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毕业 与生俱来的吸引力。
陈豫景准备晚餐的时候, 梁以曦刚洗好澡。
这个季节的气温飘忽不定。这周好像重回夏季,窗口拂进的风里带着明显的热意。
金色的夕阳余晖斜斜落在堆满抱枕的飘窗上,光线明亮, 镜子里都能看到抱枕上颤动的纤细绒毛。
隐约听见外间传来手机铃声, 梁以曦盯着颈侧的吻痕回神。
这个位置实在不好, 明天估计又是高温, 怎么遮都是问题。也不知道他怎么弄上去的没怎么在这里亲啊, 梁以曦伸手摸了摸, 想了一会, 没找到缘由。
不过当陈豫景拿着手机进来, 镜子里两人视线对上的时候, 梁以曦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是在到家那会的车里。
大概是前一刻在浴室太过乱来, 她都快忘了车里那会有多旖旎。简直称得上情意绵绵。
陈豫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只觉得镜子里那双注视自己的眼睛有些可爱, 带点打量, 他微微笑着, 没说什么, 手机递去, 说是余小年打来的。
余小年问她明早去不去图书馆, 又问梁以曦的论文进度,还说系里发了最新通知, 和毕业流程有关,千万记得查看邮箱。
说起正事, 她的眼睛总算不在陈豫景身上转悠了。细密纤长的眼睫垂下, 指尖沾着质地晶莹的护肤品,仔细往脸上抹。黑白分明的眸子认真瞧着镜子,嘴上说着学业的事。
论文按部就班, 湖州的那些日子尽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中间还跑去找苏瑶玩,但跟着秦归如去湖大图书馆的时间里,梁以曦还是很认真的。她对余小年说,剩下的进度圣诞前应该可以完成。余小年则有些发愁,她手上还有几个游戏测评要做,虽然前期准备算得上充分,可眼下要抽出时间好好搞,也着实费劲。
两个人说着近期的安排,一旁,陈豫景也没走,他拿来毛巾,拢住梁以曦还在滴水的发梢。
很快,他也看到颈侧的痕迹。白里透红的肌肤,那一点吻痕分外显眼。指腹贴上轻轻揉了揉,梁以曦镜子里觑他,眼神狡黠,陈豫景便也清楚是怎么回事。
到家就直奔主题,接吻都来不及,交颈缠绵的混乱气息里,留下痕迹属实需要一点耐心。可那个时候,一直到床上,两个人都没什么耐心。后半程抱进浴室,他一张嘴也光顾着哄她看镜子。虽然在过往的一些时刻,梁以曦多少清楚这个人严整温和的外表下近乎道貌岸然的性格,可每到这个时候,她还是受不了。
他的耐心好像都用来伪装了,剥开这层伪装,什么也不剩。
这么多年里,除了她,是他本能的欲望,其他的,都沾着那么一点投射和影响。
就像一头野兽,捕食的技巧和应对危险的能力都是后天的,只有心仪的猎物,是与生俱来的吸引力。
那个时候,他漆黑深亮的眸光确实也像一头野蛮进食的凶兽,只管盯着那里,根本落不到别处,每一下都直抵实处、酣畅淋漓。她蜷着,心口被叼住,心跳如鼓,红着脸,一度觉得他恶劣至极,野兽都比他有廉耻,一度又觉得这样的滋味实在让人脑袋发昏。
陈豫景不知道这些。他眼里只看得到梁以曦害羞的模样、欲嗔欲骂的眼神,这不得好好哄,于是时间拉得更长,细嚼慢咽的。
比起仓促的进食、囫囵的吞咽,车里那段几乎算得上温馨。
太过窄小的空间,坐在他身上就挨到车顶。陈豫景当然觉得地方不好,但又实在舍不得她下来。
搂着她的腰,抚摸她的背,吻落在颈侧,每到这个时候,他好像很久没闻到她身上的味道,那种馨软的、带着熟悉的橙花气息的,还有发丝间萦绕的暖意,这些通通让他感到安心,帮他一次次证明事情已经过
椿日
去了,一切都没那么糟糕,她还在好好地待在自己身边。
他也不会去想那个孩子——尽管这件事注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稀薄,可眼下,抱着她的时候,那种仿佛心脏都坠空的感受才会浅一点。
也许只有当事情过去相当一段时间,某个节点才会真正浮出水面。
就像冰消雪化,隆冬去寒,露出最底下的岩石,那才是真正坚硬的、冰冷的,不可撼动的。
梁以曦不知道。她被他抱着,亲吻着,感觉快要睡着。
这趟行程临时又仓促,晚间两人一起吃了饭,梁以曦才知道他明天就要赶回国。
习惯倒说不上,毕竟恋爱这种事异地总是个问题。不过两个人都有正事,晨起分别的时候,亲吻都变得好像早安吻。
之后一个月,梁以曦和余小年两点一线地赶论文。偶尔约着出去吃饭逛街,时间却也好像催着她俩。
万圣节前夕,系里老师组织了一次有关毕业事宜的会。
同学间互相一问,原来她俩的进度是最快的。之后的一周,毫无意外,两个人都没去图书馆。余小年来梁以曦这住了几天,两个人看电影、吃火锅,后面又去附近的镇上划船、享受冬季来临前的最后一波暖阳。
那段时间,陈豫景来的次数不算少,只不过每次都很匆忙。
慢慢地,梁以曦多少也知道了些津州目前的形势。
辛高勇被捕后,罪状陈述清晰、供认也具体,但因为数额实在骇人,几次会议下来,十月底,渠田农商行关闭重整的文件通知下到了汇富。汇富派出专员去处理这件事,只是不知怎么,拖出一连串问题,都和这六年间的建设开发项目有着关系。
甚至当初农商行筹建,首批项目的资金来源也十分含混。
那个时候,汇富还没有直接同农商行合作,所以资金从哪里来就很值得推敲了。
一边,辛高勇的案子还在层层叠叠地审着,梁瀚桢的案子不知怎么又拿出来重审。
原本预计最晚明年年底辛高勇的案子结掉,眼下两个案子扯一起,人事上千头万绪、审批机构又错综复杂,最后,谁都没想到,往后整整熬了三年-
梁以曦是在预备回国的前一周得知梁瀚桢案子重审的消息。
是陈豫景一下飞机就告诉她的,他让她别急,说只是程序上的步骤,“没有明确的指向,不过后面的案子关联太大,你父亲又是最直接的负责人,只能从他那里找线索。”
下午和章叙清通电话,章叙清也持和陈豫景一样的看法,梁以曦多少有点定心。
那个时候,陈豫景其实有点后悔这么早同她说,至少也应该等她忙完学业。于是两个人在外面吃完饭,回到家,陈豫景便问她毕业论文弄得怎么样了。说起这个,梁以曦不免轻松许多,她拿出笔记本,让陈豫景看上面提交成功的显示。
“你要来我的毕业典礼吗?三月份。具体时间还没定。”她笑着说。
陈豫景看着她的毕业论文,心想这是什么问题,难道他会不去?
除非秦归如跑到这边和校方抗议。
见他论文看得仔细,梁以曦以为他感兴趣,便问写得好不好。
陈豫景笑着瞧她,说:“我发现你有点写作上的口癖。”
梁以曦:“”真是谢谢他了。真讨厌。梁以曦想。
像是能看出她心底的想法,陈豫景笑而不语,摸了摸她的发顶。过了会,他又来亲她,梁以曦没让,她还是有点傲娇的,觉得他说自己不好,自己不爱听,就不大高兴。陈豫景没忍住,笑了许久,反思得倒是彻底,说,我怎么能说你不好呢,真是瞎了眼。
他一本正经发昏的样子让梁以曦成功笑出声。
两个人在一起,手机也忘记看,等睡前翻到手机,梁以曦才发现几个小时前苏瑶往群里发了一个视频链接,只不过梁以曦不用点进去就知道是什么。
标题里有苏瑶的名字和“助理”两个字,是那次在秀场她给她拍的“新晋助理vlog”。
梁以曦占了整个封面。
她坐在角落的小马扎上,身旁是移动衣架,怀里小心抱着其中一套礼服的绚丽长尾。
不知道看向哪里,眸光璀璨,大概是某处反射的聚光灯,也映得本就如象牙般白皙的面容皎皎生辉。
动画展示的画框里,左右和正前经过的人都被打了虚影,如同一场梦境的开端。
就她,小小一个,端坐在角落,束起的低马尾干净利落,巴掌大的小脸轮廓清晰,精致到毫无瑕疵的五官也跟着露出来,往下细颈削肩,亭亭玉立,漂亮得不可思议。
热评第一说她正在观察无知的人类。也不知道是不是好话。又说她的美貌里有种纯然的距离感,似乎再惊艳的东西,摆到她面前,也只是一瞬的反射,让她稍微亮亮眼而已。
“小曦,你火了。”苏瑶发来语音,语气带笑。
余小年看完那个被剪辑过的视频,忍不住好奇:“怎么回去一趟美成这样?我还记得你在我对面赶论文时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呢。”
梁以曦笑得趴枕头上。
等陈豫景洗好澡出来,她把这个给陈豫景看。陈豫景拿过去看了许久。过了会,他往下翻评论。梁以曦快睡着他还在翻,神情慢慢变得比看文件时还严肃,好像看到什么了不得的。
几十条的热评一一翻完,他对梁以曦说:“好多人叫你老婆。”
梁以曦愣住,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她实在是困了,笑得都没什么精神,嘴角弯弯,模样柔美。
陈豫景把手机放到一边,俯身亲吻她的唇瓣,他还是很宽和的,想了想道:“应该是好意。但也别放心上。”
梁以曦就闭着眼笑-
毕业典礼那天秦归如没来。
那阵他在国内要参加自己学生的毕业答辩,时间撞了,只能让章叙清带着文小姐一起去。
陈豫景飞机落地就收到了这一消息,他笑得不是很明显,低头看着手机,直到空姐来问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晚上同章叙清文小姐一起吃饭,吃完一起回公寓,章叙清带着文小姐走在前面,梁以曦凑到陈豫景面前,说我看你今天高兴得很。陈豫景不觉,问有吗。梁以曦忽然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面颊,一边笑一边说,你这里都笑出皱纹了。
她是知道怎么给人泼冷水的,陈豫景冷冷一笑,拿下她的手指头,点点头,淡声道好的。
要不是晚上对面客房住着长辈,他是打算让她好好叫的。
第二天天气说不上好,早起还下了阵雨。梁以曦让他帮自己录毕业视频。陈豫景心想,这有什么难的,这难道不是男朋友最基本的技能吗。于是,中途三次卡掉,不知道几次人出了屏幕找了好几秒才找回来。有一会雨点掉在屏幕上,差点摔了手机。
梁以曦就挺无语的,说你紧张什么。陈豫景好笑,说你好好毕业,不要老是回头看我,给你录着呢。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总是回头看他。
视频里时不时就是她扭头张望的神情。
正式的典礼还是蛮严肃的,陈豫景完整录了。中间一度他不知道是看视频里的梁以曦,还是看一路开心地跑上台,裙角飞扬的梁以曦。
典礼结束后天气才彻底放晴。
梁以曦和同学拍照的时候,章叙清问陈豫景要不要给你们俩一起拍个照。
文小姐在一旁笑眯眯。
陈豫景难得有点不知所措,不过他看上去还是很稳重的,他说等曦曦拍完。
可是曦曦拍了好久。
春鈤
陈豫景甚至看到了许久许久许久没见的威廉。事情就是这样,当你觉得可以等待的时候,眨眼就会变得急迫。
当威廉伸手搂上梁以曦肩头,陈豫景走过去牵她,认真道:“舅妈说要拍照。”
梁以曦笑得弯腰,但还是说好呀好呀。
她问他:“跟谁拍啊?”
陈豫景没好气:“你说呢。”
后来这幅毕业照,连同那幅庄园并肩照,一起摆在了汇富银行新任行长陈豫景的办公桌上。
第52章 女主 那你还不如梦到我死了。
苏瑶打来电话的时候, 梁以曦刚做完检查。
她在单独的病房休息,手边是水果和点心。负责检查的是陈豫景安排的人,不用担心被认出, 或者引来其他不必要的麻烦。陈豫景全程陪着她, 这会大概是去拿报告, 他叮嘱她吃点东西后便同医生一道出去了。
“一个好消息, 一个不好的消息, 先听哪个?”电话那头, 苏瑶笑着说。
她这样的语气, 梁以曦大概知道坏消息应该也坏不到哪里去。
“不好的。”梁以曦拿起一根香蕉。
“上次说想演的那个小女侠, 没成。宝贝, 副导演那边的意思是咱太漂亮了, 哪有这样的小女侠, 采花贼吗?”
