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晨此时的样子和冉亦之前在回忆片段里见到的样子并没有很大差别。他只是脸色更苍白了些。
冉亦忍不住呼吸一滞。这意味着,他死去的时候还是那么年轻。
“你好……阮组长。”
“我已经不是组长了。”他淡淡说出这句话,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情,好像那些让他不愉快的经历已成为过眼云烟,而他早已释怀。
但冉亦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如果他真的释怀了,他的房间系统就不会化作遗址,不会像这样不断释放精神污染,引导踏足的人迷失。
“在林小青心里,你永远都是她的阮组长。”她说:“任何人都无法取代你。”
阮晨自嘲地笑了,“在这个世界上,谁又是真正不可替代的。”
人生就如同一场戏剧,没有哪个角色必须由哪个人来演。每一个人都不过只是被命运摆弄的演员罢了。
……
起初,冉亦以为房间遗址的宿主是林小青,因为她是第一个出现名字的人物。但后来她重新梳理思路,总结出了规律:在阮晨出现之前,其他人物都是像在做一场“接力”一样,遵从某种特定的秩序,直到一步一步引出阮晨。
当然,林小青也是重要的角色——她是他短暂的二十多年人生里,体现存在意义的重要锚点。
冉亦想,或许她代入林小青的视角去解读他,能够让他更感同身受。所以……
“阮组长……请允许我继续这样称呼你。”冉亦感觉自己发出的声音似乎有些艰涩:“也许我的推导未必全部准确,甚至不免有自以为是之处。如果我冒犯了你,你随时可以叫停我、反驳我。”
冉亦其实并不愿这样尖锐地剖析他人,可她现在只能这么做。阮晨的房间已经在极端的执念之下化为遗址,遗址中释放的精神污染在影响活着的人。而她现在需要解开这道谜题,才能救出自己,也或许才能真正“度化”他。
冉亦拿起手中那本资料,里面白纸黑字印着的是阮晨的履历。而从时间的维度来看,那就是他的人生。
“旧历某某年,你从国内顶尖的大学毕业。有名校光环加持,你进入这家公司从实习到转正都很顺利。”
冉亦娓娓道来,就像福尔摩斯已经串起案件里的所有线索,到了最后呈现推论还原真相的时刻。
“那一年,你大概只有二十出头,少年人意气风发,心中理想比天更高。你既聪明又努力,也在工作初期就品尝到了付出得到回报的滋味——就像林小青多次强调的,你凭借出众的业务能力成为了部门里最年轻的组长,你的才华与潜力有口皆碑。
“你坦然接受着这一切,坚定不移相信了这个世界对人才的评价体系。这些年来,或许你也曾怀疑和迷茫过,因为牛马、社畜这些名词的兴起一度指向了打工人不该真情实感对待工作的政治正确。可每当你以超越同期甚至前辈的能力完成一个项目时,那个结果带给你的获得感又是如此真实,真实得就像学生时代你考取的每一个年级第一名——在身边有人无论怎样都看不进书、做不会题,有人甚至比你更努力都无法取得这样的成绩时——你知道你做得到。
“再后来,林小青进入了公司。她被分配到了你的组里。起初她大概是不受待见的,和同龄女生相比她大概性格内向甚至孤僻、不合群,甚至还可能遭受过职场霸凌。西装男让小张帮她把笔记本带回去,那个转瞬即逝的犹豫暴露了小张一点也不愿与林小青有任何接触。而他还只是个资历最浅的年轻人,可想而知其他人会怎样排挤她。
“而我遇到的在扔她笔记本的女孩——那个场景一开始误导了我,我以为那是因为这里存在某种类似‘林小青笔记本怪谈’一样的诅咒。可真实的原因却是在后面才出现的:林小青热爱恐怖漫画,她的本子上有她恐怖画风的创作,吓到了不小心捡到它的人。加之林小青本来人缘就不好,捡到她的女生甚至不愿意去还给失主,而是像摆脱瘟疫一样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在你的故事里,一个喜欢恐怖漫画的‘别人’似乎并不重要,可事实却正好相反:她很重要。你不仅影响了她,她也在无形中渗透了你。
“你发现了她的才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歧视她过于孤僻的性格,而是耐心地带她,在工作上帮她树立自信,听她聊起当漫画家的梦想,感受她对恐怖艺术的理解。她的恐怖创作灵感来源于现实,‘闹鬼的办公室’——也许是她某个潦草的创作草稿——就是她内心对所处环境压抑与不安的投射。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你进来的时候,一切都变得和谐了,恐怖的氛围消失了,因为身为组长的你不仅给了她鼓励和安慰,无形中也通过这个有一定话语权的身份守护了她。
“而在你关照她的同时,林小青也像你赏识她一样崇拜着你。你内心深处隐秘的胜负欲与每次取得成就时那一丝微妙的、羞于启齿的满足感被这个平时既不爱说话、也不会奉承的女孩一次次重复出来,她对你的赞美强化了你对自己的身份认同,你渴望向这个世界证明自己,而林小青那双纯粹的眼睛则给了你答案:你不仅做到了,而且你的能量还在影响着身边的人。你希望林小青越来越好的同时也坚信自己会越来越好,你认为你们的未来都是那样光明和充满斗志。
