。


    不过这层就招待他们这间,翠山雅居在电梯和安全出口都安排了人,所以等庄绪原离开,周遭安静得落针可闻。


    陈豫景进来后就一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他的左手搭在红木扶手上,手腕垂落,露出腕表。


    单看是很矜贵的,是上位多年才具备的沉稳与从容,甚至有些儒雅和清高的意味。


    但不知为何,也许是包厢光线过于明亮,某个角度明亮到刺眼,他宽阔手背上,蜿蜒微凸的青色脉络尤其明显,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利落,搭在扶手末端,姿态随意,只是看似漫不经心,却莫名透出一种极致的冷静,近乎肃杀。


    耳旁传来陈必忠的声音,开口就是陈豫景意料之中的话:“幸亏豫景查得及时。”


    “渠田的担保项目本来就做得马虎,辛建科也是个不靠谱的。正好,趁着这次关闭分行,一起整顿了。”


    何耀方转脸看向陈豫景。


    陈必忠也去瞧他。


    陈豫景睁开眼看着面前的菜,过了会,他稍稍直身,拿起筷子。


    这里的筷子很沉,金属和瓷器,磕出清脆又诡异的动静。


    陈必忠按捺着要骂的冲动,像个太监,硬着头皮继续道:“汇富自己查总比外面查好豫景特意交代的内审司,说点到为止——”


    “是吗。”何耀方忽然开口。


    陈必忠始料未及,吓得噤声,脸都有些白。


    从之前何耀方转脸看陈豫景,此后他就一直盯着,眼神阴鸷,蛇信一样。这个时候,目光更是深不可测。他等着陈豫景开口。


    他想起上回在崇因寺的碰面,陈豫景执意要关农商行他是清楚的,只是没想到会牵扯出当年的担保项目。他不知道陈豫景是怎么想的——大概又在犯蠢。


    陈豫景没立即说话。


    听着陈必忠的鬼话,他拣了几样样式精巧地吃了。


    这个时候,他放下筷子,对何耀方说:“你觉得呢?”


    忽然,何耀方有种直觉。这种直觉是他多年人心沉浮养出来的。


    他觉得——


    陈豫景要吃的,不是这桌菜,是这桌人。


    但这未免太荒唐。


    他几斤几两?


    这么多年,他看着他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位置。


    就连过去那些年里他在跟前犯的蠢,何耀方自认一清二楚。


    可不知怎么,忽然再去回想眼前这两三年,他好像一点也看不懂这个儿子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何耀方突然皱眉。


    陈必忠察言观色,冷汗直冒,赶紧道:“豫景的意思是——”


    “闭嘴。”


    陈豫景抬眼冷叱。


    他完全是一副命令的口吻,目光凌厉。


    如果说,之前他的态度都有些置身事外,那么这个时候,他看向陈必忠,眼神里是毫不遮掩的冷酷与厌憎。


    何耀方心头微凛,他依旧盯着陈豫景,但没说话。


    两人之间仿佛有一道黑色幕布。


    间隔不长的时间里,何耀方再


    椿日


    次在陈豫景身上感到难以捉摸。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何耀方不是很舒服。


    于是,他对陈豫景说:“检察院那边还是欠妥。辛建科身上变数太多。”


    “农商行后续的事,关闭也好,查下去也好,你都交给庄绪原去做。”


    陈豫景没说话。


    他维持着前一刻的姿势,端坐着,容色冷峻。


    偌大的包厢,隐隐有种僵持的气势。


    一旁,陈必忠的表情则是明显一松。何耀方发完话,他就嗅到了“无他事”的信号。


    陈豫景的态度他根本不在意。他可没有陈豫景与生俱来的“免死金牌”。他不想死——如果这件事从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那被何耀方知道,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眼下,他旁观着父子俩,心头莫名升起一股冷意。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他虽是池鱼,但也乐于瞧一瞧两虎相争。


    何耀方也该知道,如今的陈豫景,到底是什么样的。


    过了会,陈豫景转头,他面色如常,口吻依旧淡漠。


    他对何耀方说:“从明天开始,庄绪原将不再担任汇富银行副行长一职。”


    “并撤销行内一切职务。”-


    车里待了会,苏瑶问怎么还不走,梁以曦说在等陈豫景。


    饭局上心不在焉,这会又有些心神不宁,苏瑶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闻言,梁以曦微怔。


    看,只要关系近点,都能察觉一些不同寻常。


    不过她和陈豫景一样——梁以曦摇了摇头,说没事,又说:“我再等一会。”


    “明天一早的飞机,你早点回去休息。”


    既然陈豫景在附近,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苏瑶便回了酒店。


    更多内容请搜索QQ频道:《公众号:gn5853 》获取资源


    饭点早就过去,时间也不早,露天停车场渐渐没剩几辆车。


    翠山雅居这边高楼比较少,霓虹不算热闹,星星点点的,路灯也稀疏,就连车辆的动静都是由远及近。


    五月初的晴朗天气,四月的柳絮没了踪影,气温逐渐稳定,这个时节里,津州夜里的能见度很高。


    远远眺望,能望到天际最尽头,汇富大厦标志性的建筑露出明亮的一角。


    梁以曦坐了会,又站起来,脑子里晃过电梯里的时候,她看到他们一行人要去的是九层。


    慢慢地,心头有个主意,转身刚打开车门,就见文森走来,问她是不是要回去。


    “陈先生肯定有事耽误了。”他一副习以为常的语气,笑着同梁以曦说。


    梁以曦点头:“我上去看看,一会下来。”说完,她拿出口罩就要走。


    文森愣了下,赶紧拦住:“上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莫名觉得这个班越上越惊心动魄了。


    梁以曦:“九层。很快的。”


    文森立即道:“上不去的。我爬楼梯那会就发现了,三楼开始就守着人呢。”


    见梁以曦面露犹疑,文森继续道:“他们肯定在谈事情,都是政客,能打起来?”