苏瑶念念叨叨, 梁以曦笑出声。
“但是导演很喜欢你。她还说你出道的那部助理演得很灵, 以后有机会合作。工作室这里会一直沟通的。听说她下部要拍悬疑, 到时候有合适的, 我们看看, 帮你拓展下戏路。”
确实是一个算不上多坏的消息。
梁以曦笑着应了, 吃完香蕉躺床上,望着窗外。
津州的冬日时常有雾霾。
遇上阴天, 云层厚重,压得也低, 瞧着都有些灰扑扑。
三年前, 苏瑶给她拍的那个助理vlog原本以为就是在平台比较火,谁知后来被人搬运到微博,半个月功夫居然出了不少二创。网友才华横溢, 表情包和卡通绘图慢慢就在网上传开了。梁以曦一开始并不清楚这件事到底会怎么样。她还是很理性的,觉得这就像一阵风,虽然刮的劲头有点出乎意料,但终究都会过去。谁会花那么多时间去在意一位陌生人呢。
可事情并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某天她出门逛街,看到奶茶店的小妹妹手机壳上贴着她的卡通大头照,就是vlog封面上她坐在小马扎上张望的那张。贴纸做了装饰,脑袋大大的,一双眼尤其亮,瞧着可爱又漂亮。吓得本人原地愣了好一会。回去同苏瑶打电话,苏瑶也觉得这个势头未免也太夸张。毕竟圈子待得比她久,家里也有长辈从事演艺,很快,苏瑶告诉她,视频发酵过程中确实有娱乐公司在望风,一定程度上推波助澜了,想看看梁以曦的“潜力”。
两个人电话里聊,陈豫景就在一旁,他一字不落地听完,倒是没说什么。挂了电话,梁以曦一时兴起打算看看自己的“周边”,她问他要不要,陈豫景笑着点头。于是两个人买了不少,现在还在家里堆着。手机壳、贴纸、挂件,马克杯,后来那只马克杯还被陈豫景带到了办公室,就是不知道他平时怎么用的。梁以曦一直都蛮好奇的。
那阵之后,忽然有一天,网上关于梁以曦的热度降了不少,一周后,就只能靠搜索才能出来了,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全部推到面前。梁以曦莫名有种“事了拂衣去”的感觉。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谁知后面苏瑶联系她,说有部剧想请她参演,从导演到主演,班底都还不错,演什么呢,演小助理。梁以曦哭笑不得。冷静下来后,她还有点激动。
好像这件从头到尾都有点无厘头的事,忽然间,变得值得期待了。
当然这件事还是要和家里人好好商量。三个人,一人一票。文小姐十分支持,用她的话说,谁会不喜欢我们家小曦。秦归如的反对不说意料之中,那也是毫无悬念,他很现实地对梁以曦说,网上那么多人,有喜欢就有不喜欢,说不定还会有无端重伤诋毁的,到时候你怎么处理?你父亲把你养成这样一副性子,你觉得你能应付得了?说罢,就连文小姐都忧心忡忡起来。梁以曦则十分莫名其妙,说别人说坏话不去听不就好了?这有什么难的,我又不和网友过日子。想了想,她觉得自己还是实践出的真知,便小声道,陈豫景就天天捧着我呀,所以我才和他在一起的,不然我理都不理他。话音未落,秦归如起身就走。章叙清笑得不行,最后一票心软投给了支持。
陈豫景不知道自己原来在梁以曦心目中是这样的。不过梁以曦和他说想去拍戏的时候,他也只是自己脑子里琢磨了几宿,然后默不作声地给安排人给她找助理。当然,保镖是现成的。文森觉得这日子过得也太顺当了,他现在都是钓鱼能手了。
“好消息就是——”
电话那头,苏瑶卖了个关子。
听出她话里的兴奋,梁以曦坐起来,预感到什么,心头隐约也有点激动,她赶紧问:“什么?”
“你要做女主了!”苏瑶笑。
梁以曦高兴地跳下床:“真的?”
“对,古装大女主,一路成太后的那种,开心不?”
一般苏瑶给她联系的剧组都不会太不靠谱。即便一些末流角色,苏瑶也会和制片人那边说好合作的同事,争取相处起来顺利些。可这样的女主戏,班底应该不错,怎么会轮得到自己,梁以曦稍稍冷静,她问苏瑶:“不会有什么条件吧?”
入行以来,她算是看多了合同后面的“隐形条款”。就像演完助理那部戏之后,很多小角色都找上了她。虽然是小角色,可要求还不少。有几回,碰上难搞的主演,她的一些镜头就会被剪掉。一声招呼也不打,弄得苏瑶和她郁闷又生气。
“是的。”苏瑶说,但她的语气听不出有多迟疑,反而有种偷着乐的感觉。
真是卖上关子了,梁以曦笑:“快说呀。”
“还记得蒋羡吗?”
梁以曦想起来了。早两年她还在剧组听苏瑶的话勤勤恳恳跑小角色的时候,蒋羡也在跑。两人搭档过几回。不是她演小宫女,他演小太监,就是她演女n号,做女主的小跟班,他演男n号,做男主的小跟班。总之,碰多了,两人关系还不错。
蒋羡正统科班出身。比起圈里一溜俊朗帅气的男演员,他的长相偏反派,但却不是那种一眼瞧着就凶神恶煞的模样。一双狭长丹凤眼让他看人的时候自动带上鄙夷和淡漠,每回剧里出场,只要有特写,都在他的面部眼神上。演技虽然没得说,但戏路太窄,出道比梁以曦早了不知道几年,听说还是童星,但这些年下来,多数时候还在龙套。
“这个剧,导演中意他做男一,说他气质合适,之前演的几个角色也贴,很适合在这个人设上深耕。但是你知道的,他做男一,困难倒不在演技”
听到导演指名,不知怎么,梁以曦很快想起一个人,她问:“导演是蒙音姐吗?”
苏瑶微愣:“你怎么知道?你就和蒙音姐合作过一次吧?”
梁以曦笑而不语。说实话,她很喜欢蒙音的一些剧,总是暗戳戳地搞笑,不过正经的时候还是很正经的,还会把人惹哭。而且蒙音很喜欢在一些宏大叙事里专注小人物的情爱纠葛,梁以曦特别喜欢这样的故事。
至于她为什么清楚只有蒙音会指名蒋羡,大概要推到一年多前,那会她在剧组跑小宫女,一群人乌乌泱泱换场去大殿,梁以曦扭头找不见一会要合作的蒋羡。那个时候,他和她的任务是给皇后的饭食里下药,需要几个特写的近景。她跑去找人,就看一身皱巴巴太监服的蒋羡站在巍峨耸立的墙根下,对着蒙音十分傲气地红着眼睛。蒙音那会是他们的编剧之一,也是导演助理。就在梁以曦以为要见证什么小演员哭诉戏份的场面时,就听蒙音冷冷道:“哭也没用。今天演得就是不好,状态太差。昨天夸一句今天就不行,你仔细想想,这么不经夸吗。”梁以曦那叫一个风中凌乱,扭头跑得比兔子还快,心里一阵我的妈呀。不过这件事她谁都没说。陈豫景都没说。虽然她挺爱跟他讲剧组一些八卦的。
“那我试试。叫什么?”她问。
苏瑶:“《贵妃与他》。”
“定的是明年三月进组,正好手头这部拍到一月份,年节都放假,到时候一起吃个饭。”
“好。”
心情瞬间明朗起来。
虽然窗外依旧是津州冬日暗沉沉的样子,但这些天的憋闷总算有了出口。
梁以曦在
房间转了圈,想着陈豫景怎么还没来,章叙清忽然发来一条消息。
她问她:“小曦,到底怎么回事?问陈豫景了吗?”
梁以曦重新坐回床上,看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回。
章叙清不会空穴来风,她的那位姓曾的上司,估计是真的要嫁女。可怎么会是陈豫景呢。她搞不懂。这段时间两人联系虽然不算多,但陈豫景不像是忙着要结婚的,梁以曦气鼓鼓地想。
于是,陈豫景推门进来就看她对着手机沉着脸不作声。
“怎么了?”他看上去心情倒不错,大概检查下来没什么问题。
视线对上,梁以曦打量着他。
陈豫景发现她又是那副车里的神情,瞧着有些漠然,又像是在一字一句地骂人。
真是搞不懂。难不成拿他试戏呢。
她倒是真拿他试过几回。什么踹小宫女的皇帝、心狠手辣强迫小宫女的王爷——陈豫景十分不解,说现在大家都喜欢看这个?梁以曦对着台词本,轻飘飘道,那倒不是,大家都喜欢看位高权重爱而不得。陈豫景更加不解,拉她起来,道,爱而不得有什么好爱的,表演型人格吗?说完,梁以曦一脸震惊,说你怎么知道。
“怎么了?”他又问。
梁以曦想了想,琢磨道:“我刚睡着了。”
陈豫景笑,知道她这句有下文。
“做了个梦。”
“梦什么了?”他瞧了眼一旁的香蕉皮,拿起来扔进垃圾桶。
梁以曦低头看指甲:“梦到你和别人结婚了。”
陈豫景站在垃圾桶旁边,心想真是够磨人的,他转过身,面上不冷不热,点头道:“那你还不如梦到我死了。”
梁以曦:“”
第53章 香蕉 真的想不过来。
一天里两趟。
一趟赶着让他和别人生, 一趟催他和别人结婚,虽不至于气到心梗,但头还是有些疼的。
这两年, 梁以曦的工作更加忙碌, 陈豫景越来越发现, 事情的本质可能在一开始就决定了。
以前, 她在英国读书, 他忙起来没时间看她, 分开一个月、半个月基本家常便饭。就算赶过去, 一起约会的时间也十分紧促。现在, 他在津州, 她四处拍戏, 分开的时间渐渐以她的拍摄周期算, 一个月都是最宽容的了, 陈豫景还碰上两个月零五天的异地, 见面的时候, 他都担心梁以曦问他叫什么。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每次梁以曦都是扑到他怀里的。
说实话, 抱住她的时候, 陈豫景忽然觉得分开也不是那么难。真是习惯了。
唯独这次不同。
其实从她暗暗别扭开始, 他就应该发觉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属于职业病,事件倒推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日常的行程以会议为节点, 每次会议的重点都不同,就算一些细枝末节, 偶尔也会派上用场。
陈豫景想起一周前她给他发消息说, 现在这个戏拍完有个空档期,两个月不到。也就是说,他们可以一起在津州过年, 过年的时候,他还能陪她一道回趟湖州看看外婆。这在记忆里是比较重要的节点,毕竟那会她真的很开心。
之后聊了什么,陈豫景记不大清,隐约感觉不对是第二天下午。她一上午都没什么消息过来。这种情况也常有,一般因为通宵拍戏,要不就是上午有大场面的戏。问题出在之后——陈豫景忙着开会,会前问了句中午吃什么,可直到晚上八九点钟,她才回他说随便吃了点。这也算一个节点,就是在那个时候,陈豫景脑子里冒出过梁以曦是不是不开心的想法。
现在想起来,虽然剩下几天两人联系如常,其实总有些别扭。
具体别扭在什么地方,大概是他问一句,她答一句,中间每每隔个几分钟、几小时。
只是好巧不巧,这段时间是他最忙的时候。
年底又逢调任,一边是工作交接,千头万绪。这三年部里改动还是很大的。尤其是人事。赵坤年初那阵调回来,一时间他都没怎么适应。问起方城,都说不认识。中间找陈豫景吃了次工作餐,想谈谈自己目前的打算。陈豫景全程都在听他唉声叹气,没有说什么。大概看出了陈豫景的态度,一顿饭下来,赵坤也没怎么多问。他发现自己不是很看得懂陈豫景了。虽然面上如常,但同他说话,视线对上,下意识地,赵坤不会像从前那样随随便便张口就开几个玩笑。
另外就是汇富银行调任的事。
陈必忠这几年除了忙行里日常的事务,多数时候都在跟进梁瀚桢的案子。渠田农商行成了压在每一个汇富人心头的阴影。这件事似乎从一开始就是扑朔迷离的。其实陈豫景比较关心当初是谁同意筹建农商行的,中间又走了几道程序。只是每回提及,陈必忠就一脸你小子想干什么,要想知道,有本事你来做这个行长。现在看,真是一语成谶。
调任的文件一个多月前他就知晓了个大概。那会开始,汇富的一些安排也会从他这里走一走。有几回半夜想事情,脑子里闪过文件里的一些说明,陈豫景就会想起陈必忠的讳莫如深,慢慢地,他就明白了——还能有谁,只能是何耀方。不过他还没有正式的权限,只能等后面再说。
焦头烂额都是轻的,接手的事情过于庞杂,间隙里看一眼手机,想着问一句,等回神,都已经是半夜。
所以,陈豫景想,一周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思绪往回倒。
不知怎么,他想起赵坤找他吃饭的那天,结束后两人坐电梯上楼。
电梯打开里面站着曾朔和他的秘书。赵坤似乎同他私下很熟,率先打了声招呼,问他最近是不是不忙了。赵坤的性格,说实话,一点没变,逢人还是很能说几句的。
陈豫景那个时候才想起,辛高勇的案子已经定了,死刑,只是正式判决没出来,要等一轮的复核,不过这个是板上钉钉的,所以赵坤才会有此一说。
可曾朔没怎么同他聊,略点了点头,便转向陈豫景,笑着道,马上过年了,年前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那个时候,陈豫景真的以为就是一次口头上的客套,没多想。
现在看来,其实他应该多想的。毕竟,吃饭就吃饭,什么时候都可以,楼下就是工作餐——曾朔提一句年前吃饭就很有意思。那时候也才十二月,距离正月新年,整整两个月,这是什么饭,约得这么早。
很快,陈豫景就想起何耀方每年过年前都会叫上人吃饭的习惯。
陈豫景笑了下,转头看向梁以曦。
许是见他长久不说话,她又拿了根香蕉吃,闭着嘴巴慢吞吞咽,心不在焉的,也不看他,垂眼盯着另一只手上的指甲。
现在拍的这部剧是古装,听说演一个戏份还蛮重的、专门给男女主捣乱的配角,指甲颜色也很符合,浓艳妖娆。只是梁以曦不大喜欢。没事的时候就盯着看。
就像这些天藏在她心底的事,陈豫景清楚她的性格,虽不至于被人牵着鼻子走,但心里总是膈应。跟涂了自己不喜欢的指甲油一样,整天琢磨,想着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好洗掉。偶尔上手磨一磨,反正就是不舒服。
他在她身旁坐下,视线落在她的唇角,香蕉上的一点白色沾了上去,陈豫景伸手给她仔细抹了抹。梁以曦也习惯了,没动。
他问她:“舅妈说了什么?”
