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已至,暮鼓钟声起。
沈半夏身后的城门缓缓合上,打更人锣声渐远。
月影斑驳,照得沈半夏攥紧的指节发白。方才将别院翻天覆地好一番搜寻,一无所获,带走阿玉的人并没有留下线索。
家中钱财未少分文,阿玉虽身弱单薄,也已身长八尺不该是被拐孩童的年岁。
“瘟神子?”沈半夏心下默念,“你可知阿玉踪迹?”
——不知,本座不是窥探人踪迹的神仙。
沈半夏心下更是着急,二人来云合尚未足月,阿玉每日寸步不离沈半夏,哪能招惹新的仇家…
可新的没有,旧的就不好说了。
她颤抖着闭眼,脑海里浮现出云溪村黢黑绝望的惨状,该不会是屠村的人找到他们了吧…
“半夏姑娘!当心!”夏久大喊,用力一拽沈半夏的胳膊后退一步。
一枚铜质袖箭扎在方才沈半夏站的地面上,连着一封未署名的信件。沈半夏弯腰用手帕包住箭头用力一拽,只见偌大的信纸上只有四个字:
“城东破庙”
*
阿玉醒来的时候,脑袋似乎是被千金巨石压着般沉重。他环顾四周,微弱月光下粉尘浮动,眼下空旷,高约莫三四丈,蛛网横成,中央靠后的地方有一尊断头佛像,一股子衰败之气。
“醒啦!”
大抵被他醒后挣扎声惊动了,一个身着深蓝色布衣的中年男子晃晃悠悠朝他走来。
阿玉一言不发,偏头躲过男人伸来想要拍他脸颊的手。这人走路下盘不稳,袖口滑落时露出的手臂上有层叠嵌套的圆形疤痕。
“细皮嫩肉的,看到这个怕了呀?”男人注意到他的目光,干脆挽起袖子大方伸到他眼下,“小娃娃跟你那肤白貌美的姐姐可见不得这个哟!”
“我阿姐是医者!”阿玉瞪了瞪眼前人,听不得有人说沈半夏的不是。
“哈哈哈哈,医者,一个小女子还敢称医者?”男人低头,肩头快速上下伏动,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
“给他点教训。”草堆后走出另一人来,这人也一样身形瘦削,眼下乌青,不知打满补丁的褴褛下是否也满是瘢痕。
男人一脚踹在阿玉的身上,用足了力气,阿玉被踢地狼狈侧身倒下,疼痛从落脚处扩散至五脏六肺。
“回去告诉你姐姐,别多管闲事。”男人压低声音,眼眶欲裂地瞪着,又一脚踩在他的大腿上。
“咳…你们…是…谁。”阿玉挣扎着想起身,但因手被从后束缚着屡次失败。这二人他从未见过,定然不会是沈半夏的病人。
“少管。”男人踹够了,直起身睥睨眼下的少年,“老子最讨厌自以为是的狗屁侠…”
男人说到一半,突然浑身一震,烧灼感像是火苗从上到下吞噬住整个躯体,立刻倒地痛苦地在地面卷曲扭动。
“阿华,你没事吧快吃药。”蓝色布衣赶忙从怀里掏出药瓶,一只手从背后禁锢住男人的腰侧,一手将药丸塞进男人打寒颤的牙关。
阿玉默不作声地看着二人,方才的药丸好生熟悉,沈半夏这五年来大半时间都在捣鼓药材,采回来晾干的,炒制的,磨成粉末,碾成浆液的。连带着他的鼻子也越发敏锐。
是安神丸。阿玉心下了然,这伙人是冲着沈半夏来的。
狂风裹挟夜色突袭,灭了跳动的烛光,庙内只剩凝滞的黑暗。紧接霹雳一声,室内立马被照的煞白。
“呜呜…”
倒在冰凉地面上的少年突然受惊了般,猛得蜷缩躯干,喉头翻滚出大声呜咽。
刚扶同伴倚靠在柱边的男人被他发癫似的样子吓了一跳,迟疑走进了些,冷白的电光下,少年清秀的脸颊煞白,因为恐惧爬满了泪水,浑身都在颤抖,嘴里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你说什么!”男人蹲下凑近,总算听清少年的低喃:
“不要劈我…不要劈我……不要!”
蓦地,少年见男人凑近猛一抬头,乌黑的眸子盛满惊恐,眼眶欲裂,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直勾勾盯着男人,“求求你,带我走!”
“少装神弄鬼!”
男人刻意拉高了声量,像是在给自己壮胆。方才的狂风卷灭了烛火,屋外乌云蔽月,殿内更是一片漆黑,偶尔闪过霹雳电光。气氛确实有些诡异,男人咽了咽口水起身后退。
“打雷了…你…大哥你带我走好不好。”
少年往男人身前蛄蛹,身抖如筛糠。
“五年前…雷劈死了我母亲,大火毁了我的家,一月前,又是雷劈在了村庄的茅草上,烧了整个村子…我不是…我不是被诅咒的不祥之人……我不是……”
少年哭得满脸鼻涕眼泪,怕极了似的,抬头一脸哀求看着男人,“不是来劈我的,求求你带我走。”
五年前的事尚无可对证,但上月确实多糟雷雨……听说有村子真被一把火烧尽了…
男人吓得一脸惨白,眼前这少年莫不是真的天煞孤星,被诅咒的。他兄弟二人不过想吓唬吓唬那个黄毛丫头,现下目的也差不多达到了,可不能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丢了性命…
“你…你走开!”男人猛地推开少年,赶忙扶起同伴,踉跄跑出破庙,“天神大人在上,冤有头债有主,可千万别劈了我等命苦之人!”