    “再说了,那些电影里,就算打架,政客也都是坐桌子边的,沾不上。”


    梁以曦:“”


    “要不这样,您先回车里。我去打听打听。”


    话没说完,他就一溜烟跑了,生怕梁以曦反悔似的。


    梁以曦等了会,大概三分钟左右,文森打来电话说自己被翠山雅居这边的人扣住了,因为出现得太频繁,问梁以曦怎么办。梁以曦哭笑不得,说等她过去。


    虽然她没有她三叔的电话,但是她有她三婶婶的电话。


    三婶婶远在南半球,电话打过去隔着时差,所幸不算太晚。


    电话里,三婶婶惊喜异常,连说了好几声想不到,又问梁以曦什么时候过来玩。许久未见,她的记忆好像还停留在梁以曦上学那会,问的时候都在说要不要暑假就过来,正好这边没那么热。为了打消梁以曦的顾虑,接二连三的话里,她三婶婶都在暗示虽然同梁家没了关系,但她一直很喜欢梁以曦。


    “谈朋友了吗?以后结婚一定记得和婶婶说,婶婶好久没见你了,肯定要回去的。”


    “还记得吗,小时候你在富熹堂画画,还给婶婶画了——”


    “婶婶,我有点事”梁以曦只能硬着头皮打断。


    于是,十多分钟后,翠山雅居的工作人员就见识了一回几百年都不露面的大老板,握着拐杖,凶神恶煞地挥开保安室的大门,叫了声梁以曦大名。


    梁以曦真是吓死了,上课被点名一样,举起手说了声“在”。


    梁涧中瞪着眼,又去看一旁缩着的、一脸傻样的文森,这下,他眉头皱得能掐死一群苍蝇,他深吸口气,指着梁以曦说:“你给我出来。”


    梁以曦赶紧摆手对文森说没事,拿上包就跑了过去。


    梁涧中也是头昏脑涨。


    在家好好看着球赛,他那八百年不吱声的前妻,打来电话第一句就是:“你又喝酒了?昏头了?手下干了什么事不知道?”


    “你脑子还清楚吗?!”


    梁涧中:“”


    也是见鬼了——她怎么知道自己在喝酒。


    只是未等他解释一句是啤酒,孟雅薇就催他去找梁以曦。


    他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梁瀚桢有病吧?放不下他女儿,给他老婆托梦?!


    梁涧中虽然腿脚不便,常年也带着拐,但真见过他的人,只会觉得那拐只是他的习惯,他走起路来,大步流星、比一般人都快。不过确实一拐一拐的。


    梁以曦战战兢兢跟着,一边偷偷打量这位好久、好久没见面的三叔。


    梁涧中两鬓的头发已经白了,精神看上去却很好,面相比起梁瀚桢,凶很多,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他兄长的沉稳,就连走路姿势,都有种火气很大、一脚踩死一个小人的感觉。


    电梯门关上,梁涧中按下九层。


    梁以曦瞧见,眼睛蓦地一亮,赶忙抬头去看她三叔。


    梁涧中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单纯就是他办公室在九层。梁以曦看他的时候,他也垂眼去盯了她一会。不得不说,他这个侄女,额头长得跟他那短命的老大哥一模一样。


    “我问你。”


    忽然,梁涧中像是想起什么,冷声开口。


    梁以曦点点头。


    “你到底有几个男朋友?”问完,梁涧中变脸似的,转脸阴沉,眼神严厉。


    “啊?”


    梁以曦一头雾水,不仅觉得这个问题奇怪,从她三叔嘴里问出来更是奇怪。


    她张了张嘴,前两秒愣是没憋出一个字。


    半秒后,她干巴巴又小心翼翼地说:“一个啊。”


    梁涧中眯眼瞧她,心想,这个孟雅薇,当别人和她一样,还“一个男朋友”被扣着了,“一个男朋友”在楼上找不到——啧。


    对上她三叔的视线,梁以曦略微琢磨了下,觉得可能是她三婶婶传话传偏了,于是又解释:“我就是来找我男朋友的。”


    “被逮住的不是我男朋友,是我的保镖。”


    “我现在是演员不知道您知不知道”说着说着,梁以曦有点讷讷。


    梁涧中哼笑了声,没说话。


    要不说梁家人才济济呢——他心里默默。


    电梯门打开,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瞧见他们大老板俱是一愣,但他们反应都很快,低声称呼了句。


    其中一位穿着比较正式的,大概是经理,见状匆匆上前,叫了声:“梁老板晚上好。”


    梁涧中略微颔首,余光瞥见落在后头的梁以曦站电梯门口左顾右盼


    春鈤


    、探头探脑的,他长臂一伸,就要把人提溜出来。


    突然——


    “哐啷”一声巨响。


    像是有什么被狠狠砸到地上,紧跟着的玻璃碎片的声音尤其清晰。


    所有人愣住。


    声音是从前面第二间包厢传出来的。


    梁涧中盯着,冷声质问经理:“怎么回事?”


    这么多年了,没见过敢在他的地盘闹事的。还是九层。吃饱了撑的。


    经理吓了一跳,只是未等他吩咐好人前去查看,嘴上磕磕巴巴的时候,忽然,站在一旁的梁以曦感觉到什么,心口莫名一颤,她脸上白了白——


    下秒,未等所有人反应,她就从梁涧中身后猛地冲了过去!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