梁以曦瞥他。
陈豫景笑,了然改口:“章主任说了什么?”
梁以曦没好气:“不知道。”
她其实鲜少在什么事情上拐弯抹角。陈豫景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会在她心里压这么久。大概
椿日
是他最近太忙了。其实只要一个视频。她本就藏不住事。何况在他面前,她又很爱撒娇。陈豫景心下叹气,真是没必要的事。
而且,这样的事,让她一个女孩子没头没脑地过来问,也不好。梁以曦什么性格。她还是很傲娇的。
这么想了想,陈豫景对她说:“曦曦,和我没有关系。”
“每天除了工作,脑子里就是你,真的想不过来。”
他的语气分外温和,简单两句话,像在说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毫无意外、甚至话语里那些单拎出来会显得有些肉麻的字词,从他嘴里讲出,日常得仿佛喝水吃饭。
梁以曦不作声,半晌放下吃了一半的香蕉,肩膀跟着一垮。
整个人好像解除警报的小猫,浑身毛发都柔软了。
他注视她稍微鼓起来的侧脸,手背贴上去蹭了蹭,嗓音带笑:“真是不容易。”
也不知道他这句怎么回事,梁以曦莫名觉得好笑。
她转头还是去瞪陈豫景,脸上却抑制不住笑意,眼底也亮晶晶。
陈豫景就去亲她的嘴唇。
慢慢尝到一点香蕉的甜味。
这个固然和信任有关,但更深的,是这些年下来,梁以曦其实很清楚陈豫景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人是最最最表里不一的。
刚开始她会觉得他听不懂人话,很多事情表面看似可以沟通,实则完全不是。他脑子里有一套“我必须要和梁以曦谈恋爱”的指令,于是,执行就可以了。后来,她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很笨拙的人,表面完全看不出来的慌张与担忧,其实心里一直在想。他也会在许多无关紧要、甚至称得上幼稚可笑的事情上暴露出他心底的真实想法,然后让梁以曦觉得,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再后来,陈豫景更加表里不一。他的外表看上去完全符合一个冷情冷性的精英人设,尤其这两年,看人说话都好冷漠、好严肃的样子,但梁以曦清楚,这个人其实心理承受能力很差。就像现在,昨天在片场她眼睛不舒服,今天他就跑过来。虽然面上依旧很淡定、很从容,但从他赶过来时的状态看,梁以曦就知道他肯定没好好睡。
去年在片场也是。不知道夏夏说了什么,陈豫景开车到的时候,梁以曦的感冒都快好了。那会他们在一个海拔比较高的地方拍摄,冬天又很冷,陈豫景一个人开了半夜的车,到的时候还在下大雪。梁以曦气到不行,说你过来干嘛。这个地方交通本就不通畅,前几年还出过事故。陈豫景不说话,先是看了看她的脸色,然后问她咳得怎么样。梁以曦被他那双严肃又漆黑的眼神看得心里直颤。半会功夫,他的肩头全是雪。梁以曦扭过头,小声说好了,过后就没再朝他大声了。
她都怕他,可是怕什么呢,明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梁以曦想,大概是怕他像梁瀚桢一样离开自己。
秦归如总说她恋爱脑,梁以曦想,那这个真的要怪陈豫景。
第54章 杀青 我看你迟早死这上头。
一月初, 汇富银行的官网主页挂上了陈豫景的正式调任通知。
那个时候,所有流程走得差不多,陈豫景去了趟总行, 同几个高层吃了顿便饭。副行长的人选他还没定。饭局上大家莫名都有些拘谨。一般而言, 两套流程, 如果他没有指定行里的人, 那么还是一样, 从部里的相关司局调任。
陈必忠见他这样不紧不慢, 就问要不要他来推荐。毕竟是多年的副行长了。陈豫景虽然觉得眼下这件事不着急——他打算等过了年, 差不多三月份的时候, 接手的事处理得差不多, 再去考虑这些根结盘固、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但他还是听了听陈必忠的建议。
是一个叫庄绪原的人, 现任汇富银行内审司司长。
陈豫景以前听说过这个人。三年多前, 江宏斌那一千多页资产明细, 最后就是落在汇富内审司去调查的。他多少也清楚陈必忠的举荐理由, 毕竟那个时候, 就他一个副行长和这个司长在焦头烂额, 估计是看出这个人可用, 便在这个时机推到了陈豫景面前。
除了这件事, 陈必忠还提了年前去何耀方那吃饭的事。
陈豫景容色如常,随口:“还有谁?”
往年他是不关心这样的事的, 有谁没谁都和他没关系。
陈必忠也不觉有异,琢磨道:“曾朔吧”
说完, 他倒是想起那件事, 脸色顿时古怪,对着陈豫景道:“你和梁瀚桢女儿到底怎么样了?处够了没?”
“辛高勇的案子结了你知道吧?这回吃饭,曾青蓉铁定要提。”
办公室墙上的钟走过五点, 外面天已经黑了。
只是楼层高,隐约还能看到青灰色的狭长天际线。
这间行长办公室位于汇富大厦第十六层,据说当年梁瀚桢为了取数字,一番周折、颇费功夫,最后定下爱妻的生日末尾数字作为楼层数。这么多年下来,这个数字的寓意一直很好。
只不过这五年,伴随着梁瀚桢意外离世、身后几近身败名裂,眼下又是一番牵扯,始终不得安宁,继任的辛高勇更是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于是,关于汇富行长的传言渐渐变得有些讳莫如深。
接连两任不得善终,陈豫景又会是什么下场,没人知道。
陈必忠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念念叨叨:“听说曾朔要往上提一提,就在辛高勇案子之后。何耀方的意思还不清楚,但曾家肯定会先提你的事,到时候你要拎清楚。”
他说得比较沉浸,越到后面似是觉得陈豫景铁定得发火,眉头便皱了起来,完全没注意陈豫景已经起身套上外套,正绕过办公桌去临门的衣架上取大衣。
“——干什么去?”陈必忠抬头,瞧着都愣了。
陈豫景穿上大衣,头也不回:“曦曦今天杀青,我给她定了鲜花和蛋糕,到点去取。”
陈必忠:“”
真是活见鬼了。
堂堂汇富银行行长到点下班的脑子里居然是一个女人——梁瀚桢那会都不这样吧。
陈必忠脸色铁青。
活生生地、一口气就这么堵着,想到年前的那顿饭,想到又要殃及的自己,陈必忠气得站都站不直,扶着沙发,一手指向神色淡漠的陈豫景:“我看你迟早死这上头!”
“一个女人,几年了?五年了吧?玩都玩够了——你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
换做以前,陈必忠是不会说这么绝的,大概是陈豫景即将进入汇富最核心的权力结构,便愈觉眼下他的举动可笑至极,简直就是找死。更重要的,是何耀方不会允许他这么明目张胆——何况,他之前就明目张胆过。
“那件事给你的警告还不够吗?”陈必忠厉声。
“我听说她都流产了,分明就是要让她死的!要不是辛高勇多疑——”
话音戛然而止。
他看见陈豫景倏然冷酷的眼神朝他直直望来。
“你知道。”陈豫景转过脸,语气极冷,又很轻,似乎并不意外。
其实一早就怀疑了。梁以曦从医院醒来的那天,陈必忠打来电话,忽然问到梁以曦,说何耀方说她命大。后来还同他说,儿子怎么可能斗过老子——这个说法就很奇怪。好像预先设定了这件事的本质其实不在辛高勇的种种犯罪事实、抑或狗急跳墙,而是背后父子俩的矛盾,是何耀方的顺势而为、借刀杀人。
后来,就是陈豫景听到那份录音。
闻言,陈必忠有点吃不准陈豫景的脾性,他不是很有底气地说道:“只是知道但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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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关系啊我也是后来才全部知道的”
陈必忠就像何耀方养在脚边的一条狗,不高兴了踢上一脚,说不上多聪明,但嗅觉灵敏,很能揣度上上下下的一番行道。说“明哲保身”对他而言过于褒义,他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即使偶尔“良心发现”,也是首鼠两端、时刻都会出尔反尔的。
陈豫景没再理他,转身出门。
他本就在梁以曦这件事上一丝一毫都沉不住气。即便这三年多里很好地克制了,但坐进车里,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陈豫景都没有动。
直到面前的手机屏幕亮起。
一条关注的微博推送到面前。
话题一共有两个,其中一个是剧名带了梁以曦和杀青的字样,还有一个是完整的话题:梁以曦今日杀青!配合一连串可爱又生动的表情。
这是他关注的梁以曦的工作室号。估计发的人是苏瑶。他听她提过。两年前成立那会,关注人数还只有个位数。现在已经十多万了。
一共九张图。估计是天没黑之前在外面拍的。傍晚的霞光照在海面。她脸上的妆还没卸,脏兮兮的,像只小花猫,手里捧着两束花,对着镜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陈豫景点进去,沉着脸、面不改色、动作熟练地完成了点赞、转发以及评论撒花。
第85章 清官 这个地方不能坐吗。
陈豫景打来电话的时候, 梁以曦正和剧组的同事一起吹杀青的蜡烛。
她的戏份到今天全部拍完。林榛然过来问她年后的打算,梁以曦想起苏瑶还在和蒙音谈的《贵妃与他》,笑着说还没打算, 看经纪安排, 也准备休息一阵。
虽然只是个女三, 但为了这部剧, 梁以曦光落水就落了不知道几次, 还有数不清的熬大夜。每到这个时候, 梁以曦都有点疑惑, 虽然她是反派吧, 但反派不要睡觉的吗?每次都在月黑风高的时候计划坏事——难怪计划出来的通通办不成, 困都困死了, 还想着害人, 怎么可能嘛。不过梁以曦是过来挣钱的, 虽然她对剧情有自己的看法, 但她就是个小演员, 工具人属性太强, 没人听她的。
但这个故事梁以曦还是很喜欢的。男女主的人设都很好, 虽然情节狗血, 关键时候她这个配角还会撒一盆大的,但导演和编剧很厉害, 拍出来不会让人觉得违和。某种程度上,这也决定了剧组的氛围, 大家拍得都挺开心。
见梁以曦走到一旁接电话, 魏哲东端着碟小蛋糕,上前递给林榛然,然后说:“我听说蒙音打算邀请她出演女一。什么戏不清楚。苏瑶牵的——真是没想到,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网红”
最后说的话不像在怀念过往的相识,目光遥遥落在走开的梁以曦身上,语气里有笑意,只是听起来十分敷衍。
闻言,林榛然微诧,脑子里闪过刚才梁以曦说话时直直望来的眸子,瞧着很认真的样子,这会从经纪人嘴里知晓实情,不知为何,林榛然觉得她过分可爱了,都有点搞笑,便伸手接了魏哲东递来的梁以曦的杀青蛋糕。
叉子叉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林榛然微微抿嘴,没说什么。
魏哲东过来做她的经纪人才两年。他之前是国外某大牌的宣传总监,圈里资源一大把。在此之前,林榛然已经凭借一部网剧小有名气,只是后面连续接了好几个相似的人设和剧本,公司开始为她考虑转型,拓宽下戏路。正巧那个时候魏哲东遭遇了点瓶颈,也在考虑换个相近的圈子,于是,两方面也算一拍即合。这两年,林榛然非女一不接,其中就有他在时尚圈混出的一份资源支撑。
说起来,林榛然同梁以曦之间的缘分还挺深。
三年多前,就是在魏哲东老东家的那个秀场上,两人碰过面。那个时候,苏瑶还不是现在鼎鼎有名的经纪人,而梁以曦,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素人助理。
“知道她男朋友是谁吗?”忽然,魏哲东低声笑着说了句,目光依旧落在不远处的梁以曦身上。
不知道在接什么人的电话,动作幅度都大了些,看上去很开心,拉着助理一起上了保姆车,似乎是准备换个衣服卸个妆。
林榛然皱眉,同是女演员,她很不喜欢这样的猜测,但碍于魏哲东这两年做得确实不错,她淡淡道:“不感兴趣。”
魏哲东自说自话,拿出手机,点了点,然后递到她面前。
“汇富银行行长。”
“之前不在这个位置,刚调过来的,之前在这里——”说着,他指了指屏幕上陈豫景履历表上的某处。
林榛然扭头觑他:“你想说什么?”
