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眠没想到，那个监工还会回来找她。
办公室十分简洁干净，几乎看不见任何带有生活气息的东西，也许是因为来这里上班并不是同一人，工位上也无所谓私人用品。
“有什么事吗？”
步眠关上门，询问道。
半小时前，男人体内的麻醉剂还没有完全褪去，但他的脑子一向不好，白大褂说什么他就信了什么。
也许是最近太过劳累，才会突然晕倒在沙发上，还做了噩梦，听人说，自己还一直在喊对不起什么的。
虽有所疑虑，打开带着响声的衣柜后，里面没有任何的东西，只有一叠叠衣服。
白大褂说：“看吧，我就说你最近工作压力太大，都精神恍惚了。”
他思考片刻，觉得也是，问：“西纳德呢？”
白大褂耸肩，“大概是去什么地方玩了吧。”
医务室的男人和监工不同，他是固定成员，无任何社交，会在自己的办公室做一些自己喜欢的改动，住在监狱里面。
虽然不知道监狱有什么好的，但用对方的话语来说，那就是十分的安静，至少不会有人吵他。
一个孤零零的人不在监狱去哪了，怎么还收了实习生？
找不到疑点，监工只能放弃，得知营养液中毒的人已经离开房屋，也没有别的理由留下，索性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中。
回到现在。
“没什么事，小眠啊，你来监狱这么长时间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的一双眼上下打量着步眠，像是在看着砧板上的一块肉，称得上是冒犯了，步眠只是微微一笑，“您是说给我换一个身份，和您结婚，从此一辈子待在外面的事情？”
监工点头，一副为你好的样子，“是啊，我考虑过了，这里生得漂亮的人不多，你呢很耐看脾气又好，一看就是一个务实，还安分守己的女人。”
步眠没有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男人。
“您今天已经登记了下班，是吗？”
男人心中急不可耐，他想去摸步眠的手，她只是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问您话呢，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告诉我，恐怕说是要和我好好过日子，那也是假的。”
步眠生的不差，尤其是眨着那双眼的时候，男人只觉得像是扫过了自己的心间，一瞬间口干舌燥的，“还没有，加班可是算钱的，我这么精打细算的男人不多了，你可要……”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面前女孩骤然拽过了身躯，男人一怔，一句“原来你喜欢这种？”还没有说完，就被干净利落的开了瓢。
“真可惜。”步眠看着身上被溅上血液的衣服，微微蹙眉，似乎是有些嫌弃，“还得给你伪造出厂证明。”
轮班是七日一换，今天人死了，七天后那些脑子不太正常的系统，才有可能发现异常。
这也不怪步眠，原本监狱中用的都是最先进可以排查各种风险的人工智能，但太过智能的东西，总是会不理解人类某些阴暗的想法。
监工关的干净利落，大概没想到自己会被反杀。
“脑子里只有这些废料，还能长得这么大。”
办公室的传真机就那么安静的立在一侧，光脑也没有被关闭，还停留在原本的界面。
监工肥胖臃肿的身躯就那么倒在地面上，她捏着染着血的衣角，忍着想要换衣服的焦躁的心情，开始看上面的东西。
首先弹出来的是一个聊天界面，上面问他，准备送去那个地方的人准备好了没有。
四周昏暗，蓝色的电子光线照射在步眠的脸上，她挨个数过去，一共四人。
她缓缓眯了眯眼，在可以在线编辑的名单上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只是一场戏：【定好了，又准备这些人往哪送，我能去吗？】
那边是空白的网名和系统默认的头像，似乎是监工那边的上司或者其它，消息回的很快：【这件事情不用你管，把人带到了就行。】
步眠眯眼，在上面咔咔打字。
只是一场戏：【你是哪个区的，住在哪，门牌号是多少。】
：【？】
那边虽然不理解自己的下属到底抽什么风，但还是十分尽职尽责的回答了：【二十四区第十七街道新叶小区a区7栋903，怎么了？】
只是一场戏：【没事。】
步眠缓缓靠在椅子上，温和的笑了，“等死吧，出了监狱第一个砍你。”
关于自己为什么入狱，已经不重要了。
她用监工已经冷了的身躯完成了下班的指纹认证，飞速前往自己的白日辛勤劳作的地方。
上班在劳务室，下班也在劳务室，她真是监狱二十四孝好员工，当代楷模。
步眠第一次在晚上来到这，途中有扫地机器人询问步眠需不需要帮助，想了想，房屋中满地的鲜血，于是下发了清理指令。
不愧是岚观最新出品的扫地机械人，走过的地方新的像是重新翻新过的一样，焕然一新。
步眠满意地收回目光，娴熟的将监工的终端放上去，滴的一声，芯片响应，屋子咔擦一声就开了。
漆黑的屋子十分安静，她给自己的手戴好手套，捏着监工已经冷却的脸颊，笑容温和的像是看着自己的情人。
“忍你很久了，每天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谁不知道那些指令就是你下的……还对女人动手动脚是吧，真敢把我一个人叫过去啊，张嘴吐的全是垃圾，事不过三，扭正你的思想我做不到，解决不了事我还解决不了人吗。”
手套就在角落里，在夜里的时候，步眠才发现，那些手套在夜里居然是发着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咚咚。”戴好手套后，步眠敲了敲铁盒子，询问对方，“吃饭么？”
铁盒子：“……”
步眠没被铁盒子的冷漠吓退，“吃不吃？吃的话吱一声。”
里面的东西想了想，半晌才从里面敲响了铁片。
这就是吃的意思了。
步眠很满意把监工的尸体丢了进去，孔洞在瞬间变得硕大无比，好在夜色很黑，不需要戴眼罩也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铁盒子似乎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东西，它尝试咀嚼了一下，发现不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后，想把躯干吐出去，被步眠推了回去，“挑食不是好习惯。”
铁盒子里的东西大概是第一次被人强硬食物，顿了顿，不情不愿的将监工慢慢带回来。
