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喝下营养液？
这句话的范围就很有意思了，监狱提供的三餐只有营养液的原液，也是唯一可以补充体能的东西。
人如果不吃营养液，在冰域时期还能吃什么呢，吃实验室还没被大规模发行的蔬果吗。
且不说实验室会不会提供这些东西，就算提供，会运送到遥远的监狱，给在功绩社会中评判有罪无价值的人食用吗？
不吃饭没有营养，可是会像失去养料的植物一样，一点一点枯萎死亡的。
“为什么？”
289号没有回答，她抬腿像是幽灵般走过，空荡漫长看不到尽头的回廊中，步眠甚至觉得，这是一场荒诞无厘头的梦境。
“您现在还有三分钟的时间，请及时将物品运送到生产线。”
手环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提示着步时间将要耗尽，扫地机械人嗡嗡从她的身侧划过，步眠才恍惚被带回现实。
感受似乎要跳出铁盒的东西，她敛下的神色，抬脚往目的地走去。
“感谢您的运送。”
对接的并不是人，而是负责流水线的机械人，那些长相相同的机械人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不同的工作。
它们并没有带着那些特制的手套，因为手套会让它们短路。
机械人也不能直接接触原料，被藏在铁箱子中的原料会进入漆黑的管道，外围的机械人会控制着刀将其切碎，然后运送到被藏在最里面的控制中心。
步眠的心里生出一丝隐秘得不舒服。
不论是机械人还是监工，都不会直接接触原料，只有囚犯会直面藏在铁盒子中的怪物。
而那些保护措施脆弱的像是一张纸，只能保证自己的手不被吞噬，真正的污染侵害反倒是不可见的。
接触后的人会慢慢丧失记忆，起初会发烧，到了后来，骨头像是松软的面包一样，支撑不起身体的时候，就是生命的尽头。
她低头，却看见一点墨水滴落在地面上，它上面有着被擦拭的痕迹，但因为半干，没有成功的擦干净。
今天运送货物的只有步眠，机械人每天都会清扫这里，那么，还有谁会来这里？
“这些东西，会被运送到哪里。”
步眠踮起脚尖，从窄窄的玻璃窗口往外看去，只能看见那些缠绕的管子。
他们每日劳作生产那么多，每日送往生产线的依旧只有小小的一箱，那么，其它的东西去哪了呢？
疑问不是一天两天产生的，相比于抽丝剥茧解开真相，步眠现在更好奇的，是如何在抽身前，摧毁这一条生产线。
她回去时赶到了上午的休息时间，为了防止久坐后脊椎产生麻醉感，也为了保持囚犯最好的精神，监狱会进行广播体操。
但步眠不是一个肢体多么顺畅的人，在和身侧的人胳膊肘打架，看着对方阴沉的目光，步眠真诚鞠躬，“你知道我的，我肢体不太协调。”
那是步眠的前室友，总喜欢在墙壁上雕刻一些诗句，用得是尖锐的石子，墙壁的质地松软，平日里也没人检查，才会被她雕刻的很多。
舒楠盯着她，半晌才扭头走了。
步眠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的叹气。
舒楠就是这个性格，看着凶，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想到监狱里还一个神神颠颠的289号，步眠突然觉得，监狱未来一片渺茫。
在本来就薄如纸片的被子中抽出丝线，再做出一根又一根弦，步眠敬佩对方的同时，有些害怕她悄无声息的被冻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广播操结束，他们再次戴上眼罩，进入劳务室进行劳作。
囚犯几乎已经习惯了这样得生活，每天都过的都像是粘贴复制没有任何新意与水花。
摘下铁盒子里的东西，走到食堂的时，不知道是不是289号的话语生效了，步眠拿着营养液原液，半天都没有动作。
加工后的营养液呈现出健康的浅绿色，而原液是像果冻一样的草绿色，不知为何，她居然想到了铁盒子里黏腻冰冷的触感。
步眠捏了一下，十分弹软，并没有冷意。
她最终还是没有下嘴，在下午劳作的时候丢进了铁盒子，里面的东西没有迟疑，就碾碎玻璃器皿大快朵颐起来。
“你们说，我能被选中离开监狱吗？”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步眠只能根据方位猜测说话的人是谁。
“不知道，那些人选似乎是随机的，在外面做什么都好，也好过面对……”
那人并没有明确的说明，在场的人都知道指的是铁盒子里的怪物。
怪物并不知道人们在讨论自己，它吃完营养液，一块小小的部分懒洋洋的搭在步眠的手腕上，像是吃饱喝足的野兽。
“我有点想出去，可是出去后我能做什么呢，岚观是秩序之都，我们这种罪犯肯定会被打到二十四区的，二十四区是最末等人和消耗品待的地方，说不定到时候他们还会瞧不起我。”
岚观分为二十四区，以数字命名，成年后根据功绩排列去往新的区域，数字越大越远离主城区，功绩越多，才能越靠近主城区。
