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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阿棉

作者:噗噗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谁要的烈酒?”


    来者是个颌下蓄须的小老头,松垮衣衫虽东一块西一块的满是补丁,但身无异味。他腰间负一朱红漆的大葫芦,应当是他言之烈酒了。


    柳翩生正毛焦火辣得紧,眼见老乞丐进了屋,摸出几个铜板扔他手里,不耐烦地挥袖:“走走走,勿再添乱!”


    “公子瞧得白生俊俏,怎是目无尊长之辈。”小老头摇头晃脑走进,叹气直瞥柳翩生,到是爽快收下了铜板。


    “你算什么尊长……”


    “柳公子,把他的葫芦递过来。”打断他的,是方才一直没搭理二人的沈半夏。


    她接过酒葫芦,翻找片刻端出一个木盆,速拿井水冲洗后,咕咚咕咚整个倒了进去,霎时间酒香四溢。


    “哎哟,怎得不给老夫留点……”老乞丐心疼得垂手顿足。


    “闭嘴!赔你便是了。”柳翩生嫌他聒噪,见烈酒有了,即刻用力撕下块衣料,抽丝后一并递过去。


    沈半夏也寻到遗落的银针包,取过几根和棉线一起浸泡进了木盆里。


    这时阿玉二人也取回了沈半夏的行头,见了老乞丐阿玉也一惊。


    “阿爷也在这呀!”他小跑到沈半夏身侧,娴熟地帮她摊开药箱,“阿姐!你的药箱!”


    来云合的这些日子,沈半夏给自个儿硬凑了一套装备。除了瓶瓶罐罐的各式药丸,还有能简单处理外伤的物件:煮沸后烈日曝晒的棉布、跟隔壁跳大神的道士换来的跌打药酒、还有一包精贵的细盐。


    沈半夏洒了些许细盐进大碗的清水里。瞧这一屋子老少皆有的大男人,眼下一顿,“阿玉留下,各位麻烦在外候着。”


    草席上的少女意识愈发模糊,沈半夏收回打算萃取麻药的银针,吃不准少女机能情况,若真休克昏迷,反而陡升难度。


    嘱咐阿玉按住少女的肩头,沈半夏小心翼翼掀开她的衣衫,露出大片腹部皮肤。紧接着,舀取一瓢淡盐水,开始仔细冲洗触目惊心的伤口。


    沈半夏蹙眉,不确定之前少女遭遇过什么,但感染的风险极高。前世炮火连天的记忆里渗透火药味的画面涌入心头,脏乱差的屋舍,狰狞凶相的雇佣军和哀嚎遍野的难民,也是人间炼狱。


    相较而言,大晏的五年反倒偷得浮生几岁闲。


    伤口冲洗掉不少碎瓷片,还有些嵌得深,沈半夏凝神耐心一点点挑出来。片刻后,她穿针引线,打算做最后的缝合。


    “阿姐…这是…”


    沈半夏方才想起阿玉是第一次见他缝合伤口,抬头给他递上一个安抚的眼神,嘱咐他手下使劲,“按住了。”


    寥寥几针,沈半夏素来习惯只做必要缝合。一来她不喜欢歪扭的蜈蚣腿,二来省下的分秒许能再救一命。


    处理好伤口,少女的意识也未彻底回转,失血和疼痛透支了体力,现下浑身罩着一层薄汗。


    ——不错嘛,有你前世神采。


    见她大功告成,瘟神子才慢悠悠地现身,他餍足地倚在墙边,一副吃饱喝足的食客模样。


    “这顿可续多少命数?”沈半夏心下询问。第一次瞧见瘟神子这般满意,看来外伤的病痛之气能增加他不少修为。


    ——不可小觑,可抵小半年咯。


    “……”


    不再搭理瘟神子,沈半夏嘱咐阿玉给少女灌一小口盐水,自己起身准备招呼屋外等待的众人。


    “阿姐!你受伤了?”阿玉惊呼,他见沈半夏膝处有一片血迹,可席上的少女伤口皆在上半身……


    沈半夏一愣,她自然没有受伤,低头一看,膝下确实占了一片深红色血迹。


    只不过,血迹仍旧是席上的少女的。


    沈半夏面色一沉,心间略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血迹是少女腿间草席上的,方才急着处理伤口,加之略微翻动了少女的身体才漏出来。她立刻让阿玉背过身去,略带颤抖的指尖伸向少女的裤头……


    *


    片刻后,阿玉将屋外等候多时的众人请了进来。


    “你说这破房子是臭乞丐的?”柳翩生气得吹胡子瞪眼,月前他亲自迎姐弟二人去的别院,但没和老头打过照面。


    “你这后生好是蛮横!”老乞丐捻起胡须,余光却在打量草席上的少女。


    “罗老,这姑娘到底为何在此。”沈半夏径直打断一老一少斗嘴。


    “哎哟,此乃老夫的至交小友,老头子去春韵坊讨酒吃结识的。”不过大多是偷摸进后厨靠自个儿“讨”来的。可春韵坊的仆从小厮个个凶悍刻薄,他老乞儿也有马失前蹄的一天,幸得小姑娘相助,才逃过一顿皮肉毒打。