尸体被铁盒子吞得干干净净，血液被机械人清扫，她避开了所有的监控，让一个对自己图谋不轨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我猜的没错，你果然吃人，他们把人带到的地方，也是和你一样的怪物吗。”
这句话注定不会有回答，铁盒子不会说话，步眠打了个哈欠，慢慢悠悠的往自己的房间回荡。
她没有发现，自己所有的举动，都被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女性收在眼底。
白大褂叙述完自己看见的事情，耳侧的终端变幻成耳机的形状附着在耳侧，“我说地图上怎么有个四处乱晃荡的黑点，原来有人在做坏事啊。”
耳机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女人无所谓说：“没事的微渺姐，那监工我一回去就查了，经常把女孩子拉进房间里，上次有个人差点把头撞破了才被发现，就算不被杀，换我也是要动手的。”
“哎呀，要找的人是找到了，但那个状态……带走她不会打我们吧，要不我先心理疏导她几天？我是文职文员没错，但我同理心好，让我试试嘛。”
良久，白大褂放下电话，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回到房屋中。
现在是晚上六点半，正是监狱中用来看新闻报道的时间，他们密密麻麻的围在一起，一眨不眨的看着上面的电视。
虽然播放的是实时新闻，不过监狱里的娱乐活动并不多，枯燥无味的新闻在他们眼中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舟凝安坐在那很久，她脑子乱糟糟的，因为她发现，自己似乎是真的不记得自己是为什么进来的了。
昨天她询问的时候，没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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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自己答案，更甚至，她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被院长抱回孤儿院中。
舟凝安明明只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去询问别人，得到的也是一样的答案。
如果自己待的越久，会忘记的越多吗。
电视的声音娓娓道来，讲述着外面发生的事情，听新闻联播，也是为了囚犯出去后能够更好的和现实接轨。
“研究院最近在冬日里的植物的产量大幅度提高，预计在三年后，将会成为常见的食品进入各家各户，营养液的价格将不会高高在上，成为所有人都望而却步的物品，所有人都可以吃饱饭，吃上饭。”
一直在哭289号缓缓抬起头，她呆愣愣的看着那些报道，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就又落下了新的泪水。
舟凝安突然有些难过。
她有些不知道生存在外得意义了，虽然监狱的劳动辛苦、还古怪，但相比于在二十四区外购买不到营养液的生活，连饱腹都困难的日子，还没有在监狱轻松。
她这么想的出神，骤然，一股冷风从自己的身侧吹过，一哆嗦，下意识回过头，发现是带着风雪来的步眠。
也不知道她在外面待了多久，头发上都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脸上都是红网状的血丝，坐在旁边的时候，像是一个冰块。
步眠的动作很轻，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突然进来，或者说是不在意。
舟凝安小声问：“你去哪啦？”
“去做了点事情。”
这就是不愿意仔细说的意思。
舟凝安有些委屈，“我拿你当朋友，你每次……”
她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掌心被塞了一张硬硬的纸片，舟凝安眨了眨眼，低下头，发现是一张卡。
步眠凑近舟凝安，近到舟凝安都能感受到她身上从外面带来的冷意，“你刚接触那盒子没多久，可能不知道，在没有被保护措施情况下接近怪物，沾染它的身体会生病的，你刚接触可能会不太适应，多泡澡稀释一下。”
她在思考对方的细节，而步眠在担心自己的身体。
冰域里天气寒冷，新陈代谢很慢，不被冻结的水资源很少，也很宝贵，要劳作至少半个月才能换到这么一张。
舟凝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突然间泄了气，“手套不算防护措施吗？”
步眠摇头，“它只能保护你的手不被吞噬，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舟凝安：“如果你出去了，你想干什么。”
“我吗？”步眠想了想，“我想知道我为什么进来，然后去找我的亲人，她们应该很担心我，你呢？”
顺便去二十四区砍人，她在心底补充。
“我不知道，院长妈妈走了，我回去的话，我要背好大的担子，可是我自己都是小孩子……我，我是没用的人，我想逃避。”
步眠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她，舟凝安问：“我是不是很懦弱？”
“趋利避害，人类的本能而已。”
舟凝安顿了顿，许久，才轻声道：“是吗？”
新闻的时间持续到八点半，他们被手环提示回到房间中，每周一次的心得时间，机械人分发了纸张给到每个人。
舟凝安有些纠结。
她不是多有文化的人，生在岚观之外的地方，最初来到监狱的时候连字都不会写，还是被抓回去重新学习的。
冰域时期的培育只讲究快狠准，让一个人拥有基础的文字水平和可以工作的技术就够了，这么深刻的总结，还是不适合她。
舟凝安在步眠的对面咬着笔头，同样的纠结，半晌，抬头一看，发现步眠笔耕不辍。
虽然不是第一次写了，但是步眠还是有些难绷。
最开始来的时候，步眠认真的写下了自己的忏悔，第二周，她写下自己应该珍惜生命，第三周，她写下自己出去后想做什么，第四周，她不知道自己该写什么。
舟凝安有些好奇悄悄走到步眠的身侧，才发现她写下的是：【我想我依旧不认可神灵，如果风灵会中的神灵真的存在，我会忏悔我的所有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