“好了，那都是几年后的事情了，没必要想那么远……说起来，我之前就是二十四区的，正好可以回去。”
这是那个整日抱着小熊长了一身腱子肉的男人，步眠脑海中浮现对方模糊的印象，棕色微微曲卷的发色，总是大大咧咧的看着所有人。
“你还好，你是回家，我没记错的话，舒楠是一区的吧，据说还是什么优等培育所的人，你父母的基因是谁啊？”
舒楠没有接话，但步眠还是听见了刻意加重的动作。
这就是不愿意说了。
“舒楠，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话？”男人问：“这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毕竟你们可是优秀的上等人基因，怎么落的和我们一个下场啊。”
舒楠：“告诉你们，给你找优越感么？”
她这番话说的毫不留情，原本不怀好意的男人登时就炸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还一区培育所优等生呢，我看基因也没用，真不知道研究院做这些干什么，不还是会犯罪被关进来吗。”
舒楠：“你的手在铁盒子里吗？”
男人：“当然在啊，我可是要好好工作的，不完成工作会加班，我才不蠢，你怎么不说话了？”
有脚步声渐渐走进了，男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疑惑询问：“舒楠，舒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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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舒楠：“继续说，不要停。”
男人一顿，转而是更大的怒火，“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让我说我就说吗，你把我当……”
他没能说完最后的话语，因为舒楠的拳头已经打上了对方，“基因是没用，但你这种劣质的基因，是毫无研究价值应当被研究院剔除的。”
舒楠的动作凌厉很急，步眠掀开眼罩，看着她一下又一下迅速击打对方的右上腹，微微挑眉。
那是肝脏的位置，一手肘下去，他像是被压紧张开的弹簧，一下子倒在地上没有了动静。
步眠想了想，收回了视线。
监工回来的很快，她看着正在打架两人，迅速的用电击棒制服了舒楠。
这场闹剧过去得很快，腱子肉男人迟疑开口：“基因而已，她怎么气成这样？”
289号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开口：“舒楠的母亲基因是营养液配方更改者，父亲是海洋学者，虽然素未谋面，但这和骂她父母，对舒楠来说没什么差别。”
腱子肉男人错愕，心里的话语脱口而出，“营养液配方更改者？舒檀女士的名称如雷贯耳，那孩子，怎么会……”
剩下的话语，他没再多说，因为发生了斗殴，气氛也变得格外压抑。
步眠回去时，舟凝安还躺在病床上数羊，精神状况比早上好了不少。
而她身侧摆放的石头已经不见了，机械人的显示屏表示舟凝安的数据正常，只是有些虚弱。
“你回来啦？”舟凝安雀跃的看着步眠，似乎是想起身，被步眠摁住了，“好好休息。”
舟凝安挣扎了一下，没挣扎成功，啪的一下她缩回被窝里，“我已经好的差不多啦，新来的阮医生还给我带了点土豆泥吃，我给你留了一点。”
“土豆泥？”
步眠没记错的话，在新闻上，这是研究院还没有大规模生产的东西，价格比营养液还要昂贵，怎么可能轻易的送给舟凝安。
“嗯呐，阮医生还和我说了不少实验室的趣事，她说实验室大部分的植物都很娇贵，只有土豆不一样，它的根系会自己寻找土壤生根的。”
舟凝安将小小的一碟土豆泥递给步眠，她咽了咽口水，迅速的转过双眼，遮盖住眼底的渴望。
那土豆泥被打的十分绵密，因为寒冷失去温度，已经变成了块状。
“你吃吧，我不喜欢吃这些东西。”没有进食的肠胃饥饿，步眠被饿的前胸贴后背，她挪开目光，“天这么暗，怎么都不开灯？”
步眠只能借着微弱的灯光去看那碗土豆泥，昏暗的房间内，它变得更加柔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气，没有棱角的物体无害，像是在说，快来吃我。
她强迫自己挪开了目光，至少不能去抢病人的食物，“对了，她给你的石头呢？”
“在这呢。”舟凝安把两块五彩斑斓的东西从自己的被窝中拿出来，“等等，先别开灯！”
步眠疑惑的转过头，只见舟凝安小心翼翼的摊开手，她的目光霎时一凝，瞳孔缩小成一对小小的点。
只见两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围绕着舟凝安掌心的纹路。
就像是她在劳务室，半夜看见那些微微发光的手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