见二人离开,阿玉眼神时明时暗,方才的怯懦荡然无存,他漠然半抬着眼站起身来,束缚他的绳子在被踹几脚的时候撞到了破石柱,现下已然松开。
庙门口走入一位青衫白带的老先生,看清来人后,阿玉瞳孔猛缩,发自内心的恐惧瀑出。
他还认得,此人是当今太子的老师,太傅郑与成。
“老臣参见殿下!”老先生衣摆半扬,随即以膝磕地,拱手行礼。
“你认错人了。”阿玉强忍不适面色平静地望着老先生。
“殿下这些年流落民间,定受了苦。”老先生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阿玉强撑的伪装洞穿他的躯体。“殿下随老臣回去吧。”
“苦?”阿玉揉揉酸胀的手腕,清秀漂亮的丹凤眼里漏出嘲讽的笑意,“有令妹给我下的药苦吗?”
“舅舅。”
当今太子的太傅是先皇后的亲哥哥。先陈皇后同胞妹共事一夫,要说陈家该是受尽皇室恩泽,虽陈皇后被废香消玉殒,她的胞妹转而就替了姐姐的位子,成为当今另一个风光无限的陈皇后。
“前尘往事,殿下切勿妄言。”郑与成面色如常,全然不似局中人般淡然。
“殿下现下难以自保,遑论沈姑娘…”
“不准提她!”阿玉咬牙打断,他不想自己的脏事被沈半夏知道。
“殿下莫急,沈姑娘天资聪慧医术精湛过人,可偏生恻隐心强,可救人者…”他顿了顿,弯腰捡起滚落在地上的药瓶,“可救人者,难自救。”
“殿下,也舍得她卷入凶险?”
“我自会护她周全。”
“殿下拿何相护?”郑与成上下打量面相狼狈的阿玉,笃定道:“殿下自身难保。”
他无可辩驳,不说皇权富贵,沈半夏还要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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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药材钱愁容满面。
“我不会同你们走的。”
他定不会与沈半夏分开。
“殿下莫急,”郑与成早就摸准了他的回答,不急于求成,“等殿下需要之时自会现身。”
说罢他指挥十来名黑衣剑客退出破庙,融入了浓重的夜幕。
今夜之事断不可被沈半夏知道…
阿玉起身又给自己绑了回去,捡起脚边的石头一砸,晕了过去。
“阿玉!!”
沈半夏惊呼跑了进来,扶住阿玉的肩头仔仔细细检查少年的伤势,摸到腹部时,少年嘴角溢出“嘶”的呻吟。她连忙掀开衣衫,果然胸腹一片乌紫,更有甚者渗出大片红色的小斑点。
沈半夏的发髻因为长时间奔袭垂落几缕青丝。
她倒不甚在意自己衣冠不整的模样。阿玉轻笑,沈半夏惯是不喜梳妆。虽说云溪村的日子他们贫苦,但村里爱美的小姑娘也会花叶做簪扮佳人。沈半夏的发髻一开始是王氏看不下去帮她做的,再后来直到今天,阿玉接替了这个任务。
他勾起她垂落在双颊的一缕青丝,提她挂在耳后,轻声低喃,“阿姐,别怕,我没事。”
“你最好没事!真是一刻也离不得。”确保眼前人也就受了点皮外伤,沈半夏吊在嗓子眼儿一个时辰的心总算是落了回去。
“那阿姐就一刻也不要离开阿玉呀!”他笑弯了眼,露出往日乖巧恬静的笑容。
“走!我们回家!”沈半夏一把拉起阿玉,身后夏久带着几名捕快搜寻现场。
刚出破庙,柳翩生才气喘吁吁地跑来,见沈半夏搀着阿玉走出来也松了口气,“找到就好!”
一行人在夏久的带领下回城,路过老乞丐的破柴屋时,沈半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驻足,“先前有包银针一直没找到,怕是落在了此处,我先去取。”
说罢摸黑进屋,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打破了黑暗的寂静,借着月光,沈半夏看到一个十来岁大小的女孩面色惨白的躺在草席上,污血浸满了外衫,气息微弱…
——是外伤!
空气里的血腥味香甜诱人,瘟神子兴奋的窜了出来,激动的盯着少女——的伤口上下打量。
——你瞧她微微卷起的伤口还在渗血,仿佛金黄色的油泡冒着的油脂香味,是就久未曾尝到的酱烤味儿。
“你真是个……瘟神啊。”
沈半夏被他一顿吃播般的点评搞得一激灵,可眼下救人要紧……
“阿玉!夏公子!”
沈半夏陡然提高音量,赶忙上前查看女孩的情况。
颈侧脉动微弱,失血过度导致神智不清,有休克前兆。沈半夏掀起女孩的外衫,愣了愣,五年了,自从穿越到大晏,沈半夏很久没有见过血肉模糊。
“沈姑娘,这…”夏久等人赶忙进屋,看清后也都傻了眼。
“夏公子可否带阿玉回住所帮我取些东西。”沈半夏正色,“我的药箱。”
“柳公子帮我准备些烈酒和最上好的棉线。”
“这…那我回家去取!”柳翩生眼见着夏久和阿玉已快步离去,急得团团转。
“你家太远了,要快!”沈半夏没回头,她正弯腰拿干净的棉布轻轻按压女孩渗血的腹部,那有一条三五公分长,深可见骨的刀伤,可怕的是,里面竟还嵌了零星碎瓷片。
“可这关门闭户哪去取烈酒啊!”
柳翩生跺脚,大半夜的关门闭户,倒是上好的棉线可取他的衣料边角凑活……
“烈酒,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