魏哲东收起手机,对她说:“蒙音的导演能力我们都知道,你之前火的那部剧,虽然是女二,但她拍得很不错。我打算给你争取下她的这部戏。”
顿了顿,他强调了下:“还是女一。”
林榛然好笑,觉得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便问:“不是说已经在谈梁以曦了吗?”
只是话音刚落,魏哲东的表情忽然变得微妙。
“你说一个女演员,这个时候爆出被包养的新闻——不管真的假的,作为导演,还会用吗?之后起码两年,她都不会出现在荧幕里。”
魏哲东计划着,好像已经胜券在握,说得自信满满,没看见林榛然眼底一闪而过的怒意。
“不要给我搞这些。”她语气警告。
“蒙音谈她,肯定是角色合适。”
“榛然,你比她漂亮,出道又早,还是科班出身,她不过就是运气好,一张脸长得大家喜欢,演技、嗤,前几年还在龙套里混呢,谁知道她没搞——”
林榛然越来越觉得魏哲东这两年有点飘。
他好像觉得帮自己拿下几个女一完全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如果没有她的试戏、提前熟悉剧本、和导演沟通,靠他之前在时尚圈那种耍耍嘴皮子的、加一堆不知所云的头衔就可以了?
她放下手里的蛋糕,冷着脸道:“不要搞这些。没人是傻子。别毁了我。”
见林榛然不像在开玩笑,魏哲东扯了扯嘴角,转身走开-
后座一个蛋糕、一捧鲜花已经塞得满满当当。
梁以曦看着,眼睛弯弯,扭头去打量陈豫景,见他很淡定的样子,莫名有点装装的感觉。梁以曦转了转眼珠,忽然凑上前,在陈豫景面颊上左边一下、右边一下,都亲了亲,虽然是亲,但跟哄小孩似的。果不其然,下秒,陈豫景轻笑出声。
“啧。”梁以曦歪头靠上车窗,摇摇头:“怎么回事,亲你一下就这样了。”
陈豫景稍稍坐着,搭在方向盘上的一只手微微动了动,语气却很温和:“我也不知道。”
他突如其来的诚实让梁以曦笑得不行。
“回去吗?”他问她。话里的意思就是想接她一道回去。
梁以曦往窗外看了看:“一会还有聚餐呢。”
陈豫景点点头,看了眼后座,想了想说:“让文森把这些给你带过去。”
“你呢?”梁以曦问。
“回去加个班吧。”
梁以曦便笑:“好可怜。”
陈豫景面不改色,点点头:“是的。”
“要不要我去接你啊?”梁以曦笑眯眯。
陈豫景依旧没什么表情,目视前方,看上去很稳重的样子,说:“你最好记得。”
梁以曦笑了好一会。
当然,他这样说并不是无缘无故。梁以曦因为聚餐喝多了把他忘记也不是第一次。
他还记得上回,也是某部戏杀青,公主嘴上惯会哄人,说赶最早一班的飞机回津州,信誓旦旦的。结果不仅误了飞机,还在酒店睡得天昏地暗。要不是文森电话里说梁小姐确实喝多了在睡觉,陈豫景真是要疯了。电话打不通,助理的电话也没人接,后来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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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夏被她带得也喝多了。上梁不正下梁歪真是说得没错。也不知道李秘书当初怎么找的人。
整整迟了一天,第二天回来,态度倒十分端正。陈豫景没表情的时候还是很不好说话的,一股子威严劲,弄得梁以曦全程都在琢磨陈豫景在想什么。不过到家她就不想了,她还有点气自己,真是世面见得少,他一张冷脸就给骗了。说起来,他们做.爱的场合,玄关毫无疑问是第一。梁以曦都快没脸面对玄关的镜子了。也就是那次,陈豫景看着镜子里的她,忽然说想换个大点的。他是不要脸的,梁以曦害羞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全身好像一尾虾,煮熟了脱了壳,再也清白不了。
只是她这样,陈豫景也不好受,他只好同她说好话,哄她夸她,淋漓的水声都没他的语气缠绵。后来要接吻,梁以曦还不让,嘴唇被他反反复复含在嘴里吮,直到舌尖被哄出来。这个人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道貌岸然的时候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就连换镜子这样的事也能说得意兴阑珊,可等吻住了,口腔被他占据,热切得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
汇富大厦不是第一次来了。
年幼的时候,梁以曦就跟着梁瀚桢来过许多回。每回她过来,都会有点心和绘本等着她,她就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书,一边等暂时食言的父亲处理完公事再带她出去玩。
十六楼的视野还是很好的。
梁以曦记得有一年,大概是初中的时候,津州夏天刮台风,她站在十六层,望着近在咫尺的翻滚天际,视野磅礴,看不清下面,整层好像被悬空了。暴雨来临时,一片混沌,搅碎的云层里电闪雷鸣,梁以曦吓得动都不敢动。
后来,等雨停,彩虹在雪白的云端轻巧架起,清澈的阳光一寸寸弥散,仿佛颜料融化注入空气,半空中流光溢彩。
“进来的时候都没人拦我。”梁以曦有些不解。
陈豫景从文件上抬头,好笑:“为什么要拦你。”
梁以曦在下午陈必忠坐的那张沙发另一头靠近陈豫景的位置坐下,摸了摸手边的纹理,感觉似乎也同之前一样。
晚上十点多,她戴着口罩进来的时候,保安还给她开了门刷了卡。
梁以曦不说话。她倒不是在寻找什么物是人非,只是有种不真切感。
过了会,她轻声说:“这样会让我觉得爸爸还在。”
陈豫景沉默。
她今天喝了酒,情绪很快又变了,转头朝向陈豫景,问他:“还要多久?”
陈豫景翻了翻手头的文件,这些都是要在一月底之前全部批下去的。陈必忠工作能力没的说,不然也不会被梁瀚桢重用,尾巴给他处理得不错,眼下就是数量多,看起来实在费功夫。
“一小时吧。”陈豫景说。
“那我躺一会。”她踢了高跟鞋,又把长羽绒外套随便堆了堆,然后就这么直挺挺躺下去了。
陈豫景笑。
过了会,有人敲门。
梁以曦眯起一只眼,就见李秘书手上拿着一叠不知道是照片还是什么的东西,朝陈豫景匆匆走去。余光和梁以曦对上,真不愧是陈豫景的秘书,面不改色、还同她微微点了点头。
陈豫景看上去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
只不过下秒,接过手上的东西,只一眼,他的声音就有点吓人了。
“谁。”阴沉沉的一声。
梁以曦不知道他怎么莫名其妙就发了火,撑起脑袋朝他看去。
陈豫景寒着脸,盯着李秘书。
“监控拍到的,一路跟进来,拍了好多张。还在查。”
来回瞧着,梁以曦都有点好奇了,但她以为是陈豫景工作上的事,便没多问,按捺着好奇心慢慢缩回脑袋继续躺好。
“文森是死的吗。”陈豫景冷声。
下秒,梁以曦火速探头。
难道是有狗仔跟过来了?不知怎么,她没敢看陈豫景,一秒探完赶紧缩了回去。
闻言,李秘书罕见得有些迟疑。
陈豫景皱眉,随即想到什么,目光朝沙发上只露出小半个脑袋的大小姐看去,真是气笑了:“怎么回事?”他问李秘书。
李秘书铁面无私道:“文森被梁小姐拉去喝酒,喝多了。”
“喂——”
话音未落,梁以曦猛地抬头,但说的都是真的,她没什么底气,也不敢看陈豫景,一个劲瞪着李秘书:“你说什么呢?”
“你怎么知道是我拉的?你看见了——”
李秘书扭头,没什么表情,直言进谏一样:“文森说的。就刚刚。有录音。梁小姐。”
梁以曦顿时涨红了脸:“”
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陈豫景气笑了,他将照片递给李秘书,冷声道:“去和文森说,再有一次,不用来了。”
然后,他看向沙发上恼羞成怒的梁以曦,叫她:“过来。”
李秘书欣然接过,朝陈豫景点点头,如遇明主一般尽职尽责地出去了,还把门好好关上了。
梁以曦瞪着门,虽然一直不大看这个家伙顺眼,但眼下特别不顺眼。
“梁以曦。”
见她跟李秘书有仇似的,上半身气得板正,虽然很想笑,但看到那些照片,陈豫景还是很快冷静了,他的脸也严肃许多。
梁以曦当没听见,慢慢躺下去,说:“我今天又是杀青又是聚会。”
“所以?”陈豫景无语。
“所以你别找我麻烦。”梁以曦闭上眼大声。
陈豫景:“”
她私底下的性格这么些年一点没变。甚至比初见的时候还要娇纵几分。这是好事。陈豫景告诉自己。
他在位子上沉默着坐了会,然后起身走到沙发旁。
听见动静,梁以曦头往下埋了埋。
心虚成这个样子,陈豫景可以说,肯定不是第一次。只是这次对方铁了心要在梁以曦身上找到一点绯闻才暴露了出来。
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就看文森这次之后要不要命了。
他在她脚边坐下。
露出来的脚踝纤细雪白,湖水蓝的丝绒裙摆贴着小腿,怎么看怎么冷。
他伸手握住她的脚心,沉声道:“那就回家说。”
梁以曦唰地睁开眼:“”
她坐起来,瞪着神色严厉的陈豫景,不满道:“我今天杀青啊,请他喝一杯酒都不可以吗?”
“你怎么这么小气。”
“喝酒了本来就不可以开车的嘛,而且又不远,我叫车过来又没什么。”
“我告诉你,你别惹我不开心,我今天本来很开心的。”越说,她好像掌握了什么,越来越理直气壮。
——就是这样。
陈豫景忍不住想,这世上所有黑白分明的事情,到了梁以曦那,都是五彩缤纷的。
都是为了让人心情愉悦的。
坐在这间办公室,头一回,他生出想要同梁瀚桢对话的想法。
毕竟,他是真没什么办法。
不过想起七年多前、初见那天,梁瀚桢的纵容与宠溺,陈豫景心底慢慢也平静下来,其实都一样。谁都没办法。
见陈豫景始终沉着脸不说话,梁以曦还是有点忐忑的。
这种感觉类似于担心自己把他气死,或者,让他生出某种不好的情绪——本来工作就很累了,她一度都担心他猝死,现在要是被她气晕,那她怎么办。
梁以曦靠近,去看他的眼睛。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于是,她看见自己鬼鬼祟祟的模样。
梁以曦叹气,坐到他身上,伸手搂住他,额头贴上他的颈侧,闻到他身上熟悉又好闻的味道,梁以曦感觉这个时候困意居然出奇地浓,她瞬间懒下来,语气听着就有点敷衍,小声:“好了好了,我下次注意,你别生气了。”
说完,伸手拍了拍陈豫景的背。
陈豫景:“”
“下来好好说。”他垂眼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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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还是比较严重的,毕竟人都追上来拍了。
梁以曦不满:“为什么啊?”