“直到……部门换了领导,而新领导打算捧他的嫡系上位。
“我一开始见到的是陈经理,可最后那一幕我代入经理角色的时候,他们却叫我陆经理,说明领导换人了。而那两本资料的主人路人甲和路人乙,听起来多么不起眼,在这个情景下似乎只是随意的取名,但其实不然,因为新经理姓陆,刚好与路同音——我相信在这片属于你的空间中你不会设定任何没有意义的细节——在这里,同音的姓氏隐喻了他们就是领导的嫡系。
“在某次推荐中——具体是什么机遇现在来看早已不再重要,但在那时那大概是很珍贵的资源,名额有限,应当给平日里最被看好的人。你自然要为自己争取,你对自己平时的业绩和口碑也胸有成竹。可没想到,最后正是你没有放在眼里的路人甲和路人乙得到了机会,而你则从这次的竞争失利开始逐渐跌下神坛。
“失去优势的你也许期待身边有人至少为你抱一声不平,可老油条们都是如此精明,他们看得出新领导的心偏向哪边,所以在他们嘴里,不仅路人甲和路人乙获得一切是实至名归,就连你过往的成绩也被强行降低含金量,甚至被直接抹去。就这样,新领导用资源、同事用口碑共同重塑了年轻一代角色定位的新格局。”
说到这里冉亦忍不住停下,她观察着阮晨脸上的表情。对方的眼神是淡淡的,他看起来很平静,只是——白皙的皮肤在泛红时显色会更明显,他羞涩的时候是这样,眼眶周围泛起情绪的时候也是这样。
冉亦并不想继续说下去了,这段剖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却是在讲述一位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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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子的陨落。
可她必须要讲完。
“你的少年意气坍塌了,破碎了。你突然找不到自己的定位,突然看不到自己奋斗多年的意义。这么多年来你的精神信仰支撑着你心甘情愿熬过无数个加班的深夜,那给了你一种错觉,让你认为自己不同于那些纯粹做着无意义劳动只为赚钱养家糊口的芸芸众生,而是走在一条名为‘自我实现’的路上。
“可是,区别又是什么呢?到底要出色到怎样的程度,才能让自己不会轻易被人替代?到底要比其他人走多长、多远、多坎坷的路,才能在这个名为人生的舞台上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角色?”
冉亦似乎是在问阮晨,又似乎是在代替阮晨向这个世界发问。
阮晨艰涩地笑了。“是啊,没有区别的,原来没有区别。”
短暂的胜利和满足也只是假象,他们只是在这一刻需要这样一个角色。一朝天子一朝臣,是你可以,是他也可以。
是谁又有什么差别。
在滚滚向前的时代洪流中,每个人都像浪花一样微不足道,每一个角色都是如此渺小。曾梦想踏着翻滚的巨浪直上云霄,登顶天宫为这个世界建立一个全新的秩序,却在溺水时才发现,原来连想抓住一根自救的芦苇都是如此遥不可及。
人物之间互换角色的精神污染规律,是阮晨失去自我身份认同的痛苦被具象化后,为“他的房间”塑造的秩序。
……
【警报!警报!】
阮晨的房间系统内部在闪现红色的警报光条:【警报!宿主精神波动已超过安全值,房间能源消耗功率将指数翻倍。】
阮晨低垂着眸子,他觉得天空是黑色的。在最后的时刻他想起的是学生时代自己每一张漂亮的成绩单,他曾经为取得它们而感到骄傲,如今他却那样痛恨它们——如果他从未享受过依靠聪明与努力收获成绩的满足感该多么好啊,他想做一个平凡的人,一直、一直很平凡,这样他就会变得更聪明,普通人被困难重重的工作打击过几次就能看清的真相,他就不会耗尽了一整个意气风发的岁月才看得见。
【当前能源消耗功率:1000/日】
【当前能源消耗功率:2000/日】
【当前能源消耗功率:4000/日】
……
【警报!警报!房间续航已低于48小时,即将开启低功率模式。】
【低功率模式启动失败。】
【房间系统即将崩溃。】
阮晨躺在地板上,第一次觉得系统的声音那么聒噪——那明明是他自己的音色。
他记得那天他并没有挣扎和痛苦很久,很快,整个世界就安静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漂浮在黑色的潮水里,是冷的,没有温度。而他正在与这片黑海逐渐融为一体,随着房间系统一同被抛弃在时间与空间的尽头。他忘记他什么时候再次沾染了人间的气息,而他的执念又是从何时起开始变成了精神世界的迷宫,污染了一个又一个走进他房间的,活着的人。
现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孩走到了迷宫的出口。
她看起来好年轻,这个年纪让他想起了自己大学时在每个周末早早起床去图书馆抢座位的日子,他徜徉在智慧的海洋里,摩拳擦掌地期待着每一个朝气蓬勃的明天。
……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冉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