    “可知是为何所伤?何时所伤?可否有旧疾?”沈半夏虽不指望他都能回答,但也一一问询道。


    “是春韵坊那恶毒的护院头子,邢大干的。”提到邢大,老头顿时吹须瞪眼,面露愤色,拎起酒葫底朝天倒了半晌无果,干脆坐下开始给众人讲少女身世。


    草席上的少女单名一个棉,唤作阿棉,正值豆蔻,是春韵坊里梅娘子的女儿。而这春韵坊,是云合有名的风尘勾栏之地,日日笙歌缭绕,传闻不仅佳人笑语盈盈,更能得琴瑟曼舞的闲趣。


    平日里阿棉多是做些后院的粗杂活路,或者帮着楼里姑娘们上街做些脂粉采买。梅娘子母女是年初才被卖到春韵坊的,听说是被云合有名的富贵人家大太太赶出来发卖的,因着是大家,消息一直捂得紧。


    阿棉虽整日粗布麻衣,灰头土脸,但小姑娘出落得愈发动人,被腌臜心思的贵客看上了。梅娘子拼死护女但奈何本是无依浮萍,只好寻日子让阿棉带着细软逃跑。


    十来岁的孩子能跑多远?不消三日便被护院邢大给捉了回去。这邢大更不是个东西,逮到阿棉后动了邪念,欲先在外处行不轨之事,阿棉恐怕是故意引他来了这老乞丐的破柴房。


    “半夏姑娘是知道的,老夫平日里不在此落脚。”老头儿眼珠子一转,瞧着阿棉叹息,“老夫到时,悄摸撞见邢大骂骂咧咧跑了出去,进屋一看,小友满身是血好不吓人。”


    “亏得半夏姑娘今夜来访,四下根本寻不到大夫。”


    沈半夏心下了然,自从和阿玉搬去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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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她偶尔会回老乞丐的柴房替他看风湿脑热的毛病。见她医术当真靠谱,老头儿还会带些“朋友”,虽只勉强付得起药费,但沈半夏可以从中换得坊间传闻,四下闲窜的老乞丐还能替她招揽生意。


    再者,破柴房位处在驿站的背侧,各地江湖人士络绎不绝。沈半夏多在柴房外施诊,老乞丐等人倒是成了极好的广告。


    “行了,都回去吧,我来照看小友。”夜色已深,众人大多也乏了,老乞丐干脆开门送客。


    “明日一早我再来。”沈半夏点头,离天亮不过一两个时辰,这一夜变数太大,她还没来得及细细查看阿玉是否有恙。


    “老先生,可否明日随在下回衙门一趟。”自替沈半夏送来药箱后一言不发的夏久开口了,挺直的脊背分毫未松懈,眸底闪过凌厉和猜疑。


    “走走走,老夫可没招惹你们官爷!”老乞丐瞬间气得满脸通红,精明的眼直勾勾瞪着夏久,上手推他二人出门,嘴里嘟囔着,“受不起,受不起!官爷的恩,县衙老爷的刀精贵,沾不得我等贱籍的血。”


    “……”


    “走啦阿久!”柳翩生一刻也不想和老头多呆,干脆扯着夏久胳膊,和等在外的沈半夏二人道:“半夏姑娘明日一早我二人也来帮忙,需要什么药材我帮你去采买。”


    枝节横生的一晚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


    翌日,晨光熹微,破晓时分落了雨,街头巷尾湿漉漉的,空气里混合着潮湿的苔藓味儿。


    沈半夏和阿玉二人再次造访老乞丐的破柴房。一进屋就瞧见老头儿头垫着胳膊趴在桌前睡得打呼,想必是守了少女一宿。


    “夜间有发热吗?”沈半夏无情地推醒了老头儿,蹲下身仔细瞧草席上少女的模样。


    “嘿,没有!”老头儿见是沈半夏来了,被叫醒了也不恼,摇头晃脑得凑到沈半夏跟前邀功,“照姑娘的吩咐盯着呢。”


    沈半夏松了口气,少女年轻,虽身形瘦削,但看来底子还不错。她轻轻揭开腹部伤口上罩着的一层棉纱,伤口周围干爽,未见积脓红肿,她之前就察觉破柴房虽然小旧,但着实干净。


    昨晚她没有让众人帮忙将少女抬回去,原因之一自然是怕扯动伤口,另一则是老乞丐的地盘,算得上乱中有序,起码干爽。


    “哇,半夏姑娘怎在人肚子上刺绣!”老头儿一瞧少女缝合的腹部,吓得一惊,凑近了些端详三四道黑线,“这啥图案能保安康吗?”


    沈半夏没搭理他,草席间少女有醒转的迹象,唇见溢出轻声的呢喃。沈半夏低头聆听,小姑娘在唤的果然是,“阿娘”。


    三人又守了一炷香的时辰,柳翩生喘着粗气风风火火的来了。


    “不好了半夏姑娘!”


    柳翩生是一个人来的,沈半夏心下一紧,照夏久的脾气,他一早定是去查阿棉和梅娘子的事了。


    “今早阿久带人去春韵坊查访,”他胸口起伏剧烈,今日腰间的配饰都少了不少,“谁知正巧碰见楼里死了人!”


    “那死者,正是阿棉的娘亲,梅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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