“这个地方不能坐吗?”
陈豫景:“”
又来。
第55章 招架 她要他食髓知味、再也清醒不了。……
回去的车上她就已经睡着。
看上去真是累坏了, 路灯的影子在她晶莹剔透的面颊一晃而过,隆冬的夜里好像一层薄薄的翅影,安静栖息着。
沙发上缠着他接吻。不想同他说了, 就吻上来, 要他张嘴, 要他主动, 还要他两手都抱住她, 保证回家后再也不说这件事。她是知道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坐在他怀里, 天大的事都可以下回再议。反正就不该在她心情极好的今天。
到家已经过了零点。
梁以曦倒头就要睡, 陈豫景抱她去浴室卸妆。她树袋熊一样搂着他的肩膀, 半晌不知怎么, 轻声笑起来。
“怎么了?”陈豫景问, 将她放在洗漱台上, 打开镜灯让她好好擦脸。
梁以曦不说话, 镜子里打量他, 忽然催他先去洗澡。陈豫景不知道她要捣鼓什么, 只是觉得她今天心情格外好。不过也是, 明天开始就是长假, 听说下一部戏也在筹备中, 还是女一号,不会再像以前那样, 拍完一部也不能好好休息,总是焦虑下部戏、下个角色。
浴室里磨蹭了不知道多久, 出来的时候忽然喊他让他把灯关了, 陈豫景就明白了。
上回这样是什么时候?不过上回可没这么开心。
陈豫景忍不住笑。应该是去年中秋。他陪她回湖州。秦归如还是很不好说话。加上那个时候,播出的几部戏反馈也不好,他就觉得全是陈豫景的罪过——如果没有陈豫景的纵容, 梁以曦何必吃这样的苦。总之没准陈豫景进门,语气更是比平常严厉。弄得文小姐都上手打他胳膊了,秦归如还是没松口。
最后,梁以曦陪着陈豫景一起去住酒店。那一阵两个人都很忙,聚少离多。本来想着秦归如会念在许久没见自己的份上也对陈豫景稍稍宽容,但梁以曦打错了算盘。不过说起来,其实她自己也对那会拍的几部戏不是很满意,秦归如点出来了,她更加难过,去酒店的路上还在翻网上评论。没一会,陈豫景就看她放下手机,在副驾悄悄抹眼泪。
到了酒店,也没别人,一进门,她直直地立在玄关,眼泪紧跟着掉出来。被陈豫景搂进怀里后简直就是哇哇大哭。后面也是一副树袋熊的样子,两手两脚紧紧缠着陈豫景。陈豫景哄不住,只好抱着她在套房里转圈,外间走到里面,里面再转回外间的客厅,跟带着一个随身音响似的,来来回回,前前后后高音起伏。
她哭得沉浸,好像要把这些日子里的不舒心、不痛快,一起发泄。
可越哭越难过,大概眼前得不到的开心与快乐才是最让她沮丧与悲伤的。陈豫景许久没见她,一见就是这样,他便也十分沉默。最后走着走着,抱着她都像在哄她入睡。
一间套房走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梁以曦才哭够。只是她还是抱着他不作声,也不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陈豫景摸了好一会梁以曦的头发,问她要不要洗澡。梁以曦便抬起头望进他温和的眼睛。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发现其实他也变了不少。依旧俊朗无俦的面庞、漆黑深邃的眼瞳,只是容色愈加沉稳,看人的眼神更是,波澜不惊的。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害羞的心情都被哭没了,又或者悲伤的情绪已经淹没了她的正常思绪,梁以曦仿佛万念俱灰,她一板一眼、定定望着陈豫景,半晌张开破锣一样的嗓子,对他说:“我带了情趣内衣,你要不要看。”
其实和直白没有一丁点关系。是她过于稳定了。前一刻袭来的滔天难过,让她觉得这辈子都不会有开心的事发生了,于是说起眼前这件事,就像在播报明天的天气预报,四平八稳得就差配上天气预报的背景音乐了。
陈豫景先是一愣。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毕竟谁会用这样的语气说有关情趣内衣的话。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笑容在他眼底揉开,嘴角跟着弯起。
他忍不住笑,瞧着她愣愣的,一度低低笑出声,然后他伸出手指一边用指腹轻柔地给梁以曦抹眼泪,一边去啄吻她湿漉漉的嘴唇,陈豫景低声道,好,给我看看,又问她是什么样的。
梁以曦干巴巴道,就是很暴露的那种,哪哪都遮不住的。语气还挺诚恳。陈豫景笑得肩颤。他搂着她瘦削的肩膀,抚摸她后背的蝴蝶骨,真是瘦了不少,过了会,他对梁以曦说,真的吗。梁以曦点点头,眼眸黯淡,前一刻的悲伤依然在脑子里晃晃荡荡,开口还是心灰意冷,她语气哽咽地说,真的。
那你让我看看,看看是不是这样。陈豫景哑声,凑近不停去吻她的嘴唇。梁以曦就去穿给他看。不过就算反应再不及,等穿上,一个人站在镜子前的时候,梁以曦也反应过来了。短短一秒,她已经脸红得根本见不得人,四肢都有些发软。
直到陈豫景来敲门,问她穿好了没。已经半个小时了,曦曦,他说。隔着一扇门,梁以曦说,哦,那我反悔了。陈豫景失笑。他站在门口,想了想,商量一样的语气,哄她,让我看一眼好不好?梁以曦觉得自己也不能太难为人,明明答应的是自己,便对陈豫景说,那你把灯关了。等陈豫景依言关了灯,她才开了门。
就像童话故事里小红帽给大灰狼开门一样,结局也差不多。梁以曦感觉自己确实被吃掉了。骨头都不剩的那种。陈豫景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落入他眼里瞬间,她就被攥住了手腕,然后抱进怀里。薄薄的衣料确实哪里都不遮,但却很好地勾勒了她的曲线,曼妙至极。
夜晚光线朦胧,陈豫景问她怎么这么好看,她说不出话,感受到他的热烫时,她轻轻喘着气同他说,本来以为今天会很开心的。她还在难过。回过神,陈豫景真是要疯了。他俯身对她说,曦曦,说实话,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他语气近乎急迫。梁以曦愣住,反应过来,红着脸都想骂他了。
眼下,场景重现,陈豫景笑着关了灯。梁以曦听到外间的声音,又对他说,你能不能先把眼睛遮住啊。陈豫景想,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找来一条干净的领带,给自己利落蒙了眼。
视野受限,其余感官变得敏锐,他甚至能闻到梁以曦身上香水的气息。他太熟悉这种香气了,只不过眼下的熟悉,带上了一丝不可明说的热切。
梁以曦慢吞吞坐到他身上,陈豫景抬手就摸到珍珠的圆润,过了会,他问她,都是珍珠吗?梁以曦嗯了声,科普一样的语气,说,都是珍珠,其实很好看的。陈豫景就去仔仔细细地摸那一颗颗的珍珠,中途一度被梁以曦捉住手腕不让乱摸。
陈豫景笑,停住手,语气耐心又平缓,问她,为什么不让我看。其实也不是不让看,梁以曦只是不想对视。上次的对视,她感觉自己要被他的眼神整个吞噬掉。那种心惊胆战到心都慌的战栗,梁以曦想起来就腿软。于是,她支吾着没说话。
像是能够明白她心底的颤动,陈豫景先是伸手碰了碰梁以曦微烫的脸颊,然后说:“我闭眼,你解下来自己蒙住好不好?”
“总得让我看看吧,曦曦。”他的语气过分温和了,温和得近乎哄骗。
这样也行。梁以曦想。于是,她照做了。后面的情节千篇一律。毕竟公主被骗了之后下场也只有一个。恶龙也好,王子也好,凶残的外表也好,温文尔雅的内心也好,他们都是要吃掉公主的。
陈豫景觉得这类衣服应该可以算作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如果有人反对,那就拖出去杀了。
珍珠圆润,小巧细腻,勾勒在梁以曦胸前,一路盘旋在纤长如天鹅一般的脖颈,再沿着脊背纵深,深到已经有些湿润的地方。陈豫景捏住一头,问她难不难受。他语气正经得过分了,梁以曦红着脸,说还好。这样呢?他低头去吻珍珠。梁以曦低声阻挠,伸过去的手很快被十指相扣。
结果就是,陈豫景半夜起来满床数珍珠。梁以曦说这件衣服很贵的,珍珠都是最好的。都怪你。陈豫景点点头,说,确实,怪我。他餍足了,好说话得不得了。要是再问之前在办公室生的
椿日
气,那肯定忘得一干二净。
最后也没捡明白,两人只好换客房睡,陈豫景说他明天回来继续数。梁以曦笑得不行,只是头一挨枕头,她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不是周末,陈豫景起得很早。梁以曦就有点后悔昨晚闹成那样。
陈豫景倒不觉。他简直神清气爽。哄梁以曦继续睡之后,他先去上了趟班,然后中午回来继续勤勤恳恳拾珍珠。
串珍珠的链子早就散了,陈豫景只找到几段。真是奇了怪了,他虽然全程上嘴了,但到底没吃进去啊。怎么可能缺这么多。陈豫景十分不解。
找了片刻,他还找到一片不知道什么质地的布料,滑溜溜的,陈豫景捏在手里,都怀疑昨晚是不是没见过。他是真的想不起来这片布料出现在什么地方,又遮挡在哪里了。
于是,一觉睡到中午的梁以曦,起来就见陈豫景坐在主卧的床边对着一盒子白莹莹的珍珠和一小片流光溢彩的薄纱皱眉深思。
他正经起来还是很正经的,衣冠楚楚、器宇轩昂,说实话,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看汇富的年度金融报告。
“你在干什么?”梁以曦笑得倚在门边。她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的,浴巾裹在身上,堪堪遮住她的屁股。
陈豫景问她:“这个是吗?”
梁以曦走过去看,点点头,笑着道:“后颈的蝴蝶结。应该有两片的,系在带子最末端。”
“我只找到这个。”她一说,印象是有了,但陈行长的语气有些无辜。
梁以曦笑得蹲下。她搂紧浴巾,仰头望着陈豫景直笑。陈豫景就把东西搁一边,抱她坐到怀里。
梁以曦就去亲他的下颌。
只是没一会,陈豫景就拉开她,神情难得迟疑,语气却带笑:“我得回去了。下午还有会。”
梁以曦笑得两手搂住他肩。这下,浴巾都散了。陈豫景赶紧给她拉好。梁以曦就觑着他一个劲笑。
这样狡黠又妩媚的眉眼实在招人,陈豫景只好投降,站在床边速战速决。
陈豫景自然清楚她有多缠人。当然也清楚自己毫无招架之力。
这两年,分隔时间越长,见面的时候她都很黏人。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自小得到的偏爱,梁以曦骨子里对于爱的索取天经地义又理所应当。
她要他全身心都只有她一个人,眼里只看得到她,也心甘情愿沉迷在她身上。
于是,每次都是干柴烈火,缠绵又缱绻。后来,摸准了他的脾气,兴致上来了,更是吻也不好好吻,非要弄得他一身火气才罢休。一身肌骨都好像吃准了他,在他怀里轻摇慢荡,她要他食髓知味、再也清醒不了。
当然,这毫无疑问归功于陈豫景的纵容。他对她所有的索取都是坦诚的。爱意对她而言,甚至都是可以浪费的。
于是,每当这个时候,梁以曦注视他漆黑如墨的眼瞳,热烈又滚烫,凶狠又凌厉,指尖触摸到他汗湿的鬓角和下颌,下秒被他捉住握在掌心,梁以曦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第85章 明智 贵妃不做饭。
两周后, 余小年从美国回来。那个时候,距离过年也就十来天。
她毕业后在国内一家比较知名的游戏公司供职了差不多一年时间,后来觉得约束太多, 没有当初自己做视频轻松, 便同家里商量, 打算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同事一起出来单干。听说当时余小年以一人之力挖走了公司好几个极有天赋的年轻人, 违约金赔了两百多万。不过仅半年时间, 年姐就翻倍赚了回来。
梁以曦一度都想跟着去打工。苏瑶说你醒醒, 就算是银行家的女儿也不能这么见钱眼开。她一本正经地搞笑, 梁以曦笑得不行, 扭头对她说, 见钱当然要眼开, 难道你见钱闭着眼?
余小年这趟去美国是谈一款游戏的技术合作, 不大顺利, 前前后后拖了快两个月, 昼夜颠倒的, 苏瑶和梁以曦见到她的时候, 肉眼可见的瘦了不少。梁以曦这段时间歇在家里, 倒有些胖了。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脸颊圆润。嚼饭的时候更明显。
于是, 眼下这顿火锅,在苏瑶的监视下, 她没敢多吃,一个劲给年姐夹菜, 盯着她吃, 跟看吃播似的。
“我有个同事,这次跟我一起去,带了火锅底料, 还是最正宗的那家,可就是没这顿好吃。”余小年看上去像饿了三天,梁以曦握着筷子,笑眯眯瞧着。
苏瑶乐了:“也不看跟谁一起吃。”
闻言,梁以曦不住点头。她抿着嘴巴,筷子在碗里搅着苏瑶给她涮的清汤白菜。
余小年快被她馋自己的眼神笑得咳嗽,拿起可乐,忽然,想起什么,她扭头问苏瑶:“我们小曦是不是要火了?”
梁以曦依旧笑眯眯:“快了快了。”
苏瑶:“年后有部戏不错。”
余小年忍不住笑,她拿出手机,相册里翻出一张截屏,摆到苏瑶和梁以曦面前,说:“前两天我去小曦的超话签到,出来的时候翻了翻热搜,看到这个——”
位置不高,四十多位,只是话题十分露骨,“情妇”两个字尤其刺眼。
苏瑶随即正色,对着词条拿出自己的手机去搜。梁以曦也不说话了,安静许多,放下筷子凑过去看苏瑶手机。
只是这会照着词条搜索已经没有一丁点内容。页面显示从上往下一片空白。
苏瑶又去仔细看余小年截的那张热搜。
前后几位的词条她都有点印象。唯独这条,幽灵似的,不知道哪个对家搞的,可能想专门打舆论,又或者,确实有狗仔拍到了什么。
她问余小年:“什么时候看到的?”
余小年想了下:“国内差不多凌晨两点。我那会忙糊涂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出现时间不长,几分钟吧”
“点进去就两条微博,两个账号都没头像,都在发同一张照片”,说着,她朝神情忐忑的梁以曦瞧去,笑着道:“就是你在汇富大厦进门的地方同保安说话。应该是很晚了,大厦一层灯都关了。你戴着口罩。不过粉丝应该一眼就能看出。”
梁以曦:“”她知道是哪天了。
很快,苏瑶也知道了。
感觉苏瑶的眼神快把自己脑门戳对穿,她垂眼看着碗里的小白菜,下意识解释:“去银行提点钱不行吗”
苏瑶气晕:“汇富晚上八九点给你开门取钱?”
说完,她又是一股气提到嗓子眼,无语道:“梁以曦,你爸告诉你的?汇富大厦是提钱的地方?那是人家办公的地方。”
梁以曦唯唯诺诺,不吭声了。都怪陈豫景。还有那个李秘书。真是的。
“你最好给我庆幸,那个时间点没多少人存图。”苏瑶瞪她。
余小年很快道:“没事,我也想保存图片来着,没存下来,点来点去都显示被删除。”
苏瑶恨恨:“你知道截屏吗?”
余小年:“”
后来余小年把那张热搜截图发到她们三个人的群里,梁以曦对着琢磨半晌,说:“我想到了。”
“要是有人存图了,就说我晚上吃多了,出门溜达的时候找人问个路。”说完,莫名觉得天衣无缝,梁以曦笑起来。
余小年没有苏瑶长久在圈里的敏锐,她十分捧场地给梁以曦一连发了好几个大拇指。苏瑶简直气笑。她问梁以曦:“你觉得这个图就是路人随手一拍?上网随手一发?”
“如果别有用心呢?如果他手上还有呢?谁知道后面会不会给你来个大招。”
不过有一点苏瑶确实很疑惑。
因为仅就那张照片来说,就像梁以曦以为的,确实不能说明什么,解释起来也十分好解释。所以她倾向于认为后面肯定会有狗仔过来联系。
可关键是,这个照片、乃至这个热搜,她都没
CR
看到,问工作室,工作室也毫无印象,说明出现时间短得不可思议,短到两天过去了,滴水入海,热搜上关于梁以曦的内容,一如往常,风平浪静到这件事真的就像一场幽灵闪现。
苏瑶想起年后蒙音的那部戏,虽然目前只是她们私下在联系,但保不齐已经有人知道了。制片人、导演组,尤其是副导演,副导演的主要工作就是帮剧组提前筛选配角,从时间进度来看,早一个多月前,应该就在筛选《贵妃与他》的配角了,风声提前泄露,也不是不可能。
这件事对出道至今舆论方面算得上顺风顺水的梁以曦来说算是一个小小警示。
倒不是说真相如何,只是舆论滔天,有时候确实会掀翻一艘船。
于是,梁以曦被苏瑶勒令,一直到大年三十回湖州,都给她好好待家里,不许出门。
梁以曦乖得就差让苏瑶来家里装监控了。
陈豫景察觉不对,是梁以曦已经连续两天下厨做晚饭了。
倒不是说这件事有多稀奇,国外上学的时候,她也自己做过。只是眼下没必要,家里有负责定时做饭与打扫的阿姨。况且,就陈豫景熟悉的,她其实不爱做饭。因为她喜欢吃好吃的,而自己做的,距离好吃有那么一点距离。
“下部戏要做饭吗?”第三天的时候,陈豫景下班到家就去问了。
梁以曦盯着锅里乳白色的汤,摇头,心不在焉道:“下部戏是贵妃。贵妃不做饭。”
她一字一顿的,陈豫景只觉好笑。
听见他笑,她扭头瞧他,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热搜,于是这几天心里头所剩无几的一点郁闷就归到了他头上。
梁以曦瞪了他一眼。
陈豫景微愣,不由问:“怎么了?”
这个倒挺有贵妃派头的,他觉得她这两年演技精进不少。
他走过去靠近她,视线在她脸上转了转。确实长了点肉。陈豫景抬起手背贴了贴梁以曦脸颊,过了会,改上手轻轻捏了捏。梁以曦余光瞥他,陈豫景笑,动作十分自然地收了手。
见人不说话,陈豫景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自己光说不做站在一边有点讨人嫌,便问:“需要帮忙吗?”
梁以曦果断:“不要。”
她这个脾气就十分明显了。陈豫景要是还看不出来,真是白瞎这些年和她谈恋爱了。
刚想说什么,手机响了,是庄绪原。
陈豫景打算先用用陈必忠的建议,这段时间便将渠田农商行筹建前后的文件交给他负责。
他摸了摸梁以曦脑后头发,然后去书房接了电话。
同陈豫景料想的一样,虽然那个时候何耀方还不在现在这个位置,但农商行预备建设过程中,诸类资金的筹措确实是他签的文件。
庄绪原说文件上没什么问题,又问陈豫景还要继续查吗。
他对庄绪原说先放着吧,然后问了问副行长的事他怎么想。庄绪原倒十分实诚,没有半分推脱,说自己想接。陈豫景便没再说什么。
挂了电话,走到书桌前坐下,陈豫景看了看手机上近期的来电显示。他像是一时兴起,神情有些淡漠。从上到下,庄绪原的电话也就最近几天出现在他的来电显示里。之前行里的事,除了秘书转告,一般就是内部邮件。
当然,他觉得庄绪原有自己的电话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作为一个调任过来、之前毫无接触的新任行长,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是陈必忠给的号码。不过这也没什么。
屏幕暗下,映出他冷锐的眸光,唇角线条平直,陈豫景这么垂眼坐了一会,身躯靠在椅背,整个人渐渐有种极致冷静的威严。
思绪缓慢,想到过几日的“饭局”,陈豫景抬手给庄绪原回了个电话。
电话里,他对庄绪原说:“何耀方经手的全部文件复印一份给我。”
庄绪原明显一愣,但很快应下。
陈豫景当然不指望这么一件事就能查出当年辛高勇那样的窟窿。何耀方是不会让自己在一枚棋子身上马失前蹄的。
不过,这是陈必忠举荐的人,他不得好好用用。
他想知道何耀方能在他这里做到什么地步。
梁以曦进来的时候,他还在想事情。
听到开门声他就望过去了,笑容在嘴角弯起,他看着梁以曦走来,然后将手机放上书桌,拉她坐到自己身上。
梁以曦靠着他的肩头,先是叫了声他的名字,然后对着他的胸膛说:“我感觉你那个李秘书办事不大靠谱。”
这已经是贵妃的进阶版了。大概类似于祸国的妖妃。
好巧不巧,陈豫景也不是个明智的。
他点点头,摸了摸梁以曦的后背,温言:“那我找人来换他。”
梁以曦:“”
啊?
第58章 大火 再笑饿死你。
他也不问前因后果, 来龙去脉也不感兴趣。只要她想。
可这样,倒弄得梁以曦不知如何是好。她又不是坏人。她人美心善,心狠手辣的是他陈豫景。回过神, 梁以曦便将余小年的截图给陈豫景看了, 又说了苏瑶的担忧。
陈豫景没作声, 目光落在那条热搜上, 神色微凛, 停顿片刻, 他给李秘书打了电话。
他搂着她好好坐着, 只伸手往搁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下, 然后开了免提。电话声嘟嘟, 响了一阵。梁以曦靠他怀里歪头瞧着手机, 不知怎么, 越来越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于是便想从他身上下去。陈豫景不解, 掌心揉了揉梁以曦腰侧, 以为她还在生气, 便低声哄她说:“我们等一等, 不着急。”
他不这样还好, 一这样,事情的性质愈发变了味。梁以曦顿时红了脸。陈豫景会不会做事呀。再说了, 她是一点耐心都没有的人吗!真是的。
电话接通,李秘书说事情早就解决了, 可能对方第一次搞这种事, 心存侥幸,他再去谈谈。
之后不到一刻钟,电话就回了来, 说确实出了点纰漏,但对方已经及时撤下,并保证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那会,陈豫景坐在餐桌前吃梁以曦做的几样菜。有一盘似乎没炒好,不知道是少了盐还是缺了水,总之口感清脆夹生。他朝梁以曦笑,起身端进厨房准备回个锅。
梁以曦就看他一手稳稳当当端着那盘菜,一手拿着手机,说话的时候语气平静,语速也不快,只是道:“我不要这样的保证。”
“你跟他说,会有律师联系。让他老实待着。”盘碟放下,发出极轻的一道脆声。
“对了”,他站在厨房里,注视面前洁白光亮的墙壁,想了想,道:“梁小姐的事你最近就不要——”
话音戛然而止,传来一声短促带笑的气音,然后就是衣料的摩擦。
幸亏盯着,她就知道这个家伙一点都不会做人——梁以曦扑到陈豫景怀里,两手捂得死紧,扭头对着电话佯作寻常:“谢谢你李秘书。”
李秘书:“不客气梁小姐。请问陈先生刚在说什么?”
梁以曦尴尬,红着脸瞧陈豫景。陈豫景只是笑,眉骨微抬,神情泰然,他好像很喜欢见她这样慌里慌张,眼底笑意明显。
于是,李秘书就听电话那头传来尽管压得很低但也不是完全听不清的威胁:“说呀,再笑饿死你。”
李秘书:“”
陈先生谈恋爱的境况
春鈤
这么惨吗。
一月底的时候,汇富银行高层陆陆续续休假。
津州的第一场雪姗姗来迟。空气质量倒是比往日好了些。只是天空依旧雾蒙蒙。
高楼大厦没入厚重密实的云层,鹅绒铺天盖地,常年的大风都好像被层层叠叠的雪片凝冻住了,视野变得混沌。
在家待得日子快要发霉。除了看剧本、提前熟悉台词,梁以曦没事就去楼下晃荡。
黑色羽绒从头裹到脚,戴着毛线帽,围巾包住半张脸,就一双月牙眼朝着周围琢磨。
公寓位于这片区住宅楼的最里面,进出有两道安保系统。
绕过露天停车场,往前走几分钟就能看到一簇簇灌木隔开的田径道。冬日里枝叶枯黄,不过赶上时间早,梁以曦还见过几回放学回来的孩子追着跑。
看上去年纪都很小,多是老人带出来玩。今天这样的下雪日子,堪比节假日,田径道尽头的运动场里挤满了小孩。哇啦哇啦的声音没有一刻停息。
陈豫景找到人的时候,梁以曦正和几个小学生蹲一起。中间时不时传来小狗轻吠的可爱动静。
“姐姐你真的是明星吗?”
说话的小男孩抱着一只看不出什么品种的小黄狗,尾巴又短,动来动去的。雪落在小狗湿漉漉的鼻子上,很快化成雾蒙蒙的水汽。小狗看上去很开心,仰头瞧雪,一个劲想冲出去,小男孩抱得更紧。
梁以曦点头,也许是帽子太严实了,身上裹得也多,点头的劲不大,倒是雪簌簌地从她肩头滑落。
“我真是——让我抱抱行吗?”她看上去真的很想抱一抱小狗,说话的时候又矮了矮身体,朝小狗凑去。
陈豫景:“”
大概是陈豫景气场太强,出现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小孩朝他看来。
见陈豫景始终站在梁以曦身后,舍不得让出小狗的男孩赶紧说:“姐姐,有人来接你了,你快回去吧。”
梁以曦扭头:“”
回去的时候,陈豫景问是不是想养狗,梁以曦冷静地摇了摇头:“我已经有Ruby了。好久没看她了,回湖州我要天天和她在一起。”
“”
Ruby回国那阵,她经常带着文小姐一起去玩。后来工作忙起来,换章叙清时不时过去照看。这边的马场经理也会定期和陈豫景邮件说明Ruby的一些情况。Ruby在国内的这段时间,梁以曦和陈豫景一道去的时候不多。上次还是去年年初,元旦前后,梁以曦在湖州拍戏。陈豫景过来看她,两人就一起去看了Ruby。相比秦归如的态度,Ruby还是很认可陈豫景的,仔细蹭完梁以曦,会对着陈豫景肩头靠一靠,态度也很温和。
“今天这么早。”进门看了眼时间,梁以曦好奇。
年底事情多,前两日回来都九十点了,今天居然撞上小学生的户外活动时间。
陈豫景拿来毛巾给她擦羽绒服上的雪,说:“事情不多。”
本来下午他就想回来的。谁知道孙奕明忽然来了。检察院这阵也开始放年假,孙奕明说他打算带老婆孩子回趟英国,问他假期什么打算。两人许久没见面,上次见还是陈豫景调任汇富之前的某次会议。休息的时候简短聊了几句。也是那个时候,孙奕明告诉他,辛高勇的案子定了,准备送复核。
“不回母校看看吗?”孙奕明在他办公室里转转悠悠,又去看陈豫景办公桌上的两副相框,他倒没说什么。
他这么一打岔,闲下来真的在考虑下班的陈豫景倒想起来一件事。他拿出庄绪原交给他的那叠何耀方经手的文件,厚厚一沓,文件袋塞得鼓鼓囊囊,他推到孙奕明面前,说:“有空麻烦你帮我看看。”
“什么东西?”孙奕明拿起来去解上面的绳扣。
只是刚抽出一截,他就气笑了,放下来对着陈豫景说:“你当初想查梁瀚桢的案子,拿着我们那的档案到处跑,差点被我们老部长发现。我也是年轻,信了你的鬼。现在不得了了,还想搞何耀方?”
陈豫景笑,没说什么。
孙奕明嘴里的老部长早两年就退下了,现在津州检察院第二检察厅的检察长就是孙奕明。
“就算梁瀚桢是你老丈人,你也不能这么搞。你会把自己搞死的知道吗?”孙奕明正色。
不过他是有点了解陈豫景的,想了想,他在沙发上正襟坐下,语气严肃:“你还记得三年多前给我的那个录音吗?”
“我没跟你说,辛高勇到死都没认。”
“他都要死了,这点事情还不认,你想想为什么?”
陈豫景靠上椅背,神色冷峻,没有说话。
孙奕明没再看他,视线转向窗外,那个时候洋洋洒洒的雪已经下下来了。什么都看不清。
“说实话,我感觉你这两年、三年吧,变了很多。录音给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上回咱俩见面,你也是这样,话不多,问我查得怎么样了,我就觉得你这人有点可怕。”
陈豫景笑了一声。
孙奕明摇头:“过去的事就放下吧。没必要,真的。”
他转过脸对着陈豫景:“何耀方能走到今天,主要两件事。”
他朝陈豫景竖起两根手指:“一、津州污染改造。二、农商行和汇富的直接合作。你心里清楚,哪个地方银行能和汇富合作?这么多年,就只有这个农商行吧?其他全都是汇富分行。”
“第一件事上面,他用了辛高勇,从新区到新高区,再到正式的渠田,一步步拿下那个地方的基础建设项目。之后筹建农商行,以此为桥梁同汇富合作,后面所有的项目资金就不用愁了。”
“还有一件事——”孙奕明语气微顿,容色比之前凝重许多。
“农商行三年多前就说要关了,汇富查出有问题,一直卡到现在,还在正常运转,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陈豫景站起来走到窗边。
迟了许久的雪下得毫无章法,近乎撕扯一般在半空飞旋。
已经看不清远近的高楼和楼底的情形了,白茫茫一片,放眼望去,如同一场寂静的大火。
他对孙奕明说:“你说的我都想过。”
“农商行会关的,至少在我这里。它必须要关。”
“这里面的文件”,陈豫景转过身,室内的灯光映出他平静的面容,他指了指那封文件袋,眸色冷肃,语气却有些淡:“我大概知道问题在哪里,只是需要你帮忙确认下。”
孙奕明走后,他又一个人坐了两个多小时。
回家的时间正好赶上梁以曦说的小学生时间。
第59章 眼镜 那你别动不就好了。
过了两天, 苏瑶打来电话问梁以曦剧本啃得怎么样。
“晚上吃饭,蒙音肯定要问你有什么想法。”
梁以曦看完一遍后又从头到尾扫了两遍,一些场面的台词也记了记, 只是她有点疑惑女主后期的人设, 便对苏瑶说:“我觉得这个女主有点恋爱脑。”
苏瑶也看过剧本, 但没有梁以曦看得细, 她记得大概的剧情走向和一些名场面, 回忆了下, 问她:“是觉得女主人设不好?”
印象里, 其余都是次要的, 朝堂权谋也好, 后宫倾轧也好, 最好磕的就是男女主的感情线。这一点之前蒙音同她谈的时候就说过, 本质确实是一部爱情戏, 只是会拍得稍微史诗点, 突出男女主的成长。至于梁以曦疑惑的后期人设, 不是什么大问题, 到时候拍起来, 大家可以一起商量。
“也不是。”
梁以曦还是很喜欢这个叫“宋芙”的女主的, 心性坚韧,聪慧善良, 她翻了翻手上的剧本,琢磨道:“就是觉得这个女主脾气太好了。后面男主杀了那么多人, 还把之前养在女主膝下的二皇子杀了——虽然这个皇子也蛮狠的——可她就说了他两句——真的是两句台词, 我背给你听:下次不可以这样了。李恪,听见本宫的话了吗——没了。这至少得冷战十天半个月吧。他俩第一次冷战我就很喜欢。宋芙那个时候还挺硬气的。都把李恪急哭了!”
听她一顿叭叭,苏瑶好笑:“演上了是吧。”
梁以曦:“”
“行, 晚上吃饭一起聊聊。”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导演了,蒙音也是合作过几回的,蒋羡更不用说了,都是好同事,可毕竟这次的创作是担纲女主,梁以曦挂了电话都有点紧张。
除了她稍微疑惑的这个部分,剧本是
真的不错,看到后面哭了好几回不说,她都一度觉得李恪配不上宋芙——人还是个太监,气死了。不过大结局那会她又觉得两个人好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太监怎么了,太监才好呢!
于是,这么一番心路周折,梁以曦又开始担心晚上的饭局万一自己没说好,蒙音一看自己理解得肤浅,是不是会重新考虑女主想着想着,梁以曦快把自己想崩溃。
她可不能对不起苏瑶,她以后还要和苏瑶一起拍戏呢。她现在就得好好演戏。
陈豫景书房里出来两回,一回见她对着那两本剧本唉声叹气,虽然瞧着十分愁闷,但还是很活泼的,可第二回出来,她就趴那一动不动,死气沉沉的,好像被自己打败了。
这样的情况以往也有过,也常发生在接戏之前,但眼下这种持续性的纠结,他还是第一次见。
也不知道好事还是坏事,她这个压力属实来得有点晚。陈豫景默默想。
津州的雪足足下了两日。今天才有点放晴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前两日的雪下得太猛,云层都浅了,阳光笔直地照射下来,正午时分,灿烂异常。
陈豫景拉开窗户,冷风倏地灌入,随即,沙发里就传出一声有气无力:“头都吹痛了”
陈豫景:“”
他笑着关了窗,转身走到她跟前,蹲下来摸摸梁以曦头发。这两天假期他就去过一趟汇富,其余时间都待家里。阿姨放了年假,他负责一日三餐,她想起来就到处收拾收拾,偶尔网上买点鲜花和年节的装饰。
只是这阵不知道是不是快和导演见面了,梁以曦的状态很像学生时代临近大考。
“中午想吃什么?”
梁以曦翻身面朝里,闷声:“本宫乏了。过会再说。”
陈豫景:“”
他在一旁坐下,拿起剧本看,这个之前也翻过几回。大概讲一个年纪很小的妃子和一个太监一路相爱的故事,他不是很了解。也不是很理解。手上的这本是下册,剧情绝大部分的高潮都在这部分。陈豫景翻了几页,翻到梁以曦折角的地方。
他不作声,仔细看着。
如果说刚开始进入演艺圈对于梁以曦而言,确实有点赶鸭子上架,那么这个时候,她其实已经能很好地和角色对话了。她的一些批注,都在帮助她慢慢进入角色。好像一杯水,纯净透明,颜色一点点渗入,最后以一种格外斑斓的姿态展现出来。
不过,这不代表他在看到“意乱情迷”四个字的时候不会皱眉。
他把人叫起来。
梁以曦心事不多,这会他在旁边,冬日晌午,雪意初停,其实很适合睡个回笼觉。
陈豫景低头对着她正色道:“这部剧床戏吻戏多吗?”他当然不会介意这种事,这是她的职业,但问还是要问的。
梁以曦趴到他腿上去看他翻着的那页,反应过来,想了想说:“不多吧。就是个氛围感。床帘子晃几下那种。”她还是很懂的。
陈豫景点点头,没再问。
梁以曦仰面打量着他,忍不住笑:“到时候叫你过来看好了。”
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当初拍那个小助理的剧,因为是个职场剧,但编剧喜欢她,临时给她安排了一个CP。还是当时比较火的一位男演员。最后几集有个吻戏。就是两个人嘴巴轻轻碰碰,然后画面上HappyEnding。陈豫景一言不发看了全程。说实话,那个严肃淡漠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导演。梁以曦拍完跑过去看监视器,转头小声问陈豫景拍得怎么样。她确实有点忐忑,但不是因为担心陈豫景吃醋,她是担心自己演技差、拍出来不好看——真的很奇怪,照理说,男朋友吃醋好像也蛮正常。
那个时候,陈豫景就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回到保姆车,陈豫景对她说,本来他以为自己也会吃醋的,毕竟过来的一路他情绪也不是很好,可站在监视器后面,心情倒是格外平静。
他对梁以曦说:“其实一点都不一样。”
梁以曦一边卸妆一边问他哪里不一样。她镜子里注视着他,一眨不眨,似乎全副身心都在等待他的回应,眼眸明亮,闪烁如宝石。
陈豫景坐在一边,想了想,忽然垂眼笑着说:“因为你爱我。”
看她和别人表演亲密的时候,陈豫景脑子里冒出的就是这个想法。与其说是比较,不如说是对照。那个时候,他发现,梁以曦真的很喜欢他。
和他接吻的时候,她会整个抱上来,要他也紧紧抱住自己,呼吸也会缠得很紧,会很用力地汲取他身上的气息,好像他才是她最钟爱的一款香水。全身的肌肤都渴望和他相贴,脸颊、颈侧、手臂、胸口,所有的亲密时刻,她都希望他无时无刻不在抚摸自己。
不过相较吻戏,床戏还是另说。毕竟穿得少。这点陈豫景还是很介意的。他又不是死的。梁以曦也不会叫他去看,开什么玩笑,她可不想气死他。于是,陈豫景会当自己记性不好。
晚上和蒙音的见面出奇顺利。
梁以曦和蒙音聊了聊对角色的看法。蒙音说这个剧本早两年就在准备了,确实有点虎头蛇尾,后期对男主手下留情不少。她说话声十分温柔,一点没有业内关于导演的刻板印象,说的时候看着梁以曦,思绪冷静又清晰。
一旁,蒋羡点点头,但没说话,大概也看出了剧情的不合理之处。他最近剃了个平头,整个人瞧着利落不少,包厢里暖气足,他一身短T恤,上半身挺拔又清瘦,应该有在为年后的进组锻炼形体。
蒙音打量了会梁以曦,对她说:“后面可能得减一点。早期的宋芙其实很瘦,营养不良的。不过我们进组要先拍一段后面的贵妃戏。你这样正好。”
梁以曦很开心。她和苏瑶对视一眼,虽然苏瑶也在笑,但没她笑得那么眉眼俱开。
“导演说我这样正好。”
梁以曦到家就往书房门口站,冲着一堆文件前拧眉深思的陈豫景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这个角色板上钉钉就是我的了!”
汇富银行月初发到地方的文件陆陆续续回了反馈,虽然都套的往年的模板,但数字上做不得假,陈豫景挨个翻了翻,找出比较离谱的一些分行,准备年后交给庄绪原去沟通。
她回来的时候,陈豫景还没吃晚饭。
这会闻声炸耳,陈豫景摘下眼镜,靠上椅背笑着注视不远处灯光下的梁以曦。
这趟出去是见导演,妆一点都看不出来,但还是化了,整个人漂亮得晶莹剔透,比外面的雪色迷人。
后来陈豫景就想不起吃饭了。文件掉了一地。眼镜也掉了。书桌上摇摇颤颤躺了半会,梁以曦觉得胸口有点冷,陈豫景就抱她坐到身上。严丝合缝的。梁以曦搂紧陈豫景脖颈,贴着他滚烫的胸膛,很慢地呼吸。等稍稍缓过,她就偏头去吻陈豫景的耳朵和面颊,还有他汗湿的喉结和被浸湿的衬衣包裹住的宽阔肩膀。
地方不大合适,一次过后,她蜷缩在座椅里,裹着他的衬衣,余光瞥见座椅下闪着微亮光芒的镜框,她伸出脚尖去勾。
陈豫景拿了一杯温水进来,拉链都没拉好,梁以曦盯着他那个地方看了看,忽然要他低头。她把眼镜架上他仍旧有些汗湿的鼻梁,接过水杯说:“一会戴着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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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就十分行长了,加上陈豫景本就样貌英俊,五官轮廓优越,这个时候一副眼镜,简直斯文至极,可残留的汗水痕迹又让他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道貌岸然的。
陈豫景好笑,抱起她往外走,说这个不方便,动作幅度大了肯定会掉。
梁以曦盯着他高挺的鼻梁,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小声:“那你别动不就好了。”
陈豫景笑,垂眼凝她,说好。
第70章 领带 有点声东击西的意味。
成功拿下角色, 年前在津州同苏瑶还有工作室的伙伴处理完前期的一些合同,梁以曦就在家收拾行李,准备回湖州过年。
大年夜前一天, 陈豫景说中午不回来吃饭, 问她晚饭想吃什么, 他们可以去外面吃, 然后早点回家, 第二天开车回湖州。
往年没有这么巧的。
不是梁以曦在外面拍戏, 就是陈豫景忙着部里的事, 然后大年夜那天他赶去剧组陪她过年。等梁以曦剧组歇下来, 也都初六初七了, 那个时候回湖州看外婆, 陈豫景就没空了, 他得回津州处理公务。
“开车回去?”梁以曦扬声。
那会, 行李收拾得差不多, 她站在衣帽间, 手边抽屉拉开是陈豫景的领带。取了两条, 忽然, 梁以曦看着其中一条的颜色和款式, 脑子里微微一愣,反应过来, 下意识先朝门边瞧去,然后有些心虚地将那条捏在手心。
好巧不巧, 今年预备给陈豫景的新年礼物也是领带。只不过撞了款式。
整间衣帽间百分之九十五都是自己的衣裙。他的衣服颜色款式太统一, 虽然也单独隔了柜子,分了春夏秋冬,但比起满目的琳琅, 莫名有点像镇在五彩斑斓的热带水族箱里的一块突兀岩石。
身后是春夏的裙子,一半是品牌方送的当季款,一半是自己喜欢买的。
起伏的裙摆层层叠叠,漂亮得如同工艺品。梁以曦盯着思索,想着这会是冬季,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这条领带,于是便将那条深灰的领带往她的某条裙摆里塞。
这没什么。换个新的更好。梁以曦后退几步,瞧着同她一条心的裙摆,十分满意自己的运气和机敏。
外间传来陈豫景的声音:“中间绕一趟,带你去宜港吃海鲜。”
梁以曦施施然挪到门边,见陈豫景站在玄关查看手机,他一身西装革履、身形笔挺,就要走的样子,手边搁着腕表。
虽然说不上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但到底心虚,梁以曦上前从身后环住陈豫景,笑着说:“是怕晚上吃不饱吗?”
闻言,陈豫景唇角微弯,他知道梁以曦意指什么,也没反驳,只是笑,放下手机拿起腕表戴上。
梁以曦探头瞧他,想了想,说:“舅舅不让你进门,我们就出去吃好了。反正湖州好吃的多。”
陈豫景笑,低头去亲她的额头,说:“我出去吃就行了。你要和外婆一起吃。”
他还是很讲究她跟家人的仪式感的。
梁以曦搂着他叹气:“好吧。”只是说完也不撒手,就这么贴着,不知道想什么。
陈豫景好笑,等了半晌,垂眼瞧了瞧环在身前的手臂,叫了一声曦曦。
梁以曦这才回神。
这阵落雪频繁。
津州的市政交通不大通畅。出门前还飘着细雪。
不算晴朗的天气,天光倒是十分亮堂。
快速内环下来进入西津东路,交叉路口的方向拥堵了差不多十来分钟。雪就是那个时候下大的。陈豫景看了眼天气,有点担心明天的出行。实在不行,宜港就回程的时候去吃。不过那个时候她应该不大愿意了,回来就要进组,饮食方面只会更严格。
想了会这些安排,思绪渐渐放到今天的饭局。
陈必忠一早就来催了,这顿饭在他眼里意义非比寻常。一个多小时前又说已经到了。只是何耀方人不在津州,还在赶回来的路上。他这话点到即止,没再说下去。陈豫景大概知道何耀方是从湖州回来的。
曾朔肯定在。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赶在何耀方之前提那件事。不过照他目前的处境,还有曾青蓉的催促,应该会说点什么。
拥堵的车流渐渐松动。
陈豫景目视前方,神情思索,眸色微沉,片刻,许是车子移动的速度过于缓慢,他又有些走神。
回去真得晚上了。不知道她中午吃什么。走之前应该做一点的。这么一想,陈豫景又想她一个人待着肯定不会按时吃。衣帽间能待到天荒地老,喷喷香水、调个指甲油,口红也挨个拿出来站着,然后这里摸摸、那里试试,试完拍照,再和经纪人讨论大半天——如果这个时候打电话去问吃饭,肯定要被说烦。这样的脾气也是最近一年才有的。陈豫景仔细算了算。
到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正午饭点。
早就有三四辆黑色车子停在庭院外的围墙下。
前几日扫成堆的雪一直没化,这会墙角积着,覆上几层薄薄的新雪,瞧着污浊又坚硬。
曾青蓉似乎一直在等他,听见车门关闭声就过来了,外廊下笑着朝他道:“路上堵吧?老何也是,还堵着呢。快进来。”
陈豫景略微颔首,没说什么。
进了会客间,曾朔正同陈必忠说话。两人都背朝门,站在人群外围。陈必忠回身瞧他的时候面露不满。曾朔很快走来,笑着同陈豫景说:“是不是堵在了西津东路?秘书说看到你车牌了。”
陈豫景点头:“堵了十分钟。”
会客间不大,一眼看去都是熟面孔。
陈豫景还看到了赵坤。他坐在角落,瞧着有些焦灼,时不时端起手边的茶水,也不喝。
曾朔毕竟姓曾,很快被曾青蓉喊去厨房帮忙。他扬声一走,陈必忠就来催陈豫景,他低声又急促:“你也去。”似乎之前就同曾朔说好的,等他来了,找个机会和他说几句。
不过转眼见陈豫景依言进了厨房,陈必忠又有点疑惑,那种心底里不是很踏实的感觉又冒出来了,慢慢地,想起庄绪原说的事,这种不踏实很快变成一种更深的、不可言说的恐惧。
看得出来,一桌的菜品已经出锅,只是等的时间长,又热了回。
曾青蓉正在一旁打电话,曾朔看着窗外,姐弟俩明显刚说过几句,陈豫景进去的时候气氛有些凝固。
看到陈豫景,曾朔脸上很快堆起笑,闲聊一般的语气:“听说汇富年后要关一批分行?”
是有这个打算。早在梁瀚桢在位的时候,就已经有约束地方分行的一些办法。只是那个时候渠田的案子还没爆出来,大家都觉得小打小闹。等渠田案子爆出来,又没人敢提了,谁知道会不会一踩一个大雷。
未等陈豫景开口,曾青蓉放下没接通的手机,朝曾朔道:“好了。今天来都是吃饭的,说这个干什么。”
“——我去外面看看,应该快到了。你们聊。”她急匆匆往外走。
曾朔确实比较急。他这些年走得不算稳妥。如果没有何耀方,或者说,没有曾青蓉,他可能就和陈必忠一样,到底也就守着一个副职。
“陈行长”,曾朔似乎也觉得佯作“亲戚”的关系实在令人尴尬,便这么叫了声陈豫景。
过后,他便同陈豫景提了两家关系更进一步的事。
在他看来,陈豫景听得很仔细,说完停顿的几秒钟里,陈豫景的表情也没什么变
春鈤
化。
曾青蓉之前和他说过陈豫景对这件事的态度,以及他和梁瀚桢女儿的情事,眼下,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全程好像在谈一桩生意——处处都是何耀方的考虑、陈必忠的建议,还有他曾家的利益。
当然,还有陈豫景不可限量的前程。
隐约能听到车门关闭的声音传来。
隔着一道走廊、会客间里的窸窣动静倏地沉没。
顿时,曾朔盯着陈豫景的面目便有些焦灼,神情也微促。
只是在这片刻的等待里,他似乎渐渐意识到这件事就算有何耀方的牵拉,最终决定权也在陈豫景。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陈豫景调任汇富,这些时日他打听到的关于渠田农商行的风声有些不同寻常。最明显的就是分行整顿的事。有点声东击西的意味。
不过很快,他就完全没有这样的思虑和犹疑了——
陈豫景注视他,淡声道:“我不姓何。”
曾朔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而陈豫景之后的话,一度让曾朔饭桌上都在走神,他发现事情完全变了个模样。之后,在何耀方暗示着聊起“婚事”、在曾青蓉面带愠怒的注视下,曾朔最终选择闭口不言。
“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那个时候,陈豫景依旧淡声。
“何耀方告诉你的?”他牵起嘴角,笑意丝毫未达眼底,注视曾朔的目光更是冷酷。
某种程度上,曾朔和陈必忠算一类人——嗅觉敏锐,但墙头草。
回去路上,作为一类人的陈必忠思来想去,还是让秘书半途改道,拦住了回崇宁道的陈豫景的车。
陈豫景下车和他说了几句。
“何耀方后来找你说了什么?”
他十分着急,既担心自己提前让曾朔和陈豫景沟通的事被发现,又担心陈豫景让庄绪原查经手文件的事被发现,总之,他觉得自己苦大仇深。
陈豫景一点不奇怪,但还是第一次见陈必忠这样急匆匆,道:“说赵坤安排得不错,就应该这样。让我以后做事更利落点。”
闻言,陈必忠睁大眼,难以置信:“就这?”
“他没问你曾朔是不是同你说了什么?”
“还有你让庄绪原调查的事他没——”
陈必忠住嘴。
陈豫景见怪不怪,他早就知道庄绪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问了。我说没和我说。”
“庄绪原呢?”
“你应该想想,庄绪原有没有那个胆子把这件事直接告诉他。告诉你已经算他厉害了。”
陈必忠听出他话里的讽刺,冷脸皱眉:“你好好说话。”
陈豫景漠然转身,回到车上他看了眼时间。暮色已经消失在天际,饭局结束前发出的消息梁以曦到现在还没回,心头顿时有些烦躁。
“干什么去?”陈必忠喊了声。
陈豫景径直驱车离开。
干什么去。
一下午没声响,饭都